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原则上是的。」这点他承认,再差的律师一小时都还收费两千元。
「那你会不会跟我收钟点费?」
搞了半天她担心的是这个啊!「不会,洪家会负担全部的费用。」
「吁~~那就好。」
「妳刚刚就只是担心要负担律师费吗?」她的心思未免也太单纯了吧?!
「那当然,我听说律师都是连骨带肉地啃食我们这些可怜的委托人,啃不下的骨还全部抱去熬汤耶!一点都不浪费。」她说得很认真。
「哈哈哈哈,形容得不错,很贴切。」这点他不会否认。「妳有看过金凯瑞演的『王牌大骗子』吗?」
洪乔臻摇头。
「他在里头有一句话道尽律师这个行业的精髓,他说:『嗨,我是个骗子。喔,不!我是个法律人。」是个挺贴切的说法。」他还刻意做出和金凯瑞一样的夸张表情。
洪乔臻露出进到这间办公室后的第一个笑容。
「谢谢你用如此幽默的方式提醒我,不过这份切结书的内容就是要我抛弃可以争取的权益,如果洪家真的想整我,不管我签不签这份切结书或有没有意见,他们绝对都可以轻易地玩死我,他们现在的心思应该是放在卡位战中,不会在意我这一株小野草的。」她不认为洪家需要这样大费周章的对付她。
俞正新知道她说的很对,可是看她这样坚强,胸口却没来由地闷了起来。
他应该要维持律师应有的「专业精神」--无情、冷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对。
他两手一摊,想藉此拉回专业精神。「我无话可说。」他说的已经够多了,再说下去可就太明显。
这次,她真的直接签字,还拿出洪家帮她新刻好的印章准备盖章,俞正新也没再阻止她。
「妳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会同意签这份切结书?」
洪乔臻耸耸肩。「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硬抢?」她的答案很简单,也很实际。
俞正新点头表示了解,只不过没有多少人能像她这么看得开。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洪乔臻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俞正新从抽屉拿出一张支票。
这张支票是洪家要他在非常状况下使用的,也就是说,如果洪乔臻想要求什么时,他可以拿出这张支票打发她,但也仅限于此,万一她还贪得无餍的话,洪家可是交代他要「彻底」解决她。
不过,她并没有提出任何的要求,照理讲这张支票是可以省下来的,偏偏突然升起的恻隐之心让他主动将底牌掀开。
将支票递给她。「这是洪家给妳的。」
「喔?」洪乔臻转身惊讶地挑起眼眉。
没想到洪家还有点人味啊!
不过短短三天,不,应该算是两天半而已,她就已经在洪家尝尽冷暖酸苦,突然听到洪家竟然开了张支票给她,真是让她受宠若惊!
「看得出来妳对洪家似乎不是很信任。」她那句「喔?」及惊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会信任一个只认识不到三天,又要你签切结书撇清关系的家族吗?」洪乔臻反问。
俞正新稍稍扬高眉毛,完全不掩饰对她能迅速反应的激赏。「妳说的没错,不过这张支票确实是洪家开的,而且保证可以兑现。」将手往前伸。
洪乔臻接过支票,随意看了一眼后,吹了声口哨。「这么多钱啊!」
「对洪家来说还好吧!」
俞正新相信即使要洪家出个三百万给洪乔臻都没问题,比起动辄上亿的财产而言,区区几百万都只是九牛一毛,更何况只有五十万!洪家真是欺负人欺负得很彻底啊!
洪乔臻将支票放到桌上推向他。「这张支票麻烦你退回给他们,顺便帮我转告,我不会也不可能和他们争什么遗产,所以他们大可不用如此费心的拿这笔钱堵我。再怎么不济,基本的人格我还是有的,我现在只想赶紧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根本不想再和洪家有任何关联。」哼!随便拿个五十万就想打发我?!洪家果然把我看得很扁。
其实洪家不是把她看得很扁,而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要不是俞正新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她根本连一毛钱都拿不到。
「其实,以妳的『身分』是应该得到更多的,妳真的不考虑争取吗?」他这是在干什么?竟然罔顾当事人的权益,帮起对造来了?!
洪乔臻面露不耐。「我刚说过了,我只想赶紧开始新的生活,如果洪家是想用这张支票买安心的话,我可以理解,但却不会收,万一洪家也不肯收回的话,就当作是你的律师费好了。」
她一点都不想再和洪家有瓜葛,更不想留下任何把柄给洪家,免得到时候他们家族内有人争不到财产时,还抓她出来当炮灰。
到洪家的第二天,洪家的管家就已给了她一笔不少的「零用金」,听说是洪昆尧硬撑着虚弱到不行的身子下的命令,为了不让他难过,所以她当着洪昆尧紧闭着双眼的面收下。
这样就够了,她不想临走时还让人有闲话可说,所有关于她的闲言闲语都要随着洪昆尧进入棺材后,一起被尘封才对……呸呸呸,洪昆尧可还没翘辫子啊!
俞正新不发一语地盯着她瞧。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冷静的当事人,通常这种豪门世家最难处理的就是财产分配,但洪乔臻却轻易地签下切结书,这律师费--他拿得有些心虚。
「我已经签名盖章了,可以走了吧?」洪乔臻才不管他在想什么,她只想先离开这里,去找房子、找工作。
幸好她手边还有管家交给她的钱,不过这些钱也只够让她先找间小套房安顿下来而已,她还是得赶快找到工作才行。
俞正新惊觉到从洪乔臻一进门,整件事就彷佛失去了重心,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偏向她,完全忘了洪家才是他的当事人,一心只想帮她多争取些什么,甚至还有股冲动想当着她的面将切结书撕掉,然后对她说--我帮妳向洪家争取吧!
他催眠自己,这是因为她是如此的年轻,又如此的单纯,这样的一个弱女子岂是洪家的对手?!所以,他一定是因为同情她才会如此反常。
对,是同情,一定是同情。
「这支票妳还是收下吧!」将支票再推向她。
从洪家给他的资料看来,她的养父并不是很可靠,如果她回到养父身边,恐怕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不了,就当作你的律师费吧!」她有她的坚持。
这次洪乔臻立刻起身,她知道自己是在假装潇洒--对洪家的支票,也对眼前这个具有强大吸引力的男人。
第二章
「呜呜呜~~洪乔臻妳这个大白痴!那张支票有五十万耶!妳是猪喔,五十万要赚多久啊?不过……这洪家也未免太小气了吧,竟然想用五十万就打发我?!亏他们号称首富之家,却是小鼻子小眼睛的抠门,啊呜呜呜~~但是五十万我可以做好多事啊~~」
洪乔臻出了事务所后,就忍不住蹲在人行道的樟树下痛哭流涕,手里还一边将杂草拔除,为自己刚刚装酷、装潇洒的举动扼腕。
「呜呜~~还有那个帅得过头的死律师,干么真的把支票收下?一个月啃食这么多当事人的骨肉,连我这种苦命钱都收得下,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难怪电视都说律师是一些只要银子不要里子的坏东西!」虽然这样用力地骂俞正新,可是她每骂一句:心就像被针剌到一样,微微刺痛着。
她承认自己在见到俞正新时,就先被他出色的外貌给吸引,虽然以貌取人是非常肤浅的行为,但是人的第一印象不都是从第一眼开始吗?
俞正新确实长得很优,但真正让她有好感的地方却是他后来很「热心」提醒她注意切结书的内容,一般的律师应该不可能会这样好心吧?
但是……既然他都好心提醒她注意切结书内容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心的坚持非要把支票给她不可呢?唉~~
所以她就算对俞正新有好感,认为他是个不错的律师,她还是照样要骂他一下,想把「损失」五十万的责任都推给他。
「既然你收了我的『律师费』,那我就咒你出门踩到狗屎,走路滴到鸟屎,一辈子拉不出屎来好了!」她用力的咒骂,用力的拔草,肩膀却被人轻轻点着。
「妳对屎好像挺有研究的?」俞正新面带「职业」笑容,皮笑肉不笑地问她。
他正要上另一个当事人那里一趟,却让他在大楼附近的马路边与她再度重逢,还不小心听到一堆关于「屎」的诅咒。
这女孩一定没碰过真正噬人肉、饮人血、啃人骨的律师。
洪乔臻手中揪着一株刚刚连根拔起的小杂草,错愕地抬头盯着他。
哇~~见鬼喽!
「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她真的很倒楣,连蹲在路边诅咒人都会被抓包。
「听妳说『屎』啊!」还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他原本还担心她如果离开洪家后,不知未来会如何?现在看她这么有精神,他还真是白担心了。
「嗯……史有分很多种,本地史、国外史、台湾史、中国史、近代史、发展史、通史……你想听哪一种?」
当遇到这种因为有张国家执照作为光环,就可以靠一张嘴巴月入数十万的毒舌派,反应可得机伶点,免得被他告到死!
「反应挺快的嘛!」亏他刚刚在事务所时还有点同情她咧!
「不过,像你这么忙的大律师怎么有空听我说『史』呢?你读过的书不知道多我几百倍,我岂敢和你谈『史』?!我还是先告退好了,掰掰。」洪乔臻起身,手中还抓着那株小杂草,想用最快的速度落跑,却被俞正新抓个正着。
「等等,妳得收回刚刚下的诅咒。」他可不想一辈子没办法嗯嗯。
洪乔臻双颊急速染上一抹红彩。「什么诅咒?你可别乱栽赃喔!」她才不会承认咧!
「我栽赃?!」俞正新随即露出不怀好意的好笑。「小姐,这种欠缺考虑的话妳可千万别乱对别人说,会吃上官司的!曾经有人因为随口骂人一句神经病,就被判赔六万块,这种新闻妳应该也看过吧?」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也请你不要自己莫名其妙的对号入座,再见。」洪乔臻挺镇定的,丝毫没受到他的恐吓所影响。
但从她说完后立刻拔腿就跑的情况看来,他举的例子似乎还有点吓阻的作用。
俞正新看着她以十秒跑百米的速度离开,不禁摇头苦笑。没想到出社会这么久,竟会被人家下这种诅咒!只是比起其他败诉对造的诅咒,这种可爱的诅咒他是不会太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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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乔臻拎着从南部带上来的小行李,来到刚刚才租下的雅房。
这里本来只租给在附近读书的学生,但是她不断地央求房东太太,不但以自己刚从南部上来台北,生活单纯为由,还一次预付半年的租金,这才让房东太太破例将房间租给她。
幸好没有花太多时间在找住的地方,算是挺幸运的。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她认为自己决定放弃一切、出来独立生活是正确的决定,最起码自由多了。
当初她拎着行李要离开洪宅时,除了邱丽琴和管家有「道义」上慰留她一下外,其他人可都挂着满意的笑容目送她离开。
虽然她和生父洪昆尧不是那的亲近,但还是会替他感到无比的悲哀。
奋斗了一辈子,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身上插满管子,动也不能动地躺在床上,想干脆的断气都没办法。换作是她,她宁愿不要那有钱,日子过得去就好了。
先前管家转交给她的「零用金」几乎全都交给房东太太当租金及押金,再不赶快找到工作,到时候会连泡面都买不起。
「铛铛铛~~」单调的手机铃声响起。
洪乔臻瞥了眼来电显示,是个很陌生的号码……或许该说所有的电话对她而言都很陌生才对,除了曾大庆以外,她也没其他亲人与朋友,除非没钱了,否则曾大庆根本不会找她。
铃声停止,她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没接到也无所谓。
「铛铛铛~~」手机再度响起。
是刚刚同样的号码,犹豫一会儿后,她决定接电话。「喂。」
「洪小姐吗?」话筒传来客气的低沈男音。
「……是。」洪乔臻沈默一会儿才回答。
「我是俞正新,洪太太的律师。」
能再听到洪乔臻的声音,让他现在的心情很好,虽然他是来「报哀」的。
「喝!喔~~俞律师你好,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现在连律师都这么神通广大呀!
「洪家之前就有给我妳的联络电话。」
「喔,有事吗?」
「嗯……洪先生去世了妳知道吗?」洪家本来不打算让她知道,担心她会因此反悔而跑回去和他们争财产,但他觉得要是连父亲死了都不让她知道的话,实在是挺不人道的,所以他建议洪家还是通知洪乔臻会比较好,也可避免招来外界的闲言闲语。
洪家经过讨论后接受他的建议,但是同时也要他保证洪乔臻签的切结书具有法律效力,她只能回来尽尽孝道,财产的分配可不准她插手,他仅淡淡回应,告诉他们切结书确实具有法律效力而已。
看到洪家为了争夺财产这样面目狰狞,他觉得洪乔臻比洪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可爱。
本来通知她的工作不见得非要他做不可,但他想再和她联络的意愿超乎自己所能想象,所以就自告奋勇了。
「嗄?什么时候的事?」她只是惊讶,却没有任何悲伤的感觉。
「上星期三。」
「喔。」五天前发生的事,现在「就」让她知道,洪家还真是「看重」她啊!「那……」现在是要她怎样?
虽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她真的一点哀伤的感觉都没有,只有替他感到解脱。
「妳会回去吗?」俞正新不确定她愿不愿意再回到洪家。
「嗯,你应该说,他们想要我回去吗?」洪乔臻纠正他。
俞正新苦笑。「他们认为妳该回去。」她真懂事,但他还是换个方式回答以免伤害到她。
「是喔。」她不相信洪家会主动要她回去。
「嗯。」
「那你觉得呢?」反正他是律师,不问白不问。
「我?!」
「是啊,你是专业律师,我要相信专业才对,你觉得我该不该回去?」她觉得自己很贼,竟然把问题丢给他。
俞正新觉得有点好笑,她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好像她才是他的当事人一样。「这跟专不专业或是不是律师没有关系吧?妳可以自由决定要不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