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你美丽的容颜,有谁不会心动;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深深为你痴迷。」他轻抚我的脸庞。
「我不知道……我……」我轻推开乔治。
怔忡了一下,我的脑海倏地浮现宁采辰的身影,他上次也是这样抚摸我的脸,凉凉的触感渐渐转为温热的心跳,那种莫名的悸动至今仍令我记忆深刻。
然而,此刻乔治的抚触让我本能的推开他,我低头无法言语,心里仍为自己刚刚想起的那人及那抹心悸而有些呼吸困难。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会对那个吊儿郎当的宁采辰有感觉……我喜欢的人该是乔治才对……
此时,乔治的声音再度敲入我耳里——
「你不能再逃避了!」
「给我时间,拜托……」我退缩地向后退了几步。对爱情一无所知的我,矛盾地注视着他。
然而这时就寝的钟响了,我慌张地回头望着宿舍大楼。
「我得走了!」
在我仓促地转身离开时,乔治不死心地说:「我会把我对你的思念全写在纸上,每天都会放在黑原石下,直到你愿意接受我。」
他的这句话,直到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将棉被盖在头顶上时,都还在我的耳边嗡嗡作响。他的热烈追求以及甜言蜜语确实打动了我的心,因为依玫的脸不再和乔治的一起出现。
而我的内疚与不安似乎也越来越少。
***
经过那晚之后,果真连续半个多月,每天在黑原石底下,都能找到乔治留给我的信件。我矛盾的心渐渐不再动摇,雅菱都能诚实面对自己的情感,为什么我不能呢?
一个月之后,我接受了乔治的追求,只是我仍没勇气告诉依玫和雅菱。
依玫正为期中考苦恼,而雅菱沉醉在与丹尼斯共聚的爱河里,根本没人察觉出我的异样。我固定每晚都到黑原石下,收取乔治留给我的信。由于相见困难,我总是把他给我的信藏在枕头下,因为这样会让我觉得他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
一直到我接到父亲的来信后,事情有了改变。
我的心情从恋爱中的喜悦,跌入愤怒的谷底。
父亲在信中提到,他要再婚了,对象是个比他小五岁的华侨,他们在义大利的威尼斯相遇,交往了几个月之后决定结婚。
他希望我能到义大利参加他的婚礼。
我完全没有父亲会再婚的心理准备,虽然母亲已逝世多年,而她的模样我也快记不得了,可是,这并不表示我已准备好要叫陌生的女人妈妈。
父亲太过分了!我气得将他的信撕毁。
他有把我当成是他的女儿吗?这种事连找我商量一下也没有,还要我到义大利参加他的婚礼,我愤怒的在房里敲打墙壁,打散桌上的文具、书籍,但这些举动完全没有遏止我的愤怒。
不行,我一定得告诉父亲我内心的感受。
于是我提前请假,将父亲寄给我的飞机票提前划位,趁还来得及挽回时,我要到义大利去看看将成为我继母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要去义大利之前,有件事却很令我挂心,那就是乔治。
第4章(2)
出发前一晚,我刻意在黑原石等候他。我告诉他我在义大利的地址,并希望他写信到义大利给我,但他却拒绝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他拒绝的原因。
「这样你才会特别想念我。义大利的男人都很多情,我怕你会乐不思蜀。」
「你把我想成是什么样的女人?」当我明白他拒绝写信的原因,是为了让我快点回来,我笑着说:「义大利男人毛茸茸的手,我可是没什么好感。」
但他根本不理会我的笑话,反而正经八百地说:「去之前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乔治的眼神变得严肃,使我不得不正视他。
「什么事?」
「嫁给我。」
「什么!?」他的话就像一颗炸弹,将我整个人炸得乱轰轰的。
我承认乔治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而且我也深深为他着迷,但我却从来没想过结婚的事。老天!我才十七岁,要我面对婚姻未免太早了吧!更何况我对乔治根本不明了,他的家庭情况,他在做什么工作,甚至他的个性,我都还摸不清。或者该说我只是喜欢他,还没爱到想跟他一起生活的程度吧!
嫁给他?除非我神智不清,更何况我现在满脑子只有阻止父亲结婚的念头,没有心思考虑别的事。
于是我对他大笑,「你一定在开玩笑!乔治,别跟我开这种玩笑,现在的我没那种心情。」
「你不爱我?」他将脸逼近我,认真的态度让我吃惊。
我的笑容僵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他:「不,我……只是觉得我还太年轻,而且……我们也才刚认识没多久,我……对你也并不是很了解,结婚似乎还是很遥远的事,再说,我……我父亲知道会把我杀了。」
乔治变得很急躁,而且好像在生气。「怎么会不了解?我把整颗心都交给你了……」他抓住我的手臂急促地说。
「乔治,求求你……」
我推开他紧掐着我的手臂,他急切的求婚态度吓到我了。
「我只是怕失去你,你到义大利后不会忘了我吧?」
他无辜的眼神让我觉得心疼,让我了解他今天贸然的举动,完全是因为我要去义大利的关系,于是我主动紧拥着他。「不会的。」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拥抱,我感受着他的体温,并且抬头注视他。
「我会快去快回的。」
乔治回应着我的眼神,那一刻我几乎以为他要吻我的唇,但没想到他却仅在我的额头上轻点一下。
「我等你回来。」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些发抖。
但我没想太多,只认为他是因为舍不得我离开的关系。于是在向他挥手之后,放心的离开。隔天一早,我便动身前往义大利。
***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到了义大利这个美丽又陌生的国度,虽然父亲在欧洲经营事业多年,但我却从未踏上这块土地。
想想也有两年没和父亲见面了。
二十分钟之后,我在一幢看起来还算气派的老旧房子前停下来,老人以手势向我表示下车。我用力地推开车门,然后他就将车开到房子旁的小屋里去。
这应该就是父亲居住的地方,比我想像中的差多了!
我还以为他住的应该就像比佛利山庄那种别墅,不然最起码也要像雅菱南部的家,可是矗立在我面前的房子完全不像那回事。
若不是我亲眼看见,我绝对不相信父亲会住在这种地方。
正当我为眼前的一切感到讶异时,又有一辆车停了下来。我听见父亲的声音。
「旖玢,我的乖女儿……」
父亲西装笔挺的站在大门,张开双手,正等待我向前拥抱他。
他的气色很好,比以前红润许多,而且也变胖了。
我立刻冲进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爸……不是说好了要来接我,怎么……」
「对不起,临时有事走不开,让我好好补偿你吧!带你去吃这里最有名的披萨。」
他满脸的歉意,使我立刻原谅了他。
但我想起了到义大利来的目的,要见见那个让父亲愿意再走入婚姻的女人。
「那个……要和你结婚的人呢?」
「她不在,我们先去吃饭吧!」
她不在!那正合我意。
「爸,我有些话想先对你说。」
「什么事?」
「我晓得我们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亲密、那样互相依赖,可是……有些事你必须先让我有心理准备,或是提早让我知道,不然……」
「你是指我结婚的事?」
我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反对,阿曼达猜中了!所以她才要我先不要告诉你。」
「阿曼达?你是说那个女人?是她要你不要先告诉我的?爸,我是你的女儿,你竟然这样防着我,我简直不敢相信,在这世上,只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而你竟然不相信我?」我激动地对父亲表示我的不满。
「你误会了,阿曼达的意思只是希望所有的事,都能圆满的解决,她不想让你知道是为了怕我为难。」
「爸,我不是反对你再婚,而是要求你给我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总不能突然要求我叫一个陌生女人妈妈吧?」
「别说了!现在事情都已成定局,没什么好争辩的。你不喜欢住在义大利,我也不会强迫你,以后你和阿曼达见面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何必担心呢?乖,就这几天,让爸做个快乐的新郎,好吗?」
父亲的语气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命令。这一点让我觉得不悦,他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现在他有了新欢,我就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爸,你变了!」
「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变成你的负担了?」
「旖玢,你说什么傻话,我疼你都来不及了。」
「可是……」
「别再说什么可是的话,我们先去用餐,等一会儿,我还要去接阿曼达。」
又是阿曼达!我的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醋意。
「我不想去吃了,以免影响到你接阿曼达的时间。」
「你又在乱发脾气了,要不要去一句话,我真的没时间了,你要知道我可是丢下她,开了老远的车才回到这里的。」父亲变得很没耐性,他不耐烦地对我说。
我忍不下这口气!父亲对我冷淡,一定都是因为那个叫阿曼达的女人。
于是我对他摇头,「不了!你去享受你的爱情,然后把千里迢迢赶来见你的女儿丢在一旁,我不介意的,反正你已经习惯我不在身边的生活,也不用在乎我的想法、看法,过几天我就回台湾去了,下一次见面恐怕又是多年以后,或者你也不会想见到我了……算了!」
「你怎能这样说你的父亲,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吗?我哪一点亏欠你了,把你养大,还送你去仙圣美,你说,有几个父亲有能力把女儿送到仙圣美?」
「我根本不想待在那里,那只是个五星级的监狱罢了!」我对他大吼。
「你……」
「你快去接阿曼达吧,否则迟到了她可是会不高兴的。」我话一说完,便掉头往楼上跑去,当我听见父亲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关门声,我缓缓地回头,看着还在摇晃的大门,才发觉父亲好像变得很遥远,这几年使我们之间变得疏远了。
几天之后,婚礼如期在教堂举行。
然而我却像只缩头乌龟,在婚宴里躲躲藏藏,在他们宴客敬酒时,我便自动消失。这总比让所有的客人看见我哭丧的脸还好吧!
那晚,父亲和他的新婚妻子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午夜了。
阿曼达扶着酩酊大醉的父亲小心翼翼的上楼时,我从门缝里望出去,看见他大笑着,还不时转头亲吻阿曼达的脸颊。一直到进了房门,还听见他大喊再来一杯。
是该离开的时候,父亲再也不需要我了。
等明日天一亮,我准备向他们告别。
于是我默默地收拾行李,然后坐在床上等待清晨的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渐渐变得明亮,我听见鸟鸣与人声,心中立刻知道是清晨了。正当我推开门,想将行李拿到楼下时,父亲的房里突然传出阿曼达的尖叫声。
我惊慌地冲出门,一眼就看见她衣衫不整地站在走廊上大喊:「快叫医生!」
阿曼达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使我不安,尤其是见到她仅着一件薄睡衣、满头乱发、神情慌张地望着我时,我立刻明白父亲出事了!
「怎么回事?爸……他……」
「他……全身冰冷,而且……没有呼吸,我……」
我冲进父亲的房里,靠在他的身旁,紧张地握着他的手。
就如阿曼达所言,他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看着他安详、一如往常地躺在床上,我根本不敢相信,他竟然没有呼吸了。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不是和阿曼达有说有笑地回家,他不是还说要再喝一杯的吗?
不!我不要!
阿曼达全身发抖地站在我的身后。
「他一直有心脏方面的问题,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他喝那么多酒的,我……」
「不会的!我不相信他就这样弃我而去,不会的……爸……爸……」
当医生赶到,当着我们的面说明因心脏麻痹而宣布急救无效时,我还是不能相信父亲就这样突然离我而去。前几天我和他还在争吵,我们还未完全和解,怎么可以……我再也没有机会和他说话,再也没有机会了。
身旁的阿曼达情况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她两眼呆滞地盯着父亲动也不动的身体。
「我真的是如此不幸的人吗?连追求幸福的权利也没有?老天,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她跪在床边,双手敲打着地面。
我能对她说什么呢?只能静静地坐在父亲身旁,任凭眼泪浸湿我的衣裳。
***
命运真是太捉弄人了,刚参加完婚礼,立刻又要举行葬礼,而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阿曼达看起来比我坚强多了!
这几天筹办葬礼的事全由她一手包办,而我就像失了魂的躯体,看着人进人出,将原本喜气洋洋的红色在一日之间全改成白色的。
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离开我了,此刻我的悲伤已经无法形容,母亲过世时我年纪还小,尚无法体会死亡的恐惧,但现在我懂了,父亲的死亡除了代表我将再也见不到他之外,也表示我真正变成孤苦无依的人了。
「要不要和我待在义大利?」阿曼达在葬礼过后问我。
「在这幢房子里吗?」我摇摇头。「不,我没办法再继续待下去,我要回到我原先居住的地方。」
「为什么?据我所知,你已经没有亲人了,还能去依靠谁呢?我既然和你父亲结婚了,名义上,我可以说是你的母亲,我有照顾你的义务。」
「不用!你不必可怜我,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施舍的。再说,我父亲应该还留有一些钱,够我在台湾生活。」
阿曼达突然露出为难的表情,「事情恐怕没那么单纯。」
「你所谓的不单纯,指的是……」
「你父亲并没遗留多少钱下来,这幢房子是向人承租的,他的公司也曾向银行借了不少钱,现在他过世了,银行不会继续借钱给公司的,而他现有的财产恐怕将全数被银行没收。」
「不,我不相信。」
她继续说下去,「每个月收入的大部分都花在你的学费上,他没多少积蓄。」
怎么会?照她的说法,父亲死后根本没留下任何东西。
「我不相信!你和父亲才交往没多久,你怎么知道他那么多有关财务方面的事,一定是你将他名下的财产全改成你的名字,不然……怎么可能?」
「我不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