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来的捕快!」采心拍拍胸脯,很有气魄地走到堂中央。
「姑娘……」有人起疑:「妳没穿官服。」
她抬起鼻子,拿出信物向众人展示——
「这是我的腰牌!」没等人看清楚她又收了起来,宣称:「昨夜城外发生了一起奸杀案,我一路追捕嫌犯,查到嫌犯就是袭公子,现在我要逮捕他归案!」
「什么!」众人哗然,惊疑声起伏不定。
早有预感这丫头片子会拿他开刀,袭咏尊不惊不怒。
「姑娘可有证据?」袭夫人皱起眉头,表情复杂难言。
采心回首,不敢正视袭咏尊,手却指着他的肩膀:「昨夜我缉凶,曾与他恶斗一场,并在他肩上砍了一剑,谁不信,可检验他的伤口!」
她把事情闹大,坏了他的声誉,她对得起他吗?袭咏尊仍是一副轻闲样,等着看她如何收场。
这一切突然令他想到,也许她破坏婚事,不仅是阻止他与闻人悠然拜堂,还另有企图?
「你们看——他的肩膀果然有伤口!」一只手突如其来扯开袭咏尊的衣襟,并撕开绑伤口的白布。
此人是新娘的弟弟,他找到袭咏尊的伤口,证实采心所言不假。
「把手放开!」挥开那只手,袭咏尊一掌将他击出喜堂。「你太放肆了,闻人卓然!」
此刻他确定,昨夜暗杀他的黑衣人——闻人卓然,与采心有勾结!
「卓然!」见弟弟被打倒,新娘着急地追到门外。
「妳昨晚是故意伤我的?」袭咏尊不再和颜悦色,目光含冰地质问采心。
「罪犯人人得而诛之。」她吞了吞口水,假装强势举起长剑。「今天,我就要抓你回衙门!」
「我也来帮忙——」闻人卓然挨了袭咏尊一掌,十分气愤地推开姊姊,重新杀向袭咏尊。
袭咏尊失望又迷惘地看了采心一眼,她心虚地别开视线,生怕他受伤的眼神也伤了她的心。
闻人卓然先出招。「你这禽兽,不配娶我姊姊!」
「事情尚未查明,亲家快制止卓然!」袭夫人见状,迟疑了片刻,才决定出声劝阻。
袭咏尊直立着不动,眼见闻人卓然手里的刀就快朝他砍下。
采心困惑紧张地注视袭咏尊,他整个人散发出如深渊般阴沉难测的气息,那双平时含情的眼睛黑暗无光地盯住她,彷佛完全不在意身边的人与事,只想要她的解释。
她胸口泛开轻微的刺痛,赶在闻人卓然挥刀的瞬间扑向袭咏尊,出剑架住刀。
「别杀他,我还要抓他审问!」她替袭咏尊挡了一刀,没有勇气再研究他的神色。
「滚开!」闻人卓然发动新的攻击,一边悄声提醒采心:「既然收了钱,就别反悔!」
「妳和他?」被两人夹住的袭咏尊还是不移动,听见他们的话,他也只是淡漠地问采心:「妳瞒了我多少事?」
「你快躲开!」欺近他身前,为他化解攻击的采心因他消极不肯对抗闻人卓然而焦虑。「袭咏尊!」
「妳不是要杀我吗?」他索性攫住她的手,不再接受她的保护。
霎时间,采心看见闻人卓然的刀没入袭咏尊后背!
她愣住了,早有准备伤袭咏尊,但是真的伤了他,她却没有完成任务的喜悦。「你为何不躲?」
他明明有能力避开!难道他是故意受伤给她看——博取她的同情,令她愧疚?
「我为何要躲?」袭咏尊没有痛呼,而是微笑地问她:「我死了,妳不是得偿所愿了?」
这句话彷佛无形的利器,重击采心。
「我成全你!」闻人卓然闻言,讥笑地抽出刀子,又要砍他。
鲜血在她眼里泼洒开来。
「住手!」她迅速取出两颗弹丸往地下一丢,随即戴起不透气的面罩,等毒雾扩散。
她不要袭咏尊死!
虽然接了闻人卓然的买卖,答应杀害袭咏尊,不过身为卑鄙狡诈的许家人,她一定能找到法子,两头赚钱又两边都不得罪!
第四章
袭咏尊抵不住迷雾的毒素,又因受伤失血,浑身无力。采心趁烟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拖着袭咏尊离开。
「妳带我去哪?」袭咏尊还剩一丝清醒,努力不让毒雾侵蚀他的意识。
「你也看见了,闻人卓然要杀你,我先带你到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她抱扶他走下石阶,找寻马匹.
「他杀了我,不是正合妳意?」
「我是在认识你之前接下他的买卖。」采心一脸尴尬,却不认为自己有错。「方才我阻扰他杀你,已违反了职业道德。」
袭咏尊冷声一笑。「冤枉我是采花贼,又联合别人行刺我,许采心,妳瞒了我多少事?」
「你不是叫我采心的吗,怎么又连名带姓了?」此时握有掌控他的权力,她以处于上风的口吻道:「听得好不习惯。」
「放开我,我要回去收拾善后。」听见她的调侃,袭咏尊停住不肯走。
「别闹别扭了,我们先逃吧,免得真有人相信我说的话,以为你是采花贼,你就糟糕了。」
「这是谁害的啊!」他气息一断,因她无辜的口吻而几欲昏厥。
「别再废话,乖!」采心挑了匹快马,推袭咏尊上去。
他尽力推拒,不配合。「少自作主张!」
「袭咏尊——你别逃!」石阶上方传来一道大喝,闻人卓然追来了。
采心当机立断强把袭咏尊按到马背上,不让他啰嗦,狠踢马肚。
马儿霎时如流星飞驰而出。
「采心!」未坐稳的袭咏尊,很不幸地也如流星飞坠——落地。
「啊!真不小心啊!」采心勒住缰绳跳下马。
「谁教你不好好配合,一个劲的乱动。」
袭咏尊正正撞到伤口,肩膀与地面剧烈的冲击,引发空前的痛楚,加之迷雾中的毒素发作,把他一张俏如少年的脸扭曲得变形。
「对不起啊……」她的道歉不含诚意,慢条斯理的扶他坐好。
「妳是故意的?」他看见她眼里狡黠的光芒。
她耸耸肩。「你笨手笨脚的从马背上跌下去,怎么怪起我来了?」
「呕——」他吐血了。分明是她随便将他丢上马,居然有脸怪他?
「袭公子,你怎么不说话?」被她气得半死了吗?
哈哈!原来玩弄人的感觉如此爽快,她真是个变态的姑娘!不过欺负袭咏尊,却令她愉悦的同时又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看来她很善良嘛?
不堪再受折磨的男人终于昏噘,耳边响起她无奈的感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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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命奔波,出了金陵,采心在无人的驿站歇息。
「咏尊,你没事吧?」她喝了几口水,下马观看昏迷的他,见他背后的伤口还在流血,她有些内疚。
环顾四周,荒郊野外,哪里找大夫为他疗伤?
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接近,她眺望远方!
「香香!」好友与一名男子正朝她接近,采心戒慎地问:「那人是谁?」
「她哥哥。」男子答话间已策马到了采心跟前,看见袭咏尊趴在马背上昏死的惨状,男子不悦地出掌拍晕采心。
猝不及防的采心倒在地上,香香急忙扶住她,边向哥哥抱怨:「别下那么重的手啊。」
「我下手重?」男子走向袭咏尊检查伤势,回妹妹一句:「她害我朋友的手段更狠。」
「那是交易嘛,何况采心是接了任务之后才认识袭咏尊的。」
「行了,行了。」男子挥了挥手。「妳把许采心带走吧。」
香香一动也不动,男子困惑地回头:「妳还愣着做什么?」
「我跟你来,本就不是为了怕你对采心下手。」
「那妳跟来做什么?」
香香指着袭咏尊。
「听说他常去太湖附近做买卖,我有些事想拜托他。」
男子晓得妹妹喜欢的人就关在在太湖一带,皱了皱眉,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咏尊,别装死了。」
「你发现了?」趴在马背上状似凄惨的袭咏尊抬起头,视线扫向香香怀里的采心,然后慢腾腾地落地。
「你敢让闻人卓然捅一刀,就证明你已有准备,而不是你无惧死亡。」男子太了解袭咏尊了。
他感叹地从背后撕下一层皮,丢到地上。
香香一瞧,发现那精致如人皮的假皮,面积可覆盖袭咏尊整个背部,外层被刀子戳了个洞,内层黏着刀枪不入的软甲,软甲和假皮之间有血液流出,很显然,中间放了血包。
「你不是真的受伤!」香香对袭咏尊欺骗大众的行为深感不齿。
袭咏尊上前从她手中抢过采心。
「我人虽没事,但我的心受到伤害,这样的答复,司寇姑娘可满意?」
「……你想对采心怎样?」
「不怎样,如果司寇姑娘肯帮忙,也许我会不计较她对我做的一切。」
「帮忙?」香香看不透袭咏尊没表情的面孔下藏着什么念头。
袭咏尊俯视采心昏迷的容颜,深思片刻,有了决定。「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跟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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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意朦胧的采心徐徐回复意识,昏厥前的景象涌入脑海,她大喝一声,惊醒过来。
「香香?袭咏尊?你们在哪?」没注意到自己睡在马车内,她拨开锦被,急于找人。
「他在这!」香香掀开帘子安抚道:「别担心,我哥走了。」
「香香!」采心连滚带爬的凑过去,看见坐在马车外熟睡的人。
「他……没事吧?」
她双眼只关注着袭咏尊的伤势。
香香面色沉重的说:「他仍在昏迷,我哥哥发现闻人卓然那一刀涂有剧毒。」
采心闻言愕然,不自觉的摸向袭咏尊温暖的脸庞,心里想着,万一他就此昏迷不醒……
「他的毒解了吗?」她皱眉,身子颤抖。她从未做过令自己悔恨的事,如今,还是头一回尝到后悔的滋味。
她不想为了一点钱,害死袭咏尊。
「他的毒……怕是解不开了。」
「严重吗?」听到香香惆怅的话,采心思绪紊乱。
「我哥哥去找解药了,妳先看顾他一段日子,免得闻人卓然再找人伤他。」
「我是应该保护他。」采心拉着状似昏迷的袭咏尊躺入马车。「他会受伤都是我害的……」
他顺势倒向她的怀抱,半睁眸,直视他脸旁的柔软酥胸……太诱惑人了,他很想叫她不要做出如此危害人的举动。
「假如,他的毒永远解不开呢?」香香背对着采心,吐了吐舌。
「那毒药很厉害?」
袭咏尊因采心担忧的语气张开了双眼,采心光顾着和香香交谈,没看见。
「他中的毒十分特别,会使入神智衰弱,心性退化成孩童。」
「没听过这种毒啊?」采心困惑不已。
「妳没见识过的东西多着。我哥瞧妳似乎颇重视他,才安排我帮你们离开。他清醒后八成是个烫手麻烦,妳若不想照顾他,趁早说啊。」
「不,我会照顾他。」她怕麻烦,但袭咏尊是因她受伤,她忘不了,他得知她与闻人卓然勾结时失望的表情。若不弥补,她一定会被记忆中他失望的脸色纠缠得永不安宁。
「即使和闻人卓然为敌,失去信用,违反交易规矩,妳也要保护他?」香香回头看见采心凝视袭咏尊的目光蕴着关切,那象征着情感正在凝结。
「我没失去信用。我确实帮闻人卓然伤了袭咏尊,令他无法娶闻人悠然,至于我救走袭咏尊,又是另一回事。」
骏马奔驰,风吹发悄,路旁的景色流逝。
香香放下帘子。她……帮袭咏尊骗采心,是否不妥?
采心静坐在车内,手指似乎迷恋上袭咏尊的肌肤,从他的双颊到额心,不断地流连。
一次次触碰,和着暖暖的温度融人袭咏尊身体,稍微消减了他的怨气。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算足弥补我对你的伤害吧。」她望着他,喃喃自语,接着高声道:「香香,送我回家!」
「妳要带他回家?」
「对!直到解药找到以前,我要把他藏在家里。」
这句承诺,足够消弭袭咏尊的怒意吧?
香香含笑,探头进车厢,伸手揉揉采心的脸。
「妳真可爱!」
她很高兴,采心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突地,一道尖锐的寒光杀来!
香香寒毛直立,见袭咏尊正赖在采心酥胸前,眼神仿佛在警告她不准随便摸他的人。
你不是在装死,嚣张什么!香香瞪了回去。
袭咏尊不甘愿的闭起眼睛,依偎着采心胸口,轻轻磨赠,忽然觉得被她伤害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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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心告别香香后,不分昼夜的赶路,终于带着袭咏尊抵达家门。连日来袭咏尊毫无动静,像睡死了一般。
采心进入车厢,推了推他。
「咏尊,我家到了,你快醒醒,总不能叫柔弱的我抱你进门吧?」她的体力不济,连日的奔波实在累坏她了。
正当地烦恼不知如何把他弄进门之际,昏迷的袭咏尊缓缓张开迷蒙的双眼。
「醒啦?」她大喜过望。
他迷糊的撑起身,雪白的脸颊有淡淡的粉红色,恍惚的神情如同不知世事的纯真孩童,整个人散发着无瑕的甜美。
采心见状,心里直喊:好可爱!好可爱!
如果就这样把我见犹怜的他摆在门口让人又摸又抱来赚钱,她一定很快就会变成富婆啊!
袭咏尊用手背擦了擦眼眶。连续数日装昏迷的他,其实专注内力的提升,早已运行气息疏通全身筋骨,因此虽无舒展身体,亦不觉酸痛。
「你还记得我吗?」她低声询问,紧张得心怦怦乱跳。
他看她一眼,露出一个能融化千年冰霜的笑容,忽地一扑,将她扑倒。
「嘻!姊姊,饿饿!」
采心眨了眨眼,仰躺着,他俯视她的目光是毫无修饰的天真单纯……他真的傻了?
「咏尊,你不记得我了吗?」采心紧张了,照顾一个傻瓜很费力气的啊!
「饿!」袭咏尊说着,用力咬了她的脸蛋一口。
「啊!别别别咬!」她大声痛叫,连忙推开他。
没防护的袭咏尊自然地倒向一边,撞疼了肩膀,他半歪半斜努力坐稳了,泪水盈眶的盯着采心,随即!
「哇啊呜!饿、饿、饿!」边挥舞手脚一哭不可收拾。
采心无措的看着他哭闹的模样……整片上地似乎都在晃动。
「你别哭,别哭,我给你找吃的。」
一向滑头的采心失去冷静,头绪大乱。尽管早有准备应付他变痴呆,但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她却十分难过。
好好一个人被她害成这样,她死后会不会下地狱啊?现在担心自己下地狱也太早了,她该先烦恼如何找到解药吧?
「吃、吃!」傻小子又在哭饿。
她东摸西找寻不到干粮,恍然记起,食物已在路途中自己全享用完了。
耳边大江奔腾似的哭啼闹得她心乱不已,采心受不了,只有忍痛送上自己的脸蛋,凑到袭咏尊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