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中手脚特别快。
「好了吗?动作满快的。」听到叫唤,办公室里的裴巨蒙缓步踱来。
真是奇迹,那个吱喳婆吴紫芳竟然不见了。
「你确定我可以检查了吗?」他给她最后机会。
「嗯,确定。」她很自信的点点头。
没错,她万分确定,马桶内外刷的晶亮,外缘还用他的浴巾擦得乾干净净,所有的水龙头都用牙膏刷过,连浴缸都是拿浴盐搓得亮闪闪,地板更不用说了,一根头发也没有,还用沐浴精油抹过,不可能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了。
裴巨蒙仔细巡视浴室一圈,看到被丢在污衣篓里的大浴巾、搓澡棉,和已经开花的牙刷头,见底的精油瓶及深海浴盐,刚毅俊朗的脸庞没有表情,只是来回梭巡著六坪大的浴室。
这个「专业」清洁工确实厉害,光打扫的工具就花去他近五千元的材料费,这样的清洁成本还真重。
看到他的眼神在污衣篓停留片刻,她连忙解释。「你没告诉我什么不能用,只说要干净,所以我就利用现有的辅助工具。」他的浴巾,他的牙刷,浴盐、精油就是所谓的辅助工具。
对上她挑釁的眼神,大老板竟然没生气,微微一笑。
「你很有创意,也很懂得擅用工具,我不会在乎那些。」来回在浴室里东看西看,他的表情带些笑意。
「那么,我得到合约了?」那帅呆的笑容应该代表他很满意吧。
「不!」迷人的笑容突然隐去。「你或许很有创意,很懂得使用工具,但专业清洁能力还有待加强。」他嘴里吐出无情的批评。
「哪里?哪里不干净?」
怎么可能,她打出生以来从没这么用功打扫过,不可能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了。
「这里--你看水盆里面。」他指指海贝造型的牙白色洗脸盆。
「水盆里面?很干净啊。」她用搓澡棉刷过啊。
「但是有水。」
「先生。」勤奋灰姑娘拉下脸。「水盆里当然有水,只要开水龙头就会有水啊。」这家伙存心找碴吗?
「所以我说你不够专业。」他像抓到把柄一样笑开颜。「先前的清洁工都会把水盆擦得滴水不留,整个浴室是乾爽舒适等著我使用。」
「这这……」
真是这样吗?嗯……好像是,每次住饭店的时候,里头的洗脸盆也都是乾的。
算了,做错就该勇於认错。
「对不起,裴先生,我比较笨,请相信我,我们公司那些妈妈的技术都很好,比我强上百倍,这些细节她们都懂,绝对可以把你的公司打扫得很干净。」
好想哭哦,半天的劳役竟然因为一个洗脸盆而功亏一篑,早知道,刚才大浴巾应该再往水盆抹一抹。
「我说过,主事者代表一切,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的。」挑剔成性的裴巨蒙像是逮到恶整她的机会,严厉批判。
「不然你到底要怎样,我被淘汰了吗?」不是询问,是挑釁。
男人看看她又恼又恨的脸,似乎起了恻隐之心。「也未必,如果你真的想要这笔生意,还有一个方法。」
「说吧。」事到如今,只要不杀人放火她都接受。
「我还要试用你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一样算工钱给你,通过测试,案子马上是你的。」
「怎么试用?」不会要她天天到他办公室洗厕所吧?
「到我的别墅做清洁工作。」
「什么,到你家当女佣?我不干。」洗一间厕所已经让她腰酸背痛了,现在还要她洗一栋别墅。
「不是当女佣,你不用煮饭洗衣,只负责清洁工作,我连买个影印机都可以试用三个月,更何况这关系著三、四百万的生意?不试用我怎么放心付钱。」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是拿她跟影印机比?好怪!
没让她有思考的时间,他直接下决定。「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这星期三早上到我的别墅报到,这是地址,以后每周三、六去打扫。」
「等一等,我还没决定。」当一个月的清洁工,好久……
「等?卫老板,生意是不等人的,要不要随你。我会支付你今天扫厕所的工资,等一下你可以去会计部门领取,就这样,失陪了。」说著,大老板竟然走人了。
「喂--」
洗厕所的工资?
为什么她有种被污辱的感觉?测试还能领钱,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难道说他故意找她麻烦,以惩罚早上对他的不敬?!
不过--
卫老板!
他叫她卫老板。
嘿嘿嘿,这个头衔听起来还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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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室内,震耳欲聋的音乐,加上一闪一闪的辐射光,卫孋华看一眼盯著电脑萤幕的男孩,摇摇头。
「阿军,怎么不开灯呢?这样眼睛会坏掉。」
叫阿军的男孩因为屋子里突如其来的光亮眯了下眼睛。
「哦,我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稍微伸下懒腰,眼睛还是没离开电脑,随口问道:「阿姨,小龙回来了吗?」
「还没呢,你说小龙出车祸,不知道要不要紧……」卫孋华自责地叹口气。早该分期付款帮她买一辆车,今天也不会用肉身去撞铁皮。
欸,这个好胜的女儿到底什么时候才不会让她担心?
「她没事,加冠说她中午还吃一大盘海鲜面。」
才说著,外头就传来开铁门的声音。
「瞧,回来了。」
果真,一个像游魂的小身躯晃了进来。
「我回来了。」
张加军第一个冲向前。「小龙小姐,你可回来了,摩托车要撞为什么不选一下,撞个大B存心要我倒是不是?」
听到一阵连珠炮似的臭骂,本来已经快爆炸的头更痛了。
「军哥哥,我如果有那么神会选的话,今天就不会委屈当个小业务了。别吵了,我好累哦。」拖著疲惫的身体走进客厅,现在她只想瘫在沙发上。
「懒虫,不准你躺下去,你知道因为那么一撞,我得损失两个月的薪水。」
可恶的奸商老板竟然要他自己理赔所有费用,理由是没有一个正常的保险营业员会去保那种烂摩托车的险。
「哦。」瘫在沙发上的女孩没反应,当他在唱歌。
好累,原来刷马桶这么累人。
「小龙!」张加军快气死了,他憋了一个下午的气,竟然碰上一摊烂泥,发都没得发泄。
才刚上班半年的他,比鬼还穷,少掉一个月的薪水都会要他的命,更何况两个月?
不过,看到那个瘫在沙发上的女人疲惫的模样,他这个表哥倒也有点心软了。
「喂,你今天到底忙什么,怎么累成这样?不就是去谈案子吗?」
「不只是谈案子!」她连瞪人都没力。「下午那个客户要我做现场清洁示范,考核我们有没有资格接他们的生意,所以我刷了一下午的马桶。」
「你连碗都不会洗,怎么可能会洗马桶。」卫孋华笑看女儿,摇头不信。
「妈,我会洗碗!」现代灰姑娘发出郑重抗议。
「好好好,你会洗碗。可怜的女儿,怎么会有那么无聊的客户要你当场洗厕所呢?」
「他说要给我一个很大的案子,但要先知道我们公司服务的品质怎么样,所以我就洗了,没想到最后他竟然说我不够专业。」
想起遭受的非人对待和吴紫芳的嘲讽,她越说越气。
「这种考试应该找李伯伯他们去才准啊。」可怜的女儿,才出社会就挫折连连。
「那个变态老板说我是公司代表,应该也要很专业。」
「哪有这种事,那我们服务中心也接制服订做,你会踩裁缝车吗?」张加军敲下她的头。
「对喔。」她怎么没想到不合理的地方。
「笨小龙,你被整了。」张加军咧嘴大笑。
「真的吗?」怎么他的想法跟她先前的一样。「当时我也有这种感觉,因为那家伙就是被我撞破车灯的人……」
「什么,这么巧!哈,那准没错,你被整了。」
「但是,他给我二千块洗厕所的工钱。」
「二千块洗厕所的工钱?!」张加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龙龙小姐,有人考试还会给钱的吗?这下我更确定他真的是在污辱你的人格。」伟大的表哥郑重为她上一堂职场教育。
「阿军,讲话不要这么刻薄,不要把人性看得那么坏。」听著年轻人讲话的卫孋华,露出不认同的表情。
「妈,阿军讲得很有道理,那个人是加冠表姊公司的顾问,今天上午他公然走后门抢走我的制服生意,把案子转给他妹妹仿。」
不管加冠怎么说,她就是认定裴巨蒙靠关系走后门,图利自己人。说穿了就是一个靠外表赚钱的小白脸。
不过,他长得很好看是事实。
「真有这么坏的人?」
「就是这么坏。他还要我去他家当一个月的女佣,才考虑把他公司的清洁工程包给我们。」光这一项就凸显出他的恶质本性。
「那怎么办,你要去吗?制服生意没接到,阿水婶跟李妈妈会很失望,如果连清洁工作都没有了,那大家今年的过年怎么办?」
讲到社区邻居的惨状,张加军最清楚。「对了,小龙,胖哥被裁员了。」
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他跟所有邻居交情匪浅,对邻居的状况更是了若指掌。
卫小龙一听肩膀瞬间跨了下来。「胖哥也被裁员了,那胖嫂不就哭死。」
胖哥胖嫂刚生了一对双胞胎,没了工作,未来生活怎么办?
「没错,所以他们现在都成了我们公司的基本成员了。」
「哦……怎么这么惨。」
第三章
飞泉养生水老瓶新装发表会,宴会里冠盖云集,达官显要齐聚一堂。
锋头最健的除了当家主人墨东进外,就是那一手将三十年老牌汽水重新包装打入年轻族群的裴巨蒙。
只是,整个晚上裴巨蒙的耳朵都觉得很痒,除了有可能一些冤家债主在骂他之外,身旁这个老先生持续不停的轰炸也是他耳朵痒的原因。
「所以你听清楚了,我要三个事业体各有各的特色,但又要让人感觉同一个集团的共通性,总之,就是要老沉持重,又要新潮流行。」
「我知道,墨老,我一定会尽力做到您满意。」
墨东进六十岁,飞泉养生水的创始人,一个极端固执专制的老人。
「最好如此,那,另外一件事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呃……」
另外一件事?哪一件事?
裴巨蒙喝口白酒,努力思索老人的问题。
「难道你忘了?」墨东进横著脸瞪著他。
「对不起,墨老,我……」他一定要记起来,一定要记起来……
大老板之前到底曾经交代过他什么事?
Shit!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
「娶我女儿!」墨董事长气愤地大吼,引来不少侧目的眼光。
三条黑线从裴巨蒙额头流下。「哦!对不起,墨老,我以为您在跟我开玩笑。」
「开玩笑!我墨东进从不跟人开玩笑。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到我家吃饭?」
「墨老,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裴巨蒙故意对远方的吴紫芳招招手,拿她当挡箭牌。
墨东进瞪一眼,不以为然地冷嗤一声。「你说展勤那个丫头?哼,根本不能跟我的小铃铛比。」
「墨老,婚姻是要靠缘分的。」
不是靠推销。他心底暗忖。
「没错啊,所以我现在就在替你制造缘分。」老先生就是不放弃。
「小子,告诉你,要不是看你之前帮我公司做那一系列做得还不错,人也长得过得去,我还舍不得把小铃铛嫁给你。还有,你说哪个人嫁女儿还会外加一家上市公司当嫁妆的?」
「……」怎么连嫁妆都来了!
「听好,你敢拒绝我,小心我收回所有的委托案。」大老板干脆用恐吓的。
「墨董。」这……这不是逼婚吗?都什么时代了,竟还有这种事。
「好了,下星期六到我家吃饭,就这么说定了。搞清楚,我是看得起你,才会想把我的小铃铛托付给你……真不像话……」
老顽童边走边唠叨,越走越远。
呿,还真是谢谢他看得起。
裴巨蒙无力地饮尽手中香槟,轻轻叹口气。
老天,他的女儿到底是长什么恐龙样,竟然需要父亲这样强力推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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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美的别墅。
将从阿军那儿借来的摩托车停在路边,卫小龙仔细观察起眼前这幢三层楼的花园洋房。
蓝瓦白墙黑窗框的外表,在这一排私人别墅区中很显眼,矗立在半山腰上的北欧建筑,让人强烈感受到屋主的自恋与自大,彷佛希望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这栋屋子上。
围墙后面可以看到挂著一张秋千躺椅,躺椅的角度正好面对山腰下的河口,坐在上头看夕阳一定棒呆了。
嗯,典型有钱人的奢侈享受。
卫小龙若有所思地叹口气,举起手按下门铃--
叮咚!
为了那群中年失业的长辈,她还是来了,来裴家别墅当女佣。
「你找谁呀?」对讲机那头传来和蔼可亲的询问。
「你好,我叫卫小龙,是清洁公司的代表。」
「清洁公司?!哦,你是阿巨说的那个打扫小妹?」
打扫小妹?
曾几何时,她这个管理学硕士有了打扫小妹的代号?
「门开了,进来吧!穿过客厅直直走就可以看到我了。」对讲机里传来指示,雕花大门应声打开。
「谢谢你。」
将阿军的摩托车牵进大门内,卫小龙终於看到秋千躺椅的全貌,或许不该说秋千躺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张摇床,上头竟然还放两颗抱枕,和一件小毯子。
有人会在这里睡觉吗?
「你好,我进来罗。」推开房屋大门,偌大的客厅里竟然空无一人。
「快来,来,小妹妹,你吃看看好不好吃……」突然,从后方房间冲出一个身穿围裙的妇人。
「啊嗯……」卫小龙根本还没搞清楚状况,嘴巴已经被塞进一大团东西。
「好不好吃?」中年妇人问著。
什么东西啊?
卫小龙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一脸苦旦地停格在那儿。
还好,鼻子闻到的是满香的味道。
「咬啊咬啊,别害怕,小妹妹,是榛果巧克力加布丁奶酪,我自己做的甜点。」
「ㄣ……好香,好好吃。」听到所有组合物都是自己最爱的东西,卫小龙大胆地咀嚼起来。
「真的好吃吗?」怪女人露出兴奋的表情。
「真的好好吃,阿姨,你的手艺好好,可以教我吗?」如果她学会做这道点心,公司里的大小朋友又多一项手艺了。
「你想学?好,我现在就教你。」怪阿姨竟然说风就是雨,抓著她往里头走。
「等等,阿姨,我是来打扫的。」
「这房子这么干净,有什么好打扫的,等我们做完我再扫。」热情的妇人非要拉她进厨房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