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菫感到有些些的沮丧,无助的目光忍不住看向身边专心看文件的雷冬凛,那个让她隐隐感到心焦不安的原凶之一。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存在总让她有些心慌与不自在,她总以为是自己多心,可偏偏整个人的知觉就是会过分意识到他的存在,让她觉得非常非常的不自在。
忍不住再朝他偷偷瞄了一眼,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惊动专心的他,却没想到他忽地回过头,准确无误的看向她。
「有事?」
童菫有些些吓了一跳……也许不该称之为「吓」,只是一时之间,那感觉就像是求学时,课堂中不专心却被老师现逮一样,让她的心慌了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啦!」她嗫嚅,发现到当她面对他的时候,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更甚了。
雷冬凛不信她,等着她说明;而童菫被他这样看着,心中只有为难。
首先是他的注视,他那专注的、可说是目不转睛的看人方式,那目光总教她感到局促不安,仿佛被看透了似的,不自在的感觉让她的反应跟对话能力都大打折扣,连她自己都感到笨拙无比。
再说,即使她能克服这一点,关于正题……她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她也不喜欢这样的优柔寡断,但三天,毕竟才过了三天而已,而她在初应允这工作时是满腔的热忱,曾脱口保证过,说自己是一个喜爱小孩又极有耐心的人,绝对会好好的照顾凤儿。
当初的允诺说得热血填膺,事隔也才没几日,她总不能在这时候马上改口,劈头就说:「嘿!雷先生,我想你不需要保母。」,或者是说:「嘿!雷先生,贵府的工作我也胜任不来,就此别过。」
那种自打嘴巴的话,童菫光是想都觉得丢脸,这要她怎么开口呢?
可是不开口又不行!
如今的保母生涯跟她原先想象中的完全是两回事,她总不能镇日都无所事事,光占着保母的缺在过日子吧?
「那个……」童菫鼓起勇气,不想浪费彼此时间,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其实……其实我看凤儿她并不太需要保母……」
「她需要。」雷冬凛一口否决她的说法。
童菫露出苦恼的表情,没想到她努力做半天的心理建设,他却是一句话就挡了回来。
不行!她不能接受这么草率的说词!
童菫正试着想说点什么……
「凛说得没错,凤儿需要你。」元官熹像鬼一样的从她身后出现,为她放下一杯暖呼呼的热奶茶,微笑说道:「而且妳做得很好……是不是啊?凛。」
问题丢向雷冬凛,元官熹是故意的。
雷冬凛不置可否,只是冷淡的瞄了他一眼,任由他装心无城府的大男孩。
元官熹笑嘻嘻的为他送上泛着巧克力香气的热饮,再接再厉。「是不是吗?凛。」
乌瞳微眯,雷冬凛显出不悦;但元官熹有恃无恐的笑颜似有若无的朝童菫看去,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童菫没发现他们的暗潮汹涌,秀美纯真的面容一脸的认真,正等待着雷冬凛的答案。
「嗯!」在雷冬凛意识到之前,他应了一声,几不可闻,但他确实是回答了。
元官熹窃笑于心,一脸阳光的朝童菫说道:「看吧!凛也觉得你这个保母做得很好呢!」
面对这样直接又毫无掩饰之意的赞美,童菫一点被赞美到的感觉都没有。
做得很好?她?
她真是一头雾水,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好了,因为,她压根什么也没做啊!
「不要怀疑自己。」元官熹微笑,好心的提示她,「凤儿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即使你什么都不做,光是存在,对她就是最好的事。」
这下子,童菫懂了!
再怎么说,小孩子总是需要妈妈的照顾,凤儿还这么样的小,正是需要人关怀的时候……
瞬间,童菫觉得自己重要了起来。
原来她这个保母并不单单只是看护凤儿而已,在她的不知情中,其实,她被赋予了极神圣的任务。
基于对她的信任,他们请她担任形同「母亲」之职的保母工作……
「嗯!我知道了。」她感动万分,简直是热血澎湃的作下承诺,「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凤儿,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姨!」课程告一段落的小凤儿飞奔而来,小小的身子直扑入那柔软馨香的怀抱当中,打断她的热血宣誓。
抱着那小小的人儿,童菫的眼中再无其它,满溢怜爱的摸摸那因为运动而红扑扑的小肉颊,自然而然的问:「累了吧?」
摇头,全然不把方才唱唱跳跳的活动放在眼里,赖在童菫的怀中,指着元官熹手中托盘上的点心大叫,「饼饼,要吃饼饼。」
「先喝水。」同样下了课,过来一同吃点心的阙宁封淡淡说道。
红艳艳的小嘴儿气嘟嘟的蹶起,不满意这项叮嘱。
「宁封说得对。」童菫爱怜的为她拭去一头的汗,柔声道:「听话,多喝水才会漂漂,你先喝点水再吃饼饼,好不好?」
好!当然是好!
童菫的话如同圣旨,小凤儿没有任何异议,接过元官熹送上的水杯,陪着阙宁封咕噜咕噜的灌下大半杯温开水。
雷冬凛一直没出声,在这图画一般温馨的画面中,他安静的捧着热巧克力轻啜饮着,并没有发现,透过杯缘,他近乎着迷的看着童菫宠爱女儿的画面……
「瞧!这感觉多好。」元官熹似是感叹,「男的俊、女的娇,两个小孩不是懂事听话,就是天真爱娇,天伦之乐大概就是指你们四人的模样吧!」
脑中的空白让童菫僵硬了一下。
虽然她现在已知道自己的定位,该给凤儿最完整的呵护与照顾,如同母亲一般,但、但那说法该是指她照顾凤儿的态度,而不是……不是像元官喜一口中所讲的那样,因为,那好象把她跟雷先生摆在一块儿了!
困窘让清丽的娇颜胀个通红,童菫无措的看了雷冬凛一眼,娇声低斥,「你、你胡说什么啊!」
「我胡说吗?」偏头,元官熹一脸无辜转问凤儿,「凤儿你说,小元哥哥有胡说吗?姨是不是很像『马麻』?姨当你的『马麻』好不好?」
凤儿眼前一亮,开心的直拍手,「马麻,姨当马麻、姨当马麻。」
让这天真的话语一乱,童菫既羞且乱,困窘得不敢看向雷冬凛,糟的是她那过度温柔的个性让她也反应不过来,明知元官熹不该这么乱说话,对孩子胡乱许诺,但她一时之间竟找不出合适的句子来斥责他。
元官熹像是唯恐天下不乱,也像是吃定了她,本想再多撩拨几句,可惜他身上的无线对讲机却响了起来。
「我是,嗯!好,我们在……」迅速接起电话,简短几句应对后,元官熹交代兼付总机工能的警卫室把电话转接进来。
然后,在学习室内的电话响了起来之前,他转向童菫交代,「小菫,找你的,你家里打来的电话。」
童菫来不及反应,房里的电话就响了,她直觉赶紧去接,也没机会计较方才的事。
在这当头,雷冬凛瞄了元官熹一眼……
小菫?
他们两人何时变得这么熟了,元官叫她小菫?
被瞄的后者似无所觉,只是拿着饼干逗着小凤儿玩。
「对不起。」匆匆挂上电话,童菫苍白着脸过来向雷冬凛道歉,请求道:「雷先生,我知道我不该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我临时有急事,能不能让我请几小时的假?」
雷冬凛眯起了眼,发现他并不喜欢见她这样苍白又无助的样子。
「姨……」见她着急,凤儿忘了她心爱的点心,小脸儿跟着布满了忧虑。
「凤儿乖乖,姨没事。」知道孩子的感受极度敏感,童菫连忙哄着。「姨只是得回家一趟,妳不怕喔!姨一下就回来了。」
「小菫,家里出事了吗?」元官熹见雷冬凛迟迟不语,只得代问。
童菫语塞,很难回答现在的况状算不算是出事。
她的难以回答让雷冬凛果决的开口,「请假可以,给我理由。」
抿唇,童菫觉得又窘又难堪。
这、这要她怎么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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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朋友?!
「大一时认识,之后班对了三年,就为了婚前健康检查发现你无法生育,你男朋友的家人跳出来反对,你们这对几乎已论及婚嫁的恋人就这么散了?」就算只听到些微片段,元官熹已很快进入状况,综合出结论。
童菫没能反驳,只能软软的纠正,「是前男友。」
元官熹很配合的改口,再来一次,「就因为婚前健康检查,检验出你无法生育,那个差点成为你『前』未婚夫的『前』男友听了家人的话,连争取也没有,就决定跟你分手?」
默认,但忍不住开口反驳几句……
「这不能怪明帆。」就算是前男友,童菫也是得说几句公道话,「因为他是独子,家里又是望族,他也有他的处境跟压力,所以……所以……」
「那不是理由吧!」元官熹很不以为然。
「这当然是理由,就好比……好比雷先生!」童菫灵机一动,拿雷冬凛来举例,「以雷先生的身分地位……」
「凛是什么身分地位?妳知道?」元官熹打断她的话,不信她真知道。
童菫一时语塞!
她当然不知道雷冬凛的来历,毕竟,她只是小康人家出身的女儿,社会的历练又少,怎可能知晓上流社会的消息?又怎可能认出每一个有钱人的来头?
只不过就算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
「以雷园的规模来看,雷先生当然是有身分地位的人。」童菫很合理的推论。
「身分?地位?」元官熹佯装思考,「是说毒枭或军火贩吗?」
「你胡说什么?」童菫被他的话吓一跳。
「你不觉得凛的样子很像吗?」这话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更何况这类的人财力雄厚,要盖几个雷园都没问题。」
「你别乱说,雷先生不是那种人!」童菫一语否决。
「哦?」发出疑问的,反倒是走在他们两人身后的雷冬凛。
童菫胀红了脸,几乎要忘了雷冬凛就走在她身后。
这是一组很奇怪的出游队伍,由她与元官熹并肩走在最前头,中间矮下一大截,手牵手走在一起的阙宁封与小凤儿,最后形单影只作为垫底的人正是雷冬凛。
一行五人,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就这样晃晃悠悠的行走于山林间,直直的往她家的方向迈进……往她家迈进?!
「那个……」回头看见这阵仗,童菫迟疑的停下了脚步,数不清是第几次试着要制止他们的同行。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们实在没必要跟着我回去。」她软软的说道,有些不懂有客来访的人是她,这些人坚持陪她回去一趟是要做什么?
「可是,凤儿想去你家玩啊!」元官熹指指身后的小毛头。
「婆婆,凤儿想婆婆,婆婆有糖糖,公公有饼饼,公公做的饼饼最好吃。」被点名的小娃儿配合度极高,笑嘻嘻的小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那……」面对那欢欣的小脸,童菫吶吶难以成言,虽说对方理由正当,但她总觉得怪怪的,「我、我带凤儿回去就好……」
「可是我们也想出来走一走啊!」截掉她的话,元官熹一脸无辜的问:「你不欢迎我们?」
面对这问题,童菫有说不出的尴尬。
并不是说排斥或不欢迎,只是时机不对,毕竟,这时她家中正有一个前男友在等她,他们却偏偏在这时间想上她家走走,要她怎么平常心以对?
「妳真的不欢迎我们?」见她不语,总是带着无忧笑意的俊雅面容染上些些的愁。
「也、也不是啦!」童菫急忙否认。
瞬间,带着轻愁的清俊脸庞透出天下太平的笑容,「那就好了。」
童菫看他那样,还能说什么?
「你还没说完。」一直垫底不语的雷冬凛突然冒出一句。
童菫一下没回过神,停下脚步后只能老实的看着他,想着她什么东西没说完。
「刚你说凛『不是那种人』!」元官熹笑眯眯的提醒她,连语气都学得唯妙唯肖,重音节与坚决的口吻一个也没漏。
白晰的粉颊忽地染上一抹红晕,童菫也不知道自己在窘些什么,毕竟,她方才脱口而出的话,用心立意都很正当,哪知道这会儿从元官熹的嘴里说出来,再加上雷冬凛就在一旁看着,不知怎地,她就是不自在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凛一定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人?」假装没看见雷冬凛在「作奸犯科」四字时扫视过来的冷眼,元官熹继续发问。
「他当然不是!」她否认,软软的语气就像平常那般,可当中却有着不容错认的坚决。
不只是元官熹好奇,就连试着想置身事外的雷冬凛也等着听她的答案,只是,她好象没有回答的打算。
「原因呢?」这一回,追问原因的人竟是沉默寡言的雷冬凛。
对于他的发问,元官熹就算讶异,也非常识相的闭嘴做壁上观。
童菫避不掉,没办法对这问题置之不理,特别是在雷冬凛等待的目光下,以她口才的笨拙,想跳过这话题的难度直比登上青天。
「就……就感觉嘛!」她说得极笼统。
「感觉?」这缥缈的字眼让雷冬凛皱眉。
童菫不太清楚这算不算是女性直觉,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确切的形容,她那些的「感觉」从何而来。
其实都是很小很小的事,好比他平日的眼神与神情,综合那些细微的、给人难以言喻的感觉,让她知道,他表面或许是一副吓人、让人难以接近的冷漠样子,但实际上的他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
一个真正的坏人,是不会那么费心安排女儿的教育,也不会细心的顾及女儿缺乏母爱的感受,更不会设法想去补足那份缺憾。
因此她认定,即便雷冬凛看起来就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好象不关心女儿,也不太接触女儿,但她相信,事情绝不是表面上的那样。
更何况……
「一个作奸犯科的人,他的杯中物绝不会是热巧克力牛奶,那太没……太没SENSE了。」无关崇洋,只是她想半天,最终也只得用上SENSE才足以表达她要说的意思。
没想到,这出人意表的回答让元官熹呛咳出声。
至于被她发现专饮热巧克力牛奶的雷冬凛,因为没想到这小嗜好会被发现,表情有些的尴尬……不明显,但八方不动的冷峻面容确实出现些微的变化,而此时此刻,那变化只能被归类到尴尬。
「就这样?」元官熹不敢相信她的信念就来自一杯热巧克力牛奶。
当然不只是这样!
只是,她知道她表达能力不足,而且也怕多说多错,索性顺着话意草草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