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阳光逐渐被低空云层遮掩,朗朗晴空只剩下一片阴沉,淡淡馀光犹做挣扎地扬洒西边天空,湿气的味道让马儿不安。
马背上的人儿犹不知大雨将至,以高超的马术控制胯下的蠢动。
「这里曾是莱特家的产业,不过几年前被雪儿阿姨的表哥收购了,底下上百头羊是他们的资产。」
表舅?!唐莲华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缅怀地底下沉眠的千年古兽吗?」
据她所知,有一头名为拉鲁的古兽确实沉寂於此,千百年不曾现身,巫界的人认为它死了,而魔法界的人则认为它在休憩养神。
「欣赏明媚的乡野风光呀!何况这可不是我带你来的。」他未出之语是指她自个爱跟。
「我看你是自做聪明地把我当成某个人,我对这片土地没有怀念。」她的眼神流露出冷意。
专注的安德烈以怀思目光望著她,「你很像她,百分之九十九。」
她也了解遗漏的百分之一是什么。「一秒钟的误差足以改变全世界,说不准待会有颗核子弹往你头顶落下。」
「无所谓呀!反正有你陪葬,吵吵闹闹上天堂也不寂寞。」他打趣的拔下一片叶子轻呼。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在地狱办好了入境手续,没法陪你上拥挤的天堂。」她也拔下一片叶子,只不过是揉碎它再抽出丝。
毕竟天主教国家信徒众多,信上帝既得永生,天堂当然人满为患,一波一波的「移民潮」早把天堂大门挤破,不少人还在云层中排队呢!
唐莲华将丝搓成线状放在口中咀嚼,一丝苦涩蔓延口中,飘飘然的感受令灵台一空,她不想背负太多沉痛的仇恨。
「哇!好苦,你怎么吞得下去。」胆汁八成都比不上这种苦味。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欠缺磨练。」谁叫他有样学样的照做。
笨蛋奖章非他莫属。
安德烈吓得脸都黑了。「莲花……呃!莲华,你确定它没毒吗?」
「请叫我唐家教,我们没那么熟用不著唤得太亲热,而且它有毒。」属於神经方面的毒素。
平时用以麻痹知觉,份量一多足以致命,差不多要取两千片左右的丝脉。
「有毒你还让我吃……」该死,她果真是蛇蝎心肠,害死人不偿命。
「我有逼你吃吗?自已找死我总不好阻止。」唐莲华摘下另一片叶子打算嚼食。
「你疯了,明知有毒还往嘴里塞,你脑子在想什么?」安德烈连忙挥掉她手中的叶片,气恼她不爱惜自已。
没人会嫌活著是件无聊事,将生命当做流砂般轻贱。
忽地扬鞭抽落无数青绿叶片,她笑得轻灵。「难道你没尝过薄荷,具提神醒脑的功效。」
片片飞叶如绿雪洒在她身上,他有些看呆了,久久才吐出一句,「你、骗、我。」
「我不必骗你,每种植物或多或少存有毒素,端看使用的人如何运用,过量或不足都会导致不良的後果。」适量则是救人良药。
仙桂树的叶脉专治偏头痛和神经衰弱,果子有强胃清肠之功能,根部洒乾可泡茶,主要可预防血压升高,外皮熬肉则帮助血液循环,无一不可入药。
难得的是浅紫色小花具有医治麻疯特效,曾有一段时间她非常用心地钻研这些花花草草,在那座与世隔绝的虚幻岛上。
可是随著卡鲁姆的老迈和衰老,她成了族人敌视的对象,以为她吸收了卡鲁姆的能力而壮大自己,其实卡鲁姆的生命已走到终点。
在那日将到来前她主动的离开庇护处,後来的事她也没兴趣知道,卡鲁族的兴盛和灭亡与她无关,她只是一只过渡候鸟,等待寒冬的过去。
还有为了躲避那个人,她一辈子都懒得理会的家伙。
「没想到你还懂植物的疗效,真让你唬过了。」安德烈大大的松了口气,都怪她害他小题大做,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真不晓得他是怎么成为生意人的,还是一样的笨。「请别忘了我是家教。」
「啊!」他的确未在意这件事。「亚瑟和莱恩很难搞吧?」
唐莲华轻松的笑笑,「比你好相处,相信我。」智商再高还是小孩子,不难摆平。
但是他……
「喂!你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人人赞誉有加的金童、全球公认的好脾气先生楷模,绝对可以得到一面优良奖章……」呸、呸、呸!她又乱塞什么……树莓?
嗯!满甜的,这里有树莓丛吗?
「一面自吹自擂的金牌是吧!你真是幼稚得可笑。」唐莲华大笑的策马往前奔跑。
「你等一等,那是盖瑞奇家族的产业,我们未受邀请不得贸然进入。」虽然他常常不请自入。
「不,它是莱特家的土地,谁都不能霸占。」她轻声地对著掠过耳际的风说道。
没听得很清楚的安德烈努力要吸纳她的话。「莲……唐家教,你跑远了。」
「我还打算飞……」她忽然拉紧缰绳,马首昂然立直,长嘶两声。
眼前两点趋近的人影逐渐放大,她由依稀的轮廓认出两人的身份,其中一人身上隐藏著邪恶魔法师的气息,晦暗无比。
潜伏的记忆在一瞬间清晰,涌起的激烈情绪几乎要冲破她自封的能力,一种人人渴求她却恨得无能为力的第四空间力量。
「是费杰尔和玛蒂黛,待会你别靠费杰尔太近,他是有名的女性杀手。」见色心喜,必猎。
「你在说自已吗?」唐莲华恶意的嘲笑。
安德烈不齿的一哼,「我可是有格调的高尚人士,少拿我和只求结果不问手段的浪荡子比较。」
「是呀!你好伟大。」奇怪,她怎么能忍受他的自大这么久?
「你才知道,我本来就是世间少见的好男人。」对婚姻市场而言,他是最抢手的「商品」。
果然是自大狂,真想使用魔法让他在地上爬。「我不想见他们。」
「小姐,你说得太慢了,早三分钟还来得及『逃生』。」他取笑的拉住她的缰绳,避免她不顾道义地先走为快。
「安德烈·霍华,你更是叫人厌恶的家伙。」小时候就该把他摔死,省得日後仇越积越深。
「彼此彼此,你也不见得多讨人喜欢。」赶都赶不走的米虫,一天照三餐供应还得提供下午茶和宵夜。
得寸进尺。
「可你喜欢我。」胸有成竹的笑容叫人看了刺眼,唐莲华不怀好意。
气急交加的安德烈极力反驳,「见鬼了我会喜欢你,你根本在胡说八道。」
「那你干么对我言听计从,口是心非的像个蠢蛋?」这时若是打道雷会不会引起教廷的注意?
「幸好我是不打女人的男人,否则你会因羞辱我而直接下地狱。」该死的女人,他绝对不会喜欢她。
绝对不会。他强调地在心里添了一句。
可是真的不会吗?
他的心正发出他不愿接受的声音,一点一滴侵蚀他的坚持,连他都怀疑自己口中的话,而他不甘心去深究。
她,太欺人了,可恶的深海鲨鱼。
「安德烈,好久不见了,忙著赚钱呀!」高昂的男声显得兴奋。
两匹马对著两匹马,风雨欲来。
※※※
「卡鲁姆,你最好告诉我贝姬的下落,否则休怪我毁了神庙。」
发白如霜,骨瘦如柴的老妇撑著一口气跪著,口中念念有词的祈祷,希望能为卡鲁族保留最後一丝血脉,她是够老了。
看尽四季的替换,眼见族人的凋零,她所守护的卡鲁族几近灭亡,活著不过是时候未到。
如今是时候了,伟大的卡鲁神终於允诺了她的愿望,从此卸除了她在人世间的使命还归尘土,这副老躯壳可以功成身退了。
「我在说话你有没有听见?少给我装聋作哑,我晓得你能与她心灵相通,互传信息。」他一定要得到她。
哐啷的破坏声让老妇撑起垂下的眼皮,「回你的幻魔森林,迷咒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哈哈……迷咒山的卡鲁族人早已死得一乾二净,你还死守著它干什么。」卡鲁神保护不了他们。
黑暗的力量早悄悄的侵入,不知死活的卡鲁族还在为立谁为下任族长而争论不休,趁虚而入的他不费吹灰之力地一举消灭。
现在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夺取贝姬体内的能源,她是他的黑暗之后,他非得到她不可。
死亡,将是另一个开始,他所爱的人将踏著血腥之路回返,与他重逢。
日与月,黯然无光。
「我守著土地的灵魂,你无法玷污它。」神圣的灵士呀!我将与你融成一体。
「尽管吃土吧!我要贝姬,你听清楚了没?」他抓住老妇稀疏的发往泥土一按。
「你得不到她,永远也得不到她,她是第二个青雪。」他渴望一生一世却得不到的痴恋。
「卡鲁姆,你让我生气。」他的爱呀,他不允许有人再度破坏,他要变成世界最厉害的魔法师。
被甩出去的老妇笑得安心,血由口角溢出。「为患之人难以善终,我看到了你的末日。」
「你……你胡说。」他心里极度不安,她的预言一向很准。
「我可爱的孩子会有她正确的归处,你只是她生命中小小的绊脚石。」不足放在心上。
「卡鲁姆,你这可恶的老太婆……啊——」
湍急的力量击向他,来不及防备的胸口中了一记,整个人飞向身後的巨石,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知道自己伤得很重,魔法无法在短期间治愈他。
一道狂风突起,在他瞠大眼之际将他卷向半空中,旋呀旋地抛掷在幻魔森林的高树顶端,他已无力唤来风魔脱困,静静地等著力量回复。
「孩子呀!卡鲁族就剩你一人了,要多保重。」
老妇双目一闭地风化成灰,一缕牵挂随风飘向遥远的英国。
我来道别了,孩子。
风拂过,是清冷的味道。
迷咒山的心空了。
它在低呜。
第四章
「是很久不见了,费杰尔、玛蒂黛近来可好,羊毛生意不错吧!」
基於曾经一度来往密切的关系,擅於经营人脉的安德烈礼貌性的问候,态度有礼却不热络的轻颔著首,显得意兴阑珊。
多年前莱特家尚未搬离开时,雪儿阿姨不时会邀请抚养她长大的姑姑一家人前来一叙,因此免不了有碰头的机会,当时大家的交情还算不错。
後来莱特叔叔带著妻女离开了,三年後他的父母也死於爱尔兰共和军的恐怖行动之中,两家才渐行渐远地不再有所牵扯。
大概三、四年前左右,霍华家三兄弟各自在专精领域闯出一片天地,偶尔商场聚会里盖瑞奇家族的成员会前来寒暄,企图攀点交情好谋利。
一开始多少会帮忙些,但次数一多就不是帮忙能了事,频繁的动作叫人难以承受。
他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再作打算,人情的保存期有一定的限制,要他成为别人的钻石脉他可不肯,有钱不花让给别人去挖是傻子行径。
他还不至於天真到无知的地步,为人作嫁的蠢事他不屑为,精打细算是商人的本能,谁都别想占他便宜。
除了他身边的利牙母狼。
「季节多变,羊毛的产量不如以往丰富,日子都快过不去。」费杰尔·盖瑞奇暗示要他伸出援手。
安德烈客套的一笑。「全球经济不景气嘛,多多少少受到波及,开源节流总会过得下去。」
「你开玩笑了,我们是什么家庭,怎么可以表现出一副穷酸样,岂不是叫上流人士看了笑话。」他们可丢不起这个脸。
「笑贫不笑娼不如去卖屁股吧!听说英国的夫人们都很寂寞,而男人们更饥渴,当个男妓更适合。」
看向发言的女人,费杰尔不豫的眼睛蓦然发亮,「小姐需要服务吗?我倒乐於牺牲一次。」
不错,够美,身材玲珑有致,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也不赖,睡在他的床上肯定香艳刺激,三天三夜不下床都没关系,她绝对是一道可口的美食。
「她有爱滋病,末期了。」安德烈抢在唐莲华之前开口,生怕她的毒舌不饶人。
虽然他心底很想揍人,尤其是口蜜腹剑的狂蜂浪蝶。
费杰尔不信的笑笑,「兄弟,你别太小心眼,有美女分享何必藏私,我是担心你应付不来。」他不介意接手别人的女人。
谁是你兄弟。「我没骗你,她最多只剩三个月的生命,所以我特别陪她出来散散心。」安德烈说得认真无比。
咦!怎么背上刺刺的,好像有十几只蜜蜂在螫。
「是吗?你真好心。」他会相信才有鬼,美女可无病容,脸色红润得宛如成熟的苹果。
「朋友嘛!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事,总要让她不枉此生,留下美好回忆。」安德烈假笑的回道。
两人谍对谍似的「表演」看在唐莲华眼中只觉不耐烦,虚伪得要命,分明各怀鬼胎,还在那边假意称兄道弟。
手指往耳上轻撩,看似搔痒实则暗施魔法,敢说她有爱滋,活不过三个月,他倒是恶胆横生,将她置於沙漠自认为是有义君子。
寡言养气、寡事养神、寡思养精、寡念养性,眼前的人不值得她费神,心静能聆听无数来自自然界的声音。
视线不经意的一扫,玛蒂黛一如记忆中温婉典雅,浅笑含蓄地不发一语,安静待在马背看著……安德烈?
从小她就不喜欢和玛蒂黛玩在一起,即使两人年龄只差一岁,但就是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好像并非生长在同一世界里。
费杰尔趁机道:「说到帮助朋友,听说你决定开发新的女性用品,专卖权给我如何,我保证让你大发利市。」而他也能因转手海捞一笔。
凭你也配。安德烈假意做出惋惜样,「唉!你慢了一步,我刚和里兹一家厂商签了合约,不然就让给你做。」
「把权利拿回来呀!我相信对你而言不是难事。」费杰尔贪婪地说著令人发噱的天语。
「好呀!如果你肯付违约金,我二话不说的撕掉合约书。」安德烈在心里冷笑。
他喜出望外的笑咧开嘴,「那有什么问题,一笔小钱我还付得起。」
「是呀!满小的金额,才一亿五千万英镑左右,你应该拿得出手。」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什……什么?!一亿五千万英镑。」他若有一亿英镑何必工作,坐拥美人醇酒快活去了还来耍心机。
惊愕不已的费杰尔快吓掉下巴,如此的天价他想都不敢想去接,光是五千万他都不可能凑足十分之一,更何况是一笔上亿资金呢!
安德烈明明有意刁难他,摆著一块上等牛肉当饵却涂上毒药,叫他看得到吃不到,只有乾咽口水的份。
「不会很多啦!想想专卖的利润有多高,一年少说净赚三、五千万,不用五年便连本带利的全滚回来,你若不反对我就把专卖权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