她记得这条巷子的转角尽头有栋荒废已久的独栋别墅,走路约莫五分钟。
那栋别墅庭园杂草丛生,据说屋主一家三口瓦斯中毒身亡,还听说有情侣在屋内殉情……绘声绘影的谣传那是栋鬼屋。
总之,大门颓废的敞开,也没有人有胆进去,经过也是快速通过,那个地方藏人应该很方便。
她可不想将他带回家,她住公寓,还得爬上四层楼,她又不是疯了,光拖著他前行一分钟,她就汗流浃背。
还好冬天周末清晨一大早,天空阴沉沉的,没什么人,她吃力的背拖著只剩半口气的他闪闪躲躲,听有人声和车逼近,她立刻躲进暗处。
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终於让她到达鬼屋大门。
这时候的天色仍是晦涩昏沉不明,深蓝的幔布覆盖住整个天空,刺骨寒风袭来,几乎冻结她的手脚。
林明萱小心翼翼的推开颓废虚掩的木门。
「咿呀--」脆弱的门扉不堪一推的往她身上倒下,她花容失色的来不及闪,只见门板倒下--
咚!
「哎唷,搞什么?」刚好她肩上的他高个子顶著,门板击中他脑门。
他,醒了。
「你醒了,太好了。」她吁了口气,正想扔下他时,岂料他张开眼睛,眼珠子转了一圈后往上翻起白眼,他沉重的身子软趴趴的压回她身上。
不省人事。
林明萱脸色丕变。他该不会被砸破了脑袋,提早见阎王去了吧?
她忐忑不安的拍了拍他苍白的脸,「ㄟ,你要不要紧?」没反应。
她赶紧把他拖进鬼屋里,随地放下,然后趴下身子,将耳附在他胸口。
呼……还好还没死。耳朵听到的微弱心跳让她如释重负。
不过,他身体传来的高热令她眉头打结,再不赶快给他急救,说不定他真的要跟阎王拜年去了。
刻不容缓的,她拎起裙摆奔出鬼屋,往她家的方向去。
一名醉汉经过,乍见白影从鬼屋闪出,他揉了揉双眼,那白影不见了,当场酒醒了一半,脸色别白。
「鬼呀!」惊吓的醉汉转身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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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眼的冬阳泻入断垣残壁的别墅内。
落地门已经不见了,地板龟裂,杂草丛生,颓圮的梁柱倾斜,而不见窗子的墙上空著个洞,墙上也有好几条大裂缝,还露出红色砖块,裂痕处甚至冒出生命力强的绿色藤蔓垂落地面。
天花板的状况更惨,半边的天花板掉落满地砖瓦泥碎,刚好变成楼中楼,可以清楚看到二楼的惨状,冷凛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灌入屋内。
天花板淌下冰冷的水滴在他脸上,滑过颈部渗透衣服底,冷得他身躯不自觉的瑟缩了下,他冻醒了。
微弱的呻吟引起林明萱的注意,她斜睇了他一眼,「你醒了,我就省事多了。」不枉费她拚命用酒精替他擦身体降温,不讳言的,他古铜色的结实体魄不逊於电影里的闪灵杀手。
他眨了眨眼睑,环顾四下后,沙哑虚弱的呻吟逸出喉咙,「这是什么地方?」这里看起来不像人住的地方。
「鬼屋。」
「鬼屋?」听到她的回答,他吃力的转头,这个一身全白的女子正蹲在他身边。
林明萱怕他一命呜呼,不仅婚礼没去,连换衣服的时间都省下,回到家拿了急救箱就赶紧来救人。
「你住这?不怕吗?」居然住鬼屋?
「险恶的人心比鬼更可怕。」没必要跟个麻烦的陌生人做太多解释。她毫不手软的把整罐酒精倒在他伤口上,消毒!
「啊--」灼烧的剧痛让他弹坐起身,音量拔高,「你搞什么?!很痛耶,不会轻一点。」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难怪那么冷。
「以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来说,你的精神挺不错的。」恢复力也惊人,不过一个白天就恢复意识。
要不是他不留神也不会给那些匪徒有机可趁。「谢谢你的安慰。」他没好气的道。知道她是在帮他上药,只是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他低头,只见上衣已被掀起,西装外套垫在身下,避免伤口碰到地面。
「是你救了我?」
「嗯。」腰眼的一个洞的血已经凝结,子弹擦过他腰侧,穿透后背,没伤及内腑。
「那些追兵?」
「找不到你就走了。」林明萱好奇的看著他伤口,「你这是枪伤吗?没死真是命大,你该感激那枪手射偏了。」
「是我身手敏捷。」
「如果真行的话,就不会被打到,要在道上混先把身手练好,下次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这也是她第一次治疗枪伤,想不到她随便照电影里的方法也有效。
他悻悻然的说:「谢谢你的忠告。」这女人是他遇过最不可爱的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林明萱。」她替他上好了药,拿了绷带和透气胶布帮他包扎好,口气平板得没有高低起伏。
「真名?」
「对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我不需要撒谎,是不是做你们这一行都有神经质,疑心病特别重?」
「你说话都是这样直来直往的?!」损人不带脏字。
看了眼腰间缠绕的绷带,血已经止住,虽然包扎技术不怎么样,但聊胜於无。
他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清雅玫瑰馨香,稍稍消弭了这屋内阴冷迫人的寒气。
「实话总是容易被人误解。」她满意的看著第一次为人包扎枪伤的成果,随后起身,她拿起急救箱。
「你不怕我是作奸犯科的罪犯吗?」还告诉他本名。
不奢望她的搀扶,他以单手撑著地面,忍痛站起。看不出她有著如模特儿般的高挑身材,他身高一百八十七公分,她的头顶刚好与他视线平行。
「你不提我还真差点忘了。」林明萱从小皮包内取出纸笔,「这是邮局支号和帐号,在你被警察抓到之前记得先把帐结清。」清醒了就死不了,也与她无关了。她看了腕表,是该吃晚餐的时间。
「礼服干洗费五百元?」收过她写的纸,字迹很娟秀。他念著上面的数字。
「收你五百算客气,我还没跟你算耽搁我时间的费用,你让我没时间去参加婚礼。」她在这里一天,手机也关了一天。
「你的婚礼?」
她不想多做解释。淡睨了眼身材挺拔的他,没想到他这么高,她很少看人还需要仰头四十五度。
他咬紧牙关,忍著腰问灼热撕裂的剧痛,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端详著留著一头薄削的短发的她。白皙的脸蛋上看不到毛细孔,他一掌就可以覆盖住她整张脸,五官匀称,英挺的柳叶眉下是双黑得晶亮的瞳眸,看得他呼吸一窒,屏气凝神。
他该不会是脑袋被敲坏了吧,居然觉得这嘴巴很毒、姿色平庸的男人婆长得很美?!
为了掩饰看她入神的尴尬,他冷嘲著,「我可以请问一下这位为社会除害的伟大英雄是何方神圣吗?我为他的英勇牺牲致上最高敬意。」
林明萱语气不冷不热。「我现在明白你为何会被人追杀了。」这种人少一个,社会少一个败类。
「我叫步惊奇。」
「噢。」她虚应了声。他叫什么她才不在乎。
「你不知道我是谁?我说我叫步惊奇。」她的反应怎么跟一般人不太一样,身为堂堂「步氏企业」三少的他,名声虽比不上娱乐界的演艺人员,好歹也是报章杂志的常客。
「看你外表挺正常,怎么还需要人提醒你叫什么?!年纪轻轻就有健忘是老人痴呆症的前兆。」
他额头青筋突起井字线条,「步氏企业你总该听过吧?」提起司法界所向披靡、金牌律师步惊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改行从事殡葬业依然炙手可热,黑白两道都卖他三分颜面。
「你的帮派已经进步到企业化经营啦,真看不出来。不过漂白漂得不干净才会被人追杀,可见你的能力尚待加强。」
现在这社会早就黑白不清、是非不明了,某黑帮的大哥被枪击,知名度大到丧礼还有大官去致哀,还荣登新闻头版供人瞻仰,声势之浩大动员到警政商三界,让人真搞不清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步惊奇头顶飞过一排乌鸦,自牙缝挤出话来,「我说过我不是混黑社会的。」不知道她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无知的,在台湾多少女孩子想获得他青睐,这该不会是她欲擒故纵,想引起他注意的方法吧?
林明萱耸耸肩,「不是就不是,你不需要特地解释,我不想知道你是哪个帮派大哥,也无意和你攀关系,等你上了社会新闻头版我会为你默哀三秒钟。」就算他混黄道、走道、旁门左道也与她无关。
深呼吸的和缓脾气,他嘴角勾起迷人的微笑,「算了,反正你记住这名字,我步三少可不是个忘恩负义之辈,我欠你一份人情。」以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岂少得了女人送上门,不缺她一个,他只是不想欠人情债。
「喔,既然你没事,我该告辞了,你保重。」她说完即转身离去。
「ㄟㄟ,你就这样走了?」他清醒不代表他没事,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居然当真丢下他不管。
「还有事?」能够站还能走,就不需要担心他死在街头。
「我饿了,也有点渴。」
林明萱恍然大悟,拿出手机。「给我你家里的电话。」
「做什么?」
「打电话通知你的家人来认领。」她救他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供养他。
步惊奇登时绿了脸,「你不会弄点吃的来吗?
「从这出去左转到大马路上有便利商店,不过,你身上似乎没有半毛钱,需要我先借你吗?」
「不用了。」他咬牙切齿的念了一串电话号码。
他到底遇到个什么样女人?说话直接不矫饰,表情四平八稳没有多余形色,个性怪异乖僻媲美他家的惊玉,可是惊玉至少不会见死不救,而她居然冷血的扔下受伤的他掉头走人?!
「找谁?」
「方惊云。」他是自己那位花心种马的父亲因为与母亲冷战而在外发展,不小心播下的种。
他会姓方是因为他的生母方姨坚持不愿让儿子入籍,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早把他们母子视为一家人。目前他在台北念书边帮忙打理步氏企业,职称是步氏企业总经理。
「请问是方惊云先生吗?这里有位名唤步惊奇的受枪伤,麻烦你过来接他,地址是……对,就是这里,他还活著,不过他很饿……对了,顺便带衣服给他替换,免得一身血出门吓人,就这样。」
林明萱交代完后旋即关掉手机,免得唐唐电话打来,她现在可没啥精神应付。
「好啦,对方说大概一个钟头后会到。」
见她转身就要走,步惊奇忍不住出声,「喂,你走了我怎么办?」留他一个人在鬼屋?!
「难不成还要叫人来陪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她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
他脸色僵了下,鼻哼一声,「随你,你要走就走,我才不需要人陪。」算他倒楣,被个个性古怪、说话没大脑的女人救。
林明萱停下脚步,回瞟了他一眼,一身狼狈仍掩不住他与生俱来、优雅自信的尊贵气势,就算落难也骄傲得维持男人的尊严。
他薄削的嘴角抿著倔强的线条,而深邃眸子却不经意闪过一抹孤寂,活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猫,却又骄傲得不向人乞怜。
她心悸了下,胸口一根名叫恻隐之心的弦被拨了下。她深吁了口气,看了眼表,应该赶得上晚上的筵席。
「恶人无胆这句名言果然说的没错。」
「你说什么?」步惊奇两眼暴睁。他这张潇洒帅气、俊俏迷人的脸庞哪里看起来像恶人?!
身为步氏企业三少,加上律师头衔、高大英俊的外表、健美强壮的体格,多少女人渴望与他共度一夜春宵,这女人太不识货。
「我就陪你到你家人来。」她救人救到底。
这女人冷不防冒出这句,他发现他的一颗心像吃了安非他命,飘飘然。
第二章
三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半个小时过去了……步惊奇开始有点后悔!
一般女人巴不得能和他有独处的机会以得到他全部关注,而她却视他为隐形人,反倒那些野草野花比他还吸引得了她,在他们之间只有一个字--
闷!
「萱萱,你几岁了?」
「二十三。」林明萱慢条斯理的回答,「还有,我们还没亲匿到可以称呼小名,请称呼我林小姐,谢谢。」
这鬼屋环境清幽,四周围墙比人还高,让里头宛若与世隔绝,土地又大,只可惜没有人整理,不然种花种菜也不错。
蓦然眼睛一亮,她发现漆黑的围墙转角处,被丛生的芒草和藤蔓掩盖的角落好像有道剥漆的铁门,如果从后面出去就通到她住的巷子,她住这那么久居然没发现还有这条捷径,以后不用多拐一条巷了。
「看不出你比我小五岁。」步惊奇故意嘲弄。
以为可以撩拨起她情绪反应,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见她好奇的四处张望,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他著实有些不是滋味,再怎么说他也是排名前十大的黄金单身汉,而她冷淡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行情直直落。
见她又安静下来,他按著腰侧的伤上前,又起了话头,「萱萱,说说看你的未婚夫是怎么样的人?你们打算怎么结婚,公证吗?他知道你现在的情形吗?」这身小礼服只怕无法穿进结婚礼堂了。
「步先生……」
「惊奇,我的名字。」
「好,惊奇先生,什么时候黑道也开始从事户政调查的工作?从刚刚开始,你的问题还真不少。」没必要澄清,就让他误会。
闻言,步惊奇脸色丕变,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她身后,拨了下刘海,扬起潇洒的笑容。
「萱萱,你跟我在一起,你未婚夫不会担心吗?」他眨了眨眼,释放一百万伏特的电力。他这帅样向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至今还没有女人能不栽倒在他勾魂摄魄的性感笑容之下。
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事若传了出去,难免惹人非议,何况他可是万人迷,只要跟他名字扯上边的女性,凡是十八岁到八十岁的女性同胞没有一个能不在他猎艳名册上留下芳名,跟他在一起,她难道一点也不担心自身清白?
「这点不劳你费心。」林明萱回瞅著他,表情似笑非笑,「我现在才知道三姑六婆是不分性别。」
步惊奇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差点抽筋。这女人居然不受他勾引?!他引以为傲的男性魅力完全起不了作用。
气氛再次陷入僵窒,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林明萱踏进后院,钻过比人还高的蔓草。
「ㄟ,陪我说说话。」看她头也不回,也不搭理他,捺不住沉闷气氛的步惊奇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