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线条那么刚硬的唇,尝起来会是如此温柔。
缠绵需索,难分难舍,像是品味世上最精致诱人的美食,他们迷失在彼此的气息和滋味之中。
除了对方之外,一切都像是退成了背景。烦人的媒体、甚嚣尘上的八卦、重病的父亲、刚刚那可能造成更大风暴的事件、工作上无法避免的反弹……这些,都不再重要。
至少这一刻,他们紧张而晕眩地,尝到了情意的甜美。
好不容易放开柔嫩樱唇,望孟齐的额抵住她的。「这是早安吻。」
唇际绽开一个腻死人的甜笑,她的眼眸迷蒙,又是无辜到令所有男人都想狠狠疼爱的模样。望孟齐呻吟一声。「不要这样看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道要看哪里。」顾以情的标准反应又出现了,她甚至在微微发抖,完全克制不住自己刚刚被热烈亲吻过的唇舌,「如果一直闭著眼睛,那不是很奇怪吗?可是要不然我到底该看哪里呢,如果你跟我讲话而我不看著你的话,会不会很没礼貌……」
「我不是想跟你讲话。」望孟齐低头,再次表达了他的真正意图。
这次,他终於用上了比较香艳性感的方法,堵住了她的滔滔不绝。
「我送你去医院,」沙发上,顾以情已经被移到他怀中,热烫的脸蛋埋在他肩头。他缓缓轻抚著她的头发,说著。
「可是有记者……」她模糊地回应。
望孟齐苦笑,经过今天早上的「事件」,连他这个和媒体打交道的老手都不知道再来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他承认自己的盲目与情不自禁,他就是想送她。
「我会注意的。」他简单地说。
天知道这句话多么无用,不过顾以情还是乖乖接受了。
倚靠著他坚硬刚强的身躯,顾以情点点头。
好像在拍谍报电影似的送她到医院之後,望孟齐没有久留。而明知道一定有记者在等他,他还是打算回饭店处理公务。
当他开到饭店附近时,似有预感,他的手机响了。
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望孟齐接了起来。
是他的上司。
「望总监,早安。」他老板说话永远是亲切轻松的语气,只不过这一次,望孟齐敏锐地听出了隐藏的紧绷。
「早。」他简单地回答,等著。
「你今天很早起啊,一大早还出门『活动』了一下,对不对?」老板颇有深意地说著。很显然,他已经知道早上望孟齐在记者面前发的飙了。「你今天要进来上班吗?有没有时间跟我吃个饭?」
望孟齐在驾驶座上坐直了身子,脊椎挺得像铁箭一样。
已经惊动到饭店总经理出面,望孟齐很清楚,这次的事件,真的是闹大了。
无论有怎样的责备,他都只能承受。所以他淡淡回答:「没问题。我已经要进停车场了。」
第九章
望孟齐的直觉没有错。事情闹大了。他扎扎实实地得罪了媒体。
所谓宴无好宴,鸿门宴吃起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当天中午,他走进位於饭店十九楼的总经理办公室时,心里便这样想。
不只总经理在场,信华饭店公关部行政副总、官方发言人财务长都环伺在侧。除了总经理脸色还算友善之外,另外两位的眼光,都好像想放出冷箭射死他似的。
「礼拜天还要大家来开会,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到隔壁会议室吧。」当老板的这么和颜悦色其实并不多见,不过总经理一向不信「威权管理」那-套,他和气地说著。
十九楼的大部分面积被饭店附属的国际商务中心占据,他们在负责人员恭敬的招呼下,进了一间会议室,里面已经准备好了餐点,方便他们边吃中饭边谈。
不过,在场众人显然都没有胃口吃饭。
「最近望总监在媒体的曝光率很高,我不确定这对饭店形象是不是一件好事。」公关部的邹副总率先发言,略带著谴责的眼光看向望孟齐。「今天早上我接到Z周刊的电话,问我对於望总监的行为有什么评论。」
「我也接到电话了。」发言人,也就是饭店的财务长接著开口。「我必须说,望总监,你的行为实在有欠考虑。」
「就我所知,杂志方面不说,可是自鸣报系已经确定要抵制并发表声明谴责了,我下午还要跟他们总经理见面,看能不能有点转圜的余地。」公关副总摇头。
望孟齐始终不发一言。
「没有人想吃饭吗?」总经理随口问,眼看三个得力属下都面色凝重地摇摇头,他只好随便拈起一块小面包充饥。
当过杂志社社长的总经理本身也算媒体出身,他和公关部负责人、财务长开始商讨对策。
「记者会当然要开,请两位出面主持,不过,不需要道歉。」总经理说。「自鸣报系那边要安抚,我们评估一下,看能不能把下半年度的报纸类广告交给他们。我私下也会跟他们董事长联络。」
「望总监个人的不当行为,需要赔上整个饭店的形象去背书吗?」财务长很不愉快地反问。「牛先生,要开记者会,至少望总监也该出面向媒体道歉,现在你的处置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太没道理!」
财务长没有出口的是,望孟齐真不愧是牛总经理的爱将,不但把许多决策放手让他做,现在出了这种事情,还丝毫没有要罚望孟齐的意思。
「你们也都知道,如果不是媒体欺人太甚,望总监也不会这样。」总经理作个手势,请他们先不要插嘴。「报导我看了一些,望总监的做法我也有耳闻,关於怎么处置,我自有分寸。」
「可是他明显失职。他是管行销业务的,应该把饭店形象放在第一位。」黑面双人组怒冲冲地说。
「这些我知道。邹副总,请你开始跟各媒体联络,想办法尽量淡化早上的事件。」总经理和气但笃定地说。「辛苦两位了。我要跟望总监私下谈谈。」
临走,两位男士都给了望孟齐相当不愉快的眼色。
从头到尾只安静站著,让两位年长同事痛责的望孟齐,此刻还是紧抿著嘴,浓眉深锁,全身上下紧绷著压抑的怒气。
「好了,你可以坐下了,我不知道你饿不饿,不过我要吃饭。」牛总经理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我们Junior Lunch Club常常在商务中心聚会,怎么没吃过这道菜?奇怪。」
「老板,我知道邹副总和财务长的意思。回头我就去写辞呈。谢谢老板你帮我说话。」望孟齐终於开口,冷静地说,
「干嘛这么冲动?我有叫你辞职吗?」总经理笑笑。年长几岁的牛总经理看起来像望孟齐的大哥哥一样。「老实说,我还满佩眼你的。不过也可能是我老婆的关系,她一直说你干得好,说这叫大快人心。我还问她既然有大快人心,那有没有『小块人心』这种说法,她骂我是笨蛋。」
总经理说著说著,还自己哈哈大笑起来,望孟齐突然有点傻眼。
「私底下这么说,不过,场面还是要顾,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笑完,总经理闲闲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著。
望孟齐知道他的老板正在思考,试图找出比较温和的处分方式。
他很清楚自己在冲动之下的举动多么不恰当,虽然他并不後悔,但是造成一向赏识他的老板为难,也不是他所乐见的。
所以,不如自请处分,简单明了。
「我并不想为自己的做法辩解。只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以後,我不认为我还能适任行销业务总监这个职位。」望孟齐认真地说:「老板,谢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与信任,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不用说这些,没那么严重。媒体和我们是互取其利的共存体,来往密切,摩擦是难免的。何况,我们饭店的口碑不是靠你一个人在维持,你甚至不是形象广告的代言人。」牛老板幽默地说著。
望孟齐紧锁的眉头和全身紧绷的肌肉,在上司了解而温和的语气中,慢慢松弛下来。
「不过呢,在媒体找到新的目标之前,你暂时不要再刺激他们。」老板淡淡地下令。「我刚刚来之前已经想过了,让你离开一段时间。你就过去峇里岛新饭店那边吧,经营团队正要接手,我打算让你接副总经理的位置。」
望孟齐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副总经理?这算什么处分?根本是升官!
不难猜测其他主管听了之後会有怎样的反应。愤怒?不服?嗤之以鼻?
不过这些都好像不大重要了。
在昨天以前,应该说,在这一场混乱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个职位,毕竟他在筹备阶段就已经参与新饭店的规画,而能够到全新的地方一展身手,更是他梦寐以求的。
可是……
他才刚刚尝到爱情的甜美,或许有著丝丝苦涩,情况也还没有完全明朗化,可是,却让他心弦为之悸动,牵肠挂肚,无法潇洒地说走就走啊。
「老板,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一向和气亲切,和属下没有距离的总经理此刻突然脸色一正!耀眼的俊睑上展现出极罕见的沉冷表情。
「而我不认为你有太多选择的余地,」总经理缓缓地说,一面站了起来,他走过来,拍拍望孟齐的肩,不像是鼓励,倒像在警告什么似的。「那边的进度很赶,你马上跟他们联络吧。」
这就是所谓的赏罚分明吗?望孟齐木然站在原地,目送总经理高大的身影离去。
虽然荣升副总经理,薪水也一定会三级跳,可是,他还是被流放了。
他当然可以辞呈一递,另谋高就,可是事实是:他渴望这样的机会很久了。
他希望渐渐走向独当一面的最终目标,他希望能一展身手,他希望能够报答老板一直以来的信任与赏识;还有,他现在离开,对顾家也是一件好事,可以降低风险,不再带给他们困扰。
理智分析到这里算是很透彻了,可是,对他阴暗到极点的心情,却毫无帮助。
因为这些穷凶极恶的记者、为了防止大众「可能有兴趣」看的八卦愈演愈烈,他必须离开刚刚萌芽的爱情。
他老板说得对,他似乎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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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望孟齐只和顾以情通了电话。他们甚至没办法见面。
顾以情的父亲手术後一直没醒,好几天了,顾以情天天住在医院。而望孟齐忙著准备去峇里岛,一个礼拜之内就要报到,光是工作的交接就足够让他天天加班到凌晨,丝毫无法喘息。
「你会去很久吗?」顾以情在电话里忧心仲仲地问。
她已经在加护病房旁边,临时供家属休息的小隔间里睡了两夜。腰酸背痛、精神不济之际,还接到望孟齐要远行的消息,她的心情跌到谷底。
听著她的问题,听著她明显疲倦的嗓音,望孟齐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千丝万缕,或心疼或不舍,各种不同的滋味交替出现。
「那你会打电话给我吗?会写e-mail吗?我可以去找你吗?」顾以情问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爸爸这样……我想不大可能,你会回来吗?」
也只有她会这么直接询问。女孩子容易猜忌疑虑的小心眼,在顾以情身上好像都不见,没有扑朔迷离,没有试探矜持,甚至,不懂得保护自己。
这和他习惯的方式是如此不同。他遇过的女伴全都精明俐落,绝不会轻易献出真心,不可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在爱情里可能居於劣势。就连分离,也要姿势优美,乾净俐落,
他曾经欣赏势均力敌的互动。直到如今。
她是他所有的例外。
「坦白说,过去那边会很忙,一开始也不会有时间回来,不过我会尽量找时间跟你联络。」解释之际,想起她上次水库泄洪般,媲美孟姜女的汹涌演出,望孟齐不放心地追问:「你不会哭吧?」
「不会呀。」
就这样?望孟齐忍不住诧异,虽然心情还是低落,他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你还真好说话。」
顾以情又叹气。「不然怎么办呢?说不定过两天,我真的领悟到你已经不在台北了,就会开始难过,然後才开始哭吧。不过现在我爸的情况这样,我对其它的事情好像都没有什么感觉了,就连看到记者,都没有很生气。」
「那你真厉害。」望孟齐乾乾地说。「因为我还是很火大。」
「算了,那也就是他们的工作。我现在都不看报纸,在医院也看不到电视,就比较没感觉了。」她突发奇想,「我们以後都不要看新闻了,怎么样?」
望孟齐失笑。「大概不行。我的工作有需要。」
「那你以後可以不要跟模特儿约会吗?」顾以情还是那个无辜到极点的语气,「这不是工作需要吧?对不对?」
不确定她是不是打蛇随棍上,不过,笑意在胸腔里滚动,望孟齐很努力压抑才没有笑出声,保持正常语调,「这个,我就可以答应你了。」
「谢谢!」她好像得到什么奖赏一样,开心道谢。
挂了电话,望孟齐提起放在脚边的行李袋,准备起程去机场。
一些必要的用品,秘书文小姐已经安排好,早一步送到新饭店去了。望孟齐暂时会住在饭店拨出来给他的房间里,直到找到其它住处。单身如他,其实来去都很潇洒,根本没有太多东西要带。
令他牵挂的,带不走。
当银色的巨鸟在蓝天展翅之际,顾以情从走廊底端的小窗户望见晴空。
冬阳和煦,温柔地洒落身周,她却在微微发抖。
除了坚强到有点迟钝的表象之外,她还能给他什么?
如果不是她弟弟尹浬,望孟齐不会受到这么多的骚扰;如果不是为了她,望孟齐不会在媒体面前失控,引起巨大反弹,甚至因此被调职,被迫暂时离开台湾。
分离,即使可以预见,即使理智上下得不接受……却还是令人心碎。
一只温暖的大手按上她的肩,刹那,狂喜突然冲过她全身,她几乎以为望孟齐没有走,此刻正回到她身边……
转头,却是一张她从小看到大的俊脸。
是她小弟,神出鬼没的顾以法。
像是冷水当头淋下,她打了个寒颤。
「你会冷。」顾以法一向细心得惊人,他立刻察觉,然後脱下自己的外套。「穿著。你可以回去了,我来接班。」
「以法……」
她的嗓音微微发抖,带著点哽咽。顾以法警觉,马上出言制止:「等一下,谁准你哭的!」
「我要哭也不用你批准……」
「好,不过你先忍著,让我去疏散完下游居民,才能开始泄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