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那你认为自己现在所做的事,不是犯罪吗?」晓瑜「嘴」下不留情地顶回去。「你可以凭自己的身分借阅证物,之所以不那么做,不就间接证明了你意图不轨──」她倏地遮住嘴,望着他的脸色隐隐发白。
「晓瑜,妳越说越离谱了!我建议妳最好丢掉妳脑中的愚蠢推论。」一翻白眼,程世庆啼笑皆非地说。
「你是……是那个杀害女线民的凶手?!」指着程世庆的鼻子,晓瑜后退两步,张大眼。「所以你才必须前来湮灭证据!因为你怕那些证据会带领我们揪出你的罪行!」
「精彩!妳幼稚的推理程度一样这么精彩!」
「因为你吃里扒外地想私吞毒品,不料被女线民知道了,她威胁要把这件事检举到局里,为求自保,所以你只好杀她灭口!」
程世庆转向秦日顺道:「你不会相信她这番电视剧看太多的鬼扯吧?」
考虑片刻。「我不知道,她说的并非毫无可能。你必须提出能充分反驳她推论的证明,不然我们只好将你提交检调……我想调查局不会太高兴见到这种自己人办自己人的局面。」
「仅仅约会一次,你们就同一个鼻孔出气了。」程世庆放弃地说:「好吧,我招就是了。别忘记,这是你们要我说的。你们本可置身事外,如今自愿跳进来,以后有啥麻烦的话,也请勿向我抱怨。」
这点小小威胁动摇不了秦日顺与项晓瑜。
程世庆以下颚指指自己带来的超薄掌上型电脑说:「借用一下证物袋里的电子表,接上我的电脑后,我便可以让你们知道我闯进来的理由了。」
秦日顺点点头,允许他短暂的行动自由,但未放松任何警戒,枪口仍旧无时不刻地对准着程世庆。
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多少会神经紧绷,但程世庆却神色自若地掀起电脑,搬出一些道具,拆解开那只由女线民手腕上取下的电子表,以细长的红白色电线接续到一个小黑盒子,再由黑盒子转接到电脑。
「我要播放出来喽!这只表是我交给『恬恬』的,里面装有微型晶片,她会定期把它寄给我,但这最后一回我却一直没收到,所以我才会判断她已经遭遇不测,被灭口了。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听过了,正要将手表放回原位……就差那么一点,我便可以瞒天过海地离开了。不知是你们运气差,还是我的运气不好。」
吱吱的杂音为开场,继而是喧闹不休。宛如在开派对般,许多人声灌进了同一个空间里,根本听不清楚在谈论些什么。耐着性子往下听没多久,杂音逐渐褪去,像是走进了另一个安静的房间中。
「唔……啊……你别这么猴急呀!」
「恬恬,妳吊了我这么久的胃口,也差不多该让我尝一尝妳的味道了吧?」
「唉呀,人家不来了!张老板每次都这么没诚意,见面都只想着那档事,好像把人家当成充气娃娃呢,讨厌、讨厌!」
肉麻兮兮、沈闷、了无新意的打情骂俏对白,起码持续了十分钟左右,然后突然间中断,插入另一个男声。
「张老板,黑仔来了。」
「……恬恬,我去去就回,妳在这边等一下。」
再次进入空寂无声的状态,隐约有背景声。这时候程世庆按了另一个键,过滤掉气音,放大背景。非常明显可听到数人在讨论走私「货品」的详情,交货的时间、地点,甚至是货品数量以及有哪些货品。虽然他们都以「代号」在讨论,但秦日顺怀疑「冰块」指的就是结晶状的安非他命,「白糖」应该是海洛英之类的。
程世庆按下停止键。「现在你们知道了吧?这条消息对我而言有多重要。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惜闯进来,是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经手我的内线清息,中途抢走我的功劳,白费我之前辛辛苦苦的布线安排。」
「就只是这样?」晓瑜狐疑地问。
「大不了我收买你们喽!只要你们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他日我能人赃俱获地成功逮捕这帮毒贩,立下大功的话,上头一定会颁发奖金给我的,到时候我们三人平分就是。」
「谁要抢你的奖金啊!」口气和缓下来,晓瑜不再满是敌意地说:「你自己留着享用吧!」
程世庆愉快地笑笑。「喂,秦日顺,你还不把枪放下来,莫非还在怀疑我的话?」
「你在说谎。」他答道。
「喔?我认为你在吃我和晓瑜过去曾交往的醋,导致你个人对我存有偏见,才会坚持不肯相信我的实话。唉,要不你就开枪好了,我以死表清白。」
「秦日顺,你……」晓瑜有些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们。「你怀疑他哪里?」
「全部。」干脆地,以坚毅的表情、肯定的口吻,秦日顺说道:「你没发现吧?是你所说的话,让我判断出你的谎言。这要感谢你先前的建议,我非常仔细地观察你的表情,听你所说的每一个字。」
收拾起笑脸,程世庆冷冷地瞪着他。
「能不能让我也明白一下,我错过了什么吗?」晓瑜觉得自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是唯一被排斥在外的人。
秦日顺放柔口吻。「妳的好友说的话里有矛盾,妳没听出来吗?他未曾听过妳的推论,可是他方才却以肯定的口吻说女线民恬恬被灭口。我想他自有其方式能断定女线民的身分曝光了,然而,既然人都被灭口了,方才所录到的情报就等同毫无价值,那些怕死的毒贩为了安全起见,一定也会更动计划的。程干员如此聪明,哪会想不到呢?」
瞠目结舌,晓瑜一脸「我上当了?!」的滑稽表情。「程世庆,你又骗我!」
淡淡地,程世庆回道:「我失败在小看了秦警官的『超强学习力』上头。没错,我不是为了那些情报来的。我需要那只手表,好进行下一步。」
「你的下一步是否涉及违法?否则你可以报请上级允许,不是吗?」秦日顺补道。
「……我要逮到那些家伙!」
头一回,冷静的男人掉落了他扑克牌般的面具,他双眼微红地露出杀气,沉重地开口道:「恬恬是主动向我们联系的。她家境清寒,只好到声色场所打工赚取学费,是个极有上进心的女孩子。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听到了张某运毒的情报,她立刻知会我们。那次我们歼灭了张某的一条下线,可是却无法逮到他本人。她自告奋勇说要帮我们继续搜集情报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觉得不该让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孩冒这样的危险,但她却坚持要这么做。」
懊恼地摇摇头。「我事后得知了她坚持的理由……她的父亲就是被毒品害到家财散尽、抛家弃子,最后横死街头的,所以她痛恨毒品如同痛恨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她恨不得能让姓张的那伙人全关进牢里,一辈子不能再出来。看在她这份『坚持』上,我让步了……是我间接害死她的!如果我没答应她就好了!」
不知该以什么言语,才能安慰程世庆,晓瑜词穷地伸手拍抚着好友颤抖的肩膀。
「……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为恬恬逮捕到那群人。将他们绳之以法,是我能无愧于她的仅有道路,纵然是要拿我自己的命去换,我也会这么做的……」将脸埋在手心里,程世庆哽咽地说着。
晓瑜无助地看向秦日顺,以目光恳求他放过程世庆一马。她不忍好友如此痛苦,假使能为他做点什么,她都愿意帮忙的。
深锁着眉心,秦日顺为难地在心中叹息。原本他就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亲耳听到这桩不该发生的惨剧内情后,他怎么会不同情、怎么会不惋惜、怎么会不悲伤呢?
问题在于……流于感情的程世庆,是不是正踏上一条冲动的不归路?
同样身为执法人员的一名成员,秦日顺了解受着法律约束的状况下,有其「执行任务」的极限。有时哪怕是「师出有名」,只要做出超过那范围、或是游走在边缘的行动,都会在事后饱受舆论攻击、谴责。绑手绑脚的规定里,往往造成许多令人扼腕,让歹徒钻漏洞、溜走的情形。
单是从程世庆不愿曝光这点,就可想而知他想采取的方式,有多接近「边缘」,甚至可能会越了界!
放了程世庆?这一点儿都不难,只要暂时丧失记忆就可以了。但这么做,就是帮了程世庆吗?或者恰巧相反地,是害他枉送另一条人命──他自己的命?
然而,他也做不到狠心阻止。一旦将今日所发生的事通报程世庆的上级,那么程世庆毫无疑问地会被调离此地、调离现职,再也不可能重返缉毒中心,更别提要为恬恬达成逮捕那些人的心愿了。
有什么方法能够两全其美呢?秦日顺绞尽了脑汁,总算觅得一个「勉强能接受」的解答。
把枪收回西装里,他走向程世庆与晓瑜。「把你的计划详细地说出来吧!」
程世庆缓缓地抬起头。
「多个人帮你,就像是多点保险在后,不是吗?你可能会嫌我这个『帮手』笨拙,但还请你多忍耐担待了。」伸出一手,秦日顺诚恳地说。
「这……我无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等不到程世庆握手,秦日顺索性主动上前握住他的手说:「甭说了,反正从事警察这一行,本来就没有什么百分之百的安全保证。」
「那我也要帮忙!」凑上前,兴奋地把手搭在两个男人的手背上头,晓瑜说道:「只有你们能做正义的超人大不公平了,我也是知道内情的人之一,也要把我算进去!」
「不行!」秦日顺嚷道。
程世庆也点头。「妳别闹了,大小姐!」
大大地摇晃着脑袋,晓瑜顽固地说:「不让我加入,我就要捣蛋!那只被当作证物的手表,我不帮助你取得,看你怎么进行下一步!必要的话,我也是可以很黏人的,两位别想丢下我。」
「……」两个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拿这位「任性」大小姐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晓瑜自行宣布获胜地说:「好了,别呆愣在这儿!快点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到别的地方去开作战会议。这只手表就由我保管,程世庆你最好由安全门离开比较不会引人注目,我们到外头会合!」
你说怎么办?程世庆无奈一瞥。
交给我处理,你先离开好了。秦日顺苦笑回望。
一颔首,将烫手山芋移交给他,程世庆迅速地收拾他带来的黑色公事包,确认了门外无人后,挥挥手走出证物室。
晓瑜把手表藏入她粉红色的小提包内。「我们也走吧!」
「等一下。」握住她的手臂,秦日顺道:「请妳现在把手表交给我,项晓瑜小姐。」
「啊?!为什么?」
「妳不可以参与其中。」
嘟起嘴。「就因为我是个女人吗?」
「就因为妳是个女人,以及……」秦日顺望进她的眼底。「我不希望妳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就算是伤了一根寒汗毛我都不愿意。」
愕然地张开小嘴,揣测半天他话中的涵义后,晓瑜微带尴尬地问:「嗳……你、你不会是要跟我告白吧?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你自己说过对我这种女人没有兴趣的,你这样子会变成食言而肥的胖子喔!」
秦日顺一叹息,搂住她的腰身靠向自己,温柔地以行动──烙在她柔软双唇上的一吻──封缄她毒辣的小嘴。
第四章
移开嘴,满意地看着她终于「安静下来」的小脸,秦日顺深黝的黑瞳盈满真心地说:「我知道自己高攀不起妳,可是身为一个男人,无论自己要扛百分之百惹妳讨厌的风险、不管要面对不计其数来自于妳的辱骂,我都不能不反对到底。妳不可以插手管这件事!这不是商量,我是在告知妳。」
晓瑜慢半拍地回过神,瞇起眼,控诉地说:「你没打声招呼,未经我的允许就吻我!」
「因为我不想打妳的屁股。」
她把嘴嘟得老高,忿忿地说:「秦、日、顺!你以为你是老几啊?我赏光和你约个会,可不是因为我当你是我的男朋友喔!你是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啦?我要做什么&不做什么,都轮不到你来跟我『许可』!」
早料到会被她数落的男人,朝她伸出手说:「我很清楚妳有多讨厌我,更加不愿意被我这个臭男人吻,对吧?那就把手表交出来,妳可以一辈子咒骂我到死,我让妳骂到高兴为止,绝不顶嘴。」
「哈!」由鼻子哼出气,晓瑜马上把皮包藏到身后。「你休想,我参与定了!」
「妳使得我别无选择……」跨前一步逼近。
晓瑜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脚后跟被证物铁柜卡住,无路可退。「你、你又想故技重施呀?这次我会揍你喔!我要咬你喔!你有种试试看……」
「我让妳打、让妳揍、让妳咬到皮开肉绽都行,可是妳绝不会叫人来救妳的,否则妳手提包中的证物也保不住。那样,谁也别想由这团麻烦中脱身了,对不对?」秦日顺温和的口吻,和他咄咄逼人的动作背道而驰。
「你、你……我真是看错人了!」
贴在证物柜上,明眸里酝酿着委屈的透明液量,她活像是「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般气恼地说:「下午我们吃饭的时候,看你不像其他男人般滔滔不绝地老爱炫耀自己,也不是枯燥乏味得连个字都挤不出来的木头人,我还小小地修正了自己脑中对你的偏见,把你由胆小鬼提升为一个善良、有教养、有风度的胆小鬼!」
「谢谢妳。」他笑笑地点头。
「……可是我错了!」晓瑜气炸地提高音量。「你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狡诈卑鄙!连这种逼迫方式都使得出来,你彻头彻尾是个无耻小人!」
「妳这么不想被我亲吻的话,那就把它交出来。」他口气诚恳,毫无半点讽刺。
晓瑜的话梗在喉咙,她咬咬牙。「你不会觉得这样很丢人现眼啊?因为一名淑女非常厌恶你的吻,两害取其轻,所以宁可接受这种威胁,把东西交出来,也不要你吻她。这应该是任何男人都会当成耻辱的事迹吧!」
「我看起来像在洋洋得意吗?」苦笑着,秦日顺道:「如果是为了保护那名淑女的人身安全,我想我愿意吞下这种耻辱。」
「什么?!你是说,跟我亲吻对你是耻辱不成?我不接受这种侮辱!」
「……很聪明,企图用颠三倒四的对话把我弄得团团转,好争取一点时间想办法脱身。可惜妳不是个会无理取闹的人,这点我还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