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十二点,卢德渝并不满意电烧的结果,「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电烧不完全,很容易复发,再重来一遍。」他指示助理的医生,再准备一下。
所有的医护人员陪着梨雯未用餐,大家都想圆满达成工作。
好不容易卢德渝满意了,再照X光留档存证。
梨雯被推出心导管室时,恰好是午后两点。唯中、范母、瑶瑶在门口迎接她「出关」。
回到十一楼的病房,卢德渝叮嘱她,「能吃就吃,多喝水、多排尿,把体内的药剂排出。所有吃进肚子的食物和水,解出来的大小便,都要记录下来。」
瑶瑶很熟练地处理一切。卢德渝走后,唯中交代瑶瑶有事情再联络,他要下楼去看门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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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雯吃过便当,又喝了一大杯的水,希望能有尿意。从早上至今,她尚未解小便。
还好,尿意来了,「瑶瑶,麻烦一下,我想解尿。」可是,躺着尿不出来,瑶瑶把床摇起来,她也解不出来。
努力了几次,瑶瑶到护理站请护理人员过来导尿,顺便打电话通知唯中。
连续两个护士导尿不得要领,梨雯痛得哇哇叫,还是徒然无功。幸好,唯中到了。
护士们好像看到救星一般,对着他说,「孟医师,请你帮帮忙,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她太紧张了,导尿管插不进去。」
该死!在一大堆人面前赤身露体,她已经够不自在了,竟然要唯中帮她导尿。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身体,竟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之下。
梨雯甚觉委屈,眼泪不可扼止的盈眶而出,她把头转至一旁,不忍见他在自己身上施加的医疗行为。
流泪似乎不能完全代表她的心情。唯中熟练地一次即导尿成功,鼓胀的膀胱已得到宣泄之道,解决了生理上的痛楚,并不能减轻她心理的羞怯,她低声哭了起来。
帘幕撤走了,护士也把护理车推走,瑶瑶及范母见唯中在,也识趣的避开了。
乍听见她的哭声,唯中吓了一跳,他以为是导尿管把她弄痛了,但这不可能啊!他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而且已经全弄妥了呀!女人心海底针,他永远也猜不透她的脑袋瓜在想什么,看来谜底只有等她自己来揭晓。
「怎么哭啦?你要害我在医院里名声大噪吗?做个简单的导尿,也把病人弄哭了。」唯中刻意以轻松的口吻缓和她的情绪。
梨雯光是一迳的哭,也不搭腔。
唯中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握着她手说,「是不是觉得受委屈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啊!」
「人家觉得好难为情。那么多人围观,已经够难堪了,尿导不出来,弄痛了,我也不敢说。更糟的是,你第一次看见我的身体竟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而且,全身都给你看光了。」她越说越小声,觉得自己好三八,怎么如此坦白?她索性抽回自己的手,以手掩面,哭得更伤心。
唯中听了不禁噗哧一声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放心吧!当我从事医疗行为时,在我眼前的只是病人,我绝不会以有色的眼光来看我的病人,你太多虑了。现在医疗行为做完了,我也忘记我所看到的。」
梨雯听了他话,这才止住哭声。
「我们的第一次还未开始呢!请问小姐,我们……」唯中故意逗她,装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向她靠过去。
梨雯吸了一下鼻涕,推开他说,「人家躺在床上,你就在打我的主意,你讨厌啦!」
在唯中的轻松语调中,梨雯逐渐淡忘曾受的生理病痛,两人愉快的聊天,越靠越近。
此时瑶瑶走过来,一手摸墙壁,一手遮住眼睛说,「我什么也没看到。孟医师,门诊的护士打电话上来,请你赶快下去,不然,孕妇们要杀上来找人啦!」
唯中讪讪然的赶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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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的几次解尿,梨雯努力的自己来,还好,一切顺利。不仅瑶瑶松了一口气,梨雯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
晚餐时,范母请瑶瑶先去吃饭,由她陪着梨雯即可。
唯中下班前,又来看她,见她母亲在,他打个招呼就走了。
范母肇着躺在床上的梨雯说,「就是他,对不对?这个男人不错,值得你把握。早上你在心导管室里面,他很亲切地告诉我们你的情况。而且他也替你请了一个特别看护。他对你的一切,我看得很清楚,他对你是真心真意的,别再怀疑人家的诚意。」
「我的身体状况如此,我什么也不敢想了。」梨雯闭上眼睛,悠悠的说。
「胡扯,我已经问过了,卢主任十分满意这次的结果,他保证百分之八十不会再复发。」
「可是,还有百之二十的机率会复发啊!」
「就算是,有个医师老公在一旁,不是更好吗?你别傻了。」范陈秀唠叨的数落她。
正好瑶瑶吃完饭回来了,梨雯受不了母亲的炮轰,借口她累了想睡觉了,把范母请回去。
范母走后,瑶瑶问她,「你想睡了吗?要不要我先帮你擦澡?」
梨雯摇摇头。她其实精神正好着,想找瑶瑶聊聊。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她率直地问瑶瑶,「你与孟医师曾交往过吗?」
瑶瑶不敢贸然回答她的问题,以充满疑问的眼神望着她。
梨雯赶紧说,「我只是想多了解孟唯中,我不是在探你的隐私。」
「我是怕引起你的误会,影响你与孟医师的感情。」瑶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会,我不是不明理的人。再说,孟唯中对于你们之间曾有的一段感情,也坦然的提起过,所以他才敢请你来照顾我。天下有哪个男人会笨到让自己的女友同时出现呢?不过,大概也只有他,请前任的女友来照顾现任的女友。」梨雯轻松的谈论他们三人的关系。
「希望你听了之后,可不要醋劲大发喔。」瑶瑶笑着继续说,「我与孟医师大约交往一年,我们很谈得来,但我们的个性太相像了,常会相互刺激,所以无法再深入。这种感觉就像你的另一面镜子,所有的思想与语言,对方可以一览无遣,变成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对方面前,几无秘密可言。这种感觉很可怕。」
「个性契合不是很好吗?不必透过言语,就可以灵犀一点通。」
「当朋友很好,因为不常见面,还能保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当恋人或夫妻就不适合,相处的时间太多,优缺点无所遁形。况且,孟医师与我倒像哥儿们,很难发展出男人与女人的爱情,所以只好当朋友罗!我们彼此都有同感。」
「你为何要离开大和医院?」
「与孟医师交往,又处于同一工作环境,压力很大,为了能维系这份感情,为了好好考虑我们是否适合,我决定辞职,到另一家医院工作,希望藉空间的疏离感,给彼此一一点隐私,没想到越走越远,只好理性的分手。我一点都不后悔。如今,我也找到了适合我的男孩子,真正尝到恋爱的滋味。现在孟医师对我而言,就像一位兄长。」瑶瑶说完,又好奇的问她,「你与孟医师又如何呢?」
「稳定中发展。起先我以为他是为了孩子才追求我,因为他的孩子喜欢我。」梨雯不假思索的说。
「不可能,孟医师不是这种人,他才没那么伟大。」瑶瑶觉得很好笑,「若是为孩子的缘故,今天也轮不到你来当他的女友及最有希望的孟夫人人选,我与他的孩子也相处得十分融洽啊!你千万不可有这种想法。」
梨雯不愿意与瑶瑶谈她目前的想法,于是她说,「我与他能维持现状,我就心满意足了。孟唯中是个好情人。」
「只是个好情人?也应该是个好丈夫、好爸爸。难道你不想与他结婚吗?」
「我累了,我想睡觉了。」梨雯自顾自的闭上眼睛,匆匆结束这段由她起头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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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小时之后,梨雯终于可以下床走动,瑶瑶也要赶回去上小夜班。
「范姊,有喜事不要忘了通知我,我先向你预约,我要当你的伴娘。」瑶瑶神情愉快地与她道别。
「瑶瑶,谢谢你的照顾与帮忙。有空来我家坐坐,我烧一桌菜请你。」梨雯与瑶瑶一天一夜的相处,她很喜欢瑶瑶,不知该如何向瑶瑶道谢。
「好啊!我一定会找时间去打扰你。」
瑶瑶走后,伟俊带着雨柔与立轩一起来看梨雯。
「谢谢你照顾立轩。」梨雯与伟俊的太太雨柔并未见过面,彼此不熟悉,但梨雯没忘记该有的礼貌。
「你太客气了,伟俊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照愿他是应该的。」雨柔搂着立轩,状甚亲密的继续说,「范姊,你真会教育立轩,他又懂事又独立,我们都很喜欢他。」
其实,伟俊本来只准备带立轩来,雨柔不放心。因为她觉得伟俊似乎对要到梨雯家这件事,表现得十分愉悦。借口她也要来探病,就一起来了。
好不容易易从梨雯手上抢回伟俊,她可不能把伟俊再拱手让给梨雯。为了安伟俊的心,她放下身段拢络立轩,还好立轩乖巧颇得人缘,做来还算容易。只要能维系家庭的幸福,她从不计较什么。李母还在世时,至少还有个靠山,李母一走,她必须自己处理一切。
不过,对立轩好这件事,雨柔不能白做,她早向伟俊表白,她之所以能待立轩如亲生的儿子,全是看他的面子,他若对不起她,地也可以翻脸不认人。
伟俊认为雨柔多虑了,他这辈子只爱她。与梨雯结婚,是他生活中一段错误的插曲,害人害己的教训,他不会忘记,他更懂得珍惜目前拥有的婚姻。
雨柔亲切地与梨雯聊孩子,伟俊与立轩则是无聊的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正巧,唯中也上来看梨雯,两个男人见面,心中有一丝的尴尬,大家客套的寒暄。
伟俊留雨柔与立轩陪梨雯,他示意唯中到外一谈。
在病房外的走廊,伟俊劈头就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唯中不知伟俊为何有此一问,他老实的回答,「只要梨雯同意,随时都可以结婚。」
「还好!」伟俊庆幸的说。
「你为什么说还好?梨雯说了什么吗?」唯中问。
对于自己的爱情,无论男女,大家都是很敏感的。
「我曾听她说她的身体不再完全健康,她不能拖累你,又说谁会要一个身体有缺陷的女人当妻子之类的话。到底她的状况是如何?」伟俊十分关心梨雯。
「很好啊!她太会钻牛角尖了。我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过她身体有病就不要她呀!而且,她现在已经恢复健康了。」
「或许是从前我们对她是B型肝炎带原者这件事反应过度,伤害了她。她怕你又会以疾病的理由离开她,不敢对自己的感情寄予厚望,所以才会有如此悲观的想法。一次错误的婚姻,她可能不再信任男人了。」伟俊苦笑道。
「我知道了,我会解开她这个结。还有,她并不是B型肝炎的带原者,甚至她还有B型肝炎的抗体。」唯中替她澄清,接着又严肃的说,「我一定会跟她结婚,请给我们祝福吧!」
「希望今生今世你能好好待她。她是一个好女人,值得男人全心全意的爱她。」伟俊语重心长的说。
两个男人握握手,表达彼此的诚意。伟俊又拍拍唯中的肩,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梨雯见他们两人进来,抬头挲了一眼说,「你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话不能在我们面前说,鬼鬼祟祟的。你们别忘了,我是一个有自主权的女人,由不得你们宰割。」
两个男人听到她的话,不禁相对会心一笑。
伟俊想让他们独处,带着雨柔与立轩离开。殊料,伟俊才走,唯中与梨雯说不到两句话,她—大票的学生前来探望她,唯中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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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时,唯中载她回家。唯中知道她的心结,绝口不提她的身体状况。他只能逐渐松懈她的心防,不能碰触她的弱点。
对他的好意,梨雯心领了,但住院这几天,她为自己的未来下了个决定,她不与他结婚,但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生了一场病,对以往的执着,甚觉愚蠢。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人生短短数十寒暑,何苦绑紧自己呢?如果能使自己快乐,也能使他快乐,何乐不为呢?今后不仅要善待他人,更要善待自己。
既然与他相爱是快乐的,就接受他的爱情,假如有一天他要她,她也会给他。她早已不是处女,毋需苦守什么。
不过,她是个保守的人,真要献身给他,可能自己要经过一番心理挣扎。这个问题等面临时再想吧!
与他在一起,他要在她身边停留多久就多久,她不会主动离开他。当有一天,他厌倦她或他找到更适合他的人,他要离开她,她绝不强留。人生只要有一段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情,够回忆一辈子了。何苦以婚姻来拴住彼此?这辈子只要有一个男人曾经真心的爱她、呵护她,也就值得了。
男人若要变心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婚约只是薄薄的一张纸,束缚不了任何人。
如今,她要享受属于她的、该是她的爱情,不论时间的长短。假如有一天他不要她了,她不会再去爱上别人。
她不愿意成为别人的包袱、累赘,连权威专科医师都不敢对她的身体健康打包票,她怎能拿仅有的百分二十机率来拖累别人,尤其是孟唯中,她爱他,他也是真心的对她好,所以她不能与他结婚。
对于这段爱情,她的想法正如同钟表的广告词——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
唯中完全不知她的想法,只觉得她比住院前更柔顺可人,不时含羞带笑,似乎品尝起来会醉人。
在她家,唯中忘情的凝视她,她也回应他相同的深情,他情不自禁的拉过她,送给她—个既深且长的吻,希望他们的爱情也能如同这个吻——深远久长、温馨热情。
「你不怕被我传染B型肝炎吗?」梨雯理智的问他。
「我有抗体。还有,你住院时,我特地查看你的验血纪录,你没有B型肝炎,而且还有B型肝炎的抗体,别担心了,小傻瓜。」唯中爱怜地敲敲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