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意扬扬的发出咯咯笑声,取出怀中的肉干慰劳她的小宠物,无视周遭惊恐的神色。
「小姐,你千万别再惹事了,我们现在是站在英国人的土地上。」卡谬忧心地望着群起激昂的港口水手。
不怕打不过,就怕出手太狠露了马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有什么关系,我好想好好的打一场架。」四肢不张容易生锈。
「恶猫不上万鼠穴,万一引来皇家骑兵队岂不是自找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岸上不比海上能由着她玩。
扫兴。「好吧!我们走。」
可是她难得配合人家却不配合,一群怒气冲冲的船员打算为朋友出头,自视人多朝他们围困过来,眼睛不住地留意她肩上打呼的猛禽。
也不知是谁犯了阿赛亚的忌讳,一句红番滚出英国惹得他大怒,比石头还硬的拳头赫然一挥。
港口的一场大战因此起了开端,许多无辜的路人受牵连加入混战中,昏天暗地的胡打一通,朋友敌人早就分不清楚。
正欲一层身手的沙琳娜兴致勃勃的准备动手,不意两道灼热的视线由左后方而来,她敏锐地收起锐气侧过头一瞧。
街角的商店旁立了位挺拔的男子,银灰色的瞳眸正对向她海绿色深眸,微点帽沿地朝她一笑,丝毫不觉她坐在巨人肩上是突兀的事。
「笑什么笑,害我少打一场架。」可恶,不盯着她瞧会死呀!
她生气的低喃着,一踢底下黑大个的胸口。
「小姐,有事吗?」被踢习惯了,卡谬没痛的感觉。
「把阿赛亚和密尔顿拉出来,我没得打的架他们也休想打。」还笑,那人有毛病不成。
「是的,小姐。」
巨人一般的身形往人群中一站,旁人自然而然地让开,卡谬毫不费力地拉出两个同伴,像拎米袋般一手一个,动作迟缓地定向街的另一头远离混乱,同时也远离港口。
只有沙琳娜感受到银眸的主人正尾随其后,意向不明的注视着她。
难道她露出破绽了?
多虑的思路开始运转,她有了计谋……
第三章
这是一间低级的小酒馆。
酒气冲天,烟草气味浓得如发臭的鱼尸弥漫一室,阔笑淫语露骨得令人脸红,浓妆艳抹的淫荡女子敞胸提裙地依偎男人怀中。
当沙琳娜一踏入小酒馆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成了所有男人眼中的一块肥肉,人人垂涎着要如何将她弄上手,带上楼好生消磨一番。
笑声变低了,黯沉的目光多了一份算计和淫色,若非她身边站了三位看来不好惹的男人,恐怕蜂拥而上的活尸将堆积如山。
她的美与此处的淫乱格格不入,船员聚集的地方多半不是正当场所,除了卖酒外,以妓女最多,是休憩和寻欢的最佳殿堂。
自幼在海盗窝长大,什么大风大浪沙琳娜没见识过,一屋子男子意淫的目光她还不放在眼里。
走在最前头穿越浑身臭味的酒客,她来到吧台点了四杯不加冰块的纯威士忌,引来手下不赞同的眼神,私自为她换了酒精浓度较低的琴酒。
「卡谬,密尔顿,你们看我像是需要被照顾的小女孩吗?」人家阿赛亚气都不吭一声,就他们穷紧张。
「人蛇杂处之地要特别提高警觉,喝多了容易误事。」而且她醉酒之后可不怎么好相处。
「对呀!我们上岸不是来闹事的,上回你在伊维萨岛做的事还记得吧!」不仅裸舞还砸了人家的船屋。
罗唆。「你们两个不会学学阿赛亚沉默是金,想要我打落那一口牙吗?」
尽会扯她后腿,八百年前的小事她早忘得一干二净,拿酒当水喝的她岂会醉在一杯威士忌之下。
「我不开口是晓得他们会代劳,你现在的身份可是淑女。」阿赛亚语气透露出一丝讥诮。
猴儿穿上衣也不像人。
她当下厌恶的拧起眉,因为淑女二字。「死红番,你不要挑起我的怒气。」
「若非你曾救过我的命,叫我红番的人全在海底养鱼。」臂肌微偾,他冷冷的一瞟。
阿赛亚并非纯种的印地安人,他体内有一半法国人血统,十岁以前他生活在印地安部落,皮肤因长期照射日光而逐渐深红。
他对法国籍的父亲无一丝好感,一心只想和他认定的族人在一起,因此在回法国的船上半途跳船。
可是他费了三、四年的时间回到部落时,一些白人为了侵占他们的土地大举屠杀印地安人,逼得他们必须放弃自己的土地四处迁徒。
因此他找不到族人到处流浪,不幸被一群心怀恶意的白人发现,将他五花大绑地卖给奴隶贩子,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因为他天生的野性和不驯吃了下少苦头,几度辗转地改卖给更恶劣的买客,他身上的颜色便是一切苦难的源头。
有一回他不服从主人的指示,被打得遍体鳞伤扔下海,海水刺激着伤口几乎让他昏厥,一度有弃世的念头,恨他的法国父亲带给他一连串的痛苦。
在他生命垂危之际,一位随父兄出海的小女孩发现他,不顾一切地排除众人阻拦跳下海,硬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救回他。
有恩必报是印第安人的传统,所以他欠她一条命,天涯海角矢志追随。
「尽管在我面前叫嚣,你是鲨鱼口海草心,光说不练。」她还怕他不成。
阿赛亚表情一沉的瞪向沙琳娜,一口饮尽辛辣如火的威士忌不想理她,免得被她气得真出手,坏了自己的原则,毕竟他没有神的胸怀。
但是他的不吭声不代表酒馆里的男人一样不找乐子,几个一身酒气红鼻头的男人摇摇摆摆的走过来,手中的酒瓶不离口的直灌。
酒色不分家。
人一旦有了七分醉便多了三分胆,无视高大的巨人挡在面前,借着酒胆生起淫心,口头上的调戏转为肢体语言动手动脚。
一般人的心里总认为,好人家的女儿是不会涉足乌烟瘴气的小酒馆,而且身边还跟着不伦不类的怪随从,这必定是出身低下阶层的淫秽女子,自是不会给予尊重。
何况是灌了一肚子酒的猥琐酒客,理智早让酒精噬得一丝不存,满脑子只剩下原始欲望,有别于一般妓女的美丽女子出现岂有放过之理,自然举止轻浮地藉酒装疯。
「妞儿,你长得真够味,要不要陪我们兄弟们乐一乐……」
沙琳娜以眼神暗示,一头雾水的手下收起拳头退到一旁,看她如何整治这班酒鬼。
「要乐有何难,得先问过我的男人,他不同意我可没胆子陪你们销魂。」她故作轻佻地送着飞吻。
「你的男人?!」他们以为是她身边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难免迟疑地退了一步。
火不扬怎烧得起呢!「喏!不就是门口那位,你们瞧他直对着我笑呢!」
酒客们眼角儿一瞟,逆光处确实站了一位衣着高尚的上流人士,帽沿下露出带笑的俊朗面孔,一股不凡的气势隐隐散发,没人会去怀疑他的尊贵。
正如他羊毛西装上的金扣亮得没有虚假,照得一干与酒客打情骂俏的妓女转移了目标,频抛媚眼地涌上前,抛下老主顾。
「他是你的男人?」望着被众女包围的男子,打了个酒嗝的老怀特胃里泛着酒酸。
「是呀!很出色吧!相当受女人欢迎,你一定不介意向他借我一会儿。」她故意往吧台一坐,撩高裙摆微露引人口水直流的美腿。
此举令刚进酒馆的男人为之锁眉,推开投怀送抱的女人走向吧台。
不过他走不到三步便被一堆烂醉的水手拦下,基于不想惹事的因素,他捺下性子,以为只是寻常找麻烦的烂酒鬼而已。
显然他猜错了。
「她说我是她的男人?!」一抹惊讶掠过银灰眸子,男子优雅地取下帽子朝众人一扬。
「多少钱我们都愿意付……嗝!别想独占美人儿……」
像是不甘寂寞地火上浇油,不到三公尺距离的沙琳娜整个人横坐吧台上,不时摸抚纤细的肩骨,轻舔红唇卖弄风情。
她的眼中有着令人迷恋的魔性,勾引着原本浮动的人心,更多人加入竞价的行列,渴望一抚她修长美腿。
那是一双女巫的眼,充满邪恶的绿咒,难有人能逃脱,自愿投入无底的深渊沦为裙下臣,空白的脑子里只存在猫似瞳眸的蛊惑。
「你是我的女人?」隔着人墙,他兴致颇高地问着故作放浪的沙琳娜。
「不。」
「不?」
食指放在唇上一点,她笑得天真。「你是我的男人。」
她不是男人的附属品,没人有资格拥有她。
男子高傲地勾唇一笑。「你打算卖吗?」
「那要看谁买得起,我可是很贵的喔!」脚一交叉,裙下的风光引起一阵抽气声,似心脏倏紧的呼吸凝窒。
「我要买,我要买……」
「给我、给我,我有钱……」
钱币滚动的声音伴随沙琳娜扬高的咯咯笑声,人人争着要买她一度春宵,得了失心疯似的挤上前高声喊价,无视她是否有主。
唯一不为所动的是银灰眸男子,他笑着咬掉雪茄的头点火,丝毫不担心会被捷足先登。
半晌后,有点出人意外,谁也没料到适才抽着雪茄的男子会忽然出手,左拳一挥一拐肘,一个后攻拉开醉酒的水手跃上吧台,身手利落地踢翻三名酒客将黑发绿眸的沙琳娜拥入怀,写意的弹弹烟灰。
想当然他的举动势必引起众怒,在众人打算冲上来给他好看之际,一把金币由天而落……
不用说,大家立刻忙着捡金币,根本无暇顾及其它,你争我夺地抢得不可开交,没几人注意金币从何而来,一心专注天外飞来之财。
「小姐贵姓?」嗯!有大海的味道。
「没名没姓,你未免太过于主动了。」沙琳娜作势依偎,其实是格开他放在腰间的手。
「咱们都那么亲密了,何必一副生疏的模样。」他着迷地轻撩她发丝。
「你跟着我有什么企图,不会是瞧上我的美色吧!」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可她尖细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划破他引以为傲的脸。
男子眼一眯地吻上她肩头。「你这只小野猫真不乖,该有人教教你礼貌。」
「放心,我绝不会赖上你,你还无此荣幸。」从他身上嗅到一股危险气息,她暗自警觉地表现出无知。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方?」从她纯真的眼神中,他竟读不出半丝讯息。
这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最擅长的是透视人的眼神,捕捉出其中的弱点加以利用,这点他从来没有失败过。
可是他在她身上头一次尝到败绩,他无法看透她心里在想什么,甚至她眼神清澈的如新生婴孩不带杂质。
这让他兴奋不已,他已许久不曾遇到明知不单纯却找不出破绽的对手,而且还是一名十分俏丽灵敏的美丽女孩,叫他血液里的兽性蠢蠢欲动。
他想征服她,一只爪子比刀锋利的野生大猫,这是男人的天性,惯于狩猎,越是难驯越是激起猎人的好胜心。
「我说过无名无姓,而且你再不放开我,我不敢保证你还能完好无缺的用这张脸去欺骗女人。」沙琳娜笑得毫无心机地拍拍他的脸。
巨大的黑影罩在上方,他微微地斜眄一眼。「我以为你说我是你的男人。」
「你是呀!不过是有时限的,在我看你不顺眼时就该滚蛋。」伸手一推,她轻盈的身子如飞鸟一般翻身一跃。
以一般人的眼光来看,她的落地姿势完美得无懈可击,彷佛有双白羽的天使飞过他头顶,清灵地飘落平凡的小酒馆。
有一瞬间他惊讶地为之心动,凝住的笑容少了昔日的轻佻,只觉得她美得不像凡人,任何尘俗之气都会玷污她的灵气。
但是那双微带黠光的灵眸让他回到人间,它很得意戏弄了他。
「牙尖嘴利的女孩可不讨人喜欢,我非常乐意磨平你的牙。」他状似轻笑的拈熄半截雪茄。
突地--
豹一般的身影来到眼前,如闪电似地吻住倨傲双唇,他在她眼中看到愤怒和杀意……
杀意?!
一个看似顽皮的女孩?
没让他有思考的机会,另一道同样快速的红色身影狠狠的击上他的脸,接着是巨大的吼声在耳边响起,肚子遭到重击地吐了一口酸水。
他惊讶之余不免挨了几拳,很快的他予以还击。
像是一场大混战,捡完金币的酒客一看有架好打,管他谁对谁错,掺一脚再说,反正多余的精力不发泄发泄也是浪费在女人身上。
顿时,杯飞盘落、瓶破椅砸,一片狼藉,一旁有加注的吆喝声助兴,一时间好不热闹。
他们打他们的,诡计得逞的沙琳娜趁乱绕到后门,向手下打了个暗号老地方见,要三人好好「照顾」占她便宜的男人。
一溜烟,她顺利地离开小酒馆。
而肩上打盹的宠物始终没睁开眼,呼噜呼噜地睡个香甜,与世无争。
☆☆☆
自由,是一种很抽象的感觉。
少了三个跟屁虫的沙琳娜用一身华服和一个男孩换衣服,蓬松假发一扯,弃于恶臭的垃圾堆上,将及腰的长发塞入一顶圆扁布帽中。
抹了些煤炭在脸上,此刻的她活脱脱是生活在市集的小男孩,瘦长的身形看来毫不起眼,和一般为三餐奔波的低下阶层没两样。
如同放出笼子的鸟轻松惬意,她边定边咬着一块大饼,不时停下来看看琳琅满目的货物,东挑西捡不感兴趣地摆小贩一道。
摆脱了令人难受的女子服饰,她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跳来跳去活似森林里的精灵没一刻安静。
喜欢海上的刺激不代表不能上岸冒冒险,每一项新奇的事物都能带给她短暂的快乐,因为她对新东西的兴趣往往维持不了三分钟。
看着掩鼻擦身而过的英国仕女,她的表情是轻蔑的同情,明明阳光不大还撑把阳伞,那一身没血色的白肤简直叫人想吐。
白种人的肌肤就像上帝忘了给他们颜色,属于失去色彩的可怜民族,宛如见不得光的吸血鬼只能待在暗夜喘息,苍白得像过期的牛乳令人作呕。
她实在想不透他们凭什么骄傲,歧视有色人种,笃信神爱世人的种族却违背上帝旨意,难怪一个个面目可憎不值得尊敬。
沙琳娜从来没喜欢过英国人,可是她喜欢英国食物,拜祖母所赐,她唯一懂得的英国礼节是下午茶。
一杯香浓的奶茶,三、两样可口的饼干,无所事事地在树荫下乘凉,闲聊最新一季的服饰和社交圈盛事,眺望远处的白云数朵。
通常她是囫图吞枣地先吃光饼干再喝奶茶止渴,然后就昏昏欲睡地等着下午茶时间过去,这段时间是她最乖巧的一刻,因为到最后一定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