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思敏偷笑得肠子差点打结,表面上却装出可怜兮兮的害怕模样,委屈地噘起红唇。
“好嘛,人家说就是了,凶什么凶。”
“快说!”狄祸很威风地斥道。心想:对女人还是不能太客气,否则,她们就要爬到男人头顶上放肆了。
“我一直没离开悦宾客栈,看到伙计又送了封阎王帖到后院给你。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下一个倒霉鬼是谁。”
“你是不是偷看了阎王帖,要不然怎会知道它索命的对象是毒绝唐非?”在份宾客栈住宿的那十天,狄祸从未踏出后院一步,饮食都由伙计送至他住处,怪不得不知道钟思敏并未离去。
“喂!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刚才说过,我是猜的嘛!”
又来了!谁相信这些鬼话!狄祸冷嗤:“没有一点线索,我才不信你是猜中的,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算子。”
“这回你倒是说对了,的确是有那么一点脉络可寻,然后再运用我这条理分明、思路清楚、判断精确的聪明脑筋抽丝剥茧,就得到唐非这个设定人选啦。”钟思敏大言不惭地猛夸自己的才智。
实在听不下去了!
“姑娘,麻烦你谦虚一点好么?”狄祸感到好气又好笑。“请你发发慈悲,不要再荼毒我可怜的耳朵,快些讲重点,你根据的到底是哪一条脉络?”
“讨厌!让人家吹嘘一下,你又没什么损失,真是不会做人。”钟思敏嘀咕了句,才正色答道:“我是根据上回我被阎王帖列为索命对象的脉络判断出结果的。”
“是么?说更清楚点。”狄祸扬起剑眉。
“我是这么认为啦,咱们武林四绝的名气最近如日中天,难免树大招风、惹人眼红,所以,有人想要个个击破,一一铲除我们,以达野心人士称霸武林的阴谋。”钟思敏说得煞有介事。
“就这样?”就这么一条脉络,她就能推论出他要狙杀的是唐非?他狄祸可不是呆子,没那么好蒙!
“当然还有喽!”眼看狄祸挑眉瞪眼,似要发火,钟思敏识相地赶快接话:“谁不知道杀手第一杀人的价码奇高,要劳驾他动手的人,一定是非常难缠的武林高手,所以,范围再缩小到目前江湖上少数的几个成名人士。我是第一个名列榜上的武林四绝,当然先从我们四人推敲起;想到那医绝华爱,是个姑娘家,犯了你的禁忌,当然把她除名,那就只剩毒绝唐非——”
“毒绝唐非,确实是个让人头疼的武林高手;至于钟姑娘你,连只耗子都对付不了,能称得上是武林高手?”狄祸忍不住要戳破她的牛皮,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钟思敏可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倾身向前,伸出纤细的食指,不怕死地连戳冷血杀手宽厚的胸膛几下,一边还凶巴巴地回嘴:“你没听过一句名言么?力敌不如智取。所以,武功高的,不见得斗得过智力高的人;换句话说,这种人通常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也就是说,所谓的武林高手,涵义很广,并不限定于武功一项。总而言之,这武林‘高’手,我绝对当之无愧,而且是当仁不让!你要怎样?”讲完了,末了还来个手叉腰,以示严重抗议。
狄祸翻了翻白眼。
他才不过说她一句,她就连珠炮似没完没了。
截至目前为止,狄祸一点也感觉不出她的“智”,倒是伶牙俐齿的嘴上功夫教人刮目相看。如果耍嘴皮子也能算一门功夫的话,那倒诚如她所说的,她的确是当之无愧的武林“高”手。
还有,天底下敢戳他狄大杀手胸膛的人,她是第一个,真不知她是天真还是无知到极点。狄祸还在考虑该怎么给她一点教训时,又听她叽哩呱啦地自吹自擂起来
“嘿!我这多智第一,可不是浪得虚名唷!我一向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绝不会信口开河。所以,为了印证我的答案,当然要套套你的口风喽!”
不打自招了吧?说什么玩猜谜游戏,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
可邪门的是,面对一脸笑意的她,狄祸就是没办法真的对她发火,只能以冰冷的面孔来掩饰自己的心思。
“好吧,我姑妄听之。那你又怎知我走了一天的冤枉路?难不成你知道唐非的落脚处?”先理清正经事要紧,她戳他胸口的这笔账,就留待下次再说。
“虽不中亦不远矣。”
“说说看。”
“如果你要找唐非,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请转向西南而行。”
“为什么?”
“唐非出身四川唐门,以地缘关系推断,他在西南一带附近出没的机会较高。”钟思敏号称多智第一,原因在于比常人爱用脑筋分析事物。
“可十年来鲜少人见他现身川蜀——”
“别忘了他的易容术。他大可不必以本来面目示人而入川。”
一语惊醒梦中人!狄祸这才深感有对钟思敏重新评价的必要。
“但,你不是反对我接杀人生意,怎地又热心指点我迷津,不怕我找着他,害他倒霉?”狄祸总觉事有些蹊跷,又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是谁倒霉,那可还不知道哩。”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杀、毒二绝旗鼓相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这下有好戏看喽!”钟思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原来你是为了看好戏?”狄祸怒瞪她一眼。
“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请恕小女子失言。”钟思敏顽皮地吐吐了香舌,故意打躬作揖赔礼,想逗狄祸开心。
望着她明慧动人的笑容,狄祸内心突然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觉,仿佛有一股暖流,注入他长年冷寂的心房,让他倍感温馨恬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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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杀手这行饭,必须具备的要件不少;其中一项就是要“理性”,绝不能“任性”
钟思敏以地缘关系推断唐非行踪,倒也不无可能,总比漫无目标地瞎闯乱撞,要多几分胜算。
若狄祸任性的话,大可故意跟钟思敏唱反调,偏向北行。但,身为杀手,经过一番思虑之后,他决定掉头西行入川。
至于为什么当初会出现误判?狄祸把原因归咎为——碰到钟思敏后,所有的一切就都反常、走样了。
入川主意既定,他瞄眼钟思敏,故作冷淡地开口:“我决定接受你的建议,转向西南入川,不会凑巧又与你同路吧?”
“哎呀!你说对了,凑巧咱俩又同路呢!”她甜甜笑答。
“你……你根本摆明就是要跟住我,是不是?”
“咦?怪了,川蜀难道就只你去得?”
“你太过分了!”狄祸气不过,决定吓吓她。“别忘了,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惹恼我对你没好处!”
“不会啦!你的三不原则之一,不是不杀女人么?”钟思敏一副有恃无恐的笃定样儿。
喝!狄祸终于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他一直想不通,何以这女人一副吃定他的模样,原来毛病出在自己身上。是仗着他的三不原则之一不杀女人的规矩,才敢如此嚣张。
他这真是“作茧自缚”!
“原则并不是牢不可破的。”他提出警告。
“哦?是么?”钟思敏慧黠的晶瞳亮起一抹神采。
“惹烦我,就算是女人,我也照杀不误。”狄祸故作凶狠状。
“原来……原则并不是牢不可破的,那很好啊!既然原则都可打破,那就请你告诉我,递阎王帖追杀我的雇主是谁,只要你说出来,本姑娘立即走人,绝不再跟着你,如何?”钟思敏抓住他的话柄,穷追猛打一番。
狄祸一听,登时泄了气!这女人可真有本事,见招拆招,毫不含糊。
“为什么我说出雇主后,你就可以不跟住我了呢?”狄祸还是想不透。
“如果我知道想加害我的人是谁,凭本人的多智,即可拟妥对策,化被动为主动,以解除危机,而不是像现在敌暗我明,无从防范,老处于挨打的劣势。”
“可是,你跟住我也没啥用处呀。”狄祸还是想不通。
“谁说没啥用处?你可以保护我呀!”
“保护你?!”狄祸吃惊!“我记得我没答应当你的保镖,咱们之间的交易根本不成立,你别妄想我会保护你。”
“是么?”钟思敏笑了起来,那笑中带点不怀好意的嘲弄。
看着那狡黠的笑颜,狄祸猛然忆起,在那片密林内,她一声惊叫呼救,自己就急匆匆奔过去的惊急样。
“那次不算。下不为例。”狄祸赧然。
“不算就不算。下次?下次再说吧。”钟思敏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副赖定他的模样。
“你有把握跟牢我,不被我摆脱?”被她这样吃得死死的,狄祸心里很不爽。
“尽力而为喽!跟多久算多久吧。”
钟思敏这句话给狄祸一个摆脱她的灵感。这次,换成冷面杀手俊脸上浮现一丝细不可察的贼笑。他脑海中构思出一幅画面——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暗夜,钟思敏睡得又香又甜,浑然不觉宿在邻房的他早已偷偷潜离客栈,远走高飞……
瞟一眼正在大做白日梦的狄大杀手,钟思敏只轻描淡写地撂下这么一句:
“如果你想趁夜偷溜,门儿都没有!”言下之意,她早看穿他的心思,且还有治他之策哩!
正作着春秋大梦的狄祸一听,顿时垮下双肩,泄气地想:这女人果真不负她多智第一的名号,否则为什么自己的心思总逃不过她那双锐眼?难不成她是他命中的克星?
第三章
狄祸心不甘情不愿地让钟思敏跟着上路西行,算来也有十来天光景了。
不情不愿,是因为他之所以答应让她同行,根本就是被胁迫的。
想起被胁迫的经过,狄祸忍不住又要咬牙切齿一番。这可得回溯到十来天前,在乡野小店发生的那件事——
那天黄昏,钟思敏不客气地霸在狄祸桌上吃饱喝足后,正当狄祸准备招来店家,要他收拾一间客房,准备夜宿客栈时,钟思敏却拦住了他。
“等一等!狄祸,不忙着找店家准备房间,咱们先来个君子协定。”
“君子协定?”这女人又要耍什么花招?
“是呀!刚才我不是说过,要是你想趁夜偷溜的话,门儿都没有?为了防患于未然,我们先签个协定,你必须以人格保证,不趁半夜我熟睡时开溜。”
什么?!这就是她的治他之策么?笨蛋才会让她称心如意!
狄祸严词拒绝:
“我不会跟你签什么协定的,没这必要。”
“真的不签?”钟思敏的语气充满威胁。
“说不签就不签,你别做梦了。”
“好,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钟思敏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诡笑,旋即挥手招来店家。
“姑娘,有何吩咐?”店家赶紧过来殷勤询问。
“我们今晚要在贵店住一宿,麻烦你准备一间清静的上房。”钟思敏交代店家。
“是、是,我这就差人准备去上店家连忙应诺。正要离去时,又听见旁边那位男客也开了口:
“等等,掌柜的,请你再多准备一间上房。”
“咦?两位不是……夫妻么?”刚才那位女客只要一间房,理所当然地让人以为他俩是夫妇。
“当然不是!”狄祸急忙大声否认。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跟她是夫妻!
“这……”店家拿眼望向女客,不知该听谁的好。
“唉!掌柜的,别理他。他这人就是爱闹别扭,正在跟我使小性子呢!你只管去收拾,这儿交给我处理。”钟思敏一脸的笑,三言两语就把店家打发走了。
“你是什么意思?!”待店家走后,狄祸语气不善地问。
“什么什么意思?”钟思敏聪颖过人,但该装糊涂时,也放得下身段。
“别装糊涂,为什么说我们是夫妻?”
“嘿!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是夫妻’这句话了?”
“呃……这……”狄祸立即被问倒。
没错,她的确没说两人是夫妻这么露骨的话,但那神态就是暧昧不明,任谁都会被误导。
“你没否认就代表默认,难怪店家会误会。”狄祸埋怨道。
“唷!人家误会咱们是夫妻,我都不计较了,你还拿乔啊?”钟思敏斜眼睨他。
“你——”狄祸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付这嘴利的女人。
“你这人呀,重点不问,管那些枝微末节的小事干嘛?”钟思敏摇头叹气。
“重点?”狄祸愕然。
“你该问的是为什么我只要店家准备一间客房!”钟思敏提醒。
对喔!狄祸承认自己是气糊涂了。没关系,现在问也不迟。“请赐教!”
“好说。既然你不肯签协定,为了防你半夜走人,我只好牺牲一点,与你共宿一房,好方便看紧你。”
“你——”狄祸差点昏倒!“你一点也不觉得……害臊么?”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保命最要紧,什么礼义廉耻,统统闪一边去。”钟思敏无所谓地一摊双手。
“你当真要跟我同房共宿?”狄祸犹不敢置信,郑重其事地再确认一次。
“除非你签君子协定,否则咱俩是同房定了。”钟思敏斩钉截铁,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听完后,狄祸眉头深锁,一手抚着下颚苦思起来……
最后,好不容易教他也想出了一条对策——就不信她真是个豪放女。狄祸决定吓唬吓唬她,挫一挫她的锐气。
“好吧!”狄祸第一次这么爽快。
“你所谓的好吧,是指同房,还是签协定?”
“你不是多智第一?这种小事还用问我?”狄祸故意出难题整她。
这点小玩意儿也想考倒本姑娘?那简直太小觑她这大名鼎鼎的智绝啦!钟思敏轻松笑答:“你指的是——同房这件事吧?”
坦白说,狄祸不得不佩服她的“睿智”;但是,可也不能太快投降,他故意混淆答案:“何以见得我指的是同房?也可能是签协定呀。”
“因为你这人哪……是标准的不见棺材不掉泪。”钟思敏莫测高深地回了一句。
他心里想打什么主意她早看穿看透,亏他还在那儿洋洋自得呢。
“什么意思?”狄祸又不懂了。
“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咱们心照不宣。”钟思敏故意卖关子。
狄祸顿时哑口,心里讶异得紧!听她这口气,仿佛已知道他的想法?难道她真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否则,为什么每次他刚想到一道“诡计”,立刻就被她识破?
狄祸错愕纳闷的苦思表情,落入钟思敏眼底,害她差点笑破肚皮。
狄祸虽是个杀手,看似冷酷阴骛,其实内心单纯得很,直肠直肚没一点心机。他的起心动念全都写在脸上;她就是根据这个来判读他的思维。
想在智绝面前玩花样?那她就奉陪到底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