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千万别大嘴巴。”丁巧莉连忙发出警告。“妈只是好面子,受不了左邻右舍那些三姑六婆过度热心的询问。要是我哪天真的点头嫁人,看她舍不舍得。”还真是有连锁效应的呢,丁巧莉知道,自己正是使这个效应生生不息的人。
所以,为了使那些三姑六婆茶余饭后有话题可聊;为了不使那些媒婆们闲得发慌,她更要努力坚守阵容,贡献出微薄的一己之力——不论软硬兼施、欺哄诈骗,不点头就是不点头。
“这样吧,你涨价的请求我接受,”她之所以会这么干脆,除了坚守阵容外,丁曼雯的占卜结果,也是个大原因。“但是,你必须使出更多的绝招,替我解决那些来相亲的人。”
“放心,有我在,万事OK!”丁曼雯几乎要拍胸脯保证了。
丁巧莉这才放心地闭上眼,有丁曼雯在,她就可以高枕无忧,致力于她的学业了。
夜,在两个人都安心地睡觉后,才算真正到来。
“还在讲?”林素芸一进门见女儿仍抱着电话,忍不住就唠叨起来。“自从放暑假以后,家里就多了两头猪,今天好不容易有只猪早起,偏偏就只会守着电话守着你,另外一只猪,还在等太阳公公来叫她起床是吧?”说着,拉开嗓门就吼:“楼上的那只猪,今天是阴天,别指望太阳公公会叫你起床。”
丁巧莉匆匆挂了电话,跑到门口去帮母亲提菜。
这时丁明崇也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妈,这么早就买菜回来了?”边打呵欠,边走进浴室。
“对了,今天还有一只礼拜天的猪。”林素芸轻叹一声。“唉!我愈来愈像养猪人家了。”
“是呀!家里这四头猪,都靠您的好手艺养呢!”丁巧莉也不觉浅浅一笑。她母亲就是这么可爱。
“猪?我们要养猪吗?养在哪里?谁来照顾?”丁伟光刚从后院进来,听见母女俩谈起猪的事,便事先声明:“别养在后院,那会踩坏我的花。”
母女俩这会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丁明崇盥洗完毕已了无睡意,边打开报纸边说:“妈妈跟巧莉所说的猪,是楼上那一只。”
丁伟光这时才恍然明白,也跟着笑起来。
“妈,昨天人家跟彤彤、敏敏去唱KTV唱到三点才回来,一大早您就骂人家猪。”丁曼雯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她依然似醒非醒地赖在楼梯上,似乎是想在那儿打盹了。
彤彤和敏敏是她的同班同学,一个住在她家隔壁,一个住在她家对面。由于住得近,三个人几乎形影不离了。
丁明崇翻了翻报纸,看看头条,觉得与昨天大同小异,便放弃了看报纸的念头,找出了遥控器,打算看电视。
“我的前面一条猪、一条猪、一条猪……”谁知才一打开电源,放音器里就传出了这样的儿歌,是第四台在暑假特地为小朋友们增设的儿歌频道。
“你哟,这只猪,连电视都在笑你。”原本不为所动的丁明崇,这下子终于大笑起来。
“要你管!”丁曼雯总算是清醒了,抓着楼梯的扶手,艰难地往上爬。
“小心别摔下来。”丁明崇又朝她背后发出关切的语调。
丁曼雯则回头瞪了他一眼。
丁明崇也对她做了个鬼脸。
丁曼雯咬牙切齿。
丁明崇手舞足蹈。
自盘古开天以来,丁家这两兄妹的战争便不曾停止,他们不光明正大的斗,他们流行暗的来、阴的去,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涛汹涌。
丁曼雯这会儿已经拿了棉被、枕头、闹钟、书,准备把哥哥砸得跪地求饶了。
丁明崇才不怕她,依旧用五花八门的手势与唇语逗她。
没多久,现场就传来了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两个孩子,又在斗了。”丁伟光莫可奈何地捡起伤重身亡的闹钟,不以为然地向他们二人说:“这些东西没有翅膀,你们别再叫它们飞,行不行?”
“是!爸!”丁明崇卖乖地摆出了当兵时训练出来的笔直立正姿势。
丁曼雯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下楼来捡回她扔下来的东西。
“妈,王妈妈最近好像都没有来了?”丁明崇有意无意,小心翼翼地问,深怕被那个以与他作对为最大乐趣的小妹听见了。
“王妈妈趁暑假出国去玩了。”林素芸边拣菜边回答。
“那李大妈呢?”丁明崇锲而不舍。“还有张太太呢?”
张太太、李大妈、王妈妈都是他们这一带有名的媒婆,丁明崇的终生大事,全得仰赖她们。
都说丁明崇,年方二十三,才退伍一年,怎么这么急着找对象?
原来是有心结的。
他女朋友美美,在他当兵的时候,耐不住寂寞,在他入伍不到半年的时候,就与别人结婚去了,到他退伍,已经是手上抱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的妈了。唉!兵变!
他当然是心痛如绞、气愤难平,差一点就悬梁自尽……
不过,在感情与理智拔河之后,他矢志要奋发图强,一雪前耻,证明他丁明崇不是没人要。
于是,他开始积极地交女朋友。
问题是时运不济、时不我予。他是学车床的,在他的工作场合里,只有一个女人——老板的秘书兼会计,听说近期要请产假了。对了,平常出入的还有一个女人,那就是——老板娘——两个女儿、三个儿子的妈。
既然主观的条件不允许,那外来的缘分总有吧?
有!当然有!不管是环肥燕瘦、妲己貂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传统美女、当代英雌,相过亲的不知凡几。
天地良心!并不是他挑剔或看人家不对眼,而是,他那个存心捣蛋的妹妹,不是粗鲁得令人咋舌,便是摆出一副挑剔的嘴脸,在在告诉人家——丁家媳妇难为。
下场自然可想而知,一顿饭还没吃完,人家就急忙逃了。所以,他到现在还无法一雪前耻。
“儿子呀!别急成这样,凭你的人品,还怕没人要吗?”林素芸睨着儿子说。“今天薛大妈来了一趟,说晚上七点在雅园地,要你准时赴约。对了,别忘了带曼雯一起去。”
“什么?还要带着她?她只会破坏好事而已。”丁明崇捶胸顿足。
“带妹妹去有什么不好?妹妹的眼光与我们比较接近,一来代我们鉴赏,二来万一你逾矩了,或一时迷眩了,也有个人拉你回来。”丁伟光在一旁帮腔着。丁明崇相亲带着丁曼雯,是他们私下决议通过的。
是妹妹逾矩!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告发妹妹的恶行恶状。
而他没有那么做的原因是:尽管他说破了嘴,人家只会认为是哥哥诬陷妹妹,没有人会相信他半句话。
丁曼雯盥洗完毕出来,一听到又有钱可赚,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爸、妈,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仔仔细细睁大眼睛,好好的替你们选媳妇儿,”说着又转头对丁明崇露出一个其好无比的奸笑。“毕竟是我未来的大嫂嘛!”
这回轮到丁明崇咬牙切齿,咕哝着:“幸亏我们家没有仓库或米房,否则你早就不成人形了。”
“蓄意谋杀!”丁曼雯煞有其事地睁大眼睛。“我一定要告诉爸。”说着拉开嗓门就喊:“爸,哥说——”
“我自己说就好了,鸡婆!”丁明崇连忙截断妹妹的话。“爸,你怎么不弄个花房?种种兰花、郁金香、姬百合什么的,这样一来,家里就四季都有漂亮的花可插了。”
“你要替我照顾啊?”丁伟光悻悻地反问儿子。“那些花漂亮是漂亮,不过,太娇嫩了,花材又贵,照顾起来费心又费力,我们谁都没那份闲功夫。”
“哦!”丁明崇虚应一声,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又拉着丁曼雯到一旁说:“好在爸没这个打算,否则我就拿你当花浇。”
“小心我向爸爸告状。”丁曼雯提出警告,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说:“我要涨价,姊已经同意了,今天开始生效。”
“守财奴!黑店!破坏我的相亲不说,还伸手向我要钱!”丁明崇对她,简 直深痛恶绝。
“不给也可以,我告诉妈说你不让我跟,从此以后没有媒婆上门来。”够厉害吧!不怕你不乖乖送钱来。
“哼!给钱可以,你可不可以拿着钱,自己去玩呀?”花钱对丁明崇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如果花点钱能让他交到女朋友的话,根本没有问题存在。问题是,他花了钱,却没有相成一次亲。
“很难吧!我不跟去,怎么向爸、妈报告?怎么形容那女孩是大眼呢?还是翘鼻子?”丁曼雯毫不妥协,她可是有重责大任在身。
“好吧!你要跟也行,那就别这样粗粗鲁鲁、挑三拣四的行不行?顾一顾你自己的形象嘛!”丁明崇又退了一步。如果她肯表现出大家闺秀的好修养,凭他的条件,恐怕众家美女早就排队排到基隆去了。
丁曼雯抿抿嘴。她当初想跟去,只是想过过当电灯泡的瘾,是妈妈说丁明崇还太年轻,心性不定,若只为赌气而草草率率就结婚,那不只是毁了他自己的幸福,还会破坏一个家庭的和谐,所以,父母给她的使命,就是捣蛋。
反正,丁明崇要交女朋友,要结婚,二十五岁再说。
“交朋友,首重一个诚字,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坦诚相待。”丁曼雯学起父亲的口吻来。“我本来就是这么粗枝大叶的。要我矫揉造作富然可以,可是我是为你着想NB123!万一哪一天,未来的嫂子无法忍受我本来的样子,你可落得一个欺骗的罪名,这一闹,你可没完没了。”丁曼雯无所不用其“诈”,丁明崇休想甩掉她。
“根本就是强辞夺理!”丁明崇气得不知该拿什么话反驳才好,只是咬牙切齿地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决定喽!”丁曼雯犹如下了圣旨般,决定了这件事。
“妈,我帮您洗菜!”人一溜烟地就跑到母亲的身边去了,因为那里最安全。
丁明崇只得待在原地,发出无声的嘶吼:这个世界,还有天理、正义存在吗?天上诸神呀!我们家有个小魔女,怎么没有人来斩妖除魔呀!
第二章
“哥,你真的请调到高雄来了?”徐忻弘边把哥哥的行李搬进小公寓,边喜不自胜地问。
“怎么,行李都摆在面前了,你还在怀疑?”徐忻弘挥着满头大汗进屋来,向四周浏览了一下。“好地方。”
徐忻弘忍不住一声赞叹,一间两房一厅的公寓。光线充足、家具齐全,连冰箱、厨具都一应俱全。“你同学租给你这么好的房子?五千?还附家具?哟,还有美女照片?”他看到了一张电视机上的照片,照片里的美女健康、美丽,尤其是那巧笑倩兮的神情,光是照片,就足以令人心动。“拍摄技巧不错。”
徐忻弘一手抢过照片。“不准你亵渎她。”
“她是谁?同学?学姊?学妹?”从来没见弟弟这么认真过,引起了他相当程度的好奇。
徐忻弘把照片像宝贝似地放到自己的房间,并且用力锁上门,不让哥哥有机会窥伺这张相片,和他心里的秘密。
“这房子是毛毛和他父亲在台湾的不动产中最小的一间,他们将这间屋子租给我,一方面可以照顾我,一方面也可以照顾毛爷爷。”徐忻弘赶快扯开话题,谈这间屋子的来历。“所以他们才放心的移民新加坡。有房租可以给毛爷爷当生活费,又有我和毛爷爷作伴,他们就能了却一桩心事,这是不是一举数得!?”
既然弟弟不想说,徐忻弘只好作罢,随着他的话题转入另一个问题。“毛爷爷?在这里吗?我怎么没看到?”他东张西望。
“毛爷爷住在隔壁三楼。”徐忻弘把哥哥的行李和书,搬进另一个房间。
“其实毛爷爷对我们很不错的,知道你要来,特地去弄了张书桌、台灯,连书柜都有现成的。”徐忻弘吃味地瞄了他一眼。“他还说,如果哪一天,我当上了老师,要打造一个纯金的书柜给我。他明知道我不可能当老师。”想起来真是气馁,毛爷爷总要拿些话激激他,顺便取笑他。
“那有什么关系?行行出状元,说不定你以后是个什么专家、顾问的,搞不好得个诺贝尔奖也不一定。”徐忻弘对这个小他八岁的弟弟,不乏鼓励与支持。“届时,我们就鸡犬升天喽!”
“我连白天都不敢作梦,诺贝尔奖还是让你抱到梦里去吧!”徐忻弘发挥孔融让梨的精神。“别忘了致感谢词的时候,提提我的名字。”
“把自己说得好像前途无‘亮’的样子。”徐忻弘把行李杂物放置妥当,随着弟弟踱到客厅来。“真方便,连电话都有。”
“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不是有个婶婶住在高雄吗?怎么不住她们家?怕寄人篱下?”徐忻这会弘儿总算想起那位住在高雄的远亲该如何称呼,或许这两天去拜访一下,走动走动也不枉亲戚一场。
“可不是?这门亲戚太远了,没理由去叨扰人家,再说,彼此少有往来,年龄又悬殊,我也不习惯。”徐忻弘扭开电视。
“你在台中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调就调?”
“是上面的意思。也许是我的表现太杰出了,校长特别引荐我来高雄教私立高职。”徐忻弘迳自到冰箱拿了瓶易开罐果汁。
“从公立学校调到私立学校,这算不算降级?”
“无所谓降不降级,是校长看我这么优秀,却窝在那里领那穿不暖、饿不死的薪水,良心发现,让我到私立学校,多多少少存点钱,做做成家的打算。”徐忻弘半开玩笑的,若真的存了钱,他第一个愿望是房子,第二个愿望是车子,等衣食无虞了,才轮到妻子。
依现在的房价来看、他即使十年不吃不喝也买不到一面墙。妻子,还在很后面很后面,搞不好是在他老态龙钟之际。
“倒是说说你那张照片里的娉婷美人呀,那么漂亮还怕人知道。”徐忻弘有机会仍不忘问问,他对那女孩的印象,好奇而深刻。
徐忻弘呆望了哥哥半晌,才想到要用什么话题转移哥哥的注意力。“过两天,有空去找婶婶,请她帮你安排相亲,她是那一带有名的媒婆,说不定相到喜欢的,今年年底就可以喝喜酒了。”
这个傻小子,真是!徐忻弘暗暗笑了笑,他不是没看到弟弟眼中那抹近乎有苦难言、甘苦在心头的幽怨,也不难猜出这小子不是正在暗恋,便是陷于苦恋之中,问题是,他该不该帮?该怎么帮?
“要不要我再去深造一番,考个教授资格,到你们学校去帮你追那个女孩子?”徐忻弘才不理会他的话题。“哪一系的?几年级?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