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逸是个大男人,平素烧香拜佛是家里两个女人家——母亲及大嫂的事,他可从没进过寺观上香。在正殿上,他好奇地东张西望,笑看着匍匐叩首、虔诚祝祷的善男信女们。
君如意点燃三炷清香,递给庄逸后,径自庄严地跪地礼拜,并在心中默祷,祈求菩萨保佑家人平安。
庄逸有样学样,也举香过顶,拜起诸佛菩萨。
上香过后,君如意正准备离开大殿,却被庄逸拉住袖角。
“如意,你瞧!他们在做什么呀?”庄逸怕被人看成土包子,凑近君如意耳边低声问。
因为他看见许多男男女女到一个木筒内,抽出一支竹签后,就回到菩萨莲座前手捧两个半月形木片,跪在地上念念有词一阵后,将木片往地上一掼,然后,捡拾起来后再掼……
有些人一直反复上述那些动作,有的人却即起身往侧殿走……看得庄逢困惑不解。
他是个碰上新鲜、稀奇事儿,总喜欢追根究柢的人,当然不耻下问一番。
君如意被他吹拂在颈边的鼻息搅得心跳急速,勉强镇定心神后,看看周遭虔诚的信徒,不禁对庄逸的孤陋寡闻哑然失笑。
“他们是在求签。”她忍住笑,为庄逸释疑。
“求签?”庄逸兴致更浓。“为什么要求签!”
“因为他们心里有难解的事,想求菩萨指点迷津。”
“菩萨会替他们排难解惑?”庄通感到不可思议。
“我……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君如意可就答不上来。
“那……如意,你求过签吗?”
“没有。”
“我倒想试试。”庄逸是个喜欢体验新鲜事的人。
“你?庄兄想问什么?”君如意十分讶异。庄逸玩世不恭,看来不像是有求于神佛的信徒。
“待会儿再告诉你。”庄逸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如意,你先教教我该怎么求签?”
君如意虽没求签经验,却听母亲讲解过求签规仪,遂详细为庄逸解说。
庄逸聪明得很,听一遍就默记在心;立即行礼如仪,有板有眼地跪在菩萨面前,心诚意虔地掷 求起签来。
菩萨对他还真慈悲,第一支签就教他抽中啦!
兴奋地拉着君如意,他们转进侧殿,在所抽中的签文方格木架里取了一张签条。
迫不及待展开签诗细看后,庄逸喜得凝注君如意,咧嘴直笑。
“庄兄,瞧你如此开心,想必是抽了上上签吧?”君如意被他盯得莫名其妙,不禁也好奇起来。
“这签诗里,有你的名字哩!”庄逸笑得更诡异。
“我的名字?”君如意大为惊奇!
“你看,”庄逸将签诗递到君如意眼前,还故意念了出来:“如意姻缘,红丝早系,天作之合,花好月圆。”
君如意红透耳根,她一看这签文,也知庄逸求的是婚姻签。这情场浪子竟向菩萨问起婚姻,莫非他已有心仪的对象,想收心成家了?
“原来庄兄求的是婚姻签,这是支吉签,恭喜你。”她一颗心紧紧的,强笑致贺。
“这签文中的‘如意’二字,可是我未来妻子的闺名?我没求过签,搞不太懂它的涵意。如意,你能为我解释一下吗?”庄逸故意装迷糊。
“应该不是,签诗不会直接点出人名的,它只是指点庄兄,将会有一段如意良缘罢了。”
“是吗?那真可惜。我倒希望我未来的妻室,名叫——如意。”庄逸带着一脸莫测高深的诡笑谑谓。
“庄兄真爱开玩笑。”
“我才不是开玩笑。唉!可惜!如果……如果贤弟是个女人,愚兄定会一见钟情。”庄逸似真似假,继续语出笑谑。“你……胡言乱语,好没正经!”君如意又羞又恼,一颗芳心七上八下,轻啐庄逸一声后,回身就走。
她走得太急,在侧殿出口处,差点跟踏进来的一名香客撞个正着。
跟在背后的庄逸眼明手快,迅速将她往后拉向怀中,避开那猛力的一撞。当然,他又捡了个便宜,美人在抱,直乐得咧嘴傻笑。
君如意双颊红似三月艳丽的桃花,急急挣开他有力的拥抱,正欲嗔责几句,却听得有人开口招呼。
“君少爷!”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喊住他,那声音难掩兴奋。
君如意吞回喉咙间的话,诧异地抬头望去。
“咦,你不是小乙吗?”她也认出刚才差点碰撞的,竟是个熟人。
“是呀,君少爷。您也来上香啊?”小乙对君如意恭敬地鞠了个躬。
“嗯!小乙,你呢?你也来上香么?”君如意笑着反问。
“我在庙口广场摆了个字画摊,可是生意清淡,就想着进来拈支香,请菩萨保佑生意兴隆。要不,我跟公子下一餐就没着落;而且……公子还病着。”小乙愁眉苦脸。
“纪公子?!”君如意有丝诧然。“对了,我正想问你呢,为什么纪公子会不告而别?”
“君少爷,您不知道我们离开君府的原因?四夫人没告诉您跟君老爷吗?”小乙睁大眼讶异不已。
“我不知道,我爹也不清楚。我们直是想不通,何以纪公子会不辞而别。这跟四娘有关系么?”
“唉!君少爷,我家公子是受了冤屈,含恨离开府上的。”小二辛酸地道出惊人内幕。“我们主仆是被四夫人赶出去的。”
“这是为什么?四娘何以赶你们出府?”君如意大骇,没料到家中出了这等大事,却无人知晓。
“四夫人诬赖我家公子偷了她的金饰,不听我们解释,立刻将我们赶出君府;我家公子含冤莫白,所以气出病来。”
“有这种事?为什么纪公子不向我爹或三娘禀明?”
“也不知为什么,自我们主仆住进君家后,四夫人就常对公子冷嘲热讽,讲的话尖酸刻薄,公子全忍下了。但,四夫人却变本加厉,竟然诬指我家公子是贼,极尽恶毒的以言语羞辱,公子不愿人格受辱,遂愤而离开君府。因四夫人讥他是仗恃三夫人撑腰,所以公子才没向三夫人禀明。”
“四娘这么做,实在太过分了点!那,纪公子现在安身何处!”
“我们只能在一间废弃的破庙内安身,有一餐没一顿的。今天刚好是庙会的日子,我家公子写了些字画要我拿来试着贩售,好挣点银子。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了君少爷。”
“小乙,那些字画不用卖了,你带我去见见纪公子吧!”
“君少爷,可是……公子病了,急需银两看病。这些字画,我还是得兜售看看才行。”小乙难过万分。
“银子的事你不用担心,快带我去见你家公子吧!”君如意安慰他。
“那太好了!我得先去把字画收拾一下。君少爷,您等等,我马上过来。”
小乙高兴得不得了,心想“妙法寺”的菩萨可真灵验,他才刚上香祝祷,马上碰到贵人。君少爷人很好,又和气,看来公子受的委屈投诉有门了;而且,他也深信,君少爷一定会对病中的公子伸出援手的。
小乙匆匆忙去收拾,一旁缄默静观的庄逸,这时才开口探问:“如意,那位小兄弟是谁?纪公子又是什么人?”
他的心底不是滋味,说话语气也酸溜溜。
瞧她对那位纪公子关心的样子,教庄逸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她面对自己时却常是一副冷面孔?!真教人难以释怀!
这时,庄逸才突然体悟出,为什么以前老爱取笑大哥说他喜欢乱吃飞醋、干醋……原来,在心爱的人面前,吃醋绝对是正常的情绪反应。
尤其是庄家的男人,更是酷坛子!
“纪公子是三娘的表亲,原本寄居在我家,前阵子突然不告而别,没想到其中还有这隐情。我得去探视他一下,顺便了解更详细的事情始未。庄兄,待会儿您先回君府吧!”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拜访纪公子。”庄逸像个孩子般耍赖。
他已决定,要寸步不离守护心爱的人安全,怎么可以让她落单?那黑衣蒙面人身份尚未查出,任何人都有嫌疑,这位什么纪公子的,可也不能例外。
再说,看君如意对那纪公子关怀备至的表现,庄逸的心很不舒坦。他得跟去评量一下,看看这位纪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果是位俊逸才子,自己可得提高警觉才行……
“这不好吧!有个陌生人在场,怕纪公子会不自在。”君如意否决这项提议。
“你干嘛替他设想得这么周到!”庄逸不高兴地拉长脸。
“纪公子是我家的客人。”君如意有点错愕他的态度。
“我就不是府上作客的么?偏心!”庄逸孩子气地抗议。
君如意丈二“尼姑”摸不着头绪!不知这位庄二少爷哪根筋不对?
不过,倔起性子的庄逸执意要跟到底,君如意还真是拿他莫可奈何!
第六章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君如意走访纪伦飞,当她在破庙内见到贫病交迫的纪公子时,不禁为他的落魄潦倒大生恻隐之心,极力劝他一道返回君家。
但,纪伦飞是个颇有风骨的读书人,天生一副硬脾气,宁效晋人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精神,即使挨饿受冻,也不愿再回君府忍受四夫人那张嫌贫爱富的势利嘴脸。
君如意无奈,只好暗地里塞了些银两给小乙应急。准备回家向四娘细问端详。
当杜娇娥获悉纪伦飞落脚处后,大喜过望。
“如意,这件事是个误会,那遗失的金饰,我后来才知道是虹儿拿去把玩。我一直觉得愧对纪公子,却苦于不知他流落何方,无法向他赔不是。现在,既知他在破庙安身,我立刻去请他回来。”
杜娇娥假情假意表达懊悔之意。因她算来也是个长辈,君如意不好再追究,遂陪同她前往破庙,准备劝纪伦飞回君府。
当然,庄逸这位“保镖”,义不容辞地又紧跟其后一道前往,以保护如意的安全。
在破庙里,杜娇娥唱作俱佳,赔尽不是,只差没下跪恳求纪伦飞回君家。
既然君府的四夫人表现得如此诚意,君少爷又在一旁帮腔,纪伦飞也不好意思再坚持,终于答应重返君府。
纪伦飞是三夫人娘家的一房表亲,世代书香传家,原本祖上也留有些薄产,勤俭度日倒也不成问题。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场回禄之灾,将房产烧得精光殆尽。纪伦飞举目无亲之下,惟有投靠嫁入豪门的姨母,也就是君府的三夫人。
君啸天倒也大量,留纪伦飞寄宿家中,嘱他安心攻读,等候京试应举。纪伦飞感激涕零,从此在书轩内闭门苦读,期望十年寒窗,能够一试成名,不仅光宗耀祖,也能报答君府收容之恩。
君如意敬他是个满腹经论、学养兼俱的读书人,只不幸家逢巨变才寄人篱下。善良的她感同身受,因而常至书房慰问,并鼓舞他的士气。
君啸天看在眼里,内心暗喜。
他一心想让如意招赘,继承家业;但,女儿却一直碰不到合意的对象,且也排斥愿入赘女家的男方。
好不容易,她对纪伦飞印象不差,常与他谈古论今,双方颇谈得来。君啸天因此寄望这对小儿女能够共结连理。这事被杜娇娥看出端倪,不禁大为紧张。
她知道君如意眼高于顶,一向看轻入赘的男人,因此,她私心里总有份企盼,希望老爷最终能改变心意,改由么女招赘,继承君家产业。
没想到,突然冒出个人品、学养俱佳的纪伦飞,大有入赘君家的可能,攻于算计的杜娇娥,岂能坐视事态的发展不利于自己与女儿?
尤其是,自己与三娘素来不合,而纪伦飞是三娘的亲戚;若将来由他掌权,自己可得看三娘脸色,往后恐将没好日子过!
要解除这项危机,惟有将纪伦飞轰出去,才可能化险为夷。是故,杜娇娥有事没事就到书房对纪伦飞冷嘲热讽一番,希望他受不了遭如此对待,愤而离开君家。
熟料,纪伦飞饱读诗书,历史典故悟透不少,“韩信胯下之辱”尚且能忍气吞声,自己何尝不能忍辱负重?只盼将来状元及第,扬眉吐气。
杜娇娥眼看逼不走眼中钉,又生一计。某日,竟至书轩诬指纪伦飞为贼,偷了她的金饰。
士可杀不可辱,纪伦飞当下欲请君老爷公断,却被杜娇娥一席话打消了原意。
杜娇娥讥刺他是三娘亲戚,老爷不看金面也看佛面,当然会袒护他,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纪伦飞人穷志不穷,标准读书人死硬脾气,被杜娇娥这么一激,当下打包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君府大门。
杜娇娥诡计得逞,撵走眼中钉后好不快活,就指望着老爷最终能改变心意,由么女招赘夫婿,继承君家大业。
好不容易,老爷似乎也有放弃让如意招赘的打算,准备撮合她与庄逸的婚姻。这下,由如虹招赘继承的美梦,眼看即将成真……
偏偏,在这节骨眼,如虹却爱上庄逸,她不再热中招赘夫婿,只想嫁入全国首富的“南京庄豕”,当个人人称羡的少奶奶,富贵荣华一生。
杜娇娥只有如虹这个女儿,心肝宝贝得很,对她可说是有求必应。
女儿一心想嫁给庄逸,杜娇娥就狠下心肠泯灭良知,教唆沈天刚找个江湖浪子,欲玷污君如意清白,破坏她与庄逸的姻缘。
可惜天不从人愿,事情却被庄逸撞见,功亏一篑!
杜娇娥只好暂时按下这歹毒之计,等着将来再见机行事。
可巧,君如意到“妙法寺”上香,意外找到纪伦飞,又让杜娇娥计上心头。
原来,她是极力反对如意招赘纪伦飞为夫的;但,现在为了让宝贝女儿顺利嫁入庄家,她又巴不得纪伦飞能够入赘君家。这样,她才能向老爷请求,转而撮合庄逸与如虹的婚事。
杜娇娥可谓“能屈能伸的女丈夫”,当即直奔破庙,千祈万求将纪伦飞请回君府。
接下来,就是得想个法子,撮合纪伦飞与君如意这一对;那么,如虹跟庄逸,也才有结合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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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纪伦飞的事,奔忙一天,君如意感到有些微疲累!
安顿好重返君府的纪伦飞后,她准备回房小憩片刻。
从早上上“妙法寺”开始,就像个影子般跟进跟出的庄逸,此时依旧亦步亦趋,
黏着君如意往“金谷园”方向行进。
在踏入“金谷园”的月洞门前,君如意停下脚步。
“庄兄,明日见。”她日头浅笑道别。
现在已是黄昏时刻,今天的“游兴节目”,也该结束了吧!
“明日见,还早啦!今天晚上还有长长一整夜的时光,可以与贤弟相处呢!”庄逸却不在意地回答。
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假装听不出人家下逐客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