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屏脸儿一红,赶忙低头。
郎都则拱手说道:“儿臣明白皇阿玛是一片好意,但儿臣还是要请皇阿玛暂缓选妃之事,待儿臣从徐州回来后再议,望皇阿玛成全。”
崇庆笑笑的频摇头,“似乎也只能如此了,那我先回宫去了。”
“臣妾送皇上。”
“不用了,朕刚刚打扰了你们的谈话,你们就继续吧。”
众人只得屈膝行礼,目送崇庆离开。
一直到崇庆离开好一会儿了,罗兰屏还恍如置身梦中,一切的事情皆有转圈了,如果她脸上的胎记也没了……
“聊了一会儿,哀家也有点儿累了,皇儿,扶我回房里去。”
“是,皇额娘。”郎都从她的眼神察知她有些话想私下跟他谈,便向前一步,扶着她的手。
“兰屏谢谢皇后。”罗兰屏连忙屈膝行礼,一脸感激。
“不客气,你先在这儿候着吧,待会见郎都送你回府去。”
“谢谢皇后。”除了感激,她也不知道自自己该说什么。
郎都扶着太德进入雅致的房间后,仍是一脸笑意,“皇额娘,真的太感激你了。”他觉得那股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郁闷己缓和不少。
“真要感激皇额娘,就别辜负了皇额娘的用心良苦,好好想想自己对兰屏的感觉,别等到她真的上了花轿嫁给史建仁后才后悔!”她开玩笑的瞪了他一眼后,才在柔软的床上坐了下来。
郎都伫立在床畔,俊脸上略有困惑。
“皇额娘知道你想跟阿利克及罗尔烈一样,有段轰轰烈烈的恋情,可是每个人的际遇不同,皇儿切莫盲目的往前看,却忘了近在咫尺的幸福,毕竟,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太德这段语重心长的话像当头棒喝,一棒敲醒了他混沌不明的心。
难怪他的情绪老随着兰屏的喜怒哀乐高低起伏,她开心,他便开心,她忧愁,他亦心感沉重。
原来他潜意识里对轰轰烈烈的恋情仍有所期待,故而不愿坦承内心深处对兰屏已有情感,因为她爱了自己多年,这样的爱情唾手可得,他便刻意的忽略了内心的声音……
愚蠢!他真的是太愚蠢了,佳人就在身旁,他却视而不见。
太德看着儿子那彻悟的神情,明白他终于看清自己的感情了。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皇额娘,我想去见皇阿玛。”
她摇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皇额娘好不容易用计说服了皇上,还是请皇儿陪兰屏走一趟徐州。”
“这……可是我想告诉皇阿玛我对兰屏的感情。”
“这我知道,不过,皇额娘倒认为皇上已经答应在他们两人相看不相厌的情形下才会举行成亲大典,且我儿贵为皇储,人品、外貌都是上上之选,难道还担心兰屏会琵琶别抱,舍皇儿去爱史建仁吗?皇儿对兰屏应该有信心的,是不?”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因此,皇儿又何必急于去向皇上说明感情?再说,皇上对兰屏的容貌有意见,难保你这么一说,不会强势要她下嫁史建仁,逼你对她断念。”
闻言,郎都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我明白了,多谢皇额娘指点。”
“还有,皇额娘得再提醒你一点,兰屏此时还有婚约在,恐非你坦白示爱之时,你总是储君,不适宜招惹流言是非。”
“儿臣明白。”
“那就好。出去吧,兰屏还在等你呢。”
他点点头,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了,儿臣还想知道宫里可有那名圣医的资料或画像?”
她笑了笑,“皇儿确实有心,宫里的人事一向是大内总管在安排的,有一间是历任总管的资料室,我想那儿应有圣医的资料,不过,事隔多年,人事可能全非了。”
“没关系,儿臣还是想试试,儿臣告退了。”语毕,郎都转身离开,步出房间。
罗兰屏不解的看着走出来的郎都,他面有喜色,眸中闪现柔光,且目不转睛的凝睇着自个儿。
在他灼热的目光下,她心跳加速、脸儿泛红,手足无措的垂低蛲首。
郎都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此时绝非向她坦承心中爱意的最佳时机,如皇额娘所言,在皇阿玛未取消指婚之前,她还是史建仁的未婚妻子,他在言行举止间绝不能失了礼仪。
收敛起眸中的深情,他走近她,“我们一起去找大内总管,到资料室去查看圣医的资料。”
她抬起头来,见他眸中只有清朗之光,先前的柔情已不复见,刚刚难道是她看错了?
“皇额娘说那儿应该有圣医的相关资料,如果能找到他,也许你脸上的胎记真的能消失。”
她怔怔的看着他,虽然明白他有心帮自己,可是她很想知道他对自己胎记的看法。
“七阿哥,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当然可以。”
“你在意我脸上的胎记吗?”
“当然。”
见他答得干脆,她的五脏六腑都绞成了一团,眸中可见痛楚。
不过,郎都并没有注意到她眸中的哀痛,他步出坤宁宫,心里只想着要找到圣医的相关资料,因为他相信就算日后跟皇阿玛言明要娶罗兰屏为妻,皇阿玛可能也会持反对意见,而理由就是大清帝国从未出现一个颜面有碍的皇后!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竭尽所能的使罗兰屏脸上的胎记消失。
不知道他心中思绪翻涌的罗兰屏强抑下心中的酸楚,跟在他身旁静静的走着。
他的回答已经将她打入了冷宫,嫁或不嫁给史建仁已经不再重要了……
第八章
大内总管带了几名太监,浑汗如雨的在资料室找了半炷香后,终于将圣医的资料及画像交到在广明斋等待的郎都手上。
郎都开心的拿了资料给一旁的罗兰屏,再示意大内总管等人退出去后,才对着她道:“上面写他是江南人氏,名唤凌春堂,不过,推算一下他的年纪,现在应有八十岁了。”
她喟叹一声,瞥了眼画像上那名年约三十、方面大耳的凌春堂,“年已八十,也许已不在世上了。”
“他既被尊称为圣医,也许比常人长寿也不一定。”他没她那样悲观。
“就算他还活在世上,如今也是发秃齿摇的老人,要凭这张画像找人……”她摇摇头,顿时沉默下来。
郎都此时才注意到她似乎兴趣缺缺,“怎么了?”
她连忙摇头,强将心中那股忧愁压抑下来。
他不解的看着她,“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得到圣医的资料,毕竟这是一个希望,而你不是渴望消除脸上的胎记吗?”她要怎么说?如果他不在乎那个胎记,而接受她的情感,那胎记的存在与否,岂是问题所在?
但他在乎,他在意,如果是因她的胎记没了,他才愿意接纳她,那这样的感情够真吗?
看出她的心事重重,他认为她肯定是以为没有希望了,才会如此失意。
“兰屏,只要有一线希望,你就不该放弃,何况我们既已知道圣医是江南人氏,到时我派多几名宫中侍卫前往江南寻找圣医……”
“不必了。”她意兴阑珊的摇摇头。
他愣了愣,“不必了?”
她苦涩一笑,“何必为我劳师动众?更何况,这个希望是如此的渺茫,就算找到他,观音水也许早就没了,如此一来,不是更伤心吗?”
“你不该如此消极的。”这并不是他认识的兰屏。
“期待愈高,失望愈大,从小到大我尝尽了这样的苦涩滋味,我不想再经历那样的感觉了。”她其实也累了。
“兰屏,你的反应跟我想象中不同,你虽然柔弱,但你还有渴望摆脱紫纱的一颗心,不是吗?”
她有,但在知道他在乎她的紫色胎记后,她没有了,如果因为胎记消失了,她才能拥有他,那也是一种悲哀!
无助的泪水刺痛了眼眶,她咬白了下唇,慌忙的低头,眨回那即将溃决的眼泪。
“你哭了?”郎都错愕的瞪着那滴落而下的泪珠,直觉的抬起她的下颚,看着她那盈聚了泪水的秋瞳,“到底怎么了?”
“没事,我想回去了。”她慌乱的转身。
郎都却一个箭步来到她眼前,“你为什么哭?”
“别问我了,好不好?我的心很乱,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她泪如雨下的哭诉。
不忍她成了一个泪人儿,他没有多想便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抚,“嘘,我不问,什么都不问,你别哭了,好不好?”偎在他温热的怀中,罗兰屏着实呆了、傻了,他抱住自己?他抱住自己?
怀抱着软玉温香,郎都也有刹那间的怔愕,但那仅仅是一瞬间,他发现拥着她的感觉好好,她的身上泛着淡淡的香味,很是诱人。
门突地被打了开来,两人像被电极似的急忙分开。
进来的是个小太监,看到这一幕不该看的,急忙低头,“七阿哥,傅王爷跟傅小姐正朝这儿过来,说是要见七阿哥……”
“不用通报,我们已经到了!”傅贤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
郎都挑起一道浓眉,看到他们父女俩在见到罗兰屏也在一旁后不禁一愣,但随即面露不屑。
郎都将手上的资料收好揣入前襟后,看着傅贤道:“请坐,不知傅王爷找我找到宫中来,有何要事?”
傅青燕一张丽颜布满鄙夷,目光直勾勾的定在系着紫纱的罗兰屏身上。
傅贤坐下后,语带不满,“实不相瞒,小女前几天到七阿哥府上致歉,却是受尽委屈的红着眼眶回去,我本不想追究,但小女日日哭泣……”
“原来王爷是来兴师问罪的。”郎都的俊脸一沉。
“你是未来的皇上,我是该敬你几分,但我终究也是个老王爷了,七阿哥就算对小女不甚欣赏,也不该当面怒责挑剔,伤了小女的心。”
郎都冷冷的瞥了眼面露心虚的傅青燕,“我不知道傅姑娘跟王爷告了什么状,但有件事情也许王爷比较在意。”
“什么事?”
“我皇阿玛已经答应将选妃之事延后了。”
他一怔,“可是皇上答应要撮合你跟小女……”
“皇阿玛体恤我的感受,不再强求。”
“你……说来说去,你都是为了罗兰屏,对不对?”在来之前,傅青燕就被告知要安静,以免又惹事,但她真的忍不住了,指着罗兰屏大叫。
“傅姑娘,我说过你管太多了!”郎都对她真的没有好脸色。
“哼,她可是史建仁的未婚妻了,你这样跟她进进出出的,一定有什么暧昧之情!”
“青燕!”傅贤倒抽了口气,她怎么又胡乱说话了!
“你不该血口喷人,我跟七阿哥是清白的!”事关郎都的声誉,罗兰屏直觉的出言驳斥。
她冷嗤一声,“呵,真是笑死人了,先前传自己暗结珠胎,这会儿又说自己清白,你到底还要不要脸啊?”
她脸色一白。
郎都气愤的下起逐客令,“够了,傅姑娘,你太习惯羞辱人,但我不习惯,请你离开。”
“七阿哥,等一等!”傅贤一想到飞黄腾达之路断了,急忙陪起笑脸外,一边还怒斥起自己的女儿,“瞧瞧你,别说话成不成?你这样子,七阿哥哪敢娶你?”
“不娶就不娶!他根本眼盲,居然看上了一个丑八怪,我也不希罕他!”她才不肯受这种委屈呢!
“啪”一声,傅贤扬手掴了女儿一记耳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打我?你从来也没打过我!”她气呼呼的拿起一旁的一只古董花瓶就朝傅贤扔了过去,“我讨厌你!”
她动作太快,而博贤也没料到女儿会拿自己出气,刹那间就被那只古董花瓶敲到额头,顿时头破血流。
傅青燕这下可吓呆了,站在一旁动也不动。
“你这逆女,实在是……”傅贤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谁……谁叫你打我,我气不过才会这样!”傅青燕绞着十指,也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郎都摇摇头,如此悍女,他是吃不消也不愿再看到。
“来人啊,快招太医来帮王爷止血上药。”
“是。”太监急忙领命而去。
“王爷,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呃……是!”傅贤老脸尴尬,一手还捂着受伤的额头。
“兰屏,我们先走。”郎都朝看傻了眼的罗兰屏点点头后,她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两人相偕离去。
傅贤实在气不过,恶狠狠的再瞪了女儿一眼,“丢人,真是丢人!”
傅青燕抿紧了唇,对郎都是愈看愈不顺眼,这样的太子妃她也不屑当了。
* * *
景罗王府内,王宝玉、罗尔烈、罗尔格及钱含韵在听完郎都所说的观音水的相关事情后,这会儿全围在圆桌上看着那张已泛黄的凌春堂的画像。
不过,罗兰屏却端坐在一旁,心没在观音水身上,因为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老想着郎都抱着自己的那一幕。
她好想问他为什么会抱住自己!但女儿家开口问这事总是过于大胆,她一向羞怯……
郎都可以感到她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只是在清楚自己对她日久生情的情愫后,他更得小心的抑制自己那股想将她呵护在羽翼下的渴望。
先前拥抱她的那一幕,虽然被个小太监看个正着,但他相信他没那个胆子去传播这件事情,只是日后他若不好好克制自己,一不小心让一些同辈的阿哥或长辈见到,那事情可棘手了。
“老天,画中的圣医大概不到三十岁吧,但如今圣医都已七老八十了,怎么靠这张画去找人呢!”没耐性的罗尔格摇摇头,踱到一旁去坐下了。
王宝玉及罗尔烈也同时摇头,这茫茫人海,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虽然知道他是江南人氏,但江南可不是个小地方,凭一个名字要找到人谈何容易?
郎都来回的看着众人,大抵能猜到他们的想法,可是他真的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就算花上数年的时间他也不在乎。
众人间,只有钱含韵的目光还定在画像上,不知怎的,她老觉得画中的眼神似曾相识,而她也是江南人氏,也许在某个地方见过也说不定……
一见彩眉端了茶进来,她一把将她拉到画像前,害她差点打翻了茶水。
“彩眉,你看看,你跟我一样是在江南长大的,有没有看过这个人?”
彩眉看了看,摇摇头,“没有耶,小小姐,彩眉没印象看过这个人。”
怎么会?她想到他已是个老人了……“到书房去将笔墨拿来。”
彩眉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将茶放在桌上后,就跑了出去。
“你想做什么,嫂子?”罗兰屏一脸困惑的走近她。
郎都亦走了过来,“这幅画可是重要线索,你不会要在上面作文章吧!”
她面露思索,“我觉得我见过他,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给他涂上个几笔,也许就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