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母走近女儿,历经沧桑的手拂过女儿削瘦的脸庞,这将是一趟充满未知的旅程,无论结果如何,对女儿来说都是新的转折点。
“海尘,妈妈希望你能快来。”
“妈,我知道。”若海尘泪眼迷离,就算治疗失败,起码她试过了,她和母亲都会好过一点。
就这样,谌青带着若海尘前往德国慕尼黑,展开一段连他俩都未曾预料到的爱恋之旅。
一到慕尼黑,谌青随即和一群医师团开始为若海尘诊治,经过X光、电脑断层扫描等各种检查,医师们不停地商讨治疗计划。
谌青坐在好友路易斯克的面前,等待检验报告的分析,以及决定何时开始进行手术。
“不要隐瞒我。”谌青略显紧张。
路易斯克顿了顿。”成功机率并不大。”
“……”谌青不语,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如果能早个几年……”路易斯克话中已有些许答案。
“难道现在的医术做不到?”
“她伤了神经,而且是最难处理的部分,只要稍有闪失怕连最基本的摆动都会出现问题。”
“那你的建议是?”
“机率只有百分之二十或更少,事实上要恢复成受伤前的样子连我们也颇感压力。”
“只有二十……”谌青忖思。
“不过我们会尽力而为,如果能恢复那当然是最好,如果手术并没有想像中顺利,我们起码会努力让她维持原样,而不是更糟。”
“我不想做没有把握的事。”
“那她的意思是如何?”路易斯克问道。
“她——”
“我们应该告诉她。”
“先不要,让我再考虑一下。”
其实路易斯克也知道谌青不认输的个性,这个手术对他来说,说是个未知数也不为过。
想当时谌青在若母面前信誓旦旦,而今成功的机会却微乎其微,他到底该不该冒这个险?
不,他不该有冒险的感觉,因为从小到大他做任何事都有把握,在他的生命中可以说没有什么事难得倒他,可是今天这一刻他为什么有一丝心慌的感觉呢?
莫名其妙的恐惧席卷而来,他为什么这么在乎她呢?大不了他不能和她一较长短而已,不需要这么执着、在意的……
若海尘除了检查之外,就是待在房间里,除非是用餐时间若海尘才会离开,这个房间对若海尘而言不仅是栖息之所,更是她逃避谌青唯一的安全之地。
若海尘以为只要少见他、少听他说话、少与他交谈就能让心情平静些。天晓得当成她离开他需要多大的勇气,好不容易才决定要忘记他,老天却拿她开玩笑,让原本对她不屑一顾的谌青现在却一头热地要治好她。她不懂,她真的不懂,谌青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她能再爱吗?
就在若海尘陷入挣扎与迷茫时,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请进。”若海尘柔柔的嗓音悦耳动听。
谌青推门而入,但却在门口怔住,眼前可人儿肩上自然散着大波浪卷,跟以往总是绑着两条辫子的她截然不同,脸颊扑着粉嫩的玫瑰红,醉人甜美的成熟模样教人砰然心动。
谌青假装是被一进门的地毯绊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低头又抬头,自然流畅毫无破绽。
见来者是谌青,若海尘也怔了怔,虽然爱已成往事但仍教她不知所措。
“有事吗?”若海尘讷讷地问道。
“我是来告诉你三天后动手术。”谌青还是决定试一试,而他知道他会成功的。
“我知道了。”自从若海尘点头答应来到德国后,对於所有的安排她都没有异议,因为她知道在谌青面前任何意见都不足以被采纳,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见若海尘这么轻而易举的接受,谌青的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感,他现在竟然希望若海尘能与他争执,让他多少感受到一点“人气”,而不是傀儡娃娃。
若海尘应诺后便不再吭半言说半语,静默诡异的空气教人无法呼吸,但这对若海尘来说却有如家常便饭,她在乐团所受德冷淡与污辱尚不及此十分之一,比起谌青,若海尘更显得安然自若。
这像是一场耐力之战,谁先离开谁就输了。
“你不许对我这么冷淡。”谌青没有选择离去而是以他惯有的主人姿态溢出他的不满。
若海尘敛了敛眸,没有答话的意思。
这样的轻蔑举止令谌青十分不悦,忽而抑不住的怒火让谌青有了逾矩的行为。
“看着我。”谌青粗鲁地支起若海尘的下颚,让她正眼瞧他。
若海尘虽然与他四眼相视,但空洞的眼神中没有热度,这只是单纯的配合,而且配合得相当不情愿。
谌青松开手腕,他突然想从这种敌对关系逃开。
“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为了让手术顺利一点,我希望你多休息,增加身体的复原和抵抗能力。”
见谌青松手,若海尘心中也升起一股怅然若失之感,他的确没兴趣再羞辱她了。
手术如期在三天后举行,谌青在手术房旁的准备室观看整个手术的情形。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手术仍持续进行着……
八个小时过去了,谌青的信心也一点一滴的消失,这对他来说是未曾体会过的,如果手术失败了,将是他人生中首次也是最大的打击。
现在的他甚至比若海尘更担心手术的结果。
十个小时过去,路易斯克终於从手术室出来。
“如何?”还不待路易斯克开口,谌青抢先一步焦急地询问。
路易斯克摇摇头。”我们都尽力了。”
“新世纪交响乐团”在谌青高超的领导才能下,展现着前所未有的水准,这一回的表现,正好为巡回做好了很好的暖身。
“你放心,还是维持原样。”
谌青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情况仍不如他想像,不完美的事追究还是出现了。
“谌青,抱歉,还是让你失望了。”
“……”谌青不语,
来到若海尘的休息室,此刻的她尚未苏醒,谌青看着这无血色的她竟心生怜爱,他似乎可以感受到自从她手受伤以来,饱受多少身心折磨,就连这次手术的安排也是如此。他没有让她参与讨论,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强迫她默默接受。
若海尘紧闭的眼皮有苏醒似的抿动,稍稍适应亮光后,眼微微睁开。好似睡了一生一世,若海尘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全身也有麻痹后疼痛的副作用,尤其是动手术的手臂,酸麻刺痛令人难耐。
若海尘因手术后的疼痛而闷呼了几声,在一旁的谌青赶紧按了呼叫钮,找来医生与护士。
医生、护士匆匆赶来。”有哪里出问题了吗?“
“她似乎很不舒服。”谌青急急地说。
医生检查后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大碍,只是手术后的疼痛,这是麻药退后自然的现象。”
“原来如此。”
“这几天都会这样,若小姐要忍耐一下。”语毕,医生再为她打一剂消炎止痛针后离去。
若海尘心想,她只不过是轻呼一声罢了,这样的疼痛她还能接受,只是刚才谌青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心疼令若海尘心惊,是她看错了吗?
若海尘头轻轻点,她果然是看错了,眼中只有自己的谌青怎容得下别人。
谌青一直考虑着要不要告诉若海尘手术失败的事,那接下来呢?回国?还是继续治疗?直到完全康复为止。但如果回国了,如何向若海尘的母亲交代?
不愿服输的谌青只得继续走下去。
“等你休息恢复够了以后,我们马上起程去加拿大,进行第二阶段的治疗。”谌青不得不编这样的谎言,不知怎么了,在若海尘面前他就是输不起。
若海尘不疑有他,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的安排,其实手伤到底能不能痊愈她心里清楚,但也许心中和谌青一样存着希望,但越是如此就越是害怕,所以她不想询问过程、也不想知道结果,待一切结束后她再决定是喜是悲。
若海尘从头到尾都是这么温,反而让谌青很不舒服。
“难道你不好奇手术是否成功吗?“
“那不重要。”若海尘口是心非。
“你为什么总将自己看得比一粒尘土还不如。”谌青不喜欢若海尘对自己抱持着这么漠视轻忽的态度。
“在你眼中,我的确是。”难道他忘了自己曾做过的种种吗?她若海尘是不会忘记的。
谌青不否认他的确是伤过她,只是不知道他竟然伤她这么深,这么深。
他不想弥补,只想全心全意地专注在医治她的手上。
“早点休息吧!”谌青也首次不再坚持争辩,他一点也没发现在他内心深处有一处柔软的地方为若海尘所有,并且慢慢扩大。
第九章
加拿大正值寒冷的冬季,若海尘坐在火炉前取暖,谌青则在书房联络他在加拿大的朋友。
“韦德,明天的检查准备好了吗?”
“Noproblem, myfriend。 problem,my。”
“谢谢你,我明天九点就到。
“Seeyoutomorrow。”
若海尘来到熟悉的检查室,苍白冰冷的墙是多么拒人于千里之外,铁包皮的医疗设备竟操纵着人的生命,而她是不是也得在此一搏。
若海尘静静地做完每一项检查,事实上在与德国慕尼黑所做的检查是大同小异,但若海尘十分配合医生的种种要求。
三天后报告出炉,谌青仍旧没有让若海尘参与。
“韦德,情况如何?”谌青已较第一次释怀,对於报告的结果他不再要求百分百成功的机率。
尽管已经猜到结果,谌青还是希望听到韦德亲口告诉他。
“一样吗?”这是谌青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恐怕是。”韦德还是得据实以报。
谌青愁容满面陷入沉思,难得若海尘的手真的不能治,如果真是如此,当初为什么要让她成为天才儿童在小提琴的造诣上如此大放异采呢,而且偏偏让十岁的他瞧见她做人的才华。
若海尘在餐桌上虽然不曾与谌青交谈,但她看得出来这是谌青难得一见的奇景,眉头深锁的他不复以往的英气勃勃,似没有任何事可以困扰他,如今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若海尘食之无味地咀嚼着生菜沙拉,灵动的双眸不时地瞟向正前方的“愁”人。
该问问他吗?也许他是为了她而烦恼。
“……”若海尘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却在与他目光交接的那一刻马上放弃,他们之间不该有这么温柔体贴的对话。
乍遇若海尘看似羞赧的翦水双眸,谌青竟逃也似的避开,这一次仍旧是相同的结果,若海尘会如何看他、如何想他,像个办事不力的小喽罗,三番两次搞砸。
谌青走近酒橱,马丁尼不能满足他的需求,谌青索性将威士忌整瓶拿出来,酒杯对他来说亦是多余。
琥珀色的酒液从谌青嘴角溢出,他似乎想以宿醉来逃避一切,愿酒醒之后一切仍是他心目中完美的世界。
“一星期后进行手术。”谌青决定放手一搏,他想要回到十岁时的完美世界,世上存有两位天才少年,是那么光彩夺目,他不要现在的若海尘,他要彗星回来,他也不要现在这个一无是处、只会窝囊喝着闷酒的谌青,他要那个拥有完美才华的完美谌青。
即使已半醉半醒仍不志颐指气使,若海尘差点就落入自己心软的陷阱,头一昂,不再有温柔的羁绊。
但谌青却被这小小的举动所激怒,将酒瓶重摔向地面,碎片、酒液四散于地。
“都是你、都是你。”谌青像莽夫似的咆哮。
若海尘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声震住。
谌青颠颠倒倒地来到若海尘身旁,硕大的手掌紧紧握住若海尘略显削瘦的肩膀,剧烈的摇晃吓得她小脸苍白、魂飞魄散。
若海尘自卫地往后退,直到她背倚着墙,若海尘整个人被谌青的双臂环住,像坚固的牢笼,哪儿也逃不了。
“你……”面对性情大变的谌青,她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让’彗星‘消失,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来折磨我?”谌青已不知所云。
“折磨你?”若海尘在心里呐喊着,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向来只有他谌青欺负她的份,哪有若海尘丝毫置喙的余地,面对这样的指控,她不服。
“没错,你看看现在的我,连你的伤都治不好,我不再是完美的化身。”
“原来我的伤真的治不好了。”若海尘在口中喃喃念着。
“我该怎么面对你母亲?“谌青丢不起这个脸。
“我求你放过我吧!“离开他才可以使两人不再饱受煎熬。
“我不会放你走的,我不会。”谌青突地将若海尘紧紧拥住。
若海尘与他肌肤相亲顿时脸红心跳,她倾听着他浓重的鼻息声,除了酒味外,还有一种属於他的气味。
但两人不是醉心的时刻,如果她也失去理智,两人将永远沉沦。
“放开我……放开我。”若海尘试图挣脱谌青的箝制,但谌青却是越锁越紧,几乎让若海尘喘不过气来。
迷乱中谌青似乎又见到彗星的身影……她忘情地沉入小提琴的世界,她的才艺让人如痴如狂。
“彗星、彗星……”谌青只是不断地重复呼喊着,他紧拥住若海尘有怕她飞也似消失在他眼前。
若海尘再也受不了谌青的自以为是,彗星将永远消失,他为什么还苦苦相逼?
若海尘狠狠地赏谌青一个响亮的巴掌,清脆的声响让几乎陷入疯狂的谌青稍稍降温。
谌青抚着发烫的脸颊连连倒退,他做出什么逾矩的事吗?沉重的脑袋已不能思考,运转的速度几乎零。
许久、许久,两人就这么静默着。
“放我走吧!”若海尘再次提出要求。
冷空气淡化了谌青的浓浓酒意,那一耳光也的确让他冷静了许多。
“手术还是照常进行。”语毕,谌青即离开餐桌往书房走去,其实谌青的心里已开始迷惘,此时的他是害怕失去自己?还是彗星?还是若海尘?
知道自己再做手术也无所助益,若海尘认为毋须再待在加拿大受无谓的刀割之苦。
若海尘不再选择沉默,不管是她自己抑或是谌青都没有理由再继续坚持。
她尾随谌青进入书房,不让谌青有独处思考的机会。
看若海尘似有话要说,谌青坐定在旋转皮椅中,静静等待若海尘开口。
“其实你早就知道就算我再动手术都无济于事,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是继续折磨我,假装给我希望,但一次又一次只是更让我绝望而已。”
“我认为手术有成功的机会。”
“何必自欺欺人呢!”
若海尘消极的自我放弃惹恼了谌青,语调不若先前的柔缓,态度也强硬了起来。
“我认为会成功的就是会成功,更何况我从来就没有失败过。”这是谌青相当引以自豪的,但这份完美似乎已渐渐出现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