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得意不再说话，直听她在背后碎碎念著，若不是他定性够，他发誓她现在已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第三章
回到扬家庄，非凡便在上回暂住的房间住下，门外还有两名彪形大汉看守著，她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哪儿也去不了。
「怎么办？我被关起来了。」她愁著张脸，心头著急不已。
「他是坏人吗？可是不像呀。」
非凡看了看这间房，里头应有尽有，吃的穿的都不缺，如果他是坏人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就算娘关她的时候，都得饿她好几天呢，而这里除了不能出去、不能到处走动外，那位少爷倒是从没饿过她。
那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姑娘，吃饭了。」府邸丫鬟小茜送上午膳，一进屋子便笑说：「每次你东西都吃光光，厨娘最开心的就是有你这个客人。」
「真的呀！厨娘喜欢我将她做的东西吃光光？」每天非凡就等著她到来，毕竟有人说说话总是好的。
「当然，像府里的人常常吃个一两口就不吃，剩下一堆东西，让厨娘看得伤心。」小茜是个可爱的姑娘，今年不过十五岁，什么话都敢说。
「那不是很浪费？」非凡非常诧异，想想山上的家里他们可是连一丁点的粥汁都不敢倒掉。
「是啊！」小茜把东西搁下后，又道：「这个桂圆糕是厨娘特地多做了份，要我带过来给你的。」
「真的！谢谢厨娘。」她开心不已，可看著这一整盘好吃的点心与菜肴，她不免又想起爹娘，他们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呀！
「我可不可以将它们打包起来，到时再带回家给我爹娘吃？」她天真地问道。
「什么？这样不行，东西会坏掉的。」小茜想了想。「这样吧，改天你若要回家，我再请厨娘替你做份新鲜的好不好？」
「真的？谢谢你，小茜。」非凡开心地握住她的手。
「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小茜将筷子递给她。
「好的。」非凡坐了下来，一想起爹娘也将有那么好的东西可以吃，她便不再伤心，兴奋地吃了起来。
小茜瞧著她大快朵颐、毫不矫饰的自然表现，对这个傻姑娘也愈来愈喜爱了。
就不知道少爷要将她软禁到什么时候？瞧她哪儿也去不得，就只能在这间屋子里待著，任谁都会受不了呀！
「非凡，听说你拚了命要活埋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小茜只想替少爷劝劝她。
「为什么不对？」她咽了口饭。
「这样会死耶，你不怕吗？」
「不怕，只要能让我爹娘如愿，我都不怕。」非凡绽出一抹不在乎的笑颜。
「是你爹娘要活埋你？」小茜感到不可思议。
「不，不是的，是我要保佑他们，因为……我……我不知道了。」该解释的话语太长，她不知怎么整理出该说的话。
「呃……好吧，你不用说了，我想少爷就快查出来了；」小茜昨天听管家说少爷已经派人调查这事。
「哦。」非凡不懂其意，还是自顾自地吃著东西。
可她们却不知道扬得意早已接近房门，听著两人的谈话，直到里头的交谈声停止，他才推门而入。
「少爷。」小茜一见是扬得意，立即对他曲膝行礼。
「你先下去。」扬得意虽是跟小茜说话，可眸光却直盯著非凡的吃相。
「是的少爷。」小茜临走前顺著少爷的目光看了非凡一眼，见她满嘴的菜渣，忍不住上前为她拭净，这才退出房间。
「你这几天睡得还好吧？」扬得意坐到她对面。
「嗯，很好。」非凡一看见他，仍带苦一股骇意。
「那吃的怎么样？」瞧她还真会吃，托盘上的几个碗都见了底。
「很好吃，厨娘煮的东西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说到吃，她便笑得天真。
「那就好。」扬得意看著她。「你……你很孝顺。」
「嗯？」她不懂他为何这么问。「孝顺是应该的，爹娘就常跟我说，他们养育我，我就该孝顺他们；」
他点点头。「你就是因为这句话，连命都不要了？」
刚刚，他已从手下口中得知一切，知道她长在城西的眉天山上，父母原在山上开了间小店，却在生下她不久后被山贼洗劫一空，加上她娘又一直生不出儿子，因而将所有罪过都往她身上推。
这小姑娘的身世还真可怜，而他自幼衣食无缺，对她他该存有怜悯心而非怒骂与责难。
「我……我要我的命呀，只是我更希望我娘快乐。」她傻气一笑，姣好的容颜浮现一抹柔蜜的笑靥。
扬得意赶紧转过脸，避开她这诱惑人心的笑容。
「对了少爷，你……你什么时候才愿意让我走，我没时间再待下了。」她双手又紧张地扭绞起来，因为她怕他又生气了，更怕他会收回那块地。
「你还不肯放弃回到那坑里？」他好笑地撇撇嘴。
「我……我……」她正要说话，突然外头响起闷雷，轰的一声吓得她跳了起来。
「别怕，只是快下雨了。」他看了看窗外。
「下雨！不，不行，一下雨那土坑就会被淹掉了。」说著，她就要冲出门，却被扬得意给拦下。但是她的冲力太大，他没料到一个姑娘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个疏忽竟被她撞上身，他的唇就这么沾上她的额头！
「呃！」她捂著自己的额头，身子一震。
而扬得意也有瞬间的呆愣，接著才抚抚自己的唇。「你是个姑娘家，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呀。」
「我只是要去——」
「不准去。」他怎么可能让她在大雷雨的天气跑到后山去。
「那……那就算了，我只好重新挖，只是很累就是。」她泄气地坐回床上，那失落的神情就这么落入他眼底，心底顿起一丝心疼。
他闭上眼，心忖：老天，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对一个痴儿、一个让他几度恨得想杀了的女人产生不该有的怜惜呢？
轻吐了口气，他刻意找著话题。「对了，你怎么知道下雨后土坑会被淹没？」她不是傻子吗？
「我为什么知道？」她竟然说不上来。
想了好久，她这才想起——「对了，以前我曾在屋后种菜，有一年下了大雨，将田都淹没了，那天娘哭了好久好久。」
扬得意眯起眼，这时他似乎有点了解了，她并非绝对的痴傻，在她生命中曾发生过的事，她绝大多数都记得。
就跟她可以摸著路上山找地的事是一样的。
「你就在这里住著，我会尽量让你娘快乐。」虽然他不能让她娘生儿子，但是让他们衣食无虞这倒不成问题。
想他自个儿的爹娘现在正在北方旅游，相信就算他们在府中，也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真的？你可以让我娘快乐？」她眸子倏然大张，激动得眼眶泛红。
「我会尽力。」他点点头。
「谢谢，谢谢少爷。」她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谢，他不喜欢她亲他，那就跪他好了。
「你这又是干嘛？我说过不要跪我。」他赶紧扶她起来。如果她真想表达谢意，那他倒宁可选择她亲他一下。
「那我……还是亲你好了。」非凡抱住他，跳起来又在他颊上印上一吻。可吻完，她就赶紧躲到角落，闪得远远的。
「你这又是做什么？」扬得意下意识地朝自己身上嗅了嗅，是他身上有汗臭味吗？为什么她吻了他又立刻躲得远远的？
「我怕你会因为不高兴打我。」她噘起嘴。「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我亲你。」
「那你为何还要亲？」他双臂环胸，饶富兴味地望著她。
「因为受人点滴……点滴……」她困难地想著。「理当……泉涌以报，我不知道什么是泉涌，只好学我娘亲我爹了。」
扬得意难以相信地笑了。「你记性很好，不该埋没。」瞧，他才说过一次的句子，她就一字不漏的记起来。
「我记性不好啦，我娘就常说我是死脑袋。」她见腆地露出两个笑涡。
「那你是答应暂时在这里住下了？」扬得意再次确认。
非凡想了想，之后点点头。「好。」
「如果你是真心说好，那我也会还你自由，让你自由在府内四处走动，唯独不能出府，你能答应吗？」他是怕她又跑到后山。
「你的意思是……我如果不乱跑，你就不关我了？」她眼睛一亮。
他笑著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她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小茜。」又看了眼她那张天真的笑容，扬得意才转身步出房间。
「少爷。」她竟跟著他出来。
「还有事吗？」他挑眉。
「我能不能像小茜一样帮著你做事，要我成天在这大院子里晃，我会很闷耶。」想想她已经闷好久了，不想再继续闷下去了。
「这……」
「我去灶房帮忙，我会生火，也会煮东西，也可以帮著洗碗。」她想著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事。
见扬得意紧皱的眉头没有放松，於是她又说：「要不然去打水、捡柴火、打扫庭院，我都会的。」
「你当真不做不痛快？」不论她的身分高低，住进扬府便是扬府的客人，要她做这些事不妥吧？
「嗯，我会很难过很难过。」
「那就随你了，我还有事，你别跟著我了。」唉……这女人，不跟她说清楚，说不定她又会跟著他进寝房。
「哦。」她立刻停下脚步，直望著扬得意修长挺拔的身影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她想到自己可以到处乱走了，心情猛地好了起来。
对了，她现在要做什么？嗯……就先去灶房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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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我已经去扬非凡家中说好了。」扬天回到府邸便对著少爷笑道：「没想到他们还真跟咱们同姓『扬』，以前我还以为是那丫头胡诌的。」
「这个姓不多，看来她还真跟我有缘。」扬得意也不禁一笑。「对了，那她父母怎么说？」
「她父母给我的感觉很冷漠，父亲还会问问她的近况，可她娘就冷著张脸，说：『那就麻烦你们了。』」扬天板起脸色，学著扬大娘的表情。
「扬天呀，没想到你还真有作戏的天分。」扬得意瞧见，立刻大笑。
看见少爷的笑容，扬天不好意思的搔搔颈后。「少爷，您真爱说笑，不过能看见少爷的笑容，我真的很高兴。」
想想，少爷近年来的笑容似乎愈来愈少了，他知道少爷一直很想出外闯荡，只可惜为了家业被缚绑在这儿。
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真会撇下一切，离开扬府、离开他们。
扬得意摇摇头，想说什么又锁进喉里。「还有，银子给他们了吗？」
「给了。」扬天回答后又问：「我一直不明白，您给他们这么多银两也就算了，为何还不让那傻丫头回去？」
「她回去后是不是一样过著傻日子？」扬得意反问。
「嗯……没错。」
「真实，我觉得她的傻病并不严重，或许可找大夫为她诊治，你再去帮我查查，哪个大夫对这方面较为精通。」
「知道了，我马上去问问，」扬天立刻道。
就在扬天离开大厅后，扬得意便倒卧在厅内长椅上，一手托著脑袋，闭目练功。不久，从灶房出来的非凡竟走到厅外，在外头探头探脑地，这点儿动静自然逃不过扬得意的耳朵，但是他却不动声色，想瞧瞧她究竟想干嘛？
非凡迟疑了会儿才走了进来，一看见睡在椅上的扬得意居然没盖被子，便拍拍他的肩。「少爷，醒醒呀，你这样睡觉会著凉的。」
扬得意眉儿轻蹙，唉，这丫头似乎又忘了男女有别，居然对他动手动脚的。
非凡叫不醒他，开始慌得里里外外四处走动著，「少爷不盖被子要怎么办？不盖被子著凉就要吃药，药好苦呀。」少爷虽然好凶。可是对她很好，她不能不理他。
於是她又走向他，自动褪下身上的破外衫披在他身上。「少爷，这样你就不用吃药了，放心哦。」
她虽然笑得开心，但是扬得意却被她那件泛著酸味的外衫给熏得再也无法假寐。
他用力扯下它扔到她身上。「喂，你身上的衣裳多久没换了？」
「我身上的？」她看看自己。「我天天换呀。」
「可这件味道怎么这么浓？」扬得意指著她手里的外衫。
「这件……因为我只有一件外衫，一年到头只能穿它，只有夏天要收起厚衣时才洗它一回。」她想了想便说。
「什么？就一件外衫！」他不敢相信，这件已洗得泛白，甚至还带有酶斑的外衫是她仅有的。
「嗯，娘说破了还得补一补，可它是我唯一没补丁的衣裳，所以我很珍惜它呢。」她轻轻拍拍它。
就在这时候，扬得意才发现她身上的衣裳处处是补丁！她……她以往究竟是过著什么样的日子？
「走，我们出府去。」想著，他竟抓住她的手往外拖。
「少爷，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不能出府呀。」她急急拉住他。
「为什么？」
「你说的话你忘了吗？我除了出府之外做什么都行。」少爷是不是糊涂了？居然要她提醒。
「你跟我出去就不用守这规矩。」扬得意既然这么说，非凡也就顺他的意了，因为她还真想出去呢。
一出府门，扬得意便将她带到布庄。「挑块你喜欢的布。」
「啊！」她看著里头琳琅满目的花布，已傻在那里了。
「我要你挑布你在干嘛？快点选啦！」他没好气地说。
「好……好漂亮……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布。」她忍不住伸手摸摸那缎面，而她抚上的是块浅绿色的水洗缎，扬得意看了也满意。
「好，老板，就这块。」他道。
「啊！」非凡愣住，她不过是随便碰了碰，他就要买下它吗？
眼看布店老板的眼睛在她身上轻掠了几眼，就剪下一块缎子。「扬少爷，这块布足够给这位姑娘做两件衣裳，和鞋面了。」
「嗯。」扬得意翻看了下，又转向非凡。「你还喜欢哪块布？」
「我……我不知道。」这下她可不敢再随意触碰了。
「你说没关系。」他鼓励道。
「不，我真没有喜欢的。」非凡拚命摇头，就担心他会跟她要这些布的银子，她现在身无分文、两袖清风，坟地的钱还欠著他，哪来的银子买布？娘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
扬得意一眼就瞧出她在担心什么，於是说：「我绝不会要你一分钱，这下总可以了吧？」
「真的？」她还怀疑呢。
「千真万确。」
「那……那这块好不好？」她放了心，眼珠子便在里头轻转了下，突然看见一匹水蓝色的丝绸。
「你眼光很不错。」他点点头，转向老板。「就这块，和刚刚那块都记我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