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姐?"一句话问傻了海柔。
婉柔能想像另一端的她可能会有的表情。
"不懂我的意思吗?好吧,那我问明白一点。孟稼轩的口水又没有比较好吃,为什么你们照三餐在吃,还吃得不亦乐乎?"她快人快语,说得率直大方,反倒是听的人已面红耳赤,羞得说不出话来。
"二姐,你怎么问人家这种问题啦!"海柔又娇又羞地嗔道。
"为什么不能问?说来参考、参考嘛,反正又没外人,姐妹俩提出来研究讨论有什么关系?"
"一……一定要说吗?"
"肯定。"
"那……好吧!"海柔顿了顿,暂时忘却羞赧,专注思索着她的问题,"那是一种灵魂的互动,在他吻我时,会让我感觉纵使失去全世界,只要能掌握住他,那便是一种无可替代的幸福,我因他的存在而存在,因为我的心、我的魂,已深深和他融为一体,密不可分……这种感觉很难去形容,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在不爱对方的情形下火热地拥吻,因为稼轩所带给我的感觉,是浓烈深刻的疼溺与爱怜,而少了这层感觉,唇与唇相接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是欲望吗?我不懂。
"如果你一定要我给个结论,我只能说,如果不是稼轩,与任何人有这种接触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因为,只有他才能挑起我情牵一世的缠绵,也只有他,才能让我的灵魂与之深深交融、共舞。"
是她变笨了吗?婉柔深思着。为什么海柔形容的感觉,她无法去揣摩、领会?
"能不能用更明白一点的词汇?你说得太梦幻朦胧,说点实际的感觉,不然我会以为你在闪烁其词。"
"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你不懂吗?"唉,没想到心目中的爱情专家这么笨,"这种感觉本来就无法用实际的词汇来表达,若真要归纳出什么感受的话……就是一种深沉的撼动,感动于真爱挚情的美好,这种感受强烈得连心都发疼。在他的怀抱中,我甘心永远沉醉不醒;在他的亲吻下,我已不在乎自己是谁,只要能被他所珍爱着,一切都已无所谓。只渴望掌握住这一刻的美丽,为它而燃烧……"想了想,海柔突然觉得自己和她谈论这些有点好笑,一个不识情滋味的人,说了她又怎能理解,"哎呀,二姐,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个中之人才能了解,并不是光听就能懂的,等有一天你真正经历过之后就会明了我的意思了。"
"哼、哼!"婉柔的反应是回敬她几声嗤之以鼻的淡哼,"敬谢不敏,我一个人快活得很,爱情这玩意又不能当饭吃,你和孟大帅哥继续你侬我侬没关系,但我不奉陪。"
"好冷酷无情的女人。"海柔不以为然,"少了爱情的人生,你不觉得太过贫乏?我必须说,二姐,你以往的小说,我不否认很缠绵悱侧,撼动人心,但是在……就你刚才提出的问题中,你点出了其中的浪漫唯美,甚至激情炽烈,以往看它,我总会不自觉地沉醉其中,但是真正身历其境后。我再回头看它,却觉得──少了那么一点铭心刻骨的撼动,然后慢慢察觉到,它太过空泛,因为,不曾爱过的你,是无法体会这种喜也揪心,悲也断肠的狂切思潮。"
是这样的吗?这真的是她的败笔?婉柔凝思着,突然想起了与庄姐的对话──
"婉柔呀,有空去谈个恋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是前几回到出版社交稿时,庄姐对她说的话。
"我吃饱撑着啊!孟稼轩爱得又苦又累、愁肠千万缕的样子我又不是没看过,干吗和自己过不去?"她当下迅速打了回票。
"话不能这么说,狠狠给它爱上一回,管它是狂悲还是狂喜,就算不幸失恋了,搞不好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为自己的写作生涯再创高峰。"
也许,那个时候庄姐便看出了她问题的症结了吧!
"噢,对了,海柔,你和稼轩上过床了没?心得顺便告诉我。"想到了另一个重点,她又恢复极度兴奋的口吻。
这下,电话那头的女孩可当真呆得彻底说不出话了。
"说呀,海柔!"她雀跃地催促着。
"太恶劣了吧!哪有人这样问的。"海柔羞得连耳根子都差点起火燃烧。
"到底有还是没有啦?"她问得很没诚意。白痴也晓得答案,他们成天腻在一起,时时同床共枕,一觉到天明,除非孟稼轩不是男人,否则会没发生什么事才有鬼!
"没……没有啦!"海柔娇羞地低嚷着。
"没有?!"婉柔不敢置信地尖叫。真的假的?"你是说──你还是处女?!"
海柔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回答,小脸热辣得都快可以煮一壶水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婉柔诧异地直咋舌:"啧,这孟稼轩未免太能忍了,真看不出来,原来他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真是可敬可佩……咦,等等!这不太正常喔,海柔,你要不要问问他,搞不好他根本是个性无──"
"二姐!"海柔惊诧地低叫,"你别乱说。"这太污辱人了,尤其是对一个男人而言。
海柔直想为孟稼轩喊冤。他正不正常只有她最清楚,两人的耳鬓斯磨、火热缠绵中,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炽烈的情欲,可是每每在最后关头,忍着痛苦把持住自己的往往是他,两人之所以至今仍谨守礼教,只因他深切地珍视她、尊重她,不愿在没有婚姻为前提的情况下亵渎了她,这番深情,她如何能不感动?所以,谁又能再说男人是纯感官性的动物?她的稼轩推翻了这则理论。
就连暂时不谈结婚,也是她的意思,他完全迁就她、配合她,不忍令她为难,甚至不曾有过一句怨言,连一丁点压力也舍不得她承受。只要她说得出口,他无不支持,只晓得一再付出,却从不会要求她什么,每思及此,她总是为他心疼得泪眼汪汪,而他却只是笑笑地轻吻着她,回道:"你只要记得爱我就行了。"这是他惟一的要求。
他说,他的生命是为爱她而存在,能拥有为她付出的权利,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与快乐。
如此情深义重的相待,她就是用三生三世来还都不够,她何其有幸,今生有他。
"还是──你是个性冷感?"
婉柔很破坏气氛地再度冒出惊人之语,害海柔差点拿不稳手中的话筒。"你才性冷感,我正常得很,稼轩也没问题,你少破坏他的名誉。"
婉柔吐吐舌,"凶巴巴的,这么维护你的心上人?"
"那当……"声音卡了住。
"海柔?"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稼……稼轩,你不是回去了吗?"
婉柔隐隐约约听到海柔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孟稼轩在那儿?那不表示她们的对话……哈,这下好玩了。
"我的小女人在表达爱的宣言,我怎么能缺席呢?"
"你……你全听到了?"
她猜,海柔现在是不是在忙着找地洞。
"这个嘛……我也很怀疑婉柔的话,你到底是不是性冷感啊?不行,我得实验证明……"
悄然无声。
婉柔笑笑地将电话挂下,因为她明白,短时间内海柔可能会"忙"得没空和她多说一句话。
第五章
沉思着步下楼梯,她脑海犹思考着海柔的每一句话。
灵魂的震撼,情牵一世的迷醉……那是什么样的撼动?她真的很好奇。
她打开冰箱,为自己倒了杯冰凉的奶茶后,便呆坐在客厅,望着杯沿出了神地凝思着。
以往,她没有这样的经验,作品中每一段缠绵情境,全是靠看书,看电影、看电视揣摩想像而来,这样的结果会不会真如海柔所言,太过空洞虚浮,缺乏真实的撼动?
海柔说,没有感情存在的人接吻,有的只是欲望,而两心相许的人,传递的是真挚的情,欲反而是其次。如果说……脑海毫无预警地浮现一张俊秀的容颜,她突发奇想,若与她共同品尝这个甜蜜接触的人是丁以白,他们有的会是什么?心与情的交流,抑或只是纯感官的倾泻?
她真的好想知道答案。
"婉柔?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才刚想到他,丁以白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他们可真有默契。
他将目光移向她手中的玻璃杯,"还是偏爱喝奶茶?"
"喝奶补奶嘛!"婉柔随口说道,她的思考还没结束呢!
对于她大胆的说话方式,他已能学会处之泰然,不再感到尴尬。
淡淡一笑,他还能反吃她一点小豆腐,"你已经很有本钱了,还需要这多余的'滋补'吗?"
"谢谢你喔,真看得起我。"
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也没有结果,只会更伤脑力,她向来不做自虐的事。
于是她终于想到要起身正视他,"你怎么也没睡?想当采花贼啊?"
"采谁?你吗?"他扬眉戏谑地瞅着她。
"看你采不采得下去罗!"她漫不经心地回应,一口饮尽剩余的奶茶,转身正欲离开,像想到了什么,又转回到他面前,很认真地要求道,"喂,你吻我好不好?"
丁以白瞪大了眼,像是吓得不轻,整个人大大地往后弹跳一步,"你在开什么玩笑!"虽然他们时常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她也不能拿这个来说笑啊!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是说真的。"既然苦思不出结果,她只好效法孟稼轩寻根究底的"好学"精神,做个"实验",心头的疑惑不就全解开了吗?
"为……为什么你会突然要我吻你?"她吃错药了吗?还是哪根神经搭错线?
"工作需要嘛!"她理所当然地回答,瞥了他一眼,"你很罗嗦耶,到底答不答应啦?"免费给他吃豆腐他还犹豫,有没有搞错?
丁以白大惊失色,错愕得无法反应。
一时间,他完全无法思考,只匆匆丢下一句:"你需要冷静。"然后,他慌乱而匆忙地离去。
婉柔眨眨眼,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到底需要冷静的人是谁呀?她可是比谁都要镇定──至少和他相比是这样。
又不是要强暴他,干吗一副死守贞操的模样?想她莫婉柔好歹也是娇滴滴的美人儿,无条件送出初吻还得用请求的,甚至被看成了"摧草女色魔",想来还真不值。
※ ※ ※
是什么样的"工作"需要纯熟的接吻经验?
丁以白第无数次问着自己。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明显浮现脑海、毋庸置疑的答案令他愈来愈惊乱,愈来愈心慌──
婉柔……这么一个明媚俏丽的女孩,居然是……老天,他感到好心痛!
他真的不敢相信,她是这么的开朗乐观,清灵慧黠,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浮华气息,怎么可能是身处于灯红酒绿,卖身陪笑的妓……不,那个字眼太不堪,扎得他浑身抽疼。
深深吸了口气,他暗暗说服自己,婉柔绝对不是的,这一切全是他胡思乱想,毕竟他没有任何的证据,不该只凭一句话就为她贴上这屈辱的标签,这对一个清白女孩而言将是多么深的伤害与羞辱啊!
也许……是他想太多了。
甩甩头,他试图淡然笑之,合眼入眠。
然而,那抹残留心田的隐忧与不安却似有若无地萦萦绕绕,挥之不去。
※ ※ ※
第十二次,婉柔捕捉到由对面所传来、凝思而又带着疑虑的目光。
怪哉,他今天怎么啦?
他由早上开始似乎就特别沉默,连她调侃他,戏弄他,他也没反应,害她想玩都玩得不起劲。
还有,他的视线总是三不五时地投注在她身上。当然啦!她不会自恋地以为他在一夜之间突然爱上了她,因为他那种眼神不是爱慕,也没有一点"猪哥性",更不会有电影小说所描述的什么强得电死人的电流,有的只是沉思与迷惑,更像在探索什么似的,让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供人研究的小白鼠。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会是昨晚她唐突求吻所造成的吗?这丁大少的胆子不会这么小、这么不禁吓吧?不过看情形,他好像真的是被她给吓坏了,不然怎么会心神恍惚,是不?
唉,莫婉柔啊,你真是罪过!
"吃车。"她利落地抽去棋盘中的黑车,抬头看他的反应。
丁以白没什么表情,心不在焉地移动棋子。
"还移,将军啦!"
"是这样吗?"他低头看了一下,很认命地接受了。
他真的不对劲。婉柔再一次肯定。
"丁白痴,你今天又要下厨了。"
"喔。"反正每天都是他下厨,没必要浪费力气来表示意外。
什么叫"喔"?!他不是每天都会哇哇叫地表达不满吗?嚷着她这淑女怎么当的,老逼他这个君子人庖厨,今天居然只是淡淡地喔了一声?甚至忘了为那句"丁白痴"诉以最严正的抗议。
"喂,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移近他身畔问着。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婉柔皱了皱鼻,"你知道吗?今天是我惟一一次不用任何计谋、光明正大地赢你。"
"你是要我说什么?恭喜吗?"
"才不是,你根本没有尽全力。我才不想胜之不武。"
问题是,过去的一个星期,她每一次都胜之不武,也没见她不好意思过。"兵不厌诈,这是你说的,反正重点就是你赢了。"
丁以白居然会为她找藉口,而且还是拿那个他曾经呕到差点吐血的藉口?!他要是没问题,她莫婉柔三个字任人倒着念!
"姑娘我不想赢,想尝尝输的滋味行不行?"她横眉竖眼地说道。
丁叔白疑惑地抬眼看她,"你怎么了?"
"呵,这句话该是我问你的吧?"她很假地笑了两声。
"我?没怎样啊!"
"没怎样?一整天拿我当怪物瞧叫做没怎样?丁以白,你给我从实招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叉着腰训他,十足三娘教子的姿态。
该乾脆问出他的疑问,求个答案,别困扰得自己心神不宁吗?可是这样会不会太伤人了?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婉柔将会多么的悲愤而无地自容,反之,若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依婉柔的个性,不一掌劈了他才有鬼!
不,无论真相为何,那都是她的私事,他无权过问。
"真的没事。"他淡淡地掩饰。
"才怪。丁白痴,你很差劲耶,连个袒裎相对都办不到,朋友是这样当的啊?"
"朋友?"他轻轻重复。
"怎么,不认同啊?"这丁白痴也太不给面子了,她莫婉柔可不是随便当人家的红粉知己,他居然泼她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