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眉很快的带着笔墨去而复返,而此时众人的焦点自然是摆在钱含韵身上。
只见她又是拧眉、又是沉思后,开始在那张泛黄的纸上“加工”起来,而嘴巴更是念念有词的,“老人家多半脸颊瘦削……眉垂须长……鱼尾皱纹……”
在她划完最后一笔后,一旁的彩眉已经惊叫出声了,“小小姐,是他?!”
钱含韵呵呵大笑,“对,就是那个小老儿,那个街坊邻居传言被皇上贬成庶民、老皇帝身边的老太医,难怪,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似曾相识!”
“含韵,你没看错人?”王宝玉又惊又喜的忙问道。
“额娘,我不会看错,这个老头子怪里怪气的,都不跟邻居来往,也不愿看病,不管人家喊他神医还是怪老头,他是一概不理!”她绝不会看错人的。
“那他肯将观音水给兰屏吗?”这么怪的人!王宝玉又是一脸的忧心。
她得意一笑,“若是别人,他一定不肯,不过,我在他欠钱挨板子时,帮他还过钱,而他也说了他欠我一份人情,若以后有需要,他能帮上忙就愿意帮忙呢。”
“那太好了,尔烈,你就带含韵跟兰屏下江南去。”王宝玉眼泛泪光,难掩喜悦的说:“如果兰屏的胎记真的没了,那我心中的愧疚就能减轻了。”
“兰屏恐怕不能同行。”郎都不想泼冷水,但又不得不说。
“为什么?”众人异口同声的问。
罗兰屏咬咬下唇,轻声道:“我得跟七阿哥到徐州去,还有大哥跟嫂子也要同行。”
“难道是要你跟史建仁成亲?”罗尔烈俊脸上忧心忡忡。
郎都摇摇头,将皇上今天所决定的两全之策娓娓向众人道来,众人听了,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皇上似乎较在意史建仁的感觉,若到时史建仁并非如坊间所言的坏胚子,并对兰屏的颜面不计较,那皇上一定会要兰屏嫁给史建仁的!
“尔格,你说的那些有关史建仁的小道消息到底可不可靠?”钱含韵问得直接。
他搔搔头,“一个传一个,我也不敢打包票。”
“大家不必担心,我绝对不会让兰屏嫁给史建仁的。”郎都这一席坚定之词可令众人听傻了眼。
“怪喽,你绝对不会让兰屏嫁给史建仁?七阿哥,听起来,好像你自己想娶她、舍不得她,对不对?”钱含韵贼兮兮的目光在俊脸霎时抹上一片红潮的郎都,还有又惊又喜又手足无措的罗兰屏身上来回打量。
郎都暗暗的做了一个深呼吸,知道自己不小心在言词上泄漏了感情,但此刻也不得不加以否认,“请含韵别胡乱猜测,而言归正传,”他的目光回到罗尔烈身上,“皇上有指示要你跟含韵与我们同行,不过,我想两面进行,你的神驹脚程极快,由你们两人乘骑直奔江南,看能否取得圣医手中的观音水,然后再赶到徐州去跟我们会合。”
罗尔烈点点头,“如此甚好,我们依旨也到了徐州,只是晚了数日而已。”
“这好吗?万一观音水真能让兰屏脸上的胎记消失,那史建仁肯定不会放弃这门婚事的,兰屏这会儿就是个大美人了,胎记一消,那可是个天仙大美人呢。”钱含韵频频摇头。
“你们想大多了,嫂子嫁到这儿已不短的时间,圣医在不在人世,或他手中是否还有观音水都是个未知数。”罗兰屏忍不住说出自己内心的忧惧。
“要找到答案很简单,就是让你哥哥跟嫂子下一趟江南。”郎都忍不住安抚。
“可是……”
“我说了只要有机会,我就不会放弃,请你也不要轻言放弃。”郎都眸中一闪而过一道深情之光。
凝睇着他的罗兰屏并没有错过那道眸光,心儿一甜,羞涩的低下了头。
而在旁边动作不够快的人自然没有看到两人的眉目传情,只是觉得两人的神情有点儿怪。
“后天便要出发至徐州了,我得回府去张罗事情,我先离开了。”
郎都再瞥了罗兰屏一眼,便转身离开。
众人这会儿全将目光投在在脸儿羞红的罗兰屏身上,罗尔格更是挑眉道:“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吗?”
“没、没有,当然没有,我回房去了。”罗兰屏娇羞的急忙离去,她想回房去好好想想今天发生的一切,郎都对她似乎有了不同的感觉……
看着她仓促离去的身影,罗尔烈、钱含韵跟罗尔格三人不停的交换目光,眸中传递的讯息皆是这两人间似乎有谱了!
不过王宝玉跟彩眉可不懂他们的眼神传来传去在说什么,只觉得郎都跟罗兰屏都怪怪的。
* * *
最近这些日子,徐州的百花楼生意极差,一些老往花丛里钻的老色鬼不是安份许多,就是往别家的妓院跑。
翠娘看着静悄悄的大厅,心里怨极了,她真的被那个尊王爷给害惨了,若不是他摔死,又传出他是得了“脏病”而死,她这百花楼如今怎会乏人问津呢!
偏偏他死的前几天都是金媚凤伺候的,如今她这株摇钱树不灵了,除了史建仁外,可没有一家大爷敢碰她……
“妈妈!”几十名妓女面带不悦的走近她。
“妈妈,你再不赶走金媚凤,咱们这个百花楼肯定要关门的!”带头的一名妓女神情火得很。
翠娘撇撇嘴角,“兰花,现在外头不是只传金媚凤有病而已,你们这些人也同样有问题,所以客人才不上门来。”
“那怎么对呢?我们又没有伺候到尊王爷!”
“是嘛,她那人是现世报,得了脏病,才让客人不敢上门的。”
大伙不悦的声音此起彼落。
翠娘一张脸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她怒视着这群只会靠嘴巴说话的女儿,“你们要搞清楚,媚凤这会儿还有平民阿哥大把大把银子的往咱们这儿送,不然,你们早出去喝西北风了,还敢在这儿说长道短?我又不是傻子,金媚凤真的送出去了,老娘也跟着没饭吃!”
众女们被说得语塞,只得气呼呼的各自回到房间去。
而在金媚凤的厢房里,史建仁全身赤裸的在她的身上剧烈的喘息着,而金媚凤则成功的将内心的嫌恶掩饰在那佯装高潮的情欲丽颜下。
办完了事,史建仁一翻身,将金媚凤带到自己的胸膛里。
她在他的裸胸上画起了圈圈,喃喃的道:“牡丹花下死,你不怕成为第二个尊王爷?”
他开心的大笑,“若是怕,就不会碰你了。”
“楼里的姐妹传说我被尊王爷染了病,很快就会发病了,你……”她顿了一下,“真的不害怕?”
“媚凤,其实我还挺高兴有这样的传言,这下子没有人敢碰你,你可完完全全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天真!她在心中冷笑,这个男人真的天真得可以,她已感到身体有些奇怪的变化,下体时有疼痛之感,恐怕是真的被那个老色鬼草王爷给染了病了!
不过,她神情一冷,就算死,她也要郎都跟景罗王府的那一家人来陪葬,那她才会死得瞑目。
“郎都跟罗兰屏已经乘轿往徐州来了,不过,罗尔烈跟钱含韵却因事转至江南,会晚到几天,”史建仁顿了一下,把玩着她的秀发,“我娘说,他们一群人到这儿后,一方面是考察我的人品,一方面是看我跟那个丑八怪会不会相看两相厌,而只要这两件事情中有一件有问题,那皇上便会取消这次的指婚。”
“你是恶名昭彰,那他们很快就会回返北京了。”金媚凤的心情大落。
史建仁抚着她美丽的胴体,献出一计,“其实我们可以将他们困在徐州几日,只要我窝在你的温柔香,不去见那个丑八怪,他们连见都没见上我一面,可不能空口说白话的回去跟皇上禀告,是不?”
金媚凤舒展了柳眉,勾起嘴角一笑,“然后伺机而动的找寻下手的机会,对不?”
“没错!”他的眼睛一闪而过一道阴沉之光,“皇上对我这个跛脚阿哥视同隐形人,从来也不习关心过我一分,一旦我将他最自豪的儿子给烧成了灰烬,我还会差人将他的骨灰送到皇上那儿,哼!”他一张脸阴森森的,“是我将他最得意的继承人给杀死的,到时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也会永远悔恨一辈子,这样的滋味光想就令人爽快极了!”
“没错,不过,咱们可得将计划想得再详尽点,因为我们只有一次的机会,而且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两人相视一笑,眸中闪烁着噬血的阴冷之光……
第九章
郎都一行人从北京出发已有十天了,这段时间虽说不上游山玩水,而且还有八名大内高手、两名景罗王府的丫环随行,但郎都跟罗兰屏的心情都格外的好。
郎都虽然并未表白心中对她的深情,但在眼神流转间及言谈举止上,罗兰屏都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呵护之情。
那种感觉并非兄长之情,而是男女之爱,何况她曾在他的眸中见到赤裸裸的深情,她相信自己不会错读了他的思绪。
而这一路上的朝夕相处,郎都对她也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她爱花、赏花也懂花,在她不再羞涩的面对他后,他们两人亦能侃侃而谈,论及的范围宽广,不乏国事、家事、天下事。
她的文词造诣、涉猎的书籍之多也令他刮目相看,此外,她还有一手的好女红。
“来来客栈”内,连接两间上等厢房的雅致亭台里,郎都凝睇着在油灯的柔光下的罗兰屏,她正一针一线的在那只福袋上绣上一条金色的飞龙。
一身粉紫旗装的她脸上仍半掩着面纱,如白葱的纤指拿着系着金线的针,一上一下的在福袋上来回穿梭着,她的动作熟稔优雅,目光虽只盯着那只福袋,但郎都却可以瞧见她眸中带笑,偶尔还闪过一道深情的眸光。
郎都感到一股平凡的幸福在心田上漾起了甜美的甘泉,动人的爱情不一定要轰轰烈烈,不一定要澎湃汹涌。
它可以是条清净的小溪、平稳的水流让人心平气和,得以细细的观察四面的风景,慢慢的品尝个中的甜美滋味……
他莞尔一笑,看着她完成了福袋上的飞龙,略带羞赧的将福袋递给他,“送给你。”
他笑笑的将福袋接过手,便将它系在腰带上,“看来如何?”
罗兰屏凝睇着眼前这张俊逸非常的脸孔,一身金黄冕袍的他看来是丰神俊朗,浑身散发着王者气质,再系上那只飞龙福袋——
她脸儿一红,“请七阿哥还是别将福袋系在那儿吧,看来有点突兀。”
他转身朝另一旁的铜镜看了看,嘴角一勾,“我怎么不觉得有任何突兀之感?”
“因为那一看便可知是出自女子之手,七阿哥贵为皇储,又尚无红粉知己,腰上系此福袋,恐引人侧目,进而议论纷纷。”她虽这么说,但心儿可甜呢,她相信自己该是他惟一的红粉知己。
“你想太多了,何况我不介意他人的目光,再说,就因为我是未来的天子,恐怕也没几个人敢对这只福袋多加批评。”
她看着他神情上的自信及傲气,心中对他的爱意又添了一分,只是——
不可讳言,随着他们一日日接近徐州,她的心情也逐渐的转趋沉重。
“为何眉头深锁?”见她柳眉一蹙,郎都的浓眉也跟着一拧。
她摇摇头,“再过两天,就将抵达史府了。”
“你在担心你的婚事?”
她点点头。
“皇阿玛的心态确实较偏向史建仁,不过,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她的眉头舒缓,眸中再现笑意,“每次我一忧心婚事,你总是这样安慰我。”
“那不是安慰之词,我不可能让你嫁给史建仁的。”
她凝睇着他坚决的神情,交缠着十指道:“其实,这几天来,我们总将这个问题谈到这里便结束了,但今晚我想继续谈下去,因为我心里还有好多的问题,而嫂子在前往江南时,更是要我把握此次与你同行的机会问个清楚,只是……只要涉及……”她摸着脸上的胎记,“这个,我总是却步了。”
他浓眉一扬,笑着说:“你兄嫂两人已快马前往江南,我相信他们会为你带来好消息的,你不必想太多。”
“我没有想大多,而是……”她轻咬下唇,“七阿哥曾告诉过我,你介意我脸上的胎记,对吗?”
“我有吗?”印象中,他似乎没有这么说过。
她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有!上回要去广明斋之前我问过你,你说你在意的。”
他回想一下,才笑了起来,“我想到了,当时我的心思全放在如果你脸上的胎记没了,我们两人的婚……”他突地束口不言。
郎都凝睇着面露困惑的她,想表白心意却又想到皇额娘的叮咛,此时仍非谈论两人感情的时机,不过,此时不说,又如何跟她解释当时的思绪呢?
“为什么不说下去?我……”她握紧了双手,“我是鼓足了勇气才问七阿哥的,这件事我其实很在意、很在意,而你的言行举止又让我怀抱着一丝希望,我想,你并不是真的在意我的胎记,而是另有想法,是吗?”
看着她紧张交握的手指都泛白了,他摇摇头笑一笑,进而握住了她的手。
罗兰屏诧异的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这张俊美绝伦的脸孔。
“兰屏,你相信我是个很傻的人吗?”
她摇摇头,“不,你怎么会傻?”
他笑了笑,“我很傻,傻得不知道自己想寻觅的真爱就在身边,傻得将目光一直放在远方,傻得让你爱得辛苦、爱得无措,傻得让你走了好长一段的坎坷情路,而我更傻得请求我皇阿玛将你指给别人为妻。”他沉沉一叹,但眸中却是柔得化不开的深情,“我真的是个大傻瓜,兰屏。”
听到他这席告白的话,罗兰屏也傻了、呆了,她又一次实身梦中吗?
“兰屏,若不是我皇额娘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可能还盲目的想追求一个不属于我的轰动恋情,却不知自己已为你的温柔与恬静动了心弦,更不知道自己已为你沉溺情海。”
“不是骗人的,对不?你没有骗我?”罗兰屏的眼眶泛红,心儿揪得紧紧的。
他将她拥入怀中,“郎都并非轻浮之辈,两次拥你入怀,难道你还不懂其中真意?”
“可……可是你为何说你在意我颊上的胎记?你可知道你那么一说,我好难过、好难过?”她仰起头来,不安的看着他。
他露齿一笑,“都怪我没有说清楚,难怪你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