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莲邦皱起眉,坐落床畔,伸出手,想摸她的脸。
扬天莲轻轻别开,没让他碰着,眼眸望着窗帘,说:「没关系。我们之间,本来就不适合有孩子……」
皇莲邦神情一沈,大掌执意地覆上她的颊畔,转回她的脸,面对自己。「我们是夫妻,怎么不适合有孩子!」他语气很强硬。
扬天莲低垂眼睫,不看他的脸。「我们只是夫妻而已。」他们之间没有爱……一对真正相爱的恋人,不需要成为夫妻,也能生小孩--那是爱的结晶。
「看着我,天莲。」皇莲邦命令道。他不喜欢听她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更不喜欢她把视线自他身上移开。
扬天莲拾眸,神情沈静地瞅着他。
皇莲邦抚开她额上的刘海,俯下俊脸,在她洁腻的额头落一个吻,什么话都没说。
扬天莲合上限眸,低低呢喃:「我好想回家……」突然好想回家看看母亲,她有好些年没见过母亲了,不知道母亲是否忘了她这个女儿。
扬天莲想问问母亲,女儿不在的这些年,身为母亲的心情,是怎样的一个状况?是否也像她现在这样怅怅失落。记得大学时期,她开始接触女性议题,那时一位女教授为了彰显对父权体制的反叛,把自己原本的姓氏,改成母亲的姓氏,成为潮流。那阵子,「从母姓」俨然是新兴的女性运动,很多同学起而效法,扬天莲本也想跟进,拿掉自己这个属于父亲的「扬」字,换成母亲的姓氏。母亲却对她说:「我的姓氏也定来自一个父亲的扬天莲,我的女儿,如果妳要这么做,就另起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姓吧……」
「我好想回家……」扬天莲轻声低语,像叹息般地又说了一次。
「回台湾吗?」皇莲邦盯着她,黑眸若有所思。
扬天莲睁开眼,看着他,沈默不语。
他说:「我不会让妳回去的。」俯下脸,这次,他封住她的唇,轻柔地深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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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没说一句抱歉的话……对她身心造成的伤害,就这么被一个深沈、充满复杂感觉的吻给带过。
人家说,恋人之间不提抱歉。但--
他们只是夫妻而已……
她被丈夫接回海滨别墅。几个礼拜的时间,他没再离开海岛,不知道这是不是在陪她。
每天有专人烹调特殊的药膳料理给她吃,大多数的时间,她待在屋子里看照片。
皇廉兮和梁荧惑时常来找她,他们一来,皇莲邦一定不会出现,等他们离开,就会有仆佣告诉她,皇莲邦在海滩等她。
她从卧房露台的长阶梯下去,会看到他穿着跟她衣裙相同色系的休闲西装,站在洁白的沙滩上,手捻着一朵莲花。圣徒往往在一旁追逐浪花。夕阳将他的身影拖长,他能听到她走在沙滩上的脚步声,回头看她的眼神总是不偏下歪。他一牵住她的手,就把莲花往海面丢掷。两人像是穿情侣装的恋人,一起看着花朵随海漂远,然后默默散步。
今日,是他们从高原回海滨别墅以来,第一次走到码头公园。
天色有些晚了,圣徒钻进棕榈林里,也许到码头蹓跶去了。海风凉冷,夜晚的雾气自海面漫过来。皇莲邦拿出外衣口袋里像手帕的东西,摊开后,是一条披巾。他把披巾从她头顶罩下,顺着她的肩颈围妥。「再走一段?」低柔地询问语气,他眸光灼烁地看着她的眼睛。
扬天莲轻轻颔首,手揪着胸前的披巾布料。这是一条已被禁止拥有的珍贵披巾,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拥有这条披巾的,似乎,好久以前,她就曾经在公司里看过他拿这一条披巾从一个小小的指环拉穿而过,那是他和公司同仁在讨论藏羚遭滥杀的会议上,他们准备制作一个系列报导,主题是「指环之间的生命」,当时他说,永远不会使用这条披巾的……
「这是违法的。」她的嗓音很小,近乎自言自语。
皇莲邦牵着她的手,长指扣进她指间,牢牢抓紧她。他每天都担心她刚复原的身子受寒,几乎是在不得不的情况下找出这条披肩来防护她。
「妳想在码头酒馆的露天座吃晚餐,是吗?」他配合她的脚步,放慢行走的速度。
扬天莲想什么般地停了一下。几天前,她的确对皇廉兮和梁荧惑说过,想在码头酒馆的露天座吃晚餐,但,皇莲邦怎会知道?莫非他站在起居问门外,偷听他们谈话?不,皇莲邦不是这种人,他应该不知道,也许只是走到这儿,凑巧提起--
「今晚,码头有场品酒会,我们就去酒馆用餐吧。」皇莲邦说。
扬天莲回过神,发现他跟着她停下脚步,两人顿在棕榈林前。
「想好菜单了吗?」皇莲邦一手抚她眉眼低敛的美颜。「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扬天莲摇摇头,视线落在两人像祈祷般、交握的手上。不知何时,她不再是被动,柔荑自有意识地回握他的大掌。
「没有吗?」他语气像叹息,说:「我以为妳吃腻了那些药膳,应该有很多东西想吃--」
扬天莲抬头,恍惚间,他似乎变了一个人,变回蜜月那段期间的皇莲邦,而且更温柔,不单单是如此,他的温柔里彷佛还多了什么。
「莲邦……」她叫他。
他低俯脸庞,吻她颤颤巍巍的娇嫩红唇。「妳冷吗?」他将她的身子拉近,舌头探入她嘴里,缠裹着她,吻热她。
扬天莲贴靠着他的身躯,感觉他灼热的体温隔着衣服传过来,她的手缓缓圈抱住他的腰杆。
海涛声一波接一波,海风掠过耳畔,她像只迷失方向的鸥鸟,飞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一直找不到陆岛,却还是一直飞一直飞,盘旋于未知的海面上,也许她下一刻就要被巨浪吞噬了,但,陷入不可自拔的狂乱状态,谁还在乎呢?
皇莲邦慢慢将吻由深转浅,几个若即若离的啄吻后,他与她分开,重新牵着她的手,走进蒙雾的棕榈林里。
欢欣轻快的气氛,可以从空气里的香颂乐曲和葡萄酒香味感受到。他们走过岩岸步道,成群的小孩在街头广场玩仙女棒,一簇簇小小、像流萤似的火花绕着喷水池转动。
一个小男孩跑到他们前面,将一根仙女棒兜给扬天莲,说:「阿姨,小精灵的花束送给妳。」
扬天莲认出他是那个绰号叫「小番茄」的男孩。「谢谢你。」她笑了笑,接过仙女棒。皇莲邦同时摸摸小男孩的头。
小男孩开心地笑着跑开。
因为是菜园湾码头,不时可听到有人在喊「小番茄」、「鸡蛋妹」、「洋葱头」、「起司味儿」、「红樱桃」、「酸黄瓜」、「呼噜呼噜跳出海的小鲑鱼」……等,跟农牧场有关的孩子们绰号。
扬天莲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莲邦凝视她的笑脸,唇角也跟着上扬,说:「饿了吧?」
扬天莲看着逐渐烧尽的灿烂火光,点了点头。
皇莲邦揽着她的肩,往酒馆走去。
大人们都聚集在酒馆里,趁品酒会,尽情畅饮着农场酿的新酒。露天椅座,坐满了人,已经没有空桌。走道上也站着人,他们说说笑笑,互相传递一杯一杯的美酒。
皇莲邦皱了皱眉,望向凉亭吧台,不见皇廉兮和梁荧惑的身影。
「皇先生!」农场主人陶垚农发现了皇莲邦夫妇,快步走出凉亭吧台。
「Famer?」皇莲邦挑眉。「你怎么在这儿当酒保?」
陶垚农笑了笑。「廉兮去夜潜,我来主持品酒会。你和夫人要到上头包厢坐吗?」他指指那艘改造过的老运输船。「这品酒会乱糟糟的--」
「没关系,我感觉很好。」扬天莲笑着。不知是谁在皇莲邦和陶垚农说话时,递了酒给她。
皇莲邦看着她拿着酒杯,神情有些意外。「妳喝了?」
扬天莲点头,带笑的美眸眨了一下,瞅着他。「你要吗?我觉得味道很好……」说着,她又啜饮一口,然后将杯子凑到他嘴边。
皇莲邦看着她笑颜,接过酒杯,怀疑她不止喝这一杯。「我们还没用餐,空腹喝酒容易醉。」
扬天莲又笑了笑,将头靠在他身上,举止很是撒娇。
皇莲邦眸光闪了闪,拿起酒杯,就着不算亮的灯光观看酒液色泽。这应该不是红酒,他凑向杯缘,喝了一口,转头看着陶垚农。「甜苦艾酒?」
陶走农愣了愣。「甜苦艾酒?!」他有些讶异又疑惑,喃道:「今晚没有任何苦艾酒啊……」
皇莲邦将杯子交给他。
陶盎农喝一口,叫道:「糟糕!一定是有人搞错了。这酒我们还在试酿,酒精浓度高、易醉,到底是谁弄错了--」
「你等会儿再去查,」皇莲邦打断他的嗓音,手扶着妻子一直靠上来的柔软身躯。「先帮我找个位子,弄点吃的。」
陶垚农看了扬天莲一眼,皱皱眉,有些歉意。「上头包厢是空的--」
「好吧。」皇莲邦一把抱起妻子,穿过人群,往运输船舷梯走。
「莲邦……」她叫他,语调还算清晰,甚至更加悦耳,就眉头轻轻颦蹙了起来。
「头痛?」皇莲邦看着她芙颊晕红的脸,步伐沈稳地通过游步甲板。
「嗯。」扬天莲轻应了一声,闭上眼。
皇莲邦看准一扇虚掩的门,快速走过去,侧身碰开门板,进入包厢。「我叫他们煮些解酒茶上来。」这间包厢很舒适,有张长沙发,对着面海的窗。他将妻子放到沙发上,解开她的披巾,吻一下她的唇,除了甜苦艾酒的味道,他似乎尝到其他味道。「亲爱的,妳到底喝了几杯?」他额心深折。
她伸出了三根纤指晃了晃,一会儿,又多了一根。「都是小小杯的而已,最后一杯比较大,我有分给你……」她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在为自己的行为作辩解。
皇莲邦抚开她额前的头发。
她抓住他的手,说:「太短了,不要摸,我知道你喜欢长头发……」语气开始含糊呢软了。
皇莲邦神情沈了下来,大掌依旧摸着她的发。「那就留长吧--」
「你是说……你喜欢我吗……」她睁开眼睛,笑得很迷糊,可能酒醒后,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皇莲邦又吻吻她的唇。「妳把头发留长。」他只说了这句,就将她抱进怀里,看着窗外的夜海。
「我可不可以买个戒指戴在你这里……」她玩着他的大掌,小手点着他光裸的左手无名指。「要我自己挑的……不要人家准备的……」
皇莲邦静静听着她说。喝醉酒的她,变可爱了,什么都可以招供出来。
没一会儿,外头传来声响,有人送餐进来,摆在沙发后方的小木桌上。
皇莲邦说:「把桌子移来窗前。」
两个服务生开始动作,很快地办妥事情,退出包厢。
除了双人份餐食,桌上还有个加盖杯碗,只有一个,他一看就知道是解酒茶。他端起茶碗,掀开瓷盖,吹凉些,小心移到妻子唇边。
「天莲,把茶喝下去,头就不会痛了。」他从没像这样哄过女人。
扬天莲抬眸,眨眨鬈翘的睫毛,乖乖地喝了茶。
皇莲邦将空茶碗放回桌上,取了口布,轻拭她的唇。
她合上眸,昏昏沉沉地,觉得自己在作梦。「莲邦……你今天不一样的温柔……」
皇莲邦眸光闪动一下。「什么不一样的温柔?」他想听她说些她平常不会说的话。这解酒茶效用不知多快,希望别破坏此刻--早知她话匣子是开在酒醉时刻,他应该晚点让她喝的。
「莲邦,你今天像我的爱人一样温柔……」
皇莲邦眉角一挑。「平常不是吗?」
扬天莲睁开眼睛,歪着头。「我不知道……平常你是我的丈夫,我们没有谈恋爱……我现在应该是正在作梦吧……」
皇莲邦脸色转黯,说:「妳很在意吗--我们没有谈恋爱,就结婚--」
她沈吟了一下。「嗯。」诚实地点头了,红唇动了动,马上抿紧,欲言又止,重新闭合双眼。
「天莲。」他叫她。
她不再应声。
他怀疑解酒茶慢慢起了作用,她差不多有点清醒了,所以又转回那个温驯安静的扬天莲。
他吻她,故意吻得很激烈,并且粗鲁地解开她胸前的钮扣。
扬天莲睁开眼睛,推拒他。「别在这里……」
皇莲邦停止动作,对着她。「妳醒了?」
她没回答,手指微颤,扣好自己的衣服。
皇莲邦大掌覆上她的丰背,阻止她,埋下脸,吻咬她胸口。
「莲邦……」她推不开他,身子软倒在沙发里,被他压着。
好半晌,他抬起头,说:「我明天就带妳去选戒指。」
第七章
皇莲邦说要带扬天莲去选戒指。翌日,扬天莲和皇莲邦一起离开祭家海岛,到义大利。
他们先在米兰停留,逛了精品店。说是要选戒指,扬天莲却什么也没看中意,倒是皇莲邦买了不少衣物、鞋子,有她的,也有他的。他其实很少穿现成买来的衣物,她知道他的私人物品全由专人为他量身订制,会买衣物鞋子是因为他们没带行李。
他们像一般观光客,买东西吃美食,夜晚在饭店旅馆过夜,两天后,再搭私人专机回到罗马,当晚住进皇莲邦位于维内多大道的高级公寓里。
他们还是分房睡,自从扬天莲小产后,医师建议他们夫妻分房一阵子,皇莲邦便没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
皇莲邦安排扬天莲睡在他单身时睡的床铺上,夜里她依旧被他的气味包围。他在客房里,一夜起床好多次,走出房门去看她,看她枕着自己的枕头、盖着自己的被子安心熟睡的模样,这使他心头突然涌现一股幸福感,舍不得叫醒她,直到天明,她自己清醒,对着站在床边的他露出微笑,他终于吻住她的红唇,说:「早安,我今天要回出版社主持会议,却被妳弄得可能会迟到。」
扬天莲不明白他那指责似的言词为何。「莲邦……」她轻轻推着他。
皇莲邦慢慢地、佣懒地离开她的唇,眸光也灼热也压抑地凝视着她。
扬天莲被看得不禁垂下脸庞来,羞怯般地低语:「你要回出版社……我也一起去吗?」
皇莲邦不想让她去的,她成为他的妻子后,他不希望她上职场--尤其他那家全是男人的公司--的欲望越来越强,但一见她如此,他不由得说了句:「当然。赶快起床换衣服,我们还得去吃早餐。」
扬天莲点点头,掀被下床,走进浴室。
一个钟头后,他们吃完简单的早餐,夫妻俩手牵手用走的到公司。
他开的出版社离他的公寓不远,就在同一条大道下坡尽头的广场,是一栋以大理石为主要建材的六层古典楼房,楼房的每扇窗门都对着广场上的喷水池,一楼门口边墙上刻了一首中文现代诗,其中有几句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