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宠溺地将额头抵在米米的额上。
翌日,周子琳总算情绪稳定了,不过却因自己前一晚酒醉失态的事,困惑得不知如何是好,坐在饭桌前,面对一锅粥饭,一张脸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
“谢谢你……照顾了我和米米一晚……我好像吐得很厉害。”
她隐约记得自己趴在马桶上拼命呕吐的情景。
“我刚好在你身边,本来就应该照顾你一下。”他的眸子里有着款款笑意,洁净的脸上更添几丝气质,他着实俊逸迷人。
“不只一下,我好像一整晚都在发酒疯……”她说得很心虚,觉得好丢脸。
“还好啦,没哭多久,你很快就睡着了。”
周子琳倏地抬头,望进他温暖的笑容中。
迎着她微微嫣红的脸蛋,他说:“喝粥吧,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她顿时无可自制地脸红,低头乖乖喝粥,满怀心思地暗想:奇怪,刚刚那一刹那间,她竟对他怦然心动,觉得他很不错。
不会吧,周子琳?你这么没志气吗,才一晚就被人家收买了?
她自己捏一把冷汗的自问,眼睛不安地飘开了。
“怀米米的时候很艰苦,苦的不仅是外界苛责的眼光,还抱括心灵上的苦涩、身体变化、家里头的不谅解。为了赌一口气,我离家出走,拒绝去听那些要我拿掉孩子的责骂,当时的我,已经听够也听腻了。”
几分钟后,话题聊开了。
周子琳把双手圈握在热热的瓷碗上,唯有如此才能转移她胸口那份苦涩。
她很意外自己把这些话讲给他听,不过她就是克制不了自己。
“所以你才会说怀孕的时候,每一件事都是你自己来?”张荣华问。
她迅速抬头看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快哭笑不得了。不过,感谢他这么一问,给了她转移情绪的空间。
至少,感触不再那么灰暗!
“这一定又是我昨晚讲的。”唉,她真是大嘴巴……
“没错。”他答得倒很诚实。
他轻松的表情让她想到一件事,她突然笑嘻嘻地说:“说到这个,你绝对不相信那时候我离开家里后,第一个遇见的人是谁。”
“谁?”她愉悦的口吻,引起了他的兴趣。
“就是饭店的副理。”她一笑道。
“那位被你扔床单的副理?!”怎么会?!
“我在台北街头走了很久,越走越伤心,越走越难过,最后蹲在一辆宾士车旁边哭,无巧不巧,那辆车就是他的,从那之后,我便和他结下不解之缘。离家的那一段时间,他安排我住进饭店,就连后来的工作,也是他帮我安插的。”
“你不怕他对你心怀不轨?”
“那时候都心灰意冷了,哪会想那么多。所以我说我怀孕的时候,没麻烦过任何人是骗人的,至少……”以迟疑的音调慢慢启口。“副理被我整得挺惨的!”
她扬唇笑了,笑得单纯而开怀,嫣然耀眼。
“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话题一转,他突然问。
“不是你爸!”她涌现出一朵灿烂的笑意。
他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试探的机会——两人心知肚明的认知,让两人不约而同顿了一秒,噗哧一声,便相偕笑出来。
天空蓝得像海,太阳好大,金黄色的光束自远方到来,闪烁在台北人的脸上,一切竟是如此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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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抢劫事件”后,张荣华与周子琳的和谐关系,便迅速发展开来,两人不再一天到晚拌嘴,取而代之是充满欢笑的共处方式,时间虽然短暂,但建固在米米身上的情谊却十分坚厚。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祝你生日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香港版的生日快乐歌,同声齐发地缭绕屋内,带来一片欢天喜地。
小寿星米米被妈妈抱在怀中,随着歌曲节奏拍掌,在外婆、外公,以及张荣华陪同下,一起对着生日蛋糕唱歌。
“祝你生日快乐!耶——”
曲子终了,大家立刻拍手鼓掌,一个接着一个献吻、献抱,脸都快被亲烂了。
“吹蜡烛,米米。”周子琳说。
这句他听得懂。“噗!”
“哇!脏死了,脏死了,口水都喷出来了!”月娥夸张地大叫,趁势掐住他的小鼻子,兴趣高昂地拧着,逗得他在周子琳怀中花枝乱颤,格格笑个不停。
“好了啦,都几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外公实在看不过去了,念了老婆几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红包里头是一条造型可爱的金链子。“来,米米,这是外公送你的,喜欢吗?”
他替他戴上。
米米傻兮兮一笑,倒不是喜欢或不喜欢,就是好奇极了,一径低头玩弄起来。
“爸,你太破费了,现在金子不是挺贵的吗?下次包现金就好了,比较实用。”她假意道,其实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父亲道:“你做梦好了。”
周子琳笑了,拉着米米的手切蛋糕,第一块先给这位偏心的老先生。“爸,吃蛋糕,沾点你孙子的福气,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谢谢。”这句听来顺耳多了。
“妈,这块给你。”
“多谢啦,这个是给米米的。”一对小小的金戒指。
“跟外婆说谢谢。”周子琳教儿子。
“谢谢!”他又多了一样新奇的东西,马上就翻玩起来。
“再来呢,这块是给你的。”她笑笑的说,切了另一块递到张荣华的手中。
“谢……”张荣华的手理所当然伸得老高。
她的手腕猝然转开。“耶,等等,东西呢?”
张荣华笑笑地凝望她,耸肩低语说:“空手道,两串蕉。”
“那你喝西北风好了。”她答得多顺口,正准备拿一枝叉子放进盘子里,冷不防的,米米一个“急吃”的动作,赫然撞翻蛋糕盘。
“啊——我的香奈儿裙子!”周子琳惨叫出声。
母亲立刻出声。“什么香奈儿?那明明是两只脚丫子,Hand-Ten的!”
张荣华偏头扬唇,支在沙发的扶手上,笑得完全不能自己。
“妈——”周子琳叫道,双颊都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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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杂志的?”月娥细细咀嚼他的话,微微吸进一口气,眼里充满了严肃神色,沉稳地搭住他的肩,定定地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家财万贯的公子哥儿?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欺负女孩子什么的不良记录,嗯?”
“‘家财万贯’我不敢讲,但至少生活还算富裕。”他实话实说。“至于女朋友嘛,不久前刚把我甩了!”原因,难以启齿。
“没有不良素行?不会打女人?”
“没有不良素行,不打女人。”
月娥狐疑地眯起眼,十分怀疑地问:“真的假的?没有不良素行,不喝酒、不赌博、不抽烟,长得人模人样,说胸膛是胸膛,说屁股是屁股,家里有钱,又没女朋友——
你骗谁耶!这么……棒的男人,现在就站在我面前,跟我讲话?这哪有可能的事情?!”她还刻意加重“棒”的音调,摆明了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他客气地说,不想强调或证明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她摇头,右腿站得特别斜,脚板子在地上拍呀拍,完全不以为然。
张荣华似笑非笑,斟了一口葡萄酒,自然而然地瞥了一眼阳台处。
就这么无心的一眼,他那温文儒雅的脸庞,在蓦然看清眼前景象时瞬间崩裂,两颗眼珠子差点爆出来。“她站在那里喝什么?”他惊骇地问。
“你看见啦!”月娥懒洋洋地答。
“她喝了多少了?!”
“哎,她从小到大就像只水牛一样,两、三罐跑不掉的。”月娥没什么的挥挥手,要他别这么大惊小怪。
“那你还不阻止她?!”他又将视线调往外头,急得简直像火烧屁股。
“干么阻止她?”
他愕然,一片黑暗从头顶罩下来,怔得他无言以对,她的女儿现在的处境就如同上次的情况,又是喝酒又是发酒疯,完全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险象环生,她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站在这里反问他?
“她站在椅子上,栏杆外距离地面的高度足以摔断一个人的脖子,如果……如果……掉下去怎么办?”
“不会啦,她现在在教儿子,你想太多……”
未待她话说完,一个箭步,一抹身影已风驰电掣地从她眼前闪过。
“喂!喂!你冲那么快,是要去哪里?喂!”
周子琳的确打赤脚站在椅子上,眼前望去也的确是乱高一把的公寓景观,唯一不同于上次的是,她神智清楚得很,别说五根手指伸出去她一根一根数得清清楚楚,哪怕脚趾伸出去,她一样数得出来。
“妈咪告诉你,女人其实是一种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动物……”她对着撑在椅边,傻愣愣看着她的儿子说。“拿妈咪上次的事情来说,妈咪会喝酒、会伤心,全是因为妈咪心里最软弱的一角被人扎中了,痛得都快流血,所以,以后你遇到这种情况,你别理妈咪,快去报警,免得妈咪不小心跳下去,懂吗?”
“不小心跳下去!”他可爱地噘着嘴复述。
“尤其,尤其,看见妈咪拿这种绿色罐子,你更要提高警觉。”她晃晃手中的啤酒瓶,再改换成拿普通的汽水罐。“这种的就不用了,这种你也可以喝,这是汽水,你妈咪的最爱。”她喝上一口解解渴,好喝!
“要喝。”
有求于人时,小萝卜头的模样会变得特别无辜,一只脚丫子扣在另一只脚丫子后跟上,摇呀摇的。
闻言,她笑弯了眼,蹲下来。“一口就好了。”
米米仰头猛喝,直到灌了一肚子气,才甘愿离口,大大吐出一口气。
周子琳教他的神情给逗笑了,嫣然一笑,抱他一起在椅子上屹屹然地站直,母子俩眺望满布着数不尽究竟有多少星星的夜空,风来一阵,倒也觉得幸福洋溢。
她靠在他的耳畔,细细亲吻了一记。“妈咪爱你,你爱妈咪吗?”
“爱。那是什么?”他指着天空。
“星星。”
“星星。”学着说一遍。“那是什么?”
这次,方向一百八十度转变,变成指着栏杆上一只只忙着爬行的红蚂蚁。由于晚上视线不佳,再加上周子琳近视,要辨别他指的小东西,她不得不向前弯下身子,眯眼,努力的看,努力的看……
这一幕正是令张荣华担心,与月娥交谈到一半,便不顾一切往外冲的那一幕!
张荣华大步冲向她,势必抓住那决定生死的一瞬间。
“不要啊,子琳,你喝醉了!你不能抱着孩子想不开,孩子是无辜的!”他大声吼叫。
十万火急的呐喊,令周子琳不觉回睨,身子亦自然站直转了个弧度,好看清眼前的景况。
不料,她这“莫宰羊”一转,让张荣华救人的势子瞬间扑空。“咦?啊——”
大步来不及收,他脸色一青,一肚子撞上栏杆,重心一失,倏然翻出楼外。
咿!咂!砰、砰!啪——
一楼水果摊的遮雨篷裂出一个人形,风一吹过,被撞裂开来的帆布就“啪啦、啪啦”响个不停。
周子琳眨着大眼睛,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月娥走过来看着楼下,好整以暇地说:“好在我住的是二楼,不像你住三楼,不然他这一下去,没死也半条命。唉,也不知道他在猴急个什么,都叫他别冲那么快了的说!”
说罢,摆出拿他没办法的模样,摇着头走开。
“那是什么?”米米还在用台语指着楼下的人天真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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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山中医诊所
“从二楼摔下来,只有受到轻微擦伤,年轻人,你还真是福大命大。”
年轻貌美的女中医师,熟练地固定好他包得像条白色金华火腿的右手臂后,笑盈盈地在病例表上填下一些字。
“这样就行了,三天后回来复诊换药,去柜台拿药吧,年轻人。”送客,笑容依旧。“下一位!”
“哪里不舒服啊,老大哥?”
“医生,我的腰最近坐也痛,站也痛,躺更痛!你帮我看看,不知道要不要紧?会不会是人家说的那种什么……脊椎侧弯的?”
“你这可能得去大医院照片子确实检查看看。老大哥,你有没有高血压或是心脏病?”
“没有。”
“没有的话倒是可以进行推拿,我安排推拿师替你推拿一下筋骨,身子会比较轻松活络一些。这样就行了,下一位!”
面对这种混过去的中医生,张荣华不禁有种“前途多难”的不安感。
“你确定我们不去正统的大医院吗?”他问。
抱着米米陪他一起来就诊的周子琳,微微一笑,表情很不自在。“这里挺有名的,应该不需要吧……”她说得很不确定,笑容也很僵。
“……”张荣华冷冷看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了中医诊所的大门,不久后便下起倾盆大雨,打得地上哗啦作响。
雨势大得有点离谱,说有人在你头顶上拿水泼都不为过。
两大一小撑着一把从医院借来的雨伞站在路边拦计程车,偏计程车一辆接一辆从身边飞闪而过,就是没有任何一位司机愿意将车子停下来载客。
“我看我们往前走一段路,或许可以截得到车。”雨声大到几乎盖过她的嗓音,使她不得不加大声音喊着。“米米,你下来用走的,妈咪要拦计程车!”
“我抱好了,雨下得这么大,他个头小容易淋湿。”
“可是你的手……”
“没问题。”他扬唇而笑,温厚的臂膀已经接过米米,米米却在好奇心下,硬是压住他受伤的右手借力攀过去。
“米米!”周子琳及时出声。
“不要紧,没事的。”他露出神采奕奕的笑容,开朗地说道,但当他的脸一转开,立即青白地胀成一团。痛呀……“拦车吧!”
周子琳沉默地伫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端视他,看他怎么也不将脸撇回“正常”位置,她便好奇地循着他脸的方向看去。
她一跟进,他便躲得更远,怎能让她晓得自己是打肿脸充胖子,多没面子啊?两人霎时就在那里兜圈圈。
“叭——”
一阵霸气的喇叭声将张荣华从窘态的一刻拉回。他将注意力从周子琳肩部投跃过去,一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正以飞驰的速度从他们身侧飞冲过去。
“小心!”
他眼明手快,迅捷扶住她细瘦的膀子在原地旋转半圈,利用自己厚实的身子护住他们母子俩。
哗!
一大片来势汹汹的滂沱水榭,猛地从车轮下激溅出来,再凛然浇下来——从他的头顶。
张荣华不得已眨眨挂满水珠的眼帘,喟然感叹地说:“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没像今天这么走霉运过。”话才刚说完,背后又是一记水攻,这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