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鼎沸,人潮汹涌,庙街一入黑夜仿佛成了不夜城,各式商品、服饰充斥其间,琳琅满目到足以叫人眼花撩乱的地步。
阮兮葵舔着手中的冰淇淋,悠闲地游逛着。
来到文明里与众坊街之间的庙街,触目所见尽是男人家的用品,领带、刮胡刀、小型电器,甚至是黄色杂志、黄色录影带都百无禁忌地摆放上市,“男人街”之名当仁不让,她想。
“老板不在真好,以前打死她都不会来这种地方,自己不来就算了,连我们也拖下水,难怪你老嫌她像树妖,盘根错节地控制住我们。”阮兮葵笑逐颜开,四处张望,偶尔伸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颇为乐在其中。
“她本来就是树妖,年纪都有一把了,皮肤还光滑细致,身材也无懈可击,不是妖是什么?”阮兮苓很不以为然。
阮兮葵舔舔冰淇淋,突发奇想地问:“妹,你在嫉妒啊?”她连昵称都叫得荒唐,又不是古早人。
阮兮苓阴霾地白她一眼,放冷声音道:“容我提醒你,今年我不过二十,比起你们来,我年轻太多了,等你们满脸皱纹、老态龙钟时,我正值花样年华。”
“夸张!”阮兮葵兴味地说,话题一转改问:“兮苓,老板离开香港五天了,车子卖了,房子也交由房屋中介处理,我们何时去日本?”
“你就这么舍不得她?”她挑剔道,若是可以她还想永远留在这里,她早厌倦了没有自己人生的生活。
“不、不、不,你太不了解我了,老板算哪根葱?我只是想去日本玩罢了。”她叛逆地笑道,“游手好闲”四个大字大大写在脸上。
阮兮苓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难道你不想去?”阮兮葵问。
“我看起来像是想去的人吗?”阮兮苓反问,若有所思地瞥了身后一眼,步伐放缓下来。
“那就不要去啊,人生短短几十年,老跟自己过不去,太辛苦了!”她那吊儿郎当、辜负人生的个性又出来了。
不过到底是辜负人生,还是享受人生?值得深思,阮兮苓咀嚼。
“喂,我看不如这样吧,既然你不想去日本,我也不是非去不可,咱们俩就干脆不要去。”皆大欢喜,她眼睛亮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放老板鸽子?”阮兮苓错愕,瞪大眼问。
“不是放鸽子,是让她提早独立。”阮兮葵拉长声音更正她,理直得不像话。
“这……”阮兮苓犹豫了,不过只持续两秒钟。“好吧,反正那老妖多的是通天本领,又有未婚夫紧追在后,应该不会有危险。”
“好,就这么决定了。”阮兮葵格格地笑,又舔起冰。“对了,兮苓,最近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好像找上门了。”
“我还以为是找你的?”阮兮苓讷讷回道。
“不会吧!”她似乎不这样想。“我是和平主义者,不可能得罪人。我看,你还是快走吧,让人逮着了可不好。”她说得十拿九稳,很为她着想。
阮兮苓拢了拢眉头,总觉得她的表情很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那好吧,我们分头回饭店,你自己小心一点。”
她的目光与她短短一触,便转身加快脚步隐入人潮中,迅速、敏捷。
反观阮兮葵的调调,却出奇的漫不经心,不,她根本是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舔冰,等着身后的男人从她身边跑过。
人要活得聪明才够水准,电影上不都是这样演的吗?你追我跑!先跑的人不就是等于等着被人追吗?阮兮苓果然没她聪明,她下了结论。
“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霍地,她的背后传来一阵男声,眨眼间,她已被人包围,两只手猝然牢牢抓住她,阮兮葵顿时呆了一晌。
“你……你们干吗抓我?”搞什么鬼!
“因为你没跑啊!”抓她的两名壮汉之一正色地回答,提起胳臂将她抬离地面,简直像在拎娃娃。
阮兮葵猛咋舌,一反应过来,立刻毫无预警指着旁边大叫:“啊,有人没穿衣服在逛大街——”
壮汉反射性转头,阮兮葵立时以手肘顶击他们的胸膛,他们闷哼一声,马上因痛楚松开手,阮兮葵见状立刻飞也似地跑掉。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碰到这两个笨蛋,难怪她这聪明人会吃鳖。
她数落着他们跑出街口,惊鸿一瞥交通号志正好转变,立即刻不容缓拉开正前方的轿车车门,不管三七二十一钻进去。
“抱歉,借坐一下。”她盯着窗外,对车主说,急归急,礼貌也要顾。
“没关系。”车主很好心地说,扬起玩味的笑,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便踩下油门拂尘而去,将追她的两个人远远抛在后头。
阮兮葵这才松了口气,正掉回头想要道谢时,忽然惊叫出声:“啊——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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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兮葵吞忍着痛苦的呻吟,被人粗鲁地扔进沙发里。
“噢,很疼的,你轻点嘛!”深吸一口气,她苦着脸嚷嚷,粗枝大叶的,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厉卫皇冷睨她一眼,蕴着沉闷的气息点燃一根烟。
“好久不见啊,阮小姐。”他抽了口烟,似有若无地任它由唇瓣溢出,神态宛如豹子狩猎猎物时的低姿势。
“还好啦,不过短短一星期。”阮兮葵从善如流地说,虚与委蛇的笑容不害躁地爬上脸。
“不错嘛,日子记得挺清楚的。”他别有用心地说。“记得你欠了我什么吧?是不是该拿出来了?!”
话儿当口,阮兮葵已经感受到火药味,她怀疑自己铁定被他剥层皮,尤其在他得知她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元的情况下,他更会毫不犹豫。
“我……说了你也不信,不过我还是要说,”她开始动之以情。“那天我真的去筹钱了,可是就在我返回饭店途中,又让人给抓回妓院去,他们不但把钱抢走,还把我软禁起来,每天不是打就是骂,还强迫我接客,直到今天我才逃出来,真的。所以,不是我不讲信用,只是时不我予。”
她说得珠泪欲滴,乞怜地望着他,明知道戳破的牛皮要再补,难上加难,可是不补,下一秒戳破的就是她的皮。
还在接客?厉卫皇鄙夷。
“咱们上过床了,你不是妓女,你的鬼话我一句也不信,欠债还钱,我一点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
“还说没为难?不相信我说的话,就是为难。”她假意娇嗔,硬是要拗过去。“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硬是要一口咬定我是处女?那天我没落红,你又不是没看见,在你之前我已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了,对我这样可怜的女人,你怎么忍心逼我还钱?”
“你是笨蛋吗?”他突然讥笑起来。“要不要我提醒你?在我进入你身体的一刹那,你的眼泪都出来了,身体是骗不了人的,你从来没有过男人,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他自大地泛起笑。
阮兮葵挑眉,第一个就第一个,又没奖金鼓励、奖章表扬,有什么好得意的?
没想到堂堂的“教授”,也是个有处女情结的“老人家”,唉!
“好,我坦承我不是妓女,不过是三万八嘛,我还不放在眼里,但是……现在我没钱,明早再去银行领给你。”说到没钱时,她自动消音,料想他一定会怒不可遏,吼得她东倒西歪。
“不是三万八,而是三十八万。”他倒是心平气和没对她吼叫,只是说出口的话同具威力,震撼得阮兮葵从沙发弹起来。
“三十八万元?我什么时候欠你三十八万元了?”阮兮葵杏眼圆睁,明明只欠三万八,一星期马上水涨船高成了三十八万,吸血鬼也没这么会吸。
“我说三十八万就是三十八万。”他蛮横地说,猝然落下双臂,重新将她推入沙发,将她困在他与沙发中间,完全视她为笼中鸟、瓮中鳖。
“喂,太过分了吧,就算我不是妓女,可是你霸王硬上弓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开苞费总值个三十七、八万吧!”换句话说,她不付半毛钱,比赖皮谁不会?!
“你一毛不值,如果你敢赖帐,我会让你用一辈子的青春偿债。”他笑了,笑得教人不寒而栗。
阮兮葵被他眉宇间窜出的威势吓得屏息。
这头凶残的狂狮,一身霸气,她可彻头彻尾看清他了,他在古代一定是生来颠覆朝政暴君的,在现代则是败坏社会风气的毒瘤,唉!真叫人同情。
不过,同情归同情,钱还是马虎不得,她可不是被吓大的,他的暴戾只能拿去威胁没路用的蠢人,对她起不了作用。
肩膀一松,她干脆躺进沙发里,讪讪地笑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三十八万耶,她又不是老板。
“就等你说这句话。”他怪异地笑起来,阮兮葵直觉得有鬼,反射地想挣脱他困制,却在此时进来两个彪形大汉,她定睛一看,立刻认出他们就是在庙街追她的人。
“他们是你的人?”
“正是。”他一示意,两个男人迅速接手压住阮兮葵,其中一个拿来一方白纸及印泥,不由分说地拉起阮兮葵的手,在白纸印上手印。
“你这是干什么?”阮兮葵厉声问,费力挣扎着,总算燃起了忧患意识。
“卖身契,我要把你卖给英国最大的卖淫集团。”从头到尾他都叠着双臂站在一旁看。“我厉卫皇不喜欢被人说成小人,这一切可都经过你许可的。”他漾着恶魔般的笑。
“那是张白纸!”她着急地吼道,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栽了。
“就是白纸才有价值,我爱在上面写多少钱就多少钱,没人否定得了。”他十恶不赦地宣称,透过白色烟雾眯眼打量她,然后又说:“不过若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情妇,我倒是可以念在情分上,玩腻后送你回香港,如何?”他要她,而且要她心甘情愿地跟他。
“送我回香港?你准备带我上哪儿去?”阮兮葵问,原先惶恐的心在听了他的话后顿时安下心来,反正她都已经给了他,也不差再多几次。
“英国。”
阮兮葵乍闻倏然傻笑起来,上帝对她未免太好了,知道她想到世界各地去走走,立刻送给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虽说她即将成为这个绿发大恶魔的玩物,不过这何尝不是张旅行饭票?
“让我做你的情妇吧,我会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她吃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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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快、太早了,不过短短几个钟头,纪书文便送了她一份大礼。
纪书文伫愣在原地,怔怔看着眼前的女人,见她一头长卷发披挂在肩上及白嫩臂上,舒适地睡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中,任皎洁月光神圣地打在身上,非常的享受,非常的恬适。
“她怎么会在这儿?你在哪里找到她?”纪书文向厉卫皇询问。
自从他查出凌郡灵的底细,足足追踪了她们五天,五天来她们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完全销声匿迹,而现在她——阮兮葵竟然在这里?
“她自己送上门的。”一旁的厉卫皇咧嘴,那双黑色的眸子闪着戏谑与自负,三万八千元买一个情人,跟一只古董表一样,哈!太划算了!
“凌郡灵似乎不在香港,既然阮兮葵在这里,我们大可直接逼问她。”纪书文自顾地说,端望她的动作神色已处于戒备。
“凌郡灵?她跟凌郡灵有何干系?”厉卫皇不解,视线巡上她柔美精细的脸庞,突然灵光乍现。“你是说她跟凌郡灵一伙?”
“正是,一开始她接近你便有图谋。”
无巧不巧,阮兮葵在此时醒了过来,纪书文淡淡瞅了她一眼,随即将所查得的资料告知他。“阮兮葵,年龄二十一,意籍华裔,职业是无孔不入的侦骑,与阮兮苓、阮兮薇同是凌郡灵的手下,善用高科技产物,搜集各类情报,这次我们军火消息的泄漏,确实由凌郡灵所使,至于消息的取得……则是阮兮葵一手主导。”他已将她视为罪魁祸首。
阮兮葵顿时陡觉心惊胆跳,怎么才小睡一下情势全走了样?她跟厉卫皇可是好不容易取得共识,各取所需,他这一掀底岂不陷她于万劫不复之中?念头还在脑子里打转,厉卫皇霍然将她拉起。
“真是你主导?”他的语调寒沉,目光严厉,一看就知道不妙。
“我……可以解释的,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她陪笑,才要自圆其说,厉卫皇却打断她。“阮兮葵,三万八千元七天变三十八万,一批价值三千万的军火,你说七天会变多少?嗯?”
他将两条铅重般的胳臂挂在她的肩上,前一刻的臭脸已不复再见,换上了阴森林的笑,邪气又恐怖。
阮兮葵呆了,一阵哆嗦猛然从脚底冒上头顶,三万八变三十八万,十倍,三千万再承以十倍,不就……“三亿!”
“没错,就是三亿!”他狂笑出声,笑得猖狂刁滑,笑得嚣张拔扈,一个明明仅值三万八千元的人,莫名其妙背了三亿元的负债,他能不笑吗?
“书文,明天回英国!”
阮兮葵愣愣端望他的侧脸,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拜三亿元所赐,外加多谢老板的厚爱,她往后的日子可好过了。
第四章
英格兰西北部,包括威斯特麦兰、昆布兰和兰开夏等地区,是被指定为国家公园的湖泊区。方圆四十五公里,湖泊一个接一个连绵不绝,是一富有变化的特殊景观,以最高峰ScofePike为中心,九个小河谷向四方扩散,深绿色的小林遍及各方,景色美得令人心醉。
“格瑞斯美湖,山林绵亘不绝,颇似瑞士风光,‘教授’,你家的环境真幽美。”厉卫皇的住所正是坐落于格瑞斯美湖的西瑞。
宽心地吁了气,阮兮葵对此湖光山色欣悦到了极点,一下车便露出一张兴冲冲的脸来。
“当然。”他远眺四方,不可一世。“这是我跟父亲一手建造的城堡,你们这些贫穷老百姓,就算工作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成就,能来观光照张相,已经是极限了。”
“是啊,多谢你肯青睐我,留我做你的情妇,才让我在有生之年开了眼界。”臭屁!阮兮葵一笑置之。
“你是该对我的宽宏大量感谢得五体投地。”他傲然地勾起笑,一副等着被她膜拜的样子。
还当真哩!唉,受不了,阮兮葵摇头。“我想你不介意我到处参观一下吧?”吭了一声后,她手指指着外头,分明想出去溜达。
“很抱歉,我介意。”厉卫皇一把提过她的衣领,推她往前走。
“小器!”阮兮葵冷嗤,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挺胸进屋。
屋内的摆设十分欧式,壁炉、橱柜、瓷盘、地毯、花花盆盆,光线明亮、通风舒适,简单两个字就是——普通。阮兮葵兴趣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