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哪里?」
李哥没有回答。从昨晚等到现在,等到的阿飞却是一身的血腥和狼狈。
这样在刀口上过活的男人,不论外表和头脑多么出色,他都不能放心地把潘交给他。
他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阿飞。
阿飞没有接过手。「这是什么?」
「这里面是潘,也就是小笛的资料,我想你对她的了解应该不多吧?」
原来小笛姓潘。
向来随性洒脱的他,认为只要两人在一起开心,其他的事都可以不过问,直到小笛突然在他的世界中消失,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竟然少得可怜。
「打开吧,看完之后你会明白很多事。」李哥说。
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剪报。
「天才少女」,「华人之星」,「银色精灵」等等的头衔都围绕着同一个名字--潘雅笛。
一个出生在剧本创作世家,从小在美国洛杉矶长大,从十五岁起就继承父业从事电影剧本创作。短短五年问,就已经获得十几个电影创作奖项的华裔女孩。
「我是潘的经纪人,潘是个创作天才,其实所谓的天才都是因为他们比别人更努力,更辛苦地付出。就像潘,为了寻找灵感,写出反映现实生活的剧本,就常常化身成各式各样的人去体验生活。今年她凭着自己的努力,终于争取到美国电影圈里最有名的剧作大奖的参赛资格,她对这个奖势在必得,所以她才会大胆地独闯黑街。相信她的勇气和拼劲,不用我说,你一定也见识过了。」李哥在阿飞翻看剪报的时候向他说明一切。
最后一页是一张占了报纸一整面的照片,而照片上那个笑得自信又阳光的女孩,是阿飞再熟悉不过的;只不过,在黑街、他的世界里,她没有那些光环,她是潘雅笛,是他的女人。
潘雅笛有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过去,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她的过去竟然这么「精采」。
原来她不是无意中落人黑街的精灵,她的出现是有目的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理想和创作。
看完她的资料,他知道两人是天壤之别,而且他们之间的距离恐怕很难越过。
他忽然想通她为何不告而别,她应该已经找到她的灵感吧!
「是小笛让你来找我的?」慢慢合上文件夹,把它推回李哥面前。
「不是,她并不知道我来找你。」李哥摇摇头,「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差别,因为不管怎么样,你都应该离开她。」
「哦?」阿飞扬起浓眉,「只要小笛爱我,我不会让她离开我。」
李哥没有想到阿飞居然会坚持。「潘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了她,也为了你自己,就到此为止吧!你应该很清楚,潘离开你是迟早的事。你是个黑街的混混,注定要过着打打杀杀的生活。可是潘和你不同,她很有可能会成为美国电影史上最年轻的华裔女编剧,她的前途不可限量。到那时,你认为你们还会在一起吗?」李哥残酷地点出事实。
虽然这些还只是假设,但是阿飞心里很清楚,他的话随时可能会成真。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真的还能认为只要小笛爱自己,就可以一切OK吗?
该死,什么时候自己也被小笛洗脑了?不仅开始相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居然还把它紧紧握在手里,作为自己最后的筹码。
这种无能又无奈的男人,阿飞,真的是你吗?
看出阿飞的烦躁,李哥继续游说:「就算小笛爱你爱到可以跟你过这样的生活,你有没有为她考虑过,如果别人知道她住在黑街,爱着一个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的人,她的梦想还可以实现吗?如果你真的爱小笛,就该为她着想,不要当她的绊脚石。」
李哥从皮夹里拿出支票,递到阿飞面前。「收下它吧!然后就当作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你们各有各的世界和生活。」
阿飞被李哥的话和眼前的支票激怒,虽然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的卑微,也深知钱是不可缺少的东西,但是自己被说成是女人的绊脚石,还用支票来打发自己,身为男人,他怎么也不能容忍。
他一伸手,抓住李哥的衣襟,「闭上你的嘴,这是我和小笛之间的事,轮不到你多管闲事。马上给我滚,如果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对你不客气!」
看阿飞已经动怒,李哥也不想和他硬碰硬。
「好,我走。但是请你仔细想想我的话,为潘--」
「滚!」不等他说完,阿飞就把他推出门外,然后大力摔上门。
用力过度,使得好不容易凝住血的伤口再次迸裂,但是他却没有痛觉,因为他的心比手臂痛十倍。
如果你真的爱潘,就该为她着想。
李哥的话又在阿飞脑海中回响。
他爱潘雅笛吗?也许吧!虽然他一直嘴硬地不肯承认。
每次要她滚出黑街,滚出自己的视线,其实都是他在逃避,不想承认她已经走进自己心里。
放她走吧!像个男子汉一样提得起放得下,他在心里劝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他就觉得自己难受得好像要死掉一样。
可是勉强留下她,就像李哥说的,等于是结束了她的梦想。
自己可以看着她在黑街和自己一样漫无目的地混下去,没有人生的理想和目标,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的失去?
阿飞的心中不停地天人交战,搞得他本来就因为睡眠不足而隐隐作痛的头,现在更好像有人用铁锤在敲。
不管了,让一切都该死地见鬼去吧,什么都不要再想了!他在心里诅咒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最后,他把自己的身体颓然地扔到沙发上,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第七章
直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伴着潘雅笛的惊呼声响起,才又把阿飞拉回现实生活。
她回来了!自己的样子一定吓坏她,可是他却无力去安抚她。
「阿飞,你回来了!天哪,你的手在流血!你是不是又和人家打架了?」
和约翰整整谈了一个晚上,因为担心阿飞回来会找不到自己,她强行中止谈话赶回来。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被电话叫走,我都好担心!担心你去打架、去飘车,怕你会不会出什么事情。」拿来药箱和清水,潘雅笛重新包扎阿飞的伤口。
看着他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胡渣和惨白的脸色,潘雅笛觉得自己的心整个抽紧,「阿飞,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让我为你担心了?」不然,就算我人不在你身边:心也会时时牵挂着你。
她近乎哀怨的语气,让阿飞的心一颤。不可以再让她过这种没有安全感的日子,他决定成全她。
「不想为我担心,那妳就走啊!」他闭着眼睛,故意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
潘雅笛忙着包扎的手停下来。「阿飞,你在说什么?」
一把挣开她的手,他猛地坐起来,狠狠地瞪着她,「我说什么?我说我不需要也不希罕妳的担心。更何况我每次出门都有和妳说一声。可是妳呢?一声不响就失踪,妳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担心?」
原来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发脾气,看在他是关心自己的份上,潘雅笛决定不和他计较。
她拉过他的手,继续为他包扎,「好啦,这次是我不对。我只是睡不着,就想说干脆去帮你买早餐好了,谁想到你刚好这时候回来。下次不会了!」
「妳还在骗我!」他喃喃地说,眼神空洞。
「你说什么?」她没有听清楚。
「妳究竟要骗我骗到什么时候?潘雅笛小姐!能不能请妳不要再自编自演下去?这里是黑街,不是妳在洛杉矶的工作室。」阿飞像爆怒的狮子跳起来,吓得正为他缠纱布的潘雅笛跌坐到地上。
表面上他在为受骗生气,但是阿飞自己清楚,他最气的是自己,气自己没有一个理由可以把她留下。
「你怎么会知道?」潘雅笛愣住。
这时,她的眼角瞟见放在桌上李哥忘了拿走的剪报和支票。
「李哥找过你?」她小心翼翼地问,阿飞却背对着她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让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早知道阿飞一旦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定会生气甚至暴跳如雷,所以她才希望由自己慢慢和他解释。
可是现在,李哥已经先激怒了阿飞,想得到他的谅解就更困难了。
虽然他的冷漠让她胆怯,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退缩,为了挽救他们的感情,她必须为自己辩护。
「阿飞,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生气,先坐下来好吗?你的伤口我还没有包扎好。」
阿飞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我的命贱得很,这点小伤死不了的。」
他的颓废让她心痛,「你可不可以先冷静下来,让我慢慢跟你解释?」
「不必了!」他转过身,看着坐在地上一脸无助的她,努力硬起心肠,「我现在只想知道,潘小姐还要在黑街玩多久,还要我阿飞陪妳玩多久?」他的嗓门不自觉地扬高。
从他如同受伤野兽一般的神情中,她知道李哥一定伤了他的自尊心。
「阿飞,如果李哥说了什么冒犯了你,我代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请你不要这个样子!」
现在的她只想把他的头揽在怀里,好好安抚他。
可是阿飞却拒绝她的靠近,「任何人对我的伤害都比不上妳,我现在只希望妳可以赶紧离开,不要让我再看见妳。」
到底李哥对他说了些什么?
「阿飞,不要因为别人说了什么就轻易定我的罪,给我机会听我解释。」
「与别人无关,是我自己累了、烦了,我真的不想再陪妳这种自私又任性的女孩玩下去。」阿飞摆摆手,一脸疲惫不堪。
「阿飞,你是认真的吗?」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丝希望。
阿飞的眼中却只有决绝。「没错!我希望从此以后我们各自回到原来的世界,不要再有任何交集。妳听明白了吗?」
在他说出绝情话的那一瞬间,潘雅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整个世界彷佛都因为阿飞的话而失去颜色,她的眼前只剩下漆黑一片。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我衷心地期盼你的愿望可以实现,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努力地忍住泪水,她只想在分手的时候让他记住自己的微笑。
可是当心碎落一地时,要故作潇洒地微笑真的好难。
所以,她选择在说完话的同时夺门而出,不让自己有在阿飞面前流泪的机会。
看着潘雅笛从自己身边跑过,跑出他们的家,阿飞痛苦地闭上眼睛。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把她留在身边的冲动。
把她赶回原来的世界,到底是对还是错?他不知道。
也许,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吧!竭尽所能地成全她的幸福和完美,不顾自己会不会舍不得,会不会心碎。只能努力地告诉自己不可以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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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彷佛因为潘雅笛的离去而静止,阿飞不知道自己像雕像一样站了多久。
直到他的手机闹钟在五点钟的时候准时响起,他才想到黑街的夜晚已经降临,他该出门了。
洗了个澡,稍微吃了点东西,阿飞再次整装出门。
今天的天空阴沉沉的,让人的心情也因为天气而变得更加晦暗。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耳边还伴着像呜咽一样的风声。
淋着雨来到自己的战车旁,阿飞突然想起她走的时候没有带伞。
不过,她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她的朋友那里了吧!
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她,阿飞跨上车,催动油门,车子像一团火焰在昏暗的雨雾中忽隐忽现。
星星舞厅里,阿T正在安排大家做事。
「阿T,今天不如休息一天好了。听说入夜后风雨还会更大,谁会在这种天气出来玩啊?」一个兄弟说。
他的话立刻得到赞同。「就是说啊,何况昨晚那一仗打得那么激烈,大家都没有好好休息。」
阿T走过来,给了抱怨的两个人各一记爆栗,「你们两个找死啊!忘了飞哥说过的话?虽然我们是混黑道的,也要有职业道德,拿了人家的钱,就要把事情做好。」
被打的兄弟抚着发疼的头,「还说飞哥呢,昨晚他伤得也不轻。跟了他这几年,我还是头一次看他挂彩,不知道今天他爬不爬得起来?」
「你乌鸦嘴啊!」阿T一巴掌挥过去,「想当初我跟着他打天下,我们两个跟对方十几个人干架,飞哥身上被砍了好几刀,肋骨都断了,也没见他哼过一声。这点小伤对飞哥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他开始把阿飞当作毕生追随的老大。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啊!」被打了巴掌的兄弟不服气地说。
「有什么不同?」
「自从飞嫂出现,他眼里的霸气就没有了。现在的他看上去和普通的男人没什么区别。」
「你胡说!」阿T又想扁人。
「阿T!」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T回头,看见阿飞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门口。
「飞哥,你来了?」
刚才说话的兄弟看见阿飞也吓了一跳,「飞哥。」
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飞哥听到多少。
把手插在夹克口袋里,阿飞沉静的黑眸一一扫过所有的兄弟。
「昨晚大家辛苦了,今天都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阿T两个就可以了。」
看来飞哥还是听见了。「飞哥,我刚才只是,我……」
伸手打断他的解释,阿飞再次沉声命令:「都回去休息!」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敢再说什么,因为他们都深知阿飞说一不二的作风,只能一个个低着头走了。
所有人都走光以后,阿飞颓丧地坐进靠近舞池的沙发椅里,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彩灯。
阿T走过来,「飞哥,你不要介意那些家伙乱放屁,回头我好好修理他们一顿。」尽管他心里清楚刚才那个兄弟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飞哥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不可污蔑的英雄。
阿飞仍旧看着天花板,「阿T,我是不是真的变很多,变得越来越没有斗志,不像我自己了?」
「飞哥,你不要这么说,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强的。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做回自己。」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只要有飞嫂在,恐怕飞哥就没有办法恢复以前的冷硬和霸气吧?
做回自己,让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样子。双拳用力地互击一下,阿飞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他突然的举动吓了阿T一跳,刚才明明是一脸疲惫,怎么一眨眼就恢复精神了?「飞哥,你?」
看着自己的好兄弟,阿飞的眼中重新燃起战斗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