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久没有感觉到自己快乐了?而且还开心自己做对了一件事,就是请她吃早餐。
孔晨笑了,他笑自己心里的冰山其实也只是虚有其表,和地相处时总是随意就让她的幸福笑脸给融化。
扫光了眼前的美味早餐,麦雅棠拿餐巾抹抹嘴,她抬眼,不经意对上他的笑眼。有一瞬间,她惊慌失措,头一次发现他的表情竟然可以如阳光般温柔。
「呃……你怎么都没吃?」她紧张到有些结巴,也发现他那份早餐只吃了二分之一。
「这里我常来吃,有些小腻。」他收敛笑容,淡淡说道。
她一脸指责他暴殄天物的表情,撇嘴道:「既然你不吃,能不能让我外带?」
孔晨吃惊。「妳食量这么大?看不出来。」明明是个瘦排骨,竟然胃口这么大?一定很少被人请吃饭喔。
她羞赧低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妹没吃过这么高级的早餐,我想带给她吃。」
「妳对妳妹真好。」孔晨眼神闪过一丝讶异。他招来服务生,请人把桌上残余餐点打包,再另带新的一份。
「对啊,我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想到我妹妹;到哪个好玩的地方,也会想带她去。」提到妹妹,她眉开眼笑。
她的笑容炫目,好像提到什么心爱宝贝似的,他忽地羡慕起她口中的妹妹。有谁能这样对他?甘苦与共、互相信任、仰赖彼此?世上有谁能对他绽露那么无私的笑靥?
为何他总是能在这个叫麦雅棠的女人身上,找到否定自己的理由?
孔晨不明白,但他此时竟然好希望能独占眼前这女人幸福的笑容、她微弯的嘴角,和脸颊上浅浅的梨涡。
他结了帐,把外带的精致纸袋递给尾随的麦雅棠,她这时才知道,他原本说要外带的那份,竟是要给她的,如此体贴大方的行径立刻成功掳获芳心,雅棠心窝暖暖,对他好感倍增。之前对他的坏印象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惘,超越过对他的感激。
他送她回家,车就停在破旧的公寓前。台北市竟然还有这种危楼,好像随便一个地震,就可以把这建筑震垮。
他压抑讶异,表情平淡,心里却心疼起来。怪了,他对人一向漠不关心的,怎么碰到了她,他就变得特别鸡婆?
雅棠轻笑地说了声谢谢,脚步轻快地跳下车,在车外对他挥手道别。
望着她的笑脸,孔晨点点头表示再见。过了九点,夏日阳光渐渐放肆起来,天空无云,湛蓝到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孔晨脸色却益发沉重,发动车子,他驶离了她的世界。
第五章
久未到公司,他却敏锐地嗅出其中不寻常的气息。
少爷御驾亲征,公司里每个人不得不枕戈待旦、屏息以待。
但交头接耳,动不动就咬耳朵的胆大行径,让孔晨开始老大不爽,他闷住一肚子鸟气,紧锁俊眉,打算准备找个倒楣鬼开刀,好好整顿一下内部低靡的士气。
大刀阔斧的改革动作,头一个唤来的是秘书陈小姐。
「公司请你们这些人是来混吃等死的吗?」他长指懒散地指着桌上卷宗,表情阴骛。
「有哪里不对吗?」好久没见到孔二少,他又更帅了,未打领带,衬衫的第一颗钮扣没扣上,露出他野性的胸膛,卖弄迷死人不偿命的性感。
陈秘书偷偷流口水,没见过生气时比不生气还帅的男人。
「妳告诉我,我没来公司这段时间,人事方面有没有什么问题?」他微瞇眼,好看的嘴角往上勾勃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没、没没什么事啊!」秘书小姐仓皇结巴。
其实整间公司乱毙了,董事长抱病远在美国,管理这间分公司的二少爷,一个月见不到一次面。天高皇帝远,那些搞地下恋情、搞婚外情、搞三角恋爱的,整堆人混在一起搞得公司乌烟瘴气,根本没人用心工作,成天搞三捻四、爱来爱去。还好她一向懂得洁身自爱……哎~~其实是没人想陪她玩啦。
「一段时间没来,杂草丛生,根本没人把我放在眼里,该是放火除草的时候了……」脑袋靠在沙发椅上,他闭上眼,冷冷地道:「妳去告诉所有人,最近要人事调动,那些暗地里玩把戏的,要有自知之明,因为最近我有得是时间,可以常来关照他们。」
陈秘书瞠目,许久未见,孔二少怎地摇身一变,成了想扛起家族重担的上进青年?之前报上的绯闻难道都是作秀吗?
「最近所有厂商报价资料、交易明细,通通呈报上来给我过目。」
陈秘书忍不住又一脸狐疑,这成天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真的看得懂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吗?「最近两个月的吗?」少爷装装认真样,她也就配合着随口问。
孔晨抬眼,目光凌厉。「最近半年的。」修长食指用力敲着桌面上的卷宗。「每个日期、每项交易、每张明细,都给我拿来,一件都不能少。」
哎哟~~又是一份苦差事,陈秘书心里哀叫,退下公堂。
他站起身,透过二十层楼高的透明落地窗远眺整个台北市,燃起的白色烟雾,在伟岸身形左右冉冉缭绕。
他不想再无所事事,整天被当没路用的草包看待了。
刚才说要陈秘书拿资料,他可没放过她眼里透露的一丝轻蔑,不过他可以原谅她不知道堂堂孔二少也是从美国名校拿到MBA学位回国。那些粗糙的交易明细,在他的商经领域里,只不过是小儿科。
好久没坐上办公桌了,他忽地觉得人生变得好像比较有目标了起来。
纵然努力过后,一切终将被回收也无所谓,他只是想跟麦雅棠一样积极,寻找一些她口中形容的,所谓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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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待在公司,直到员工都下班了,他还埋首于公事中。
经营一间公司本来就不容易,万一没几个心腹,做起事来总是困难重重。他动了动酸痛的肩膀,随意收拾着散乱一桌的资料夹。
手机铃响,他接起,是杜英奇又在撂人去PUB狂欢,他提不起劲,谎称身体不舒服,事实上,坐在办公室吹了一整天的冷气,身体的确觉得疲倦。
而另一头的杜英奇闷闷挂上电话。没有孔晨,身旁缠人的花蝴蝶少了好几只,也让他玩兴大减。他好奇为何好友突然转性,刚才听到孔晨这么晚还待在公司,他不由吓得脸色发青。放着悠闲日子不过,努力上进,镇日追着钱跑,一向不是他们生活的宗旨,他最不屑那种人了!
难道孔晨真如他所说,是被那个有趣的女人改变了?杜英奇忽地感叹起来。
孔晨挂了电话之后,整理好桌面,望向手上的伯爵表,长针指向十点。肚子微饿,晚上还没进食,胃正在闷痛,但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里。
孔晨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想邀佳人一同宵夜。又想起这时不是她工作时间,拨到她公司肯定找不到人,于是作罢。
将电话搁回红木办公桌上,他走到窗口往外看,梅雨季未过,雨仍张狂地下着,无数大楼窗口透着灯光,在雨景中,显得异样迷蒙。
他猜测她居住大厦的可能方位,念头一起,立刻嘲笑自己无聊。这城市里人海茫茫,他为何会在此时想到一个人?
而曾几何时,他也开始有欣赏夜景的闲情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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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声把酣睡的人儿硬生生从好梦中挖起,麦雅棠撑开眼皮,在黑暗中摸索闹钟,借着萤光看去,确定已是晚上十点钟。
雅棠从床上弹起,料定是亚蜜回家,她可能又是糊涂到忘了带钥匙。肚子正好饿得咕噜咕噜叫,需要妹妹的爱心晚餐急救。
不假思索打开大门,迎面而来一个深情拥抱,高大的身躯、瘦弱的体形,正是她所熟悉的,雅棠僵硬着背脊,突如其来的恨意从心底涌起。
「先放开我。」她冷冷地说。
对方身体一僵,抱得更紧了,男儿泪开始往下坠。
他浑身湿透,连带也沾了她一身湿。雅棠推开他,借着走廊阴暗光线,她蹙眉,无视于他的眼泪,双手抱胸与他保持一步距离。
「你来得正好,钱还我。」她马上伸手。
赖弥霆抹抹眼泪,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她摊平的手上,里头是沈甸甸的二十万。
当他的面,雅棠点数钞票,一张也没少。她抬眼,男人落寞的神情教她蓦地心软,他满脸胡渣,颓废得像个流浪汉,看起来很是可怜。
「对不起。」他低头道歉。「原谅我不告而别,我倒了所有人的会,是因为我妈得了癌症,急需这笔钱医治,现在用不着了,所以拿来还妳。」说着,眼泪又淌下。
麦雅棠不知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他们认识了两年,结局却是那么悲凉残酷。犹豫了好久,她颓然放弃挣扎。
「进来吧,去洗个热水澡,我拿T恤让你替换。」以前她帮他洗衣服,还有几件放在她家,她还没丢掉。
她推他进浴室,帮他关上了门。
转身进小厨房,为他下碗面,一边煮面,麦雅棠一边揣测他话里的真实性。她的男友在她最需要人帮助时,一声不响地离开,现在他又回来,她该拿他怎么办?
愈想愈头大。他的出现并没给她带来惊喜,反而是种困扰。
面煮好,赖弥霆正好也已洗好澡,换上干净衣物,惶惶不安地走进狭小客厅。
「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吃面?」她回过头,淡淡问道。
闻到面香,饥肠嬷嬷的他窝进沙发,呼噜地吃起来。
雅棠坐在偏远角落,看着他的吃相,看着他憔悴的侧脸,她还是有些心疼。
抱着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她开口问道:「你妈真的……」她顿了顿,不太敢讲那个敏感的字。
「嗯,她去世了。」望着她的眼神有着浓浓的哀伤。「我倒了好几个人的会,手头上现金有一百多万,现在债主守在我家门口,我无家可回,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蓦地他起身,半跪在雅棠面前,双眼布满血丝,激动地说:「要不,我们拿这笔钱,有多远跑多远,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就我们两个人……」
雅棠往后退,并没被他的神情骇到,也没对他的话心动。
「那些钱,拿去还给人家吧。」她殷殷劝导,心里已经不再埋怨他。
「但还给人,我身上就一毛钱都没有了,而且我还动用了一些,大概十万块吧……」赖弥霆没用地哭起来。「公司那边我也回不去了,一堆人等着要钱,就算钱还给他们,我也没脸回公司……」
雅棠凛容。「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人家辛苦赚来的积蓄,你总要还给人家,不敢还的话,我帮你拿去还。工作丢了算了,再找就有。要拿你自己拿走,我不想用那种骗来的钱。」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没志气的软骨头男人了,看了就想呼他一巴掌。
「好,我听妳的。」他头发微湿,红着眼眶,好像有多懊恼,半跪着的样子好可怜。
不过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离弃他了,至少还有女友愿意为他煮碗面。他感动到言语无法形容,忍不住低低啜泣。
「好啦,事情也没那么严重。虽然什么都没有,但至少你人还活得好好的。重新开始就好啦!」
雅棠随手拿起毛巾,轻轻帮他擦干湿发。想起以前,这男人也曾经对她做同样的事。他现在痛苦,而她今天一切都还算顺遂,比较两人的处境后,她的恨意也烟消云散了。
奇怪了,都快十一点,亚蜜怎么还没回家?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麦雅棠心一紧,拨打妹妹的手机,制式的女声说这个电话暂时没有回应,她开始觉得慌乱。
「怎么了?」赖弥霆发现她的不对劲。
「平常这时候亚蜜已经带便当回来,挖我起床吃饭。现在我上班时间都快到了,怎么她还没到家?打她电话,又不知道是收不到讯号还是关机……」雅棠越说越担心。
「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赖弥霆着急地问着,两年的相处,他怎会不了解她们姊妹看对方的生命甚至比自己的还重要。
麦雅棠疯狂找着雨伞,这时,赖弥霆也没闲着,立刻把湿掉的裤子套上身。
两个人十万火急地冲出门找人,冲进电梯,雅棠咚咚咚拚命按开关,电梯门迅速关上。
下了楼,她立刻往外冲。
「妳要去哪啦?没个方向要怎么找人?」赖弥霆在后面追着喊。
「去最近的捷运站看看……」话还没说完,大厦门口,停下一辆黑得发亮的BENZ,副座车门打开,走下一个娉婷身影,正低头对车里的人道别。
即使距离还远,麦雅棠仍立刻认出妹妹,飞也似地奔了过去。
「妳怎么这么晚才回家?」足足慢了一个多钟头!
「我练琴练到忘记了,没搭到最后一班捷运,还好有教会的朋友载我回来……」姊姊发飙,亚蜜委屈地扁着嘴。
「那怎么不接电话,也不打个电话给我?」要害人急死是不是!
「因为手机没电了,我又不好意思跟别人借。」亚蜜好脾气地解释着。
事实上,她跟车主也不算真的认识,只是她在练琴时,他总会坐在台下,两人偶尔遥遥相望几眼。真要说起关系,他也只能算是她天字第一号的粉丝吧。
「嗯。」还没看清车内的驾驶,麦雅棠已经端出最职业的笑容。「谢谢你。」笑容里却饱含威胁恐吓。
哼哼,想把麦亚蜜,得先过大姊我这关,我可是世界上最挑剔的女人……
啊!一对上对方的脸,雅棠瞬间目光呆滞。
她差点惊呼,哪里来的东洋美男子?!
精致的五官堪称上帝杰作,水汪汪的大眼,粉嫩可爱得要命。太可爱的男孩子,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年轻人先把车熄火,走近麦雅棠,很礼貌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再抬头,给她一个致命的灿烂笑容,灿亮得让在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实在太太太美了啊~~
麦雅棠被美男子的笑容炸得当场脑袋开花。
其实她最该做的就是狠狠训斥他一番,要他不准把她的宝贝妹妹带坏。夜这么深了,青少年还在外头游荡,是社会风气败坏的主因,难怪最近台北市政府要狂喊拚治安的口号,一个民族的成败,就要靠年轻的一代力挽狂澜,再这样烂下去,台湾肯定没救了。没救之后,有钱人移民,没钱的混吃等死,我们的生活就会生不如死、跌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