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尔讽刺一笑,“没错,刚才我们不是接吻,而是在练习人工呼吸。”
姬心草不理他,“她……女使怎么说?”
“大姨完全没有表示意见,所以反对你的人也不敢强烈要求把你换掉。我认为大姨一定是相信你!”大姨也说,现在能帮姊姊的只有她了!
姬心谊忿忿瞪着冷笑的埃米尔,捏紧指间的王牌,她要算准时机,一举制伏这个坏蛋,让心草姊姊脱离他的控制!
“她什么都没有说?”姬心草讶异。养母把话说得那般决绝,她以为她会采取更强硬的手段,为何却是这般放任的态度?
“所以,我们现在就回去吧!跟大姨她们会合之后,再来对付他,这样一来,反对你的人就没话说了!”
“够了,会客时间到此结束。”埃米尔霸道地揽过姬心草,挥手送客,“现在还是上班时间,我的人不能把时间分给你太多,你请回吧。”
“什么你的人,姊姊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姬心谊拽住姬心草的手,怒道:“你知道你害她受到多少责难吗?她留在你这里越久,误会她的人就越多,你想陷害她,没这么简单!”
“我是看在心草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埃米尔脸色更形阴郁。
她不肯回应他的感情,就是因为知道族人会谅解她、会给她退路,她依然能回到她们身边?他的付出比不上血浓于水……他果真是强求吗?
“不要得寸进尺的是你!姊姊她——”
“好了,心谊。”姬心草不愿表妹与他多起争执,握着她的手,轻轻摇头,“你先回家吧,我要留下来。”
姬心谊愕然,“为什么?”
“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别问了,听我的话,回去吧。”
姬心谊盯着她为难的神情。她认识的心草姊姊是识大体、决断明快的,如今却拖拖拉拉,一再回避问题……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影响吧?果然还是得除掉他,心草姊姊才能恢复自由!
她捏紧指间的最后王牌,一手仍紧抓着姬心草,坚持道:“我答应大姨了,今晚一定要带你回去!”
“女使亲自出马都办不到的事,凭你就行?”埃米尔失去耐性,虽然他身体日渐衰弱,对付这个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他推开姬心草,探手向姬心谊抓去,“想带她回去,你就试试看啊!”
就是现在!
姬心谊右手食、中二指对准他戳出,指缝间耀升一缕银色细光,笔直向埃米尔射去,霎时间化为巨网,罩住了他。
“埃米尔!”姬心草惊呼。
“要是你肯让姊姊回去,我就不会用这个对付你了。”银网的一端连在姬心谊手上,埃米尔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跪倒在地。
“想要破解这个法术,除非我愿意解开它,否则你只能靠自己挣脱,或者杀了我。但女使在帮我画上这道符咒时,用的是银水,你是绝对挣脱下了的——”
滔滔不绝的她愣住了,看着姬心草趋前扶住埃米尔,试图解开缠在他身上的咒术。
在确定这银网非她所能解之后,她回过头来,目光笔直射向姬心谊。
那眼神,让姬心谊微微战栗。她居然无法从那眼光中确定表姊想要做什么,她想救埃米尔吗?但表姊应该很清楚,她不可能同意解开咒术,而埃米尔显然无力自行挣脱,难道……
见姬心草毫不迟疑地向她走来,姬心谊头一次感到害怕,手指一松,银丝掉落,呐呐道:“姊姊?”姊姊……想杀她吗?
姬心草走到她面前停步,弯腰捡起掉在她脚边的银丝,放回她手里。
对着表妹惶恐愕然的神情,她一如以往在指导表妹练习法术的错误时,露出温柔浅笑,柔声纠正——
“在施术时要确实掌握法术,否则会让人有机可乘,知道吗?”
姊姊……果然还是站在她们姬家这边!
姬心谊惊喜交集,扑进姬心草怀里,紧紧抱住她。
埃米尔听着姊妹俩说话,动也不动,任凭交错的银色经纬束住身躯,痛进血肉,痛入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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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尔被抓回姬氏一族聚居的山中。姬心草完成了代代传承的使命,消息立刻传遍全族。
半夜里,所有人赶来围观,看着女使亲自出来迎接养女,看着她们将埃米尔送入预先准备好的小屋,然后并肩走出来。大家都有好多话想问,但姬水襄始终不发一语,姬心草也不说话,她神情凛然,眉宇间自然流露一股威严,无人敢开口问她一句,敬畏地目送她们回到住所。
回到家中,姬水襄与姬心草进入书房,被容许在场的只有姬水玥。
“我和心草有事要谈,心谊,你去准备心草的衣服,待会儿让她更衣。秀和,你去楼下守着,下准任何人上来。”姬水襄吩咐完,锁上书房的门,听着两个晚辈的脚步声下楼远去,她才回身走到书桌旁。
姬心草坐在书桌旁,疲惫的容颜微侧,望着地板,坐在她身边的姬水玥紧握着她的手,忧虑地看着她失神的模样。
“心草,抬头看我。”姬水襄缓声开口。
姬心草依言抬头看着养母,眸色平静。
姬水襄锁定她坦然的眼眸,“南宫璟不在,我们就趁今晚把事情做个了断。我让人去准备仪式了,等一下就由你主持,你就算累了,也得撑过去。心谊应该已经告诉你,族里有很多人对你不谅解,这是扭转她们观感的好机会。”
“是。”
见她眉头微皱,似乎想说什么,姬水襄道:“有疑问吗?”
“我们要……杀死他?”
“正确来说是净化。依照古书记载的仪式,针对吸血鬼的那部分进行净化,他会沉沉入睡,然后魂魄毫无痛苦地从那个被诅咒的躯壳脱离出来,就此解脱。”
睡了,就永远醒不过来……姬心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姬水襄盯着她过于平静的容颜,迟疑了下,“你应该察觉了,我在舞厅内下了监视法术吧?”
她苍白的颊掠过一抹红晕,颔首。
“关于我所看到的,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以后也不会说。我只想确定一件事,你和心谊抓他回来,是出于你的意愿,或是被情势所逼?我不希望你对此有任何遗憾或后悔,因而造成心理上的障碍,让你不能适任女使的职责。”又迟疑了下,姬水襄说出她担任女使一职以来最有亏职守的话:“如果你对他的感情大过于你对我们的责任,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会让你们走。”
姬水玥大吃一惊,她知道族人们在议论姬心草疑似与埃米尔产生感情,令她惊讶的是,一向严守族训的姊姊,居然愿意为此放走他?
姬心草也是错愕,定了定神,几乎毫不考虑地摇头,“这是我自己的意愿。”
“好吧。”姬水襄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顺口地说出那番话,不自在地转身往门边走去,“我去小屋看看仪式准备得怎么样了,你换好衣服就过来。”
“妈……”
姬心草略带犹豫的呼唤让姬水襄一震,回首望着养女。
“我把元贞拿回来了。”姬心草取出银手环,还有敝旧的木片。
“收着吧。今晚过后,它们就属于你了。”姬水襄离开书房,下了楼梯,走出屋外。
她一直认为二十年的相处不会比不上短短的几十天,所以即使姬心草多日未归,她也没有起疑,直到目睹她与埃米尔相处的情形,她还是相信自己一手教养的女孩会以家族为重,之所以下最后通牒,只是想逼她快快结束此事。
但等了两天,不见姬心草回家,她不那么笃定了,警觉到自己说的话是两面刀,可能反而将养女推到埃米尔那边,于是她在姬心谊身上下了法术,算准了姬心草无法伤害表妹,总算将她拉回身边。
在亲眼看见养女带着埃米尔归来时,她心上一块大石才落了地。
在那一刻她才明白,她心心念念的不只是什么古老的责任,而是姬心草能不能回到她身边。她在她身上投注了二十年的时间,一点一滴都是心血与期盼,如果她随那男人而去,她的心恐怕也要被剐走一块,变成一个永远的伤口。她希望这女孩快乐,又舍不得她离开。
何况,如果养女真对埃米尔一往情深,应该警觉得到她们迟早会采取行动,早点和他逃走,但她没有这么做,看来,她对族人的向心力更胜于男女情爱吧?
想到姬心草第一次喊出口的“妈”,姬水襄心情激荡,久久不能自已,紧抿的唇难得扬起欣慰的弧度。
她来到囚禁埃米尔的小屋前,小屋外头设置了三重法阵,让屋中人无法逃脱,因此看守的只有两个女人,她们恭敬地向她行礼。
她进入小屋,屋内只有一个房间,桌上已经摆设好仪式需用的物品,木头地板上以咒文绘制了巨大的银色五芒星阵,埃米尔盘腿坐在法阵中央,依然被银网束缚着。
见到姬水襄,他冷冷撇唇,“想好杀我的方法了?”
“要主持仪式的不是我,是心草。”
“是她啊。”他眸色一黯,涩然道:“死在可爱女孩手上,总比死在老太婆手上好,叫她进来吧。”
“你不恨她?”
“我恨她吗?”他好似自言自语,“我这条命原本就是欠你们的,由她取回去,不过是了结这桩陈年恩怨,我为什么要恨她?因为她舍弃我的爱,于是爱就不是爱了吗?不……我爱她,我不恨她。”
他颓然垂首,“我曾经辜负过一个人,现在她舍弃我,也算是迟来的报应。”
“或许吧。她想再见你一面,为的显然不是和你重新开始,而是亲手向你复仇。”见他怔愣不解,姬水襄索性将一切托出,“向琬女使因为你,几百年来魂魄不得安息,二十年前她在前任女使面前现身,要求重新转生在姬氏一族,和你再见一面。前任女使答应了她,今世的她成为姬心草。这件事,全族只有我和我妹妹知道,连心草自己也一无所知。”
埃米尔像被狠狠掴了一掌般震惊。她就是她?她就是她?
他沙嗄道:“可是她……她完全不记得了?关于前世,我们——”
“那是她的要求。她一直因为那百余条人命内疚,若记得前世,就无法单纯地面对与你的感情。”姬水襄一顿,“她说,她想忘记一切,纯粹作为一个女人,与你相遇。这是她唯一一次自私。”
她冷冷瞧着呆愕的男人,“不过,事情显然和她当初设想的不一样。”
他愣着,记忆中的她与姬心草的容颜在他脑海中交错来去,终至重叠,然后冲破他胸腔,浓热的痛苦喷溅而出,最后胸口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教他有千万句话想嘶吼,却哑口无言。
这算什么?某种恶毒的愚弄?他渴望过无数次弥补她的机会,却等到一个故意让他与她反目成仇的陷阱?倘若他早知道,倘若她对前世稍有记忆,事情绝对不会发展成这样!如果她还记得……
他猛然一愕,她应该在转世前就考虑过可能有这种结果,会甘心埋葬记忆,就是因为笃定她不会错过她想要的,而她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潜意识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她要转世,根本不是为了再见他一面,而是想亲手杀他。
他只觉一股冰寒窜透了全身,霎时间万念俱灰——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让我死得瞑目,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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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水襄一离开书房,姬水玥立刻紧紧抱住姬心草,哽咽道:“你们母女俩真是吓死我了!跟你妈去开会的阿姨们,都说亲眼看见埃米尔在会场里吻你,还说你九成九是要抗命,我真怕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姬心草歉然微笑。
姬水玥端详着她疲倦的脸蛋,心疼道:“你看来很累,这次任务很棘手吧?唉,我就说让你去还太早了点,对方可是历代女使都对付不了的人,你应敌的经验也还不够,你妈偏偏坚持要你去。”
“我想这点她也斟酌过了,认为我可以胜任,才让我去的。”
“这也是,不过,你……你抓了他回来,真的是你自己的意愿,没什么勉强的吧?”姬水玥忐忑地看着她。
她很高兴姬心草平安归来,但要她亲手杀死前世的恋人,总觉太残忍了些。再者,她总觉得姬心草的神情不大对,究竟是哪儿不对也说下上来,似乎……太平静了点,像是暗暗决定了什么,有种笃定不移的坚决,让她不安。
姬心草眼色平静,“为什么你也问一样的问题?”
姬水玥一窒,结巴道:“不,这……我只是担心,毕竟……毕竟这不是小事,我当然希望你考虑周延了才下决定,免得事后后悔……”
“我当然仔细考虑过了,而且,既然是自己决定的事,即使错了,我也不会追悔。”
“是啊,你这种果断的个性,比较像你妈。”姬水玥微笑,见姬心谊捧着衣物进来,她道:“你先去忙仪式吧,我下去煮点你爱吃的,仪式结束后,我们好好聊聊。”语毕,她离开书房。
姬心谊将一只白瓷瓶与红白长袍放下,道:“姊姊,更衣了。”
姬心草站起,将瓷瓶的水倒在掌中,轻轻点在眉心、心口,做了简单的净身,双掌阖在胸前,低首祝祷片刻,也不脱外衣,直接披上长袍。
按规矩,长袍底下下能再穿外衣,姬心谊只当她是怕冷,也不以为意,帮忙她系上腰带,一面滔滔不绝地报告这几天族里的情况——
“你回来了,这下水瑛阿姨就没话可说了!你都没看到,她反对得可有多激烈,逼着大姨一定要立刻取消你的继承人身分,哼,谁不知道她想当女使呀!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族里比她优秀的人多得是,还轮得到她?就连秀和都比她厉害呢。说到秀和啊,他最爱担心了,你没回来,他急得像什么似的,现在他被我妈拉到厨房去了,等一下一定有说不完的话——”
“心谊,对不起。”姬心草轻轻打断她,“因为我,让你使用那么危险的法术,难为你了。”
她温柔歉疚的语气让姬心谊大受感动,鼻头酸了,忙道:“也没什么危险啊,从小到大,我老是粗心大意做错事,都是你在帮我善后,难得可以帮得上你,一点小风险不算什么啦!”
“你还记得去年暑假,我们一起去你那位住在南部的同学家玩吗?”
“当然记得啊!他家的海滨别墅可真漂亮,他还开游艇带我们出海,教我们怎么开船,结果我贪玩掉到海里,还是你下水救我起来的。”想到自己当时的糗样,姬心谊噗哧一笑,“后来他常常跟我问起你,我想他是对你一见钟情了,不过我跟他说我们姬家都是招赘的,他脸色就很为难,但还是不断跟我打听你的事,还说今年夏天想再邀我们去他家别墅玩,你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