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不下。」南宫羽意兴阑珊的摇摇头。
「吃不下?这怎么行?」白凝霜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她的腹部。
她现在可不只是一个人而已,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需要营养,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眼见南宫羽半天不说话,像是决心要为难自己似的,白凝霜实在忍不住了。
「羽儿,你可知道自己怀有了身孕?」
南宫羽震惊的遽然转过头。
白凝霜的一句话,宛如平地一声雷,轰得她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
「我——有身孕了?」她怔怔的说道,一手不自觉的抚向平坦的小腹。
她跟冷燡的孩子?
「就算你不为自己,也该为了孩子想想,你再这么下去,受苦受累的不止是你啊!」白凝霜苦口婆心的劝著。
「大家都知道了是不?」
只有她这个即将当娘的人,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突然间,她又想起了冶焊,思及她跟肚子里的孩子,以后或许再也看不到他,她捣著小脸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瞧你,一个快当娘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说哭就哭!」
白凝霜无可奈何的抽出手绢,替她擦干泪。
「二嫂嫂,我该怎么办?」南宫羽抽抽噎噎的说道:「孩子不能没有爹,我也不能没有冷燡啊!」
「话是没错,但冷燡实在不是个能倚靠的人,你就别再死心眼了,我保证在南宫山庄里,大伙儿给孩子的爱,绝对不输给一个爹。」
「可是——我爱他啊!我怎么能够过一辈子没有他的日子?」南宫羽茫然的说道。
向来最爱打抱不平的白凝霜,再也难掩气愤的说道:「羽儿,我说你就别再想他了,那罪有应得的男人,已经让大哥关进柴房——」
白凝霜发现自己说溜嘴,急忙想收回却已经来不及了。
「甚么?冷燡被大哥关起来了?」南宫羽蓦然大惊。
「没——没有的事!是我说错——欸——羽儿——」
白凝霜支支吾吾的正想编造个理由,却发现南宫羽已经跌跌撞撞的下床,往门外冲去。
「羽儿,你身子还虚得很,不能出门啊——」她挺著大肚子,吃力的想追回南宫羽。
向来好骗得跟甚么似的南宫羽,这节骨眼上却精明得紧,任白凝霜在后头百般哄骗、解释也听不进去。
白凝霜挺著八个月身孕的肚子,追得几乎快断气,终于在回廊那头,碰上正打算来看南宫羽的南宫珩跟衣水映。
「羽儿?」
南宫珩惊讶的看著,自眼前飞奔而去的妹妹,又看看后头气喘吁吁追来的白凝霜,急忙拦住她。
「相儿,这是怎么回事?羽儿身体还虚得很,要去哪儿?」
「大哥,我刚刚一时不小心,把冷燡被囚的消息说溜嘴了。」白凝霜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甚么?」南宫珩大惊失色。「你实在太不小心了!」被南宫羽知道了这事,非闹得庄里鸡犬不宁不可。
「相公算了,这件事羽儿迟早会知道,你总不可能把她关上一辈子。」一旁的衣水映柔声道。
「不行!我绝不许羽儿再接近他一步!」
南宫珩说著就要跟著追去,却被衣水映给拉住了。
「相公,不要!」衣水映拉住丈夫劝道:「这种感情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感情?难道你还不明白,冷燡根本没有感情,只会伤害羽儿,说是孽缘还差不多。」
「若对羽儿没有感情,冷燡何必到这儿来,甚至毫不反抗的任由你拘禁?」
「这——」被妻子这么一提醒,南宫珩倒也楞住了。「这怎么可能?那个心里只有仇恨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对羽儿有感情?!」
「感情这种东西是藏在心里,不是放在嘴巴上的。」衣水映温柔的提醒他。
「但他伤害了羽儿,我怎能把羽儿交给这种人?」南宫珩气愤难平的吼道。
「你不得不承认,爱终究会改变一个人,无论他心里怀著多大的仇恨。」衣水映嫣然一笑,意有所指的瞅著他。「我们不也是这么一路经历过来的?」
爱?她是说冷燡那个阴沉寡情的家伙?这怎么可能?「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一定得跟著瞧瞧去。」
南宫珩发誓,他再也不容许冷燡,破坏南宫山庄的一分一毫!
第十章
阴暗的柴房里,弥漫著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
这种地方该叫人坐立不安的,但冷燡却静静端坐在地上,望著自窗外透进来的光,兀自冥想出神。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这么安静的面对自己。
他真的错了吗?自始至终他都太过于偏执,把失去父亲的恨加诸在南宫驿身上,把他视为杀父仇人一般,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南宫一家。
就算我爹当年伸出援手,全然不懂得武功的他,不但救不了你爹,也只是白白送命罢了!突然间,南宫珩日前的一番话,悠悠浮上了脑海。
如今冷静一想,他不得不承认,南宫珩确实说对了。
就算当年南宫驿真的出手救他爹又如何?不但挽不回他爹的一条命,反倒只是多了一个心碎的家庭罢了。
而过去十几年来他所执著、相信的一切,都只是一念之差,不但苦了自己,也折磨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回想起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如今回顾起来竟像是一场恶梦,连他都不禁为自己的阴狠无情感到心惊。
冷燡能感觉到那股恨意,离他越来越遥远,甚至淡到再也回想不起来。
都怪他太孤注一掷,就连娘苦口婆心的劝也听不进去,如今,他果然后悔了!他懊悔的将脸埋进掌心,自责自己竟然伤害了无辜的南宫羽,甚至连在不知不觉中对她动了情,却还不自知。
「冷燡?」
突然间,空气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南宫羽?他遽然抬起头。
一时之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思念过度起了幻觉,但她那熟悉的甜美气息不容错认。
他转头循著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一张日夜思念的小脸,就出现在柴房的窗边。
「羽儿?」他小心翼翼轻唤道,深怕会惊走了她。
「你还好吗?大哥有没有为难你?」
听著南宫羽担忧的语气,冷燡心头泛起一阵痛楚。
他对她做了这么多残忍的事,到头来,她竟还担心他的安危。
他倏然起身冲向窗边。
只见窗外的小人儿脸色依然苍白,只是脸上多了抹焦急。
「你……怎么会被大哥给抓住了?」
南宫羽看著窗内那张长满胡渣、模样狼狈不堪的俊脸,心疼得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我——」他该说甚么?是良心发现,还是被她怀有身孕的消息,给惊吓得失去了方寸?抑或是,已决心不再逃避,诚心为自己所犯下的错事赎过?看著窗外那张依然美丽可人的容颜,他的心拧得发痛。
他以为会在她的眼中看到恨意,然而那双宛如湖水般澄净无瑕的眸里,除了眼泪,甚么也没有。
「你为甚么不恨我?为甚么还要担心我?」
冷燡第一次为自己的茫然感到惶恐。
「我不知道怎么去恨一个人。」南宫羽茫然摇摇头。
「我伤害了你,也对南宫山庄做了很多残忍的事,难道,你不怪我?」
南宫羽摇摇头。
她明白他不是一个好人,为了复仇,他可以泯灭良知、可以不择一切手段,但——她就是爱他!「我不在乎你足个好人还是坏人,也不在乎外人要怎么评价你,我只明白一件事!」
「甚么?」他的心仿佛被人揪紧,迫切想知道她的答案。
「我爱你!」
那样虔敬而认真的表情,让冷燡的心再度为之悸动。
「我不值得你爱!」眼见她苍白的面容,想起自己的所做为,冷燡紧握著窗上的木条,痛苦的低喃道。
倏的,一双冰凉的柔软小手覆上他的。
「你值得的,就算你不爱我,我也无怨无悔。」
冷燡抬起头望著她带泪的笑颜,心里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不,我爱你,早在我发现之前,你就已经霸占了我所有的心思,再也驱之不去!」
虽然他一直不明白,始终潜伏在心底,那份隐约却又不安的骚动是甚么,也不清楚何以她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总会牵动他情绪,让他不由自主的为她乱了心绪,但这一刻,他终于恍然明白,他已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爱上这个天真无邪,却又认真执著得令人心疼的小东西!
南宫羽盯著他,好半天才恍惚吐出一句。「你说……你爱我?」
「我爱你,天地可证。」冷燡认真的望著她。
如果上天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发誓,他一定会用整个生命,来爱这个令人心疼的女人!南宫羽不争气的又红了眼眶。
就算这辈子不能在一起,但有了他这句话,已经够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南宫羽抹去泪水,坚定的朝他保证道。
「我不走!」冷焊蹙起眉。
「不行,你非走不可!」
大哥跟二哥对冷燡怕是恨之入骨,若他继续留在这儿,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不,我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承担一切后果。」
眼看他固执得紧,南宫羽急得忍不住直跺脚。「难道你想让孩子没有爹吗?」
孩子?这句话终于让冶择坚决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是啊!他怎么会忘了,她现在正怀著他的孩子哪!他望向窗外,只看得见她的小脸,却看不到她孕育著他骨肉的腹部。
「你先离开这里,事情总该会有转圆的余地,你要真留下来,怕是把事情都给逼绝了。」
南宫羽朝他一笑后,便轻快的转身。
「我这就去设法找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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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柴房外,陡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紧接著一个纤细的人影,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口,摸索半天后终于打开了柴房大门。
「冷燡?」她压低嗓音朝里头轻唤了声。
好半天,南宫羽才适应里头的黑暗,看见一个独坐在墙角的身影。
「冷燡,现在庄里上下全睡了,你快走吧!」
好半天,冷燡还是一动也不动,像是不愿离去。
「你怎么啦?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偷到钥匙,你要再不走就没机会了!」谁知道她大哥二哥将会怎么处置他?!
墙角的身影缓缓抬起头,看著南宫羽脸上写满的焦急,许久之后,才终于缓缓起身。
「走吧!」南宫羽轻声催促道。
冷燡强忍著心口的痛,缓缓越过她,步向敞开的木门。
他这一走,还能再见到她吗?他们的孩子怎么办?冷燡背对著她,竟不敢转身,就怕自己走不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对南宫羽的感情,已经深刻到令他感到害怕,一旦要割舍,竟会这么令人痛彻心扉。
但她说得对,先离开这里,总会有法子。
只是,他怎么舍得下她跟孩子?他忽的停住脚步,遽然转身将身后亦步亦趋的南宫羽用力揽进怀里,像是想藉此好好记住她的模样、她的气息。
南宫羽静静伏在他怀里,也把他的气息深深的记进了脑海。
她甜美馨香的气息,叫他几乎不忍放手。
冷燡一咬牙,毅然转身就要冲出门去——
「带我走!」南宫羽的小手,突然紧抓住他。
「甚么?」冷燡缓缓低下头,不敢置信的望著她。
他确实想带她离开,却不敢求得她的原谅,甚至不敢想能重新得到她的信任,但她却开口了。
「你愿意跟我走?」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心底的惶恐与紧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反正我大哥二哥,定不能见容于你,不如你我跟孩子离开这儿。」
南宫羽说得轻松,泪水却已不听使唤的掉下来。
「你不后悔?」冷燡屏息问道。
「不后悔!」南宫羽坚定的摇摇头。
望著她坚定的美丽脸蛋,冷燡的心几乎被融化了。
「你可得想清楚了,一旦跟我走,这辈子我都不许你离开我身边。」冷燡捧起她的小脸,认真的警告道。
「我这辈子赖定你了!」南宫羽忍不住破涕为笑。
他牵起南宫羽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里。
「我们离开这里!」
「嗯!」
南宫羽点点头,在他的带领下步出了柴房。
不远处的黑暗中,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花丛边,出神的望著远处两个离去的身影。
「相公!」
一个柔声的轻唤,拉回了南宫珩远眺的目光。
「映儿?你怎么会在这?」
南宫珩惊讶的转头望著妻子,看她的模样显然也来了好一会儿了,他竟然没有发现。
「那你又怎么会在这儿?」衣水映俏皮的反问他。
「我——我睡不著,四处走走。」
他瞥了眼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不自然的说道。
「你是故意的吧?」衣水映慧黠的眸子凝望著他。
「甚么故意不故意的?你在说些甚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南宫珩佯装糊涂道。
「唉呀,这么说是相公当真糊涂,大意把钥匙放在桌上,让羽儿拿去放走那罪该万死的恶徒,是不?」衣水映强忍苦笑,一本正经的问道。
「你——」
南宫珩脸上闪过一抹困窘。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叫他慧黠无比的妻子给识破了。
说来说去,还不都怪冷燡那小子!要他真是个冷血无情的恶徒也就罢了,偏偏他在羽儿受伤后,每夜偷偷前来探视都让他给瞧见了,就算是铁石心肠也给融了一大半。
那小子,要不看他还算有点良心,他才不会轻易把羽儿交给他!「唉,真是女大不中留,要是再不让她走,恐怕她要把我们当仇人看了!」南宫珩佯装不满的抱怨道。
衣水映看著丈夫的俊脸,忍不住笑了。
她相信,他也终于懂得了,情人间割舍不开的感情。
望著清冷的夜空,隐约闪烁的星子,像是在宣告著一段历经波折后,好不容易成就的美好爱情。
尾声
「姥姥——姥姥!」
一个稚嫩的童音,自偌大的南宫山庄外传来,只见一个年约三岁,粉雕王琢的小女娃,摇摇晃晃地一路奔进庄里。
「念恩,走慢点!」
一个清灵漂亮的女子,紧追在后头,深怕小娃儿一不小心给跌伤了。
小女娃不顾后头母亲的阻止,依然迈著白嫩圆胖的小腿,在偌大的庄园里头横冲直撞。
虽然是第一回到这里,小女娃却丝毫没有半点怯懦与不安,一双好奇的清澈大眼,不住的四下张望,寻找著好玩的新奇玩意儿。
小女娃看到了院里的一方小池塘,一双晶莹大眼顿时一亮,立刻迈著步伐摇摇晃晃的跑上前去,趴在池边伸手想捞水里的鱼,却由于太过兴奋,眼看著整个小小身躯就要裁进池塘里——
突然间,一只大掌及时捞起小人儿,轻松将她拎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小丫头,瞧你这眉眼跟顽皮样,跟你娘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