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苦苦追问,只是喃喃自语着:
“不要对我这么好,不要……”她的声音愈来愈小,眼皮也越发沉重。
呵……好舒服,好想睡啊……
“为什么不可以对你好呢?”他的中低音催眠着她的心智,教她毫无防备的有问必答。
“因为我们是死对头、死对头啊……”
是啊,死对头啊。失去意识前的季晓荷脑海里只有罗子玄那张俊美的笑脸。
感觉到肩头上的沉重感,他知道身旁的她可能睡着了。
死对头,原来他们是死对头!他拿起她未喝完的那罐啤酒,一饮而尽。
闻着她自然散发的发香,他温柔的对着已经沉沉入睡的她说道:
“你这女人究竟是天才还是蠢蛋?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你却还是把我当成死对头。”他轻抚着她垂落的长发。“我和你究竟谁比较幸福,谁比较不幸呢?”
他轻叹一口气,然后扛起这个已经睡到毫无所觉的女人。
“老天,还真重!”
没想到看来弱不禁风的她,背起来还是颇有分量的。
他背着她摇摇晃晃的离开小酒吧,一路上还不时喃喃自语着:
“真是没想到我罗子玄也有这样的一天啊。”
第六章
黑夜离去,白昼骤降,又是一天的开始。
茶水间内,一群女人七嘴八舌着。
甲女嘴唇涂得鲜红,讲话时还故意突显嘴型。“原来他们是一对啊!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突然就这样公布要结婚,真是吓死人了!”乙女拿出化粉镜补粉。
“说不定是奉子成婚。”丙女挑高完全是划上去的眉毛。
“有这个可能性喔!”甲女开心的附和道。
“不过,方爱琳看起来很乖巧,应该不会这样。”乙女又说。
“很难讲喔,说不定外表愈乖巧的内心愈是放荡。”丙女暧昧的笑说。
其他两个人闻言纷纷点头。
陈莎莎坐在一旁喝咖啡,翻阅着早报,不想搭理与她无关的话题。
“不过,我说最出乎意料的莫过于季晓荷和罗律师的事吧。”甲文道。
此话一出,一旁的陈莎莎顿时变脸,虽依旧保持着高雅姿势,可是下垂的脸部肌肉断断续续的抽动着。
在邵氏,陈莎莎一向利用自己外在优越条件以及交际手腕努力往上爬,好不容易坐稳总裁秘书的职位。公司里人人都让她三分,敬畏她七分,称她一声“莎莎姐”这就是她努力多年的成果。
但自从季晓荷这女人进入邵氏之后,即轻而易举的抢走众人的目光,还把她最引以为傲、最努力打点的人脉关系弃如敝屐。
那女人只知道拼命工作,从不会承迎媚合,甚至完全不与她们这些人打交道,但现在她却得尊称她一声主任,被她踩在脚底下。
更令人不能忍受的是,当她把所有的心力都耗费在自己的外表打扮上时,季晓荷即使脂粉末施,还是散发出连她都不禁为之着迷的自信美。
这不公平、不公平!现在竟然连潇洒自在的罗子玄也对她为之着迷!那个没品味不懂穿着的女人到底哪里赢过她?
“罗律师又帅又会赚钱,我本来还想……”乙女拿下粉扑,无奈的说着。
“真是痴人说梦话,哪里轮得到你!”丙女不客气的打断它,眼里尽是鄙夷。
“你以为自己又漂亮到哪里去了?”乙女不甘示弱的回嘴。
“我再丑也比你都靠化妆来得强。”
“才怪,你明明就是丑还不知遮掩。”
两个女人一来一往的争执,把小小的茶水间搞得好不热闹。
“别吵啦!”甲女不耐烦的劝架。
“你们根本没弄清事实真相。”陈莎莎突然开口,其他三人皆静默下来。
陈莎莎在公司有资历又有地位,她们只能乖乖地听她说话。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没有这么单纯。”陈莎莎故弄玄虚。
“有什么问题吗?”三个女人睁亮眼睛问道。
陈莎莎牵动一边的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昨天晚上,那女人从头到尾都是一脸的失意落魄,活像是被人抛弃的样子。”这可是她整晚观察出来的心得。
三人闻言,好像有点懂又不是很懂,只能当应声虫:
“好像真的是这样。”
“而且昨天莎莎姐请她当伴娘时,她的表情也很奇怪。”
“是啊,为什么呢?”陈莎莎暗自在心里偷笑,却故意一问。
三个女人想了想,开始讨论起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会不会是季晓荷喜欢陈志远?”
“有可能。”陈莎莎点头,心底嘲笑眼前这些笨女人正跌入她的陷阱。
“听说之前季晓荷好像曾单独去找陈志远喔。”
此语一出,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沉默半刻,陈莎莎依旧优雅的啜饮一口咖啡,甲女拿起口红画着,乙女打开粉盒继续补妆,丙女则看着桌面发呆。
突然,又有人主动打开话题,语气像是卫道者一般。
“像季晓荷这种女人倒贴上门,有哪个男人会不要?”
“但是陈志远看起来人很老实,应该不会的。”
“男人都是一个样,看起来老实不代表真的是个老实人。”陈莎莎笃定的说道。
三个女人又立刻附和的点点头。
“如果真要结婚的话,当然是要挑方爱琳那种看起来乖巧又听话的女生。”
“说的也是,季晓荷那种精明能干的样子,如果我是男人看了也受不了。”
“而且她的打扮有够老土,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得跟什么似的。”
“是啊、是啊,头发还梳成那样,当场就老了十岁。”
“难怪会看上她的都是王董那种老不修,我只要一想到王董那副色迷迷的样子就想吐。”
三个女人边批评边嗤嗤地笑着,陈莎莎并未加入她们,可是掩不住脸上得意的笑容。
“你们说季晓荷会不会报复方爱琳?”陈莎莎突然一问。
“应该不会吧,季晓荷看起来很有家教。”
“可是被抛弃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的也是,而且通常这种事业有成的女人最可怕了。”
三个人又是一陈沉静,个个表情怪异。
此时,方爱琳正好走了进来。
“早安。”她微笑着向她们打招呼,像是一道温暖的春风。
方爱琳径自走到一旁,准备煮咖啡。
三个女人在她背后互相推挤着,准备派出一个代表去提醒她小心季晓荷,最后是早就惟恐天下不乱的陈莎莎率先出击。
“爱琳啊,最近和季主任相处得如何啊?”
“我们向来很好。”她礼貌性的回道。
即使她不喜欢老在背后说荷姐坏话的陈莎莎,但是温顺的她不会表现出来,避免大家难堪。
“真是令人羡慕啊。”陈莎莎的语气却毫无欣羡之意。
方爱琳没再搭理她,只是安静的煮着咖啡。
陈莎莎又不安好心的开口说道:“老实说,我真的很佩服你们两个人。”
方爱琳抬眼看她,露出不解的神情。
陈莎莎内心窃喜,脸上却没表现出来。“通常女人在爱情上是没办法这么大方的,竟然可以和情敌当好朋友……”
方爱琳沉下脸道:“很抱歉,我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陈莎莎只是一径的笑着,这种笑教人不禁鸡皮疙瘩全起。
“我没什意思啦,只是觉得季主任的胸襟很值得我们敬佩。”说完,她用眼神示意其他在场的三个女人。
“是啊,季主任真是女人的模范,工作能力好之外,又得到总裁的赏识,现在还和罗律师在一起,真令人羡慕。”
“没错、没错,所以过去就不要再计较了,反正只要你们一结婚就没事了。”
方爱琳心想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她拿着滚烫的咖啡,离开茶水间,默默地等着电梯。
不知怎地,她一直想起昨晚季晓荷反常的行为,那副失意的表情以及刚才那些人语带玄机的话。
她呆站着,连电梯到了都还不自知。
季晓荷对着电脑萤幕发呆,随意敲打着空白键,然后呆呆地看着萤幕上的游标移动。
不知为何,今天总提不起劲来工作。
她趴在桌上,侧头看着桌上的粉红色凯蒂猫。
“没想到现在我们两个都没有伴,刚好可以一起作伴。”
她拿起桌上的镜子,然后仔细的盯着镜中的自己。
昨晚的宿醉害她今天早上起床太晚,为了赶时间,她随便套了一件连身裙就出门,等到了公司以后,才发现自己妆也没化、头也没梳。
不过真是舒服极了,除了……她把镜子拿远,让自己的上半身可以入镜。她看着穿着白色套装的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白色似乎不适合她!她东瞧西瞧,觉得自己看起来有些别扭。
之前,她是为了陈志远才做出自己不甚喜欢的风格打扮,现在既然陈志远和她已经没希望了,她又何必继续这样打扮呢?
但是,改变是需要勇气的,即使只是换回原来自自己喜欢的装扮而已。
此时有人敲门,她立刻反射性的收起镜子。
“荷姐,我是爱琳。”
“请进。”她边说边拿起笔,低头假装工作。
方爱琳看见季晓荷不同于以往的打扮,似乎有些惊讶。
“有什么事吗?”她平板的应答,不若以往的亲密。
“我已经将日系手机的企划案打好了。”
“谢谢你,放着就行,我等一会儿再看。”她转头盯着电脑萤幕,没有看方爱琳一眼。
方爱琳照着她的吩咐将企划书放在她的桌上,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似乎欲言又止。
季晓荷抬头,发现方爱琳一副紧张的模样。
“怎么了?”她问道,心理突然鄙夷起自己的假装。
方爱琳不是心眼小的女人,她并不相信陈莎莎那一票人所说的话,但是她很在意荷姐的心情。先不论季晓荷先前是否真的喜欢陈志远,以昨天她为难的表情看来,方爱琳也不愿逼迫她当她的伴娘。
“荷姐昨晚还愉快吗?”方爱琳小心翼翼的问着。
季晓荷毫无心里准备,不禁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愣了一下,但她立刻恢复以往的笑容。
“当然很开心啊,怎么这么问呢?”
“我以为你昨晚心情不太好。”方爱琳婉转的说道。
“我只是身体不太舒服。”
季晓荷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她不想伤害和她情同姐妹的方爱琳,更不希望因为陈志远的事影响到她们之间的情谊。
但方爱琳并没有因此而安心,仍是眉头微皱的看着她。
“昨天的礼物还喜欢吗?”季晓荷笑问。
方爱琳立刻点头。
“陈主任也喜欢吗?”她轻描淡写的提起陈志远。
“他也很喜欢。”
“那就好,昨天我挑了好久,所以才会迟到,真是抱歉。”
方爱琳似乎宽心许多,不知道是因为她真觉季晓荷和陈志远没事,还是季晓荷提起陈志远的态度让她觉得没事。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去工作吧,我不会因为你要结婚就让你混水摸鱼喔!”她轻松的开着玩笑,一如往常般。
“荷姐,请你当伴娘会不会使你很为难?”
当伴娘?对了,她都忘了这件事情。季晓荷陷入沉思,即使她可以诚心祝福他们,但她却不想亲手送他们走进结婚礼堂。
“如果不行就算了,是我不该强人所难。”方爱琳苦笑,为这尴尬的沉默打着圆场。
“一点都不为难,你不要胡思乱想。”她微笑以对,心里却充满苦涩。
方爱琳还是不太相信的看着她。“荷姐,你……真的不用勉强。”
“我只是想到要和罗子玄那油腔滑调的家伙一起当伴娘伴郎就觉得讨厌。”
原来如此!荷姐是讨厌罗律师,而不是如陈莎莎她们讲的那样。方爱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荷姐讨厌罗律师——“那就更不要勉强了。”
“不过,现在我已经不会这么想了。”她忽然觉得好累,好想拿面镜子照照看自己此刻的笑容,必定是虚假至极。
这会儿方爱琳才安心的离开季晓荷的办公室。
季晓荷的微笑旋即垮下来,她叹了一口长气。
她不善应付他人,向来只和秘书爱琳相处自如,但现在,与爱琳共处竟然也令她莫名的不知所措,心生疲累。
她明明已经看开了啊,昨晚她将自己灌醉,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为陈志远而伤心,从此以后要恢复正常,不要再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挂心。
但是,这完全不如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无力的颓坐着,看着镜中毫无生气的自己。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蹙眉,感觉自己既别扭又狼狈。
她摸摸了自己的脸颊。
“季晓荷,你到底是怎么了?竟把自己搞成这般田地?”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怒骂,她火大的拨乱头发,垂落了几撮发丝,显得更是糟糕。
够了!她真的受够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抓狂。
她突然站起身来,拿起车钥匙快速的走了出去。
正在工作的爱琳,从她没见过荷姐如此严肃的表情。
“荷姐,你要去哪里?”
“回家。”她简短有力的回答,头也不回的离开。
方爱琳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回家?荷姐回家做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方爱琳纳闷不已。
其实,季晓荷只是回家换件衣服,因为她愈看愈觉得自己像根米肠。
“一定是罗子玄那家伙害的。”她自言自语着。没错,一定是那个男人老是在一旁嗡嗡叫,给她洗脑所造成的。
她受不了米肠,受不了自己笨拙的模样。所以她当下立刻决定回家换衣服。
而她回到公司后,却又没有勇气面对他人,只好躲在公司的厕所里先调整下心情。
季晓荷披散着一头长卷发,脂粉未施,身着连身细肩带的红色洋装,一双细根黑色凉鞋,活脱脱就像朵野地生长的艳丽玫瑰。
可是,这朵玫瑰正垂头丧气的坐在马桶上,气恼自己的没出息。
“我干嘛那么没种?就算已经两三年没这样出门,也犯不着躲在厕所里吧?”她咒骂自己。
“话是没错,但是我真的不敢嘛!”她又突然变得懦弱。
“不敢个头啊,季晓荷你真是没种。”口气又凶狠了起来。
“我承认我没种嘛!”这会儿她又可怜兮兮的自己回话。
她无力的低下头,长发跟着倾泻而下。
“老天!我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精神分裂了,竟然自己躲在厕所里玩一人分饰两角的游戏。”
她摇摇头,不许自己再这样下去,但她又叹了一口长气。
不知道罗子玄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会有什么反应?应该会油嘴滑舌的说些令人嗯心的话吧,因为他一直如此怂恿她,如果教他得知诡计得逞后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
说不一定他会夸赞她美丽、身材好,至少不像米肠了吧,也或许……
“季晓荷你这个白痴,他想些什么关你什么事?”她用力甩掉脑海中的罗子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