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回答让婉柔满意地稍缓神色。"这还差不多。"
丁以白深沉地瞅着她,低道:"既然当我是朋友,那么婉柔,我希望你记住,如果你有困难,不论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都很乐意帮你。"
他说得太认真,以至于婉柔听得更感困惑,反问着:"我能有什么困难?"
丁以白一愕,答不上话来。"没什么,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记住就是了。"
"喔。"她抿抿唇,淡然置之。
这个丁白痴,愈来愈阴阳怪气了。
※ ※ ※
混了这么多天,玩也玩得够爽了,享乐之余,也该办一办正事了,否则不用多久的将来,她将会明了何谓乐极生悲。
听海柔说,庄姐开始在催稿了,这是婉柔由天堂掉入地狱,开始清醒兼面对现实的主要原因。
而她所谓的办正事……唔,别吵,她没空解释,没看到她正聚精会神地振笔疾书啊?!
写稿吗?噢,不、不,不!虽然她习惯深夜赶稿、更虽然夜阑人静时最是文思泉涌的时候,可是她这回可不是在写作,而是为写作做事前的准备。
什么?问她做什么准备啊?
笨!不会自己看吗?莫大姑娘正万分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里头正上演着……哎哟,听听,多放浪淫荡的呻吟声,再白痴的人就算只听声音也了解。
"这样也行啊?"婉柔不可思议地赞叹着,"这一卷带子的租金花得值回票价。"
赞叹的同时,她仍不忘挥动笔杆努力地做笔记──瞧,她多用心啊!从前读书时都没这么用功,庄姐实在该颁她一块"敬业乐群"或者"功在文坛"的匾额。
海柔说她的小说没有刻骨铭心的撼动,以她的完美主义及对小说的热忱,自然是想尽办法,尽可能地弥补这项缺憾。但是,她带子一卷看过一卷,有激情、有火辣、更有各种标新立异的情欲宣泄方式,里头充斥的,是全然的淫欲及感官享受,却找不到丝毫海柔说的绕肠缱绻,疑醉的柔情幽幽。
三级片所代表的是什么她又不是不清楚,那是完全情欲的发泄,怎可能找得到一丁点属于梦幻的色彩。
但是说归说,这对她还是有非常大的助益,一个没任何性经验的人,要想写出狂热激情的内容,不多少搜集一点资料怎么行。
"哇,这男人未免太粗暴了,还好他的性伴侣不是我。"她不敢恭维地直咋舌。
噢,好……煽情!她愈看兴致愈高昂,全神贯注的瞪大了眼,深怕错过任何一个镜头,以至于不曾察觉身后逐渐靠近的身影。
"婉柔,你怎么看这种片子!"丁以白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见她看得这么专注,眉头不禁愈锁愈紧。
乍然加入的声音吓得毫无心理准备的婉柔好大一吓,她拍着胸脯,回过头怨怪地嗔了他一眼,"你想吓死人啊?"
"我才被你吓死了。"他脸色沉得好难看,"这种影片不是你该看的,你不知道吗?"
"为什么?"
"为什么?!"她居然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问他为什么?
"对呀,我又不是未成年少女,我今年足足二十五岁了,为什么不能看限制级的录影带?"婉柔无视他难看的表情,理直气壮地反驳。
"你……"他费力地命令自己抑下浮躁的情绪,试着和她讲理,"因为这种片子很无聊,你看了也没用处,而且……"他一边说,一边注意到她手中正握着笔,于是本能地随着看向一旁的笔记簿,随手翻着。
嗯,不错,她能写得一手好字,工整又漂亮……等等!他呆了住,仔细地读其中一段文字。老天,这不是他眼花吧?她看也就算了,居然还兼做笔记?而且还写得……该死的精彩传神,生动得有如正在眼前上演。
像是存心要让他傻得更彻底似的,她说:"谁说没用处,这是工作上的需要,不然你以为我爱看啊!"
工作上需要?丁以白不经意捕捉到熟悉的一句话,僵住了所有的动作。是什么样的工作,需要看A片?
事情都这么清楚了,还有可能是误会吗?他震惊地刷白了脸色,感到全身的血液也在瞬间冻结成霜。
她真的……
"喂,你干吗脸色又青又白的?这又没什么好丢人的。"人家都敢演了,她没理由不敢看,是不?
没什么好丢人?
丁以白不断深呼吸,怕自己一个失控,会狂吼出声。一阵阵淫荡放浪的配音自电视中传来,他的神色
愈来愈难看,沉着一张脸抓过遥控器,像要发泄什么似的用力按掉开关。
"唉……"婉柔不悦地直叫,就像吃得正甜的棒棒糖突然被恶棍抢走的小孩,而这个恶棍,自然是丁以白啦!
"你讨厌啦!别妨碍我的预习工作,都是你害人家没看到精彩片段,等一下又要倒带了。"她喃喃地埋怨,"遥控器给我,睡你的觉去,男人看多了会欲火焚身的。"
"不准!"他没来由地感到气愤,一把熊熊怒火愈燃愈炙,烧痛了胸口,怎么也平熄不了。
"你管我这么多,拿来啦!"她不悦地叫着。
丁以白不予理会,"不许再看这类的东西,听到没有?!"
"不要!"她气嘟嘟地回嚷,"凭什么我要听你的?"从来没有人敢命令她,连大姐都不曾,这个丁白痴居然敢用一副霸王似的强悍姿态管她?
"我说不许就不许!还有,这本笔记放我这里,以后别再写这种东西了,听到没有?"他以不容转圜的口吻说道。
"丁以白!你是土匪还是强盗啊?"婉柔杏眼圆睁,"笔记还我!"
对于她的嗔怒,他回以简单的几个字:"不还。你给我睡觉去!"
"我、才、不、要!"她一字字用力地说着,"丁白痴!你实在很五劣减三劣耶!"
"什么?"他一时转不过来。
"二劣呀!"她咬牙切齿。
"我管你几劣,去睡觉。"
"笔记先还我。"
"它对你没有好处,我不还。"右手一晃,他轻易地闪过婉柔伸来的魔掌。
"坏蛋、无赖、痞子!快还我。"写得那么辛苦,怎容别人轻易夺去她的心血成果,婉柔当下气得直跳脚,情急之下,不曾发觉自己已整个人全挂在他身上,只专注努力地伸手抢着他手中东躲西闪的笔记本。
可恶!他没事长这么高要死啊!才僵持五分钟,她已满头大汗。
不屈不挠、愈挫愈勇!
她喘了三秒钟的气后,再度做第二回合的宣战。
"你──可、恶!"她不平地进出声音,踮起了脚尖,一手勾住他的肩膀稳住身躯,另一手尽最大的努力朝对她而言有如天边的笔记本抓呀抓的,无奈她手中除了空气还是空气。
耐性到达顶点,她正欲翻脸破口大骂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此刻亲匿贴合的身躯,所有的话全卡在喉间。
偏偏,就有个人比她还反应迟钝,犹处在不知不觉的状态,一手勾住她的腰制止了她的蠢动,另一手拉下她僵在半空中的手,语调低柔地说:"听我的话,婉柔,别再看这种对身心都无任何助益的影片,也别想得太多,天大的事,都有我帮你、与你一同度过,好吗?"
噢,为什么她从来投发觉丁以白有催眠的本事?望着他温柔异常的眼眸,她竟感到心神荡漾,魂飘飘、意朦朦,什么也无法去想──
她神思恍惚、不由自主地顺从着点头。
丁以白满意地笑了,"那好,回房睡觉去,明天我们去钓鱼。"他拍拍她粉嫩的脸蛋,松开了她。
"噢。"她轻应着,乖乖地往楼上走。
在伸手转动门把的同时,她才猛然想起,咦,不对呀!她干吗听他的?
天杀的丁以白,这能不能称之为美男计?五劣减三劣!
呜……她……的……笔……记……
※ ※ ※
如果说,他没在意到婉柔频频投来的控诉目光,那也未免太离谱了,但是要做到视若无睹,对到他而言并不困难。
"婉柔,你已经足足三个小时没对我说话了,不闷吗?"他主动移身蹲到婉柔跟前,笑着逗她。
婉柔连哼声也懒,偏过头去宁可看天空中的悠悠白云。
丁以白轻叹。
他不明白婉柔为什么执意要过那种生活,她该知道,只要她开口,再困难他都会帮她的,为什么她却只会选择和他呕气呢?
依他所认识的婉柔,她该是清纯灵慧的,绝不会为了金钱,为了物质享受而作贱自己,那么,她到底有什么苦衷呢?是被环境所逼,抑或……
有几次,他冲动地想将事情的真相问个清楚,然而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婉柔宁可独自面对也不肯向他求助,可见她的自尊心有多么的强烈,若他贸然开口,那岂不是会狠狠伤害到她吗?
不,这样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他劝自己稍安勿躁,耐心地等婉柔想通,愿意让他陪她面对。
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她的一切,说穿了,这根本不干他的事,可是──这样的说词却无法劝服他潇洒地漠视一切,对她,他始终有着莫名的重视,他在乎她,她于他的意义是不同的,所以,向来对女人客气疏离的他,竟也在不知不觉中首度破例,与她谈笑风生,相处融洽。
否则,他不会以怜爱的心绪一再包容着她小小的骗蛮,任她耍赖地赢棋、逼他下厨,更不会在见着了她"哀怨"的表情而于心不忍,自愿投入她的小陷阱,任她看光自己所有的牌,然后再来苦着脸抱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他以着宠爱的心情笑看她每一举手投足时的灵动神采,所以她带点刁蛮的行止反而更令他怜疼,她娇俏明媚的万种风情皆牵动着他的心,这点他无法否认。
这种强烈的心魂牵动,究竟代表什么?对她动了情吗?
他一震,惊诧地变了脸色。
她……他……生平第一次动心,居然……对象居然……
老天爷,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耍人哪!想整死我也用不着这样!
望向婉柔娇美的丽容,他忍不住在心底大叹三声无奈。
"真的不想理我吗?"他再度开口,语气很悲惨。
谁理他。莫大姑娘仍在不爽当中。
"即使我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你,你也不愿意陪我去钓鱼?"他又问。
这番话总算引起婉柔的注意,"钓鱼?"
"对呀,我昨晚睡觉前跟你说过的,你忘啦?!"
提到昨晚就有一口气无处发,不过如今那已不是重点。
"这附近哪里有鱼可钓?"当时她早就被丁以白电得晕头转向心儿怦怦跳,哪晓得他说了些什么死人骨头。
"屋子后头有一片树林,走出了林子就有条溪,那里钓得到鱼,我和以澄,以宁曾试过。"
婉柔惊喜地瞪大眼,"真的假的?"
"人格保证。"
"哇,太棒了!"她忘形地跳起来欢呼,勾住他的脖子又叫又笑,"我没钓过鱼耶,一定很好玩!"
丁以白先是错愕地一怔,而后不由自主地轻拥住投怀送抱的俏佳人。
第六章
"快点、快点啦!"婉柔兴奋地拖着他又跑又跳的,这时的她,看起来又像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一个纯净的俏精灵。
丁以白苦笑着摇头,加快了步伐跟在后头。
"喂,这里的水深不深啊?"婉柔雀跃地问着。好想下去玩水喔!
看出了她的意图,他淡淡地回道:"要淹死你绰绰有余。"这算是警告。
婉柔吐吐舌,很快地就转移目标,兴奋地挨近他身畔。"怎么钓?教我、快教我啦!"
丁以白微微一笑,将其中一枝钓竿丢给她,简单地教她挂上钓饵。"钓鱼最重要的是耐心,你──"他很怀疑地瞥了她一眼,"有吗?"
"少用这种污辱人的眼光看我,我的耐心多到可以放在银行生利息了。"她不服气地反驳。
"嗯哼。"他扬眉不置可否地淡应着。
答案很快便见分晓,事实是胜于雄辩的,瞧瞧,不过才半个小时,那个小女人已经闷得发慌,开始打起瞌睡了。
讨厌,都是天气太好的关系,阳光温温和和的,有点凉又不会太凉的微风吹来,害她直想找周公叔叔联络感情。
这女人恐怕八辈子都不认识"耐心"二字长什么样子,标准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居然还能睁眼说瞎话。
丁以白讶然失笑,瞧他看见了什么?数步之遥的婉柔一根钓竿晃得高高的,钓饵离水面至少有三寸之遥,似乎在向鱼儿们示威,这些水生动物想吃她的饵还得求她呢!就只差没在上头挂个牌子,写上"愿者上勾"四个字而已,多嚣张啊!
干吗呀,她在学姜太公的钓鱼哲学吗?
昏昏欲睡的小女人恐怕早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怜爱地笑笑,移近她身旁不动声色地抽去她手中的鱼竿,以最轻柔的举止展臂将她揽靠在自己怀抱。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丁以白凝望怀中佳人的时刻远超过注视水面上的浮标,直到察觉到手中传来的震
动,他如梦初醒地急忙收竿,太大的动作震醒了好梦方酣的婉柔,她跟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地震了吗?"
"震你个头!"他好笑地回了句。
一个体积不小的不知名物体朝她迎面飞掠而来,她本能地惊叫,身子为了闪避而本能地往后仰,一时失去平衡就栽向地面,因为身处丁以白怀中,以致"祸及他人",连带地将丁以白拖了下来。
"噢,痛死人……"声音全卡在喉间,她愕愣地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咫尺之遥的俊尔容颜。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干吗……这样看她?
"婉柔──"他低低轻唤,深邃如夜的黑眸幽沉的凝望她。
好一幕熟悉的画面。小说写了太多,这不就是男女主角欲缠绵拥吻的最佳时机吗?通常这种气氛最是浪漫得乱七八糟……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脸庞,染起淡淡的嫣红。迷蒙如醉的思绪已无法容下其他,婉柔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一定写满了邀请与期待,于是,当他轻幽的叹息响起时,她也准备好了要闭上眼──
"笨蛋!你怎么这么白痴,就算你想跌死,但我可不想,别拖我当陪葬。"
噢!好痛?嘴唇没有感觉,反而是额头被人敲了一记。
婉柔不悦地揉揉发疼的前额,气恼地看着不解风情的男人拍着灰尘离开她身上,一口闷气顿时不晓得该如何发泄。
梦幻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莫大姑娘总算清醒了,浪漫得一塌糊涂的小说就算骗死人也用不着负任何法律责任,她自己本身就是"欺骗社会"的人,怎会不了解这个道理呢?
"刚才那个害我跌得鼻青脸肿的始作俑者呢?"她气咻咻地问道,要不是那个不知名的鬼东西,她才不会丢脸丢得这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