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我听你的话,不趁这个时间进攻的话,也许就不会碰到沙尘暴,这样也不会有那么多伤亡了……”虽然段风极力安慰着他,但心底的罪恶感就是无法轻易抹去。
想到因为自己一时判断错误,而造成如此惨烈的局面,原本稍缓的情绪又瞬间翻腾起来。
猛地,一阵血气上涌,一口鲜血便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将军……”段风睁大了眼的惊声叫嚷。
“统领大人……将军他晕过去了,绝对不能再拖,将军势必要马上送回京城救治,否则会有丧命之虞啊……”在旁的军医硬是鼓足勇气,再次开了口,只因段容骞已濒临死亡。
“好吧,也不得不这么做了。”段风里重叹了一口气,作下了决定。
他一旋身,直直往帐外走去。
“传将军命令,全军撤退,连夜赶回京师,不得有误!”
“是!”在外头等候的传令兵,连忙作揖应答。
当夜大军在接到指令后,虽觉突然撤兵极为奇怪,但谁也没有胆子违抗,只敢暗地揣测原因。
一直到回京,段容骞身负重伤的消息传开后,这才解了谜。
伤势严重的段容骞一回到京里,整个大将军府上下镇日寂寥无声。
段冲、沈翠珊两人,从儿子归来后,整日眉头深锁、食难下咽。
焦急的请来城里有名的大夫为他医治,来来回回已不下数位,然而,段容骞的病情还是不见起色,仍是高烧不退、呓语不断,看得两人难过得频频拭泪,一夜之间,不知花白了多少头发。
而一向器重段府父子的皇上不因大军擅退而怪罪,更将宫中最负威望的御医也给差了来。
果然,在御医极为高明的医术下,总算暂时稳住了病情。
然而要根治却不容易,除了箭上的毒性实在太强,再加上先前段容骞耗费体力太多,且中间拖延了四时间,以至于毒液很快侵入体内,要完全治愈,还得花上一番工夫才行。
这过程必须找齐十五种珍贵药材捣碎后内服,再加上御医放血针灸,如此双管齐下,方能将他体内毒素完全清除。
在听见御医的建议后,段冲夫妇二人,连忙马不停蹄的出外找寻所需的药材,府中的事务就暂且交由管家打理。
至于段风,则是被吩咐必须形影不离的守在段容骞身旁,遵从御医的指示,按时换药,直至他们两人返回。
于是,奉命照顾主子的段风,每日皆是战战兢兢、不敢稍有懈怠,生怕一不小心,主子的病情若加重的话,他恐怕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当然,这般天大的消息,没多久也传进了颜府。
原本还开开心心要准备张罗婚事的颜通海,这下心情跌落谷底。
眼看两家将近的喜事,如今不得不被迫暂停。
也因此,颜府上下所有人没了笑容。
尤其是颜巧巧,在她听见这消息时,震惊得差些昏倒,难过的泪水挂满了粉腮。奈何此时的段府严禁外人出入,所以她根本无法前去探视,只能祈求上苍、暗自垂泪。
然而,真正受到刺激最深的是韩盈。
之前,她就因为段容骞和颜巧巧的婚事,而茶饭不思、夜不成眠。
短短的半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令人心惊。
对于众人关心的询问,她从不回应,淡漠的态度和昔日的开朗活泼,可说是大相径庭。
连颜巧巧好几次要找她恳谈,都遭她拒绝,只以身体不适为由,解释一切异常。
如今,还没从之前的事件走出来,却又听见他身负重伤的消息。此刻的她,真的是彻彻底底的崩溃了。
她步履蹒跚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强忍多时的痛苦,终在此际全然决堤……
她跌坐在地,肩头强烈的耸动。担心的眼泪,如大雨倾泻,怎么止也止不住。
无助、恐惧如千根针般,刺着她体内每一条神经,直至五脏六腑。
此时的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只有段容骞温暖的眼神,不停的浮现在她的脑海。
他的笑容、他的沉稳、他的深情告白,突然清晰的在她面前交错着。
遽地,她站起了身,匆匆开了房门,发了狂似的往外冲去。
她一定要去找他,不管之后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她绝不后悔。
只因为,如果她没这么做,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深褐色的大门紧闭着,一名纤细的女子,大力的拍打着门板。
“开门!快开门!”韩盈扯开了喉咙,拼了命的大喊。
“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在门口大呼小叫的?!”听见嘈杂声,而急忙跑来应门的段风,一脸怒容的问。
“是你?”乍见喊叫的人竟是韩盈,他着实吃了一惊。
“段风,让我进去好不好?我要见你家公子……”看见是段风开的们,她立刻毫不保留的把来意说了出来。
“韩姑娘,你有什么事吗?难道你不晓得我家公子现在不能见客吗?”面对她奇怪的要求,段风有些不明所以。
“我知道,就是因为段公子受伤了,所以我才赶了过来,你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可是不行啊!老爷临行前交代过,绝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少爷。若你真的要替你家小姐代传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传达。”
“不,我一定要见他,你快让开,让我进去!”说完,韩盈像是生了蛮力,趁着段风不在意时,一把推开了他,接着整个人便钻了进去。
“韩姑娘,你不行进去!”段风对着她的背影,心急的大喊。
然而此时的她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语,满脑子只有找到段容骞的想法。
她拔腿快奔,完全不理会紧紧跟在后头的段风。
终于在跑过一个个迂回的廊道后,她到达了段容骞的房间门口。
她站在那儿,大口的喘着气,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做这么大胆的事情,竟然不顾后果的来到这里。
然而她再也管不了那许多了,一切只为了自己所心爱的那个男人。
她咬了咬牙,接着便推门进去。
谁知,门一开,她一眼就瞧见躺在床上的段容骞。
她捂住了嘴,眼泪又不听话的落了下来。她慢慢的踱至他的床边,蹲下身子。
“段公子……您听得见吗?我是韩盈啊……”她轻轻的在他耳边喊着,右手还柔柔的抚上他的面颊。
仿佛有了感应,段容骞缓缓睁开了双眼。
“是你?”乍见眼前的丽人,他一时间还不能相信,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是的,是我,我来看您了!”看见他苍白的面容,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正当段容骞要再次开口时,段风也进了房。
他微愠的冲了过来,伸手就要把韩盈拉走。
“段风,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她……”看见段风扣着韩盈的手腕向外拖,段容骞急得要爬起身来阻止。无奈身子实在太虚,闷哼了一声后,整个人又软了下去。
“主子……”看见段容骞勉强要支起身,吓得段风立刻松了手,赶忙跑到床边。
“段风你出去,我要和韩姑娘单独谈话,不许任何人打扰!”
“可是……”
“难不成我的话你不听了吗?”段容骞再次加重了语气,脸色更显苍白。
“不,小的这就出去,您若有什么事情,叫一声就成了,我在门外候着。”眼看主子极为不悦,段风也只好噤了口。
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关门前还深深看了韩盈好几眼。
“段公子,您还好吗?”一见段风走了出去,韩盈马上又冲到他的旁边。
“我没事……你别担心……”他勉强挂着笑对她说。然而额上的汗珠,却道出他身子极端不适的事实。
“可是,您冒了这么多汗……”恐惧与担忧在韩盈的脸上清楚可见。
“你别担心我,倒是你……怎么瘦这么多?”他蓦地伸出手,摸向她深陷的脸颊。对于她的消瘦,他实在心疼得厉害。
她不发一语,只是使劲的摇着头。然而这一摇,摇落一串的泪珠。
“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谁欺负你了吗?”看见她哭得梨花带泪,段容骞恨不得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不,是我对不起您……让您难过,还要为我担心,都是我不好!”她抽抽噎噎的一面哭一面说。“傻丫头,怎么说这种话呢?是我让你难过才对吧,你怎么反倒怪起自己来了呢?”他温柔的替她擦掉泪水。看见她无助哀伤的模样,他知道她这些日子来,必定也受了不少的煎熬。
他仔仔细细的审视她,她瘦了,而且瘦得让人心惊,原本有些圆润的鹅蛋脸,如今却瘦到全成了尖,有棱有角的模样,像换了个人似的。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她也不好受。因为自己的赌气而应允了与颜巧巧的亲事,没想到带给双方的都是痛苦。
体认到这点,段容骞的脸蓦地沉了下来,他满是懊悔的对她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这么难受,我实在不可原谅啊!”
“不,您别这么说,我不怪您,真的!其实能看见您和小姐在一起,也是好的。”韩盈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对他强颜欢笑的说。
“不!”他突地捉住她的手,一脸激动,“不行的!那时我是见你如此决绝而感到心灰意冷,所以才没反对父亲的提议。可现在,我看你也同受折磨,确知了你真正的心意,我又怎会再和你家小姐成亲呢?”
“不,您听我说,我们之间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不要再有其他的想法了!”听出他话里的含意,韩盈紧张得掌心全湿濡了。
“不,我一定要向我父亲把实情禀告出来,取消那们亲事!之后,我会登门向颜伯伯赔罪,请求他的谅解!”
韩盈山自此是彻底的慌乱了。她睁着一双大眼,对着他苦苦哀求道:“不要啊!段公子,您绝不可以取消这门亲事,小姐她会受不了的!”想到小姐可能会有的反应,许多可怕的画面,像闪电般飞快掠过她的脑海。
“你担心她会无法承受,那么你自己呢?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你不会难过吗?”段容骞咄咄逼人的问。
“我、我没关系的……能得到您的垂怜,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会把对您的爱恋藏在心底,只要您能幸福快乐就好!”她放作轻松的回答,奈何心上的血早已洒了一片。
“你……你……咳咳……”一时间,体内的气又涌了上来,让他不得不暂时停止说话。
“段公子……”看见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显出相当痛苦的神情,韩盈的自责更深了。此时的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无奈的望着他,眼眶中的泪水不停的转着。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再说些什么,你回去吧!”待呼吸稍微正常后,他对着她挥挥手。“我知道了,我不打扰您了。”说完,她便起了身,欲往外头走去。
回过头,她看着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段容骞,心中有着强烈的不舍与歉疚。
她又重重伤了他一次,尽管她心中也是万般不愿。
但她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低着头,韩盈越过了守在门口的段风身侧。
段风没有说话,睁眼看着她如落叶般抖动的身子,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着。
长长的回廊对映着她的瘦弱无助,让他不得不起了恻隐之心。
他再回头,从窗缝偷偷看里头的主子,那般深沉的表情,代表着此刻的他,必定也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事实上,方才他在门外,早把一切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原先困惑不解的疑问,这才有了解答。原来,主子和韩盈之间,早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情怀,无奈种种的考虑,让两人各在一方独自痛苦着。
不行,他绝不能再让事情这样下去。最近看见主子备受肩伤的折磨,已经够可怜了,如今再加上心里的结,势必会让伤势更加恶化。
他无法坐视主子的痛苦而不加理睬,只因主子对他可是恩重如山啊!就算要承担可怕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念头一定,他便开始策划起接下来的计划。
第七章
大半个月过去,原先因为重伤而卧床的段容骞,身体终于逐渐恢复健康。
正如当时御医所言,在段冲夫妇找齐所有的药方后,搭配其高超的医术,濒临死亡关头的段容骞,终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而回。
眼看儿子的病情慢慢好转,段冲夫妇两人这才放宽了心。段府上下也因此脱离之前愁云惨雾的氛围。
然而,大病初愈的段容骞却没有因此而开心喜悦,反倒是镇日双眉不展、沉默寡言。
旁人看来,以为他仍为着先前败仗失策的事情而自责。但是洞悉主子心事的段风,却另有其他的解读。
但是他没有过问什么,只道造指示,每日尽心尽力照料主子的起居。
不过,在他心底的某个念头,却从未消失过,他一直都在找适当的时机去完成。
这天,段冲来到儿子的房间。
一来是为探望儿子的情形,二来则是要重提先前因他中毒而延滞未办的婚事。
一踏进房里,他率先开口问:“容骞啊,这些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多谢父亲关心,这几天的情况好多了,整个人慢慢也有了精神。”面对父亲的关切,他心底满是感动。
看见父亲为了他的伤而四处奔波,无怨无悔,这分浩荡的亲恩,怎不叫他动容呢?
听见儿子的回答,段冲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原先因为听下人们耳语相传,说他精神不济、两眼无神,今日所见,儿子倒不若他们说的严重,反而说话清晰、神色正常,看来,真的是他多虑了。于是,他话锋一转,直言向他提出今个他来的另一目的。
“既然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那么有件事,为父想同你说说。”
“父亲但请直言无妨,小儿洗耳恭听。”
“就是前阵子我才向你提过与颜家的婚事,我想最近找个日子,再去你颜伯伯那商量一下细节的问题。”
闻言,段容骞的脸立刻变了样。没想到,这些天他忧烦不已的事,终于临到头了。
看着父亲那般兴致勃勃的神情,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呢?”察觉他没有回答,段冲狐疑的问。
“没、没事!”他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父亲,其实我是在想,这门亲事还是先暂缓一下。”
“暂缓?为什么?别说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就因为你受伤,才耽搁好些日子的,再拖下去,实在说不过去啊!”
“父亲,您听我说好吗?”看见父亲一脸不解,段容骞也不得不编个理由,否则一定过不了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