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ww.xiting.org www.xiting.org www.xiting.org
大清早就不得安宁,这女人在搞什么?
孟翔翻了个身,拿枕头捣住耳朵,但噪音还是持续钻入耳朵,扰得他无法成眠。他才刚上床耶,她存心不让他好过!
既然睡不了,干脆下床去探个究竟。
他随意套上件T恤,大刺刺的穿过安全门直接走下楼梯来到书店,噪音就是从这里传上去的。
“刚刚地震了吗?”他茫然的问。
墙壁空空如也,所有的书柜全被支解成木片散在地面,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出现使噪音暂停,店里的工人全惊愕的看著这个男人,忍不住在心里猜测他的身分。一早由乔大小姐的住所下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睡眼惺忪,他们的关系昭然若揭。
工人们互望一眼,笑得很暧味——乔大小姐在家里养了个猛男唷!
“孟翔,你……”雨晨急急拉住他,他这个样子人家会怎么想?
“雨晨,你要把房子给拆了吗?”他还是没进入状况。
“走啦,上去再告诉你。”
她强押著他上楼,听见来自背后的笑声和窃窃私语。
完了!这些全都是公司工务组的工人,要是他们回去乱讲话被母亲听到,她肯定没命!
一上楼,孟翔就往她客厅的地板上一躺,摊成了个大字型。
“喂,你这样人家会误会耶!”她拿抱枕丢他。
“误会什么?”他闭著眼睛,逆来顺受。
“误会我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不可告人?”他打了个呵欠。“同居又不犯法。”
“你说什么?!谁跟你同居了!”她大喊,又一个抱枕。
这回他闪了过去,撞到她的脚,她一时没站稳,跌坐在他身上,引得他惨叫连连:
“哎哟!姑奶奶,我又没说不跟你结婚,你何必痛下杀手咧?”
她捶他,却被他从背后抱住。她挣扎,他抱得更紧,然后放肆的在她的发间嗅闻,在她的颈间厮磨,接著轻轻咬住她的耳垂。
“啊!”她放声尖叫。不是痛,而是那种亲密的碰触所引发的全身颤栗吓到了她。
楼下施工的声音遏然停止,接著爆出一阵笑。
她忙推开他坐到另一头去,双手掩面,懊恼的说:
“这下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过去拉下她的手,看到她红如天边彩霞的粉脸。她鼓著腮帮子瞪他,模样诱人可爱,他心动了。他天人交战,终于向自己投降,缓缓的低下头去亲吻她。
只是唇还没碰到,她便跳了起来,而且气呼呼的指著他的鼻子骂: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我的名节都被你给毁了,你还想怎样?!”
她想到楼下有人正竖著耳朵偷听,于是降低了声量:“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根本是存心玩弄我,似假又似真,害得我……害得我……”
“不要激动,慢慢说。”他好笑的看著她。
“害得我……哎呀,被你气忘了啦!”
“没关系,慢慢想,我时间多的是。”他又往地上一躺,眼睛一闭。“还是我先睡一觉,等你想到了再叫我。”
“你……死孟翔!”
死孟翔,都是你,似假又似真,害得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心交给你!
她看著假寐的他,几乎是著迷的,一如当初她对海的迷恋,那么突然,那么执著,至今仍不曾改变过。
www.xiting.org www.xiting.org www.xiting.org
一批批新书在书店重新装潢好的那天送到。秀雅已经先把目录e-mail过来,所以雨晨早就拟好分类大纲。
“力强,我先教你怎么分类怎么放。”
“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尽善尽美。”
对于书店的改头换面,力强是兴奋的,而且那一箱箱的新书,他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睹为快。
“我不要你一个人做,我要你去找帮手。”她早就计画好了。“学生放暑假一定很无聊,你去找几个来,按钟点计酬。”
“还有钱赚?”他瞪大眼睛。
“你看怎么算呢?一个小时一百元好了。”
“一百元?”这么好康!那他得把弟妹们统统叫来,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太少了吗?那就……”她实在不晓得行情。
“不不不!太多了。乔姐,你真是个散财童子。”
“以劳力换取金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怎么说是散财呢?”她严肃的说。“力强,你要负责训练督导他们,要是不好好做就扣钱,这一切都交给你了。”
“是,乔姐!”他立正,对她行了个童子军礼。
她笑了,这好像是她有生以来最认真做过的一件大事。母亲说凡事要有始有终,她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
就这样,店里来了一群喳喳呼呼的小鬼头,他们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的兴奋。
孟翔好奇的过来问东问西,但雨晨总是他问两句她答一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最后他只得识趣的走开。
旅馆开始动工了,这可是“他的”旅馆,他得格外审慎监督。再加上他手头还有别的案子在忙,实在不适合分心与她周旋。
保持距离也好,她的吸引力太过致命,他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擦枪走火重蹈覆辙。
在力强的指挥下,小鬼头们编号、贴标签、上柜……分组进行,他指定较年长的孩子担任组长,负责分配及示范。
雨晨觉得力强这年轻人能力不错,若是好好栽培,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力强,图书的管理要有系统,借出和归还都得登记得一清二楚,这样才不会影响其他人借书的权益。我看,你就用电脑来管理吧。”
“可是我不会。”他从来没碰过电脑。
“放心,我教你。还有……”她沉吟道,“你要教他们爱惜书籍,例如不可以毁损、折页;另外,我希望你订定一套奖励办法,像是读完几本书就可以领到什么奖品之类的。”
“乔姐,你为什么要做亏本生意?”力强突然问。
“我才不做亏本生意。如果有人要买书,你就照订价打五折卖,当初我也是用这折扣把书给买进来的,所以我一点也不亏呀。”
“可是这里根本没人有钱买书。”
“无所谓。力强,脱离贫穷最好的方法就是读书,懂吗?”
他点点头。他想他懂,孟翔就是最好的例子。
“乔姐,你最近为什么对孟仔态度怪怪的?我以为你和他很熟的。”
“孟仔?”
“就是住隔壁的孟翔啊,我们一直都叫他孟仔。”
“一直?他来这里很久了吗?”
“孟仔是本地人,他没告诉你吗?”
“你是说,孟翔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
“是啊,在他上台北念书以前他都住在这里,他也是这两年才比较常回来的。”
“那……他的家人呢?”
“他爸在前几年过世了,他没有兄弟姊妹。”
“他妈呢?”
“听我妈说,他妈在生下他之后就跟人家跑了,他是他爸一手养大的。”
“啊!”
怎么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他的职业、谈吐、气质,怎么也无法和这里联想在一起。
她原以为他是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也许是在夏威夷或台湾的某一个大都市,父母可能是公务员或老师,不一定富有,但至少父严母慈兄友弟恭。
她太自以为是了,竟然用想像去编织他的出身背景,然后便深信不疑,连问都不曾问。
但干嘛问咧?他的出身背景跟她有什么关系?
第六章
“雨晨书屋”装潢好了,孟翔看都没来看一眼。
雨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她的,他的不正经让她分不清虚实。她怕主动送上真心却换来他无情的讪笑,于是她只好用冷淡来伪装自己。她对他爱理不理的,他不来,也休想她会去找他。
就因为这样,他的很多事情她都是听力强讲的。
力强告诉她孟翔最近正忙著盖旅馆,他还说等旅馆盖好之后,这里的人就不愁没有工作了,因为孟翔打算一律聘用本地人担任员工。
“到时候年轻人就不用到外地去工作,”力强兴奋的说:“我也可以留下来照顾我妈了!”
雨晨恍然明白,原来这就是他盖旅馆的目的,他用的方法可比她直接多了。
可是这里不是观光景点,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专程跑来这里度假。她担心万一旅馆的生意做不起来,岂不枉费了他想照顾村民生计的一番苦心吗?
嗯,她得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反正闲著也是闲著。
晚上七点多,隔壁的灯亮了,她挣扎著要不要过去找他。
竖白旗投降实在有损乔大小姐的面子,但这么多天没见了,她真的好想他。唉,投降就投降嘛,一厢情愿的女人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她鼓起勇气从安全门穿过去。
他背对著她,正弯腰用滑鼠操作电脑;他仰头灌了一大口罐装咖啡,专心盯著电脑萤幕,似乎在察看电子信箱的邮件。
这男人骨子里流著海港人的血液,身上却没有一丁点海港人的气息。
他扯下领带挂在椅背上,然后脱掉衬衫随手往地上一扔,露出了古铜色的背部肌肉。
一转身,他看见了她。
“嗨,好久不见,想念我吗?”他的笑容让她心里为之一动,但那一贯的戏谑又使她恨得牙痒痒的,可恶!
“是啊,我好想念你……”她走近他,故意停顿,“的晚餐。”
“想念我和晚餐?”他又有本事硬拗了。“把我当晚餐?不太好吧,莫非你饥不择食?”
“你——”
她本来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想到她的功力还是比不过他。
唉,算了算了!
看她住嘴,他便不再穷追猛打。他回房间套上一件休闲上衣,然后再去厨房冰箱拿了一盒冰淇淋给她。
“抱歉,今天没有准备晚餐,只能招待甜点,下次请提早预约。”
“多谢你的仁慈。”
她不客气的接过冰淇淋,然后坐到椅子上吃将起来。哇!是她最爱的香槟葡萄。
他也拉了把椅子反过来跨坐,与她面对面。他的衣领敞开,露出了结实的胸肌,她突然食不知味了。
“雨晨书屋生意兴隆吗?”他问。
“非常。”
兴隆二字不足以形容书屋的盛况。每天一早就有人来排队等候开门,一整天门庭若市,直到晚上关门为止。
还好力强管理得不错,书屋里的整洁与秩序他也维持得很好。而且他对小鬼很有一套,他总是要求孩子们先帮大人把家事做好再来看书,有的小孩也会把暑假作业带到书屋来做,因为这里有适合他们身高的桌椅,有工具书可以查,还有人可以问。
“敬用心良苦的书屋女主人!”他对著她举起手上的咖啡罐。
“我没用什么心,都是力强在管。”她心想,她所做的还及不上他的千分之一呢,真正值得歌颂的人是他。
“至少是你出的钱出的主意。”
“求求你,花小钱买个玩具,不值得小题大作嘛。”她吃完了最后一口,随手将冰淇淋空盒子放在桌上。
“力强告诉我了,他说你想帮助他,但他拒绝了,于是你就想办法造福其他人。”他注视著她。“他还说你告诉他‘脱离贫穷最好的方法就是读书’。”
“这个报马仔,也不想想谁才是他的老板,居然多嘴泄我的底。”她瘪瘪嘴。
“哈,才两个月的老板怎比得上……”他突然打住。
“怎比得上多年的乡亲对吗?孟仔?”她替他接下去,特别强调了最后那两个字。
孟翔脸上的笑容迅速冻结,站起来把咖啡罐和冰淇淋盒一起拿进去厨房丢了,待他回到她面前,又已是一副神色自如。
“报马仔告诉你的?”
“嗯。”
“他很公平,不是吗?”
“力强是无意的,我们……”她有点担心,谁都不喜欢被当作八卦话题。
“没关系,事实就是事实。”
“孟翔,我……”
“下楼去。”他拉起她往楼下走。
“做什么?”
他没搭理她,带著她摸黑下到最后一阶,灯啪哒一声亮了。她看到一楼堆放著许多老旧的渔具,角落有一组藤制的桌椅,上面的许多藤条都已断裂。
“这些是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捕鱼用的,当他不捕鱼时就是坐在这椅子上抽烟,他是肺癌死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重的气氛使她呼吸困难。
他的叙述超乎她的生活经验,他的语气让她觉得陌生。她所熟悉的孟翔一向风趣开朗,而眼前的他却阴郁如大雨将至。
“去透透气吧。”他说。
海边,一样的海风,一样的波涛,不一样的心情。
沙滩上老地方,他躺著,她坐著。
“要听哪一个版本?”他故作轻松。
“孟翔,你不必告诉我……”她不想逼他,回忆有时是最伤人的。
他半闭上眼睛,述说著他的成长故事——
“我爸是捕鱼的,就像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吃不饱饿不死。我妈生下我满月之后就和一个外地的男人跑了,从此一去不回。我爸身兼母职抚养我长大,他拚老命供我读书,指望我用学历、用财富来为他洗去一生的耻辱。”
她不敢看他,只直直的望著海,结果什么都看不到。
“我当完兵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但他还是坚持我出国念书。我出国的第二年他过世,我根本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好可怜……”
她忍不住哽咽。
她想像著日落西山的渔港老街,满脸沧桑的老人孤独的坐在门前的藤椅上,一根又一根的抽著烟,仿佛在烟雾弥漫中看到了妻子的脸——他一生的爱恨情仇……
多么萧瑟的画面,多么凄凉的人生。
她的泪水不觉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爱哭鬼。”他坐起来为她擦去泪水。“男主角都没哭了,你哭什么?”
“我就是爱哭嘛,要你管!”
她索性扑进他的怀里继续流泪,他轻轻拍著她的背,说:
“原来要让美女主动投怀送抱这么容易,多准备几个悲情故事就成了。”
“不准嘲笑我!”
当泪止住,她开始觉得自己很丢脸,居然抱著他哭得唏呖哗啦的。但在他怀里的感觉这么好,她实在舍不得离开,于是她决定赖著他。
“孟翔,你原本没打算告诉我,是不是?”
他没作答。
“为什么?不把我当朋友吗?”
“你是活在阳光下的人,不会了解躲在阴影底下的滋味。”
他把下巴靠在她的额头上,故作泰然。其实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否则他也不会回到这里。但此刻他却好怕她会瞧不起他。
“你是说,你妈跟人跑了这件事让你躲在阴影底下、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她离开他的怀抱,不以为然的问。
“我就说你不会懂的。”他看著她,眼中有著少见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