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不是尉子京第一次进入唯晞少女时代的闺房,但距离上次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的目光在她的屋内浏览,看见了她欧式四柱大床、私密的床单、凌乱的书桌、摆满化妆品的化妆枱。
他也看见了她收藏柜里收集的小珠宝盒、有芭蕾娃娃旋转跳舞的音乐盒,以及母亲与大哥康霆在全世界各地旅行时为她买回来的搪瓷娃娃,还有无数个假真珠戒指、假宝石戒指,及可爱的玻璃玫瑰花戒指。在柜子的角落,还有一张她小时候戴著水钻皇冠,手拿小星星权杖朝镜头扮鬼脸的泛黄照片。
啊!看起来,他的前妻从小就很漂亮——也很爱漂亮。
被他看见自己的收藏品,唯晞觉得好像有某一部分的自己,毫无遮掩的曝露在他的面前。
她看见他唇边的笑意,她蓦地红了脸,挡在收藏柜前面。
「这都是小孩子玩意儿,没什么好看的!」
「不,我喜欢这些,感觉好像遇见了十六岁以前的你。」
唯晞突然觉得有点感动。
「怎么了?」尉子京被她讶异的表情引得发笑。
她有些迷惑地开口。「没有……只是觉得,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他看起来是尉子京,闻起来也像尉子京,但是眼前的尉子京,却有点陌生。
他的眸色变得温暖了,伸出手,他环住她的纤腰问:「是吗?经过了昨晚,你还认为我是这么没情趣的男人吗?」
唯晞捏住他的手臂,他大叫一声往後跳开,她露出无辜的甜笑。
「抱歉,我只是想试试看你是不是真人。」
他瞪著她。「你在说什么?我当然是真人!」老天!他的手要瘀青了!
她轻哼一声。「可是真正的尉子京才不会这么油腔滑调的。」
尉子京的眸光一黯,声音低柔。「难道你没有想过,你那呆板的丈夫,有一天也会开窍吗?」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而她是一块已经乾涸的海绵,原来她一直在找寻的,不是什么失落的一角,而是他——一直以来,就只有他。
她背过身去,感觉喉咙有点哽咽。「可惜已经太晚了。」
「对不起,」他从背後拥住她,发自肺腑地在她耳边说:「我很抱歉。」
他的这句话,不光是为了那个由茜茜造成的误会,也是为了那段被他们所放弃的婚姻。
唯晞紧闭著眼,但她这回没有哭。
她已经为他哭了太多,她发过誓她不会再掉泪的。
「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什么机会?」
「当你丈夫的机会。」
她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尉子京托起她的脸,不敢相信她居然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有什么好笑?」
「这头衔有什么了不起?你又不是没当过我的丈夫!」
「你说得对!」他没有笑。「但是我竟笨得放弃了。」
这句话让她敛起笑容,杏眸中闪过一抹受伤。
唯晞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告诉我,你後来是怎么拆穿茜茜的谎言的?」
「那是在我们离婚一个月後,我看见那两个歹徒来勒索茜茜,威胁她若不给钱,就把她是唆使者的事告诉我。」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当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只想杀死自己!「当天我立刻订了机票把她送回美国,我告诉她以後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虽然讨厌杜茜茜,但多少也能体会她的心情。「被心爱的子京哥这样对待,她一定很伤心吧?」
「我没办法原谅她,就像我无法原谅自己一样。」这就是他一直没有再见她的原因——他在惩罚自己。
虽然如此,他总是去她常去的地方,妄想自己能巧遇到她;他也从头阅读她所有的作品,包括她的情色小说,他看见她利用这样的方式自我疗伤,并且——嘲笑婚姻与爱情。
还记得有一回,他在咖啡厅里,听见她的男书迷用低级的方式嘲笑她江郎才尽,所以不得不转行写情色小说,他竟失去理智的把那个倒楣蛋一拳揍倒在地,而自己也得到生平第一个黑眼圈。
「唯晞,你……」
尉子京正想再求婚一次,却被一阵不识相的拍门声打断。
唯晞浑身紧绷起来。「谁?」
门外传来唯侬略带羞涩的声音。「姊,我今天要和阎皓出去,我挑了两套衣服,你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
「呃……好、好啊!」
「那我进来罗?」她转动门把。
「等、等一下!」她惊恐万分地阻止,然後打开窗户,催促尉子京。「快!你快走,要是被我家人看到了,你会被剁成一堆肉酱的!」
尉子京瞪著那扇窗,与外头那棵看起来不太强壮的大树,不太确定自己喜欢摔成脑震荡,还是被剁成肉酱。
「我不能从大门出去吗?」他还想四肢健全的迎娶唯晞。
「你疯了?只要侬侬起床,就代表十分钟内所有人都会起床准备用早餐,你从那边出去等於是送入狮口呀!」她拚命推他。「快呀!快走!」
她著急的表情使他深深动容了,他俯下身给她一个重重的吻,对著呆若木鸡的唯晞笑道:「你这么担心我,可见我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说真的,我还可以来看你吧?可以吗?」
唯晞无助的望著他诚恳温柔的眼眸,拒绝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好吧!可是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我大哥和二弟可是夜夜磨刀,想亲手把你千刀万剐!」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尉子京面露苦笑。「我会去准备一副盔甲的。」
他的表情逗笑了唯晞。「好了!你快走吧!」
「我走了。」他小心地跨出窗户,攀到屋旁的树上。
唯晞看著他平安落地後,才松了一口气跑去开门。
「侬侬,抱歉,我刚刚在讲电话。」她竭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你要我帮你看的是哪两套衣服?」
唯侬眨著大眼睛直盯著唯晞,看得她手足无措了起来。
「怎……怎么了吗?」
「姊,你都擦口红睡觉的吗?」
她连忙捂住红唇——该死的尉子京,都是他害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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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唯晞与尉子京开始了他们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约会。
他们约会的地点一开始都是在台北市的某家餐厅,或是某个明显的地标之类的,但最後总会终止於康家。
约会没什么好谈的,就像普通情侣一样你侬我侬,吃吃饭或喝点小酒,但每次到了分手时刻,尉子京就会亲自开车送唯晞回家。
到了家门口,他们又在车里厮磨老半天,最後的结果,就是唯晞先从正门进去,替他引开家人的注意力,好让他从树上摸进她房里,然後两人在床上会合,共谱爱的乐章。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月余,唯晞整个人恢复了光彩,但她的「地下情夫」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暗。
「唯晞,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欢爱过後,尉子京面色凝重的看著一身艳色的枕边人。
她支起上身,由上而下俯视著他,学著某广告女主角回答道:「哦?那……你想怎么样?」
尉子京从地上的长裤口袋中掏出一枚闪亮的钻戒,套入她的无名指。
「哇~~好漂亮!拿来搭我新买的那件白色的FENDI裙装正好。」一克拉的钻戒衬得她青葱般的指更加动人。
看见佳人喜欢,他也露出微笑。「这是婚戒——」
他才吐出这四个宇,唯晞就忙不迭的退还他。「那我不要了。」
尉子京为之气结。
「你不想嫁我?」那他们这一个月以来的偷偷摸摸是为什么?
「我不想结婚。」
他不明白这两种说法有什么不同,而且,她的说法也不能使他好过一点。
「你是不是还没作好心理准备?给我一个时间,我可以等。」他不敢逼她,但是他这样「夫身未明」,也是很委屈啊!
唯晞趴在他身上,纤细的指游走在他阴郁的五宫。
他捉住她淘气的手。「唯晞!」
「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她忍不住叹气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男人,也只跟你有肉体上的关系,除了没有结婚证书,我们和普通夫妻并没有两样——」
「没有两样?」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老天!这根本不同!我们没有住在一起,我不能正大光明来你家,我们在一起甚至没有得到法律的保障!」
呵!这男人又恢复成法律界「模范生」应有的样子了。
「子京,你以为法律能够保障什么?是保障婚姻,还是保障爱情?结婚证书只能证明婚姻的存在,而不能证明爱情的存在,因为它不是爱情证书。」她轻搔他的下巴,试图让他紧绷的情绪缓和些。「再说,爱情和住不住在一起、能不能来我家,也没有绝对的关联性的,我认为我们现在的感情稳定,我们之间除了爱情之外,没有任何杂质,这才是货真假实的谈恋爱!不是吗?」
又是这一套似是而非的理论!
先姑且不论那些话有没有道理,有个现实的问题不能不考虑。
「我们不结婚,要是有小baby怎么办?我可不要我的孩子的父亲栏是空白。」有好几次他们做爱没有使用保险套,他不知道唯晞有没有在服用避孕药,但据他所知,不论是保险套还是避孕药,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方法。
唯晞笑了笑。「不会的。」
「怎么不会?」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灼灼。「你果然在服用避孕药!」
「不用那么麻烦,」她捧住他的脸,轻柔地道:「因为我不孕。」
尉子京僵住了。
他的颈子像是被什么给掐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知道吗?和你离婚後,我已经正式收养宁宁了。你一定不知道,她已经开始上幼稚园小班,因为上学地点就在我妈妈家附近,所以就住我妈那里了,只有周末她才会回来陪我……」
他痛苦的声音蓦地打断她。「你为什么不曾告诉我?」
「当我知道我不孕时,我们已经离婚了。」她的声音是那么平和,平和得让他心碎。
尉子京突然掩住脸,喉咙深处发出宛如负伤野兽般的悲鸣。
他在哭!那是哀痛到流不出泪的哭泣。
唯晞抱住他,他则埋在她的颈窝,悲痛得全身战栗抽搐。她紧拥著他,像抱著一个迷失的小男孩。「对不起,我无法给你孩子……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这也是我不愿再婚的理由之一,我……我不能剥夺你拥有自己孩子的机会。」
「你怎能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他的心几乎被撕裂,她却仿佛无所谓。
「我曾整整哭了一天,可是那改变不了事实。」她已分不清楚自己是笑中含泪,还是泪中带笑,但不管是哪一个,对她来说都是那样勉强。「其实……我也好想要一个你的孩子……」
「唯晞!」他搂住她,她则回拥他。
那一晚,他们在彼此怀中,像一对受了伤的兽,在黑夜中舔舐对方的伤口。
尉子京在天明後离去,之後的七天,他不曾再找过唯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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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早晨,康家的电铃声连绵不绝的响起。
过了老半天,康家的养子阎皓火大的冲出房间。
「该死!究竟是哪个混帐东西七早八早来按门铃?!」他一头乱发,睡眼惺忪,上身还打著赤膊,魔性的俊脸上全是起床气。
开了门,阎皓只看了来客一眼,反射性的就要把门关上。
尉子京眼明手快,立刻反手阻挡。「阎皓!」
阎皓霍地拉开大门,手指如利刃的指著他下最後通牒。「姓尉的,限你三秒钟内滚出康家大门,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尉子京知道阎皓绝对很乐意打断他的鼻梁,但就算如此,也不能阻挡他的决心。「我不会走的,我要见唯晞。」
「哈!你凭什么以为只要你想见她就会见你?」阎皓的眼睛凶狠眯起。「我真不懂,你怎么还敢来?你以为康家的人好欺负是吗?」
尉子京看见阎皓身侧的拳头已经紧握起来了,他突然有种冲动要去护住鼻子,不过,那样肯定会招来阎皓的讪笑,所以,他只好先在心里为即将为爱牺牲的鼻梁默哀三秒钟,然後抬起眸子定定与阎皓对望。
「不管你怎么说,我今天一定要见唯晞。」
他才说完,阎皓一记又狠又猛的右钩拳就招呼上尉子京的鼻梁。
「砰」的一声,尉子京的眼镜飞了,他整个人翻倒在地,觉得整个脸部先是一阵酸麻,然後是一阵剧痛袭来——
他摸摸自己的鼻下——果然流鼻血了!
阎皓一把揪起躺在地上的尉子京,正要补上第二拳时,一个优雅悦耳的声音淡淡传来。
「住手,阿皓。」
尉子京微眯起轻度近视眼望向声音来源——原来是康家的大家长,也就是他的前大舅子,最优雅、最文明的康霆。
哈利路亚!他获救了!
「可是,大哥,这家伙他——」
「我知道。先把拳头放下,阿皓,别让别人以为我们康家崇尚暴力。」
「哼!算你好狗运!」阎皓摔开尉子京退到一旁,让他重新跌回地上。
尉子京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连身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拍就先向康霆道谢,「谢谢你。」
他迫不及待地想进屋,但康霆却往前一步堵住了他的去路。
「子京,你走错路了。」康霆的笑意非常客套,也非常冰冷,他扬起手指向他的後方。「大门是在那边。」
尉子京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他终於明白一个真理——
会咬人的狗,实际上是不会叫的。
虽然康霆的年纪并不比他大多少,但他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四方,若是在古代,肯定非侯即王。
冒著生命危险,尉子京再度说明来意。「但我还没有见到唯晞。」
「子京,你应该知道好运不会像噩运一样接二连三,让你四肢完好的踏出康家大门,已经是我所能给你的最大宽容了。」康霆的威吓之意,不言而喻。
但他还是只有这一句话——「我要见唯晞。」
康霆望著不怕死的前妹夫,突然笑了。
「很带种,先进来吧!」
尉子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当他看见阎皓不满的上前和康霆争论时,他总算明白——这不是作梦,他过了第一关!
在阎皓像狼一般的瞪视,以及康霆像鲨鱼般的微笑中,他几乎是战战兢兢地在康家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子京,打从你因为不信任唯晞而与她离婚,以及……」康霆语带嘲讽的续道:「背著我偷偷摸摸与她藕断丝连长达一个月後,我实在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在知道她无法生育的情况下仍纡尊降贵的要求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