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她不要!打死了也不要!
只要过了抚顺关就能够回到她的国家了,只要到了大明京畿里,这家伙就算是再本事,想来也无法再威胁到她了。
他就算再霸道、再顽固、再强悍,人在异乡,也好歹要收敛一下吧!
她得逃,一定得逃,而且还要一举脱逃成功,她在心底大声告诉自己。
「听懂了吗?」见她半天没作声,他的声音再度冷冷响起。
她轻嗯,赶紧用力点头表示没问题。
「妳会等我吧?」
闻声她皱眉,是她听错了吧?否则向来自信满满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不安且状似紧张的嗓音呢?
他会在乎她吗?他会在乎的只是她有没有乖乖听话,世事有没有按着他的意思去进行罢了吧,绝不会是因着她这个人的,绝不会是的!
「你放心吧,我会等你。」
她想了想,心思抵定,在整理好了脸色后转身,主动伸长藕臂扣往他的颈项,头一遭将自个儿送进他怀里。
兵书有云,这一招,叫做兵不厌诈。
「真的吗?」苍狼低下头,瞇紧的绿瞳里毫不遮掩着探询。
「当然是真的!毕竟……嗯……嗯……」她羞涩微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是吗?」她偏侧螓首,一脸无辜。
她边说边生起惭愧,骆虎儿,为了逃命,妳连这种恶心的谎话都说得出来,不怕吐吗?
「真的吗?」他倒也不笨,冷瞳深了又深,「这可真不像是我的小老虎会说出的话,还有,妳的眼睛告诉我的,好像并不是这个样子。」
有……有吗?该死!到底是哪只笨眼睛说出了实话的?她要挖了它!
不过,他少骗人了,单看眼睛就能够看得出?
这匹坏狼是在故意套她的吧?
骆虎儿皱皱鼻子诱人一笑,「是你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吧?我只是……」
兵书再云,抵死不认,谎言终成真!最后一计,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她唯一能够取胜的机会了,她绝对不能够退缩更不能放弃。
她咬咬下唇决定放手一搏,学他的恣意邪气,她伸出手握住他,夺过两人间的主导权,他表情冷静不改,没抽气,但一对深绿色的瞳子却是陡地紧了紧。
原来……她总算安下心来,原来她也是可以影响他的。
她开口,用着挑衅的语气,「我只是在想着你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够说服我……」挑衅之后转成了挑战,「等你那么久。」
苍狼定定地审视着她良久,好半天后终于移开视线将脸埋至她发中嗅喘。
「我希望这是因为妳已经开始思念我才会做出的动作,不要骗我,小老虎,我是最恨被人骗了的……还有,终其一生妳都别想甩开我的,妳就认命了吧。」
她用另一只手去堵他的嘴,「套句阁下曾经说过的话,你的话太多了,通常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嘴,并不是用来说话的。」
他被她逗出了真心的笑,暂时抛开了一切,两人很快便投入疯狂的炽情烈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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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路!赶路!什么都别说,只许闷着头赶路!
连同官彻飞在内,没人知道他们为什要如此拚着老命地赶回中原,活像他们这会儿是大败之军,身后有着剽悍的千军万马追着,若不快点跑,就要让敌人给吃光啃尽了一样。
如果有人敢去问那肃着面容,带着头急忙赶路的「骆云天」将军,她就会头也不回地回答:「赶路,是为了想让大家可以赶得上除夕夜,和家人围炉。」
除夕夜?那好像还有好长一段日子吧!
而就为了赶围炉,竟得赶到顿顿饭都在马背上啃干粮解决?
解手?
不许!除非有超过二十个人同时忍不住。
洗澡?
没必要!反正大家都臭,就彼此忍耐忍耐,将就将就了吧。
打尖休息?
太浪费时间,反正骑在马上,又不是你在跑,马没停你继续骑着就是了,除非是马儿受不了,否则统统都不许喊停。
一路行来他们日赶夜赶、死赶活赶,赶出了一个个的兔子眼睛兼熊猫眼圈。
「小……少爷!」到最后终于连官彻飞都受不了了,他灰头土脸着,「我也知道您赶着想回京复命,想回家好嫁人,但实是没必要如此拚老命地赶路吧?」
「你不懂啦!」
骆虎儿只抛下了这一句,接着继续埋头赶路,活像是背后有着猛鬼追击。
唉,当然没人懂了,她可是急着要脱离狼掌的,那天苍狼上午才走,她下午就去向努尔哈赤辞行了。
「这么突然?」这位女真族的英雄一脸的愕然。
「一点也不会,其实小将早已有意要走,却因贵族人民盛情难却,才多盘桓了这几日,咱们皇上还在等着都督佥事的回函呢,喔,对了,为着路上安全,别让有心人士乘机破坏了你我两族的友谊……」她用着警告的语气,「请都督佥事千万别泄漏了我队人马的离去消息。」
为什么呢?努尔哈赤实是不太能懂,但困惑归困惑,他还是点了头,快快送走了这位由大明派来,急着想要回家的特使。
骆虎儿领着众人火速赶路,人数过众,集体赶路着实不易,距离众人离开费阿拉城,今日已是第十日,几乎不眠不休的第十日,在过了镇北关、清河关后,终于,抚顺关已然遥遥在目了。
此时,天上突然下起了鹅绒似的初雪,官彻飞夹紧马腹,策至骆虎儿身旁低问了句,接着露出安心的笑容,他对着后方众人边挥手边大吼。
「下雪啰!将军有令,只要待会进了抚顺关里,全体将士休息一夜。」
欢声雷动,众人朝着关口策马狂奔过去。
却在此时,一声紧连着一声的长声兽嚎迫使众人纷纷回头被勾去了注意力。
在身后,他们看见了一幕奇景,那遥远天边,有着一大片的灰褐色沙海,正在朝着他们移动,且是以惊人的速度快速移动,直到沙海近了些,众人骇然发现,那竟是一大群凶神恶煞般的野狼。
在边荒塞外,很多地方都闹狼闹得凶,如东北的深山和雪野,如热河的森林和纵谷,如绥远、宁夏等地的砂砺地带、新疆的草原和石棱棱的山区,甚至是蒙边的沙漠,都曾是狼群横行的地方,那儿的人也看惯了。
但对于久居于华夏中原的汉人而言,狼是山野之物,连偶一见之都不太容易了,更何况是眼前这样灰海似的一整片狼群?
众人心惊胆战,连带胯下的马儿也纷纷起了不安,有的尖声嘶啼,还有的已经四腿发软。
马腿软人也是,却无计可施只能没命地催赶坐骑,但这些马在经过了连日的赶路之后早已累坏了,相形之下,背后的狼群更是显得迅捷,飞速地缩短着彼此之间的距离。
狼群逼近,官彻飞大吼着让大家往后方扔出身上食物,甚至是将腿软了的马抛弃,改以两人共乘一骑方式代步,想用活马肉及干粮硬食暂时拖住狼群,只求能尽快进关就好,但这些狼却像是有着组织一般,红着骇人恶瞳朝他们追近,对于食物没兴趣。
怎么会这样呢?听说荒野闹狼都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不吃?那究竟是想要什么东西呢?
众人百思不解,狼群却已蜂拥簇上,牠们窜入了马群里,不惧刀枪箭戟,不怕受伤丧命,只是全力护航着牠们的头儿--一头颈间有着黑色竖立梗毛的灰青色庞然大狼,朝牠的目标前进。
狼影幢幢,马嘶惊鸣,青色大狼眼一瞇便发现了牠的目标,快步奔近,牠毫不退缩地昂直起那壮硕得惊人的庞大身躯,以身靠近。
「小……少爷!小心哪!」
官彻飞大吼,因为发现了那大狼的目标,竟是他家小姐骆虎儿!
不过甭他操这个心,官彻飞心想,以他家小姐的身手,一头恶狼能逞个啥子威风?
但怪的是他家小姐虽已抡高了利斧,却没有快速砍落,劈断那恶狼的颈,好灭了这群恶兽的威风,她手中的利斧不但没落下,反而还傻愣愣地由着那大狼将她猛一扑,给推下了马去。
「小……少爷!快砍、快砍!快砍哪!您杵在那儿想啥子呀?」拜托!只需要用到您平日的一半泼辣狠劲,就足以送这蛮畜生上西天去了。
官彻飞远远瞧得心惊,但一切的发展却是快得不及他反应,骆虎儿坠马,大狼再扑,那甫由地上狼狈爬起身的骆虎儿用力咬牙终于将斧砍下,这一斧却只是砍往了那头大狼的背脊。
身中利斧,大狼不叫不缩,径自伸长了前腿,活像是武林高手在点穴一般,一点就点晕了骆虎儿,她软软倒落,牠快速前俯,一低身将晕厥了的女子给掮上了伤背,然后转向奔跑离去。
狼……会点穴?!
官彻飞用力甩头猛眨眼睛,该死,肯定是因为几天几夜没睡才会产生幻影,但当他回过神来且大嚷着救将军时,狼群已如退潮般快速离去,迅雷不及掩耳,灰茫茫的一片灰云朝后方飞散,只剩下了遍地的杂沓脚印,就在此时,雪下得更大了,狼迹很快就让雪花给掩盖住。
顿时安静了下来的旷野,只剩下冷风呼呼,彷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官彻飞气急败坏集合众人,快速清点完了人马。
幸运的是,他们失去的东西其实不多,只是些许马匹及粮食。
但很不幸的是,他们少了一个将军,一个叫做「骆云天」的将军。
第八章
耳畔生风,伴着雪花,染银了她的世界。
骆虎儿被点晕,但在半路上时她就清醒过来了,是的,清醒,清醒在一头苍灰色的大狼背上。
牠驮着她,奔飞在银白色的世界里,她左右觑瞧,却看不见也听不到除了牠之外的兽类粗喘,那些原是跟随着牠的狼群早已不见,像是功成身退隐去了一般,又像是牠们压根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因着风速太快,她不得不搂紧大狼的脖子,才不会让自己跌了下去。
她俯身与那狼紧紧贴合,甚至可以感受到牠奔驰时筋肉的收缩与扩放,雪花与寒风吹拂过她的脸颊,她却无法去注意,她的注意力,一径地放在那些无法被雪花掩盖住的红点,一路飘飞着的鲜红血点。
那狼的背上还嵌插着她的斧头,那斧插得颇深,带出了不断的血丝,震吓住了她,却是丝毫也无法左右牠的决心,一意要将她给带走的决心。
骆虎儿伸出手,咬牙用力拔出那柄利斧,她的动作告诉了大狼她已清醒,但牠只是微僵了僵,并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那斧在她手上变得好重、好沉,她知道如果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里,这是她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她就在牠的背上,根本不需要刻意对准,只须使劲一砍,她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断了牠的脖子,她考虑了很久,也终于做了……
她抛掉那把斧头,一手搂紧狼的脖子,另一手从怀里摸出了金创药,将药粉一古脑地全洒进牠的伤口里,不想再看见那些腥红血点,从牠的体内飘飞不绝了。
过没多久,她感觉得到身子往上,那狼竟驮着她开始爬山。
牠到底想要带她上哪儿去呢?
算了,她厌弃地想,是妳自个儿要放弃可以脱逃的机会,既然如此,不论牠要带她上哪儿又何分别呢?
她自暴自弃地索性将脸整个埋进大狼浓密漂亮的颈毛间,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那狼。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有双绿色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眼睛要那么那么的像『他』呢?你到底……会不会……真的是『他』呢……」
大狼没理她,只是继续往上爬,她搂紧牠,带着点认了命的负气,也没再出声了。
只是,在牠驮着她不断往上爬的律动间,在牠的背脊紧抵住她的时候,她竟会克制不住地、面红耳赤地想到了那总爱将她跨在自个儿腰杆上,由他缓缓律动着与她结合的苍狼,以及那由他带领着她,一次次地攀上顶峰的极乐片段。
她一定是疯了!她想。
她将脸儿埋得更深,并深深地厌恶超自己,为了她竟会去对头野兽产生如此荒诞不经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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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虽然漫长,然而终有尽头。
在雪花漫飞的氛围间,那狼终于驮着她停下了脚步。
骆虎儿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在几乎要碰触到天顶,并在隔着一道深谷的山巅另一头,一方青色巨岩上,看见了鬼斧神凿似的四个比人还要大的镌琢刻字:长白洞天。
长白洞天?!
所以,这儿就是长白山上了?她还不及再细思,下一瞬那驮着她的大狼仰天发出一声狼嗥,长嗥之后,那方巨岩像是被人骤然用巨斧劈开般,朝上开了个血盆大口。
大狼耸脊,骆虎儿紧揪住牠浓密的颈毛,似要飞腾上天,牠纵身一凌,飞越过了中间那道深谷,直直往着开了口的洞口跳下去。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始终怀疑自己只是在作梦而已,可下一瞬,那黑黝黝彷若无底的深洞,却将狼连同着她,一块吞噬了下去。
在经过了冗长的一段黑暗后,那大狼终于着了地,就在此时她眼前一亮,看见了个仙境似的地方,一个有着人声笑语,彷若世外桃源的地方。
雪停了,可不管停不停对这儿其实都不会有影响,因为这里无论是屋宇、房舍、道砖或是吊桥等等,只要是需要用到建筑构成的物事,都只有两种材料,那就是透明且晶莹剔透的冰块和琉璃。
用严冰雕琢成的屋宇房舍每当日光照射其上,便耀眼生辉得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冰块迭迭垒垒,怪的是这里的人却都不怕冷,个个穿得轻薄凉快。
这里原是笑语不歇的,却在大狼驮着她出现后,整个安静了下来。
骆虎儿自狼毛间好奇地抬高螓首,见着了俯跪于路旁的男男女女。
「少主金安!」
她听见那些跪在地上的人恭恭敬敬地喊,但她胯下的狼并没有停下回应,一径倨昂着高颈由人群中大步穿过,连眼神都没多瞟。
少主?!骆虎儿又是惊讶又是想笑,因为在看见一群人恭敬地跪拜着一头狼的时候。
这长白洞天究竟是个怎生的地方呀?
她眼神好奇地梭巡众人,恰好与那些在大狼身后偷偷抬起头来的人,同样也对她写满了好奇的目光对个正着。
一触之后对方赶紧低下头,甚至还微微生起颤,她知道那恐惧不是因为她来的,而是为着她胯下的这头大狼罢了。
一路行去,一路遭人跪拜,久而久之她竟也惯了,道路两旁街景繁胜,处处风雅,她瞧得几乎忘了神,猛一抬头才发现大狼已将她带到一座由琉璃瓦及冰砖所雕砌成的宏伟宫殿前,在一拥而出的宫娥及侍卫引导开路下,牠带着她踱行至碧丽辉煌的中央正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