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症状是由得知郁勤没到公司上班的那日起,即开始发作,然而他越表现的不在乎,越是压抑,就越是烦闷,越烦闷心情就越差,心情越差就越想发火骂人,越骂人脾气就越糟。
最后,连他自己都开始讨厌起自己,说不出的厌恶。至于厌恶的原因,追根究底,他的心里其实很清楚。
他太在乎郁勤,在乎到远远超过他所以为的程度,甚至已经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多可笑,他竟在不知不觉中让一个女人攻占了他的心,还深陷得不可自拔,像无底沼泽一样,越挣扎就陷得越深,最终达到灭顶的命运。
「于大哥,你怎么……」李宗吟被吓得猛地往后又退了几步。
以前他是冷得很吓人,但现在却是暴躁得更骇人。
「我怎样?你现在很怕我吗?你可要看清楚,我就是这副模样,你还敢听从你父亲的安排,还想嫁给我吗?」
是的,他也意识到自己正由冰山褪化成一头暴龙,一头会莫名其妙喷火的暴龙。
至于元凶是谁?始作俑者是谁?想都不必,答案全都指向同一个女人,是那个无故旷职的女人,害得他心浮气躁,害得他的冷静全都一古脑儿的不见,害得他……唉,真是该死!
「我、我、我……」李宗吟被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要哭就滚回家去哭个痛快!」于尹东嫌恶的瞪了她一眼。
呿,无聊的女人,若不是怕父亲罗嗦,他早就将她给赶走。
「我、我、你、你……」哇地一声,李宗吟真的哭了出来,哭得惊天地而泣鬼神,哭得梨花带泪,呜呜咽咽。
「住口,你哭什么哭?我叫你要哭回去你家哭,你没听见。」她一哭,于尹东的心更烦,一烦吼得更大声。
经他一吼,李宗吟哭得更大声,几乎声嘶力竭。
「闭嘴,你烦不烦呀,滚、滚、滚出去!」他发誓,他已经尽力的克制脾气,不过她的哭声实在太烦人,烦到让人想拿东西往她的身上砸。
于是,他用力的扫过了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
文件飞了满地、钢笔在地毯上乱滚、液晶萤幕报废、纸镇掉落在桌角下、卷宗被挥到了窗帘旁……
李宗吟见状吓白了脸,一下子忘了该哭,声音全哽在咽喉里。
「我、我、我……」不,她不要嫁,就算父亲拿刀押在她的脖子上,她死也不嫁。
「滚!」于尹东又恶狠狠的瞪过来一眼。
李宗吟吓得连滚带爬的往外冲。
她宁可去嫁个路边乞丐,也不要嫁给一个这么恐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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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男人难得在天未黑,下班时间未到,就相约到私人俱乐部里喝酒消愁。
「我的女人跑了,说是到欧洲去看一级方程式赛车去了。」坐在吧台前,阎罗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说。
该死的是,她认识了一个真正的赛车手。
说什么与其让他开车载着四处甩尾,倒不如真的去跟一个赛车手,生活还来得有趣些。
「茉莉也不见了,急诊室找不到人,她的代班友人说,她跟一个同期的男医生走得很近,两人还提到要一同去参加红十字会的世界义诊。」
佟继白,紧接在阎罗之后开口,没了以往的暴躁口吻,意志消沉。
于尹东端起酒,一仰头,又是咕噜一声的全数喝下,一滴不剩。
已经是第五杯了,过往,他从没像今天一样的喝酒。
「喂,你呢?」阎罗推了他一把,换来一记凶恶的眸光,吓得他赶紧将手给收了回来,就怕缩得太慢,会让人给剁掉。「该不会,你也……」
「要你管,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于尹东一开口,就爆吼。
这一吼不仅吓着了阎罗,也让一旁的佟继白拧眉眯眼。
「哇,这家伙八成是吃到炸药,要不然就是继白你的暴躁头衔已经换人做做看了!」阎罗提肘朝着佟继白顶了顶。
佟继白免费附上一记大白眼,不过挺让人意外,没开口骂人,而是端起酒杯,猛灌猛灌。
「喂、喂,你们两个,没那么惨吧?两个人的个性居然一百八十度的对调?」唉,看来他们三人真是被那三个女人给逼疯了!
「你闭上嘴的话,没人会说你是哑巴。」于尹东掀掀薄唇。
「喂、喂,尹东,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阎罗靠了过来,一手搭上他的肩。「我们不只是好哥儿们,也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顿了下,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呀了一声,一脸贼气的靠到了他的耳边。「没看你这模样,我倒是忘了问,你的女人不是一向最容易搞定的吗?」
没名、没分,就算当地下情人也无所谓,一跟就是许多年。
算算还是由尹东回国后的几年,就开始了交往。
忿忿的瞪了他一眼,于尹东继续灌酒的动作,一口气又喝下三、四杯,在吁出一口气后,他才讷讷地道:「她说她母亲要她回乡下去相亲。」
「相亲?」阎罗高高地挑起一对浓眉来。「该不会就真的放着她去了吧?」
三人比较起来,尹东已算幸运,如果他肯开口阻止,他的女人铁定不敢说不,而且只要表明心意,相信就算拿着枪想将人给赶离身旁,都赶不走。
「不然……能怎样?」放下喝空了的酒杯,于尹东一对凛冽的眸光又瞪了过来。
他才不可能开口求她,一旦让她知道他的心意之后,她会变得如何?在他的面前永远盛气凌人?不,他可不想父亲和母亲的故事重演……
没有人可以凌驾他,更没有人可以羞辱他。
「拜托!」阎罗伸来一拳,鎚了他的胸膛一记,「你如果不跟她说明你的感觉,鬼才能猜得出来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两个友人都一样呆。
虽然他和贾以婕也处于感情的低潮期,不过,情况绝对与他们大不同,他是因为喜欢耍酷、耍帅、开快车,才会让两人吵得不愉快,绝非是不懂得哄女人和逗她们开心。
「听你这么说,好像有几分道理。」一直静静地喝着酒的佟继白突然插话,难得认同阎罗的说法。
望了他一眼,于尹东又将眸光拉回到阎罗身上。
仍是紧抿着唇,他不轻易向人透露心思,包括他的家庭往事。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阎罗挑挑眉,与他对望了起来,须臾之后,他呀地一声叫了出来。
「该死的,尹东,你该不会是……是因为……」他忽然想起,以前于尹东偶尔喝醉酒时提起的往事。
于尹东瞪着他,眸光转为犀利。
「该不是因为那件事吧?」阎罗不怕死的用力一拍,勾肩搭背的又将脸给贴了过来,
「什么事?」佟继白难得好奇。
「不准说!」于尹东挑起了两道浓眉,抬手将阎罗的俊脸给拍开。
「果然是让我给猜中了。」如中了大奖,阎罗似笑非笑的挑着眉。
佟继白一头雾水,眸光穿梭在两个好友间。
于尹东的唇线抿得更紧,满脸不悦。
「我说,关于这件事是你担心太多了。」想了下,阎罗还是决定仗义执言,如果被揍几拳的代价能拯救好友脱离挣不开的心结,那么,他倒是愿意。
于尹东拉回眸光,端起酒杯,继续喝他的酒。
「尹东,你别忘了你是你,你老子是你老子,在我看来,你可比你老子有个性不知千百万倍,何况,你的女人是你的女人,她又不是你老妈,不用混为一谈。」
「够了!」一声怒喝,于尹东砰地一声放下酒杯。
他不得不承认阎罗一语道中了他的心事,他心中最脆弱的那一角。但,又不能不承认,他说得极有道理。
虽然他明白知道他是他,绝非父亲;郁勤是郁勤,也绝非母亲;坦承对她的爱意,让她永远进驻他的生命,确实未必会得到和父母亲一样的结果。
可是、可是,阴影就是阴影,残存在记忆中的阴影是很难被抹去的……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被吓了声,阎罗自认无趣的端起酒来喝,不过又有那么点不甘心,反正他也还没出拳揍他不是吗?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还可以再说几句?旁敲侧击,或是一针见血的话,都可以?
既然这样,那不如就……
轻轻地挑眉,他故意让自己的音调听来似漫不经心。
「不过,似乎也无所谓,如果她相亲成功的话,你也可以再重新找个女人,换个新的似乎也不……」
错字还含在嘴里来不及说出,于尹东己砰地一拳击来。虽然阎罗从小是个练家子,反应动作也够快,不过额角还是轻轻地擦伤了。
站都没来得及站好,他就见到一旁的佟继白猛地跳起,由身后紧紧的架住欲再上前挥出第二拳的于尹东。
「尹东,都几年的朋友了,你还不了解阎罗那张臭嘴吗?」
于尹东挣扎着,或许是因为已有几分醉意,也或许是想藉机发泄多日来所累积下来的脾气,他张口,嘶声地吼着:
「他说的都对,我的心里有问题,关于我母亲的事让我心存芥蒂、我有阴影,对于郁勤我却又不舍得放手,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又爱又怕、我就是不要她成为别人的、我就是矛盾、我就是、就是……」
握成拳头的一手紧了紧,然后软了下来,他推开佟继白,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Shit,我就是不能没有她!」他终于吼出了他心里深处的呐喊,一个他始终不愿承认的秘密。
看着坐回吧台的友人,佟继白朝着四周的人看了眼,又向吧台里的酒保耸耸肩表示不好意思。
吧台里的酒保朝着四周突然停下脚步来围观的人挥挥手,表示没事,迳自转身继续调酒的工作。
阎罗也走了回来,一手搭上于尹东的肩。
「去吧,去把她找回来,我相信她一见到你,会高兴得跳起来。」
佟继白也走了过来,一手搭上于尹东的另一肩,拍了拍。「我也会努力去将我的茉莉找回来,毕竟要遇上一个能让自己真心去爱着的女人,实在不容易。」
于尹东抬起脸来,看着两个好友。
「是呀,真不容易。看来我们有点自作自受。」他难得的笑了出来,这个笑挥别了以往的阴霾,是发自内心真诚的一笑。
「有自作自受吗?」阎罗不怎么认同这句话,不过有件事倒是真的不能迟疑。「看来我也得赶紧到欧洲去一趟,将我的女人给逮回来。」
不过,要他以后开车都不可以再甩尾,呿,实在是种可怕的酷刑呀!
第九章
屏东内埔
一汪清水由屋前流过,门前的水稻田和玉蜀黍田交错,小小的巷道由屋子的左边蜿蜒而出,绕过几户民居和一座小小的公园,最后消失在水稻田的尽头。
于尹东照着手上的地址,一路开一路问,沿着田中小径一直开到尽头,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等他停好车,下车走到马郁勤的家门口,已是黄昏时分。
在面积不大的小小三合院前,他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有点无力的发现,没有电铃!
没电铃要如何找人?
直接登堂入室,抓个人问?还是,就像练习狮子吼一样,站在院子前喊着马郁勤?
这两个想法很快被他踢出脑海,因为都不是理智里允许他做的事。
就在进退两难,不知又来来回回走了几遍之后,一个妇人刚好开门,由三合院中间那幢屋子走出来。
她手上拿着一个很大很大的米筛,正簸着米筛上头的去壳花生子。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要找谁吗?」于尹东才一回过身来,妇人已先开口问。
于尹东看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请问,马郁勤是住在……」
「喔,你找我们家郁勤?」妇人双眼一亮,面露惊讶。
从那一身西装笔挺的模样看来,也知道来人是专程由台北一路赶下来的。
「你是……」看起来长得不像,但她说她们家、她们家……莫非她是郁勤的母亲?
「我是郁勤的妈。」提到自家女儿,妇人神韵一转,显得骄傲。「她长得像她爸。」但随即的,妇人又补充道。
于尹东因为她的这句话,一时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因为这一笑,几日来压抑的心情也跟着变好,变得轻松。
不过,看着妇人圆圆滚滚,矮矮黑黑的模样,确实与郁勤一点都不像。
「伯母你好,我是……」对呀,该怎么自我介绍?他是郁勤的老板?还是他是她的男友?
「你是阿勤的男朋友?」妇人猜。
这就是女儿一直拒绝回来相亲的原因,不过实在搞不懂,这次她又突然答应要相亲,还没预警的提前跑回来。
于尹东想了下,笑了声的点点头。
妇人将手里的米筛放到一旁的竹架上,走过来上上下下仔细的瞧了他一遍。「不错、不错,是一表人才,阿勤的眼光真的不错。」
她才不在乎女儿是不是嫁给老公同学的儿子,最要紧的是女儿将来幸福。
「伯母,郁勤……」于尹东急着想见人。
「喔,她在田边看书,阿你自己去找她,就往前面的田埂直直走,走到玉蜀黍田前面再转个弯,然后一直走到尽头,有一棵老椿树,她应该就在那棵树下。」
妇人边说边比划着,性情率真坦直,甚至想都没想他是不是坏人,随意的一个点头,她就相信了他是她女儿的男友。
「那,我……」于尹东再次开口,不过仍被打断。
「去吧,去吧,年轻人嘛,偶尔吵吵架是会有的,不过可别欺负我家女儿喔!」妇人朝着他猛挥手。
于尹东会心的一笑,开口道了声谢,转身笔直的朝着田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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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勤坐在椿树下,背倚着树干,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
微风轻轻地吹来,树梢的枝叶摆动,婆娑起舞,发出沙沙声响,就像她此刻不能平静的心情一样。
看着腕上的手表,再看看手里蜡黄的纸张。
原来这是一封情书,是古董表里的物件之一,就是前一阵子戴薇拉送过来的蜡黄信封里的东西。
该说这封信跟这只手表是一体的,拍卖会上的东西,除了本体的价值之外,往往会因为物件本身所附加的故事性,而增加它的身价。
情书是一个名为Ward的男人写给他的情人Verna的书信,信里说明了一段不能圆满的情感,内容充满遗憾和懊丧,字里行间皆是真情与悔恨。
她不知道最终这对情人可否有结果,但由辗转了几手最后来到她手上的表来看,这一段爱情似乎已年代久远,由欧洲到美洲再到亚洲,由贵族转到富商们的手中再到她的手上。
这样曲折的过程,在她看来似乎也与一段情感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