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足以致人于死的一剑,就这么不偏不倚的刺进了南宫羽的身体,一道腥红的鲜血遽然喷涌出来。
「羽儿!」
南宫珩猛然收势,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敢置信的盯著手里的剑,上头沾的竟是自己妹妹的鲜血。
一旁的冷燡,望著在自己眼前缓缓倒下的人儿,惊愕得全然无法动弹。
南宫羽替他挡下了剑?为甚么她要这么做?她该是恨他的不是吗?南宫珩从震慑中迅速回过神,丢下剑,一把就抱起南宫羽往厅外冲。
看著南宫珩抱起南宫羽,心急的翻身上马,急驰而去的身影,冷焊的脑中竟是一片空白,久久无法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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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一回事?」
「羽儿怎么会受伤了?」
当南宫珩快马加鞭赶回南宫山庄,南宫琰几人看到他怀中,浑身是血的南宫羽时,立刻哄闹成一片,尤其病体未愈的南宫夫人,一看到这场面,更是差点昏厥过去。
但现在大伙儿的心思,全挂在受伤的南宫羽身上,只得差人将南宫夫人送进房歇息,又急忙跟著南宫珩进房去探个究竟。
「快请大夫!」
他将脉搏越来越微弱,已然陷入昏迷的南宫羽放上床榻,发狂似的吼道。
「让我看看。」
人群中,传来一个冷沉的声音,紧接著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缓缓步出。
「霍令斋?」南宫珩眼睛登时大亮,像是看到了救星。
此时,他也才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霍令斋曾捎了封书信,说是近日将会到南宫山庄小住一阵子,没想到竟会这么巧。
南宫珩看了眼他身旁清灵出尘的美丽女子,也思及他信中提及的辞官离宫,却实在没有时间多问。
「你来的正好,快帮忙看看羽儿的伤势!」
霍令斋上前探了眼床上的小人儿,简洁道:「她的伤口不浅,得立刻止血。」
说著,他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只布囊,摊开里头大小粗细俱全的银针。
霍令斋抽出几根银针,手法俐落的插进她胸、颈几个穴口,喷涌的血就这么奇迹似的止住了。
「太好了,血止住了!」
白凝霜如释重负的低喊,也替众人松缓了紧憋著的那口气。
霍令斋紧接著取出一只白色瓷瓶,倒出药粉撒在南宫羽胸前的伤口上,收拢了原本皮开肉绽的肌肤。
只是,随著霍令斋仔细把脉之后,接下来的消息更令人难以置信。
「她的伤暂时没有大碍了,只是,她怀了身孕,又大量失血,此刻恐怕母体极虚,未来几天恐有危险。」
「甚么?羽儿她——怀了身孕?」
衣水映跟白凝霜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错愕的望向霍令斋。
「霍大哥,你没弄错吧?这怎么可能?」白凝霜不敢置信的惊叫。
羽儿向来天真无邪,纯真得就像张白纸一样,怎么可能会——
「是冷燡的吧?」衣水映默然半晌,突然吐出一句。
「这个该死的混蛋!」
一旁的南宫琰紧握双拳,恨恨的怒骂道。
「怎么会这个样子?老天爷实在太捉弄人了。」白凝霜看著床榻上苍白纤弱的南宫羽,心疼的低喃道。
这下,事情是更棘手了。
南宫羽竟然怀了冷燡的孩子,有了骨肉亲情的牵扯,这一来,这场恩怨势必变得更加复杂了。
「现在追究这些都无济于事了,一切还是等羽儿的伤势好转、体力恢复之后再说吧!」
南宫珩不胜疲惫的开口道,也让惊乱成一团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相公说得对,这事先别张扬出去,一切等羽儿醒过来再说吧。」衣水映也随即出声附和道。
看著床上不省人事的人儿,众人也只好暗自祈祷她尽快醒来,好厘清这团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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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孤冷的身影,一如往常的习惯坐在窗边。
男子定定的遥望著远方的寒雾,然而往常犀利冷沉的目光,如今却是不著边际的飘荡在飘渺的冷雾间,像是已然迷失其中。
几天来,冷燡始终是这样,像被摄去了三魂七魄,终日怔坐在窗前,甚至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下人们察觉出他的异样,却没有半个人敢来惊扰他。
几天前,南宫羽挺身替他挡下一剑的一幕,至今仍深深震撼著他,虽然理智一再警告他,不该同情她,他告诉自己,这是身为南宫驿的女儿该得到的惩罚,但她浑身是血的画面,至今仍撼痛著他的心口。
甚至,他觉得那把剑,是他亲手刺进南宫羽的身体里,而不是南宫珩。
她——死了吗?几天来,他一直避免去想这个问题,就怕承认心底那股汹涌起伏的情绪是——担忧!那剑刺得著实不浅,一想起她苍白、布满痛楚的脸庞,冷燡竟无来由的感到心疼。
就算他极力不去想,却不得不承认,那天刺进她胸口那一剑,也同样狠狠戳破了他的无动于衷,再也无法佯装对她毫无感觉。
他这是在做甚么?冷燡无声问自己。
他已经替爹报了仇,让南宫一家得到应有的报应,为甚么他的心还是悬著一个重担,扯得他胸口隐隐发疼?这一刻,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对她的感觉只是一份恨这么简单,早在她以毫不设防的天真无邪,闯进他生活的那一刻起,就牢牢的攫住他的心。
究竟他只是被她的美丽与无邪给迷惑,还是真爱上了她?爱?这个陌生的字眼,让冷燡感到害怕,一心只有仇恨的自己,怎么会对仇人的女儿、他报复的对象动了情?冷燡近乎惶恐的遽然起身,在房间里烦乱的踱起步来。
向来冷静谨慎的自己,怎么会犯下这种错,竟爱上了仇人的女儿?但这一刻,他再也无心去追究自己的疏忽与大意,一心挂念的全是南宫羽的安危。
尤其是一想到她可能为自己而死,他的胸口就紧绷得几乎窒息。
霎时,他竟有一股冲动,想快马飞奔到南宫山庄去,就算只是看她一眼也好。
不,这太荒谬了,此刻南宫山庄怕是戒备森严,他若是贸然前去,肯定是自投罗网。
只是,就算理智再如何冷静分析,他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心急的往马厩大步奔去。
在马夫诧异的目光中,迅速跨上马背急驰而去的冷燡,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得去看看她!
第九章
昏迷了几天,南宫羽终于醒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她一醒来,病体犹虚、连路都走不稳,就吵著要回冷家庄找冷燡。
「让我走、让我走!」
「羽儿,你别再胡闹了!」
「我不管——」
只见面色苍白的南宫羽正躺在床榻上,跟床边的南宫珩拉扯著。
「我要去找他,大哥、水映,求你们让我回去,我不能没有他!」
看著妹妹末愈的伤势、依然孱弱的身子,却一心还挂念著那个无情的男人,他不禁又心疼又愤怒。
「傻羽儿,难道你还不明白,他只是为了复仇,他甚至欺骗了你——」
「这些我全都明白!」
「你怎么那么傻?他根本不是你能托付终身的人,他的心里甚至只有仇恨,根本没有爱!」南宫珩痛心的说道。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南宫羽心碎的哭喊著。
「你休想!」南宫珩也被她的执拗惹起了火气。「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休想再见冷燡一面。」
「你不能把我关在这儿!」南宫羽气愤的控诉道。
「我是你大哥,为了你好,我甚么事都做得出来。」南宫珩强硬的态度丝毫不肯让步。
「我不管,你们若再把我关在这里,我就偷偷逃走!」南宫羽气得眼泪已在眼眶边打转。
「除了南宫山庄,你哪儿也不能去!」
丢下一句话,南宫珩遽然转身出门。
「大哥——」南宫羽急忙想起身追他,然而才一下床,整个人就虚弱的跌坐在地。
「羽儿,别这样!」 一旁的衣水映赶紧扶起她。
「水映,我该怎么办?」南宫羽紧抓著衣水映,眼里满足惶然与无助。「我好爱、好爱他,不能没有他——」
「我知道!」历经过感情波折,衣水映能够了解那种害怕失去的椎心痛楚。
她心疼的抱著南宫羽纤弱的身子,轻声的安慰道:「别怪你大哥,他只是心疼你,不忍心让你再受苦。」
「可大哥不是我,他怎能替我决定一切?」南宫羽抽噎说道。
「羽儿,你年纪小,所经历过的毕竟有限,你也不得不承认,有时感情会让人盲目到看不清真相,对不?」
「水映,你的意思是说:我糊涂了?」南宫羽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不,我很清楚,对冷燡的感情绝不是一时的糊涂,更不是盲目!」她坚定的说道。
「羽儿,我们自小一块长大,若你还当我是知己,就听我句话:冷燡他并不适合你,忘了他吧!」衣水映语重心长的劝道。
「一旦付出了感情,哪能收得回来?」南宫羽的泪宛如珍珠,潸然落下。
看著她坚定的神情,衣水映知道,她已经投进全副感情抽不了身,再多的劝恐怕也只是多费唇舌。
而孩子的事,到底该不该告诉她?这一刻,衣水映不禁也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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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黑色身影伏在屋瓦上,静静的听著房内传来的声音,一动也不动的高大身影,宛如一尊石像。
从掀开的屋瓦缝隙中透出来的光线,映照出一张俊美深沉的脸孔,上头没有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唯一泄露的只有眼底一闪而逝的挣扎。
他不该在这里的!他该在冷家庄里,庆贺自己的复仇计画终于成功,他如愿的狠狠伤害了她,但几天来,每回一闭上双眼,脑海里总会浮现她浑身是血的模样,辗转难眠了几夜,直到他的双脚将他带来这里。
当他获知南宫羽在霍令斋的医治下,奇迹似的转醒后,心里有的不是不甘与遗憾,而是如释重负。
只是,此刻听著房内一阵阵心碎的哭喊,冷燡的心口却再度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该是充满快乐无忧的,如今却只剩下哀伤与绝望。
他想尽了一切办法伤害她、让她痛苦,将心里所有的恨与不平发泄在她身上,但她却说:不怪他?!他宁愿她恨他,而不是用这种软化人心的方式,在他的心里惹起对她的牵挂。
几天来,他甚至像是个失去理智的傻子,冒著生命危险夜夜来到南宫山庄,就为了确定她是否安然无恙。
自掀开的一小块屋瓦缝隙探去,只见南宫羽瘫坐在地上哭泣,脸色苍白得令人心疼,纤弱的身子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倒下似的。
他无法分析这种不舍跟心疼的情绪,究竟是一时的感情用事,还是——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个字眼,毅然转身轻巧跃下屋顶,熟稔的闪进后院,准备自庄后离去。
他太专注于自己的思绪,被南宫羽扰乱的心绪,也让他失了防备,竟然大意得直到眼前有个身影挡住了他,才猛然惊觉自己的行踪已被人发现。
「南宫珩?」他眯起眼看著前头的挺拔身影。
「冷燡,你若不是太狂放、就是太不把南宫山庄放在眼里,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你是嫌把羽儿害得还不够惨?」南宫珩咬牙切齿的低吼道。
「哼,我是来确定南宫羽死了没!」
这根本不是冷燡的真心话,却不由自主的自嘴里脱口而出。
「你——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南宫珩气得忍不住骂道:「你根本不配让羽儿爱你、甚至怀你的孩子——」他的话声嘎然而止,猛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你说甚么?」冷燡怀疑的眯起眸。
「没甚么!」南宫珩不自然的别过身去。
虽然南宫珩极力掩饰,但那句话,却已经清楚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羽儿她——怀了我的孩子?」冷燡怔然望著南宫珩,如遭雷殛。
他的孩子?南宫羽的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霎时,他甚么也无法思考,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反覆撞击著他。
这一刻,他心里高筑的那道墙,像被某种微妙而柔软的东西,给轻易击垮了。
突然间,悬在心底十几年的恨消失了,那股愤恨不平的怨也没有了,心底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然而,却有一股强烈悸动,迅速蔓延他整个胸口。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一刻,却让他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清楚知道跟南宫羽之间除了仇恨外,不该再有其他感觉与牵扯,他也知道自己该转身离开这里,但他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似的,一动也不能动,甚至,甚么也无法思考。
看著冷燡震惊的表情,南宫珩下意识防备起来。
「那孩子不关你的事,我南宫家自认还养得起。」南宫珩冶冶说道。「既然你自投罗网,我就不会放过你,上回让你逃过一次,绝不会再让你逃走第二次!」
「让我见羽儿一面!」突然间,冷燡颤抖的吐出一句。
「甚么?」南宫珩怀疑眯起黑眸。
「我想见羽儿一面。」
「你以为我还会让你靠近羽儿一步吗?」南宫珩气愤的瞪著他。
「我求你!」
突然间,他好渴望见到南宫羽,就算只是说句话也好。
「别以为我还会被你给骗了!」南宫珩打从心里不相信他。「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南宫珩指挥著庄内的数十名护卫,将冷燡团团圆住,料想势必会有一场激烈的缠斗。
令人惊讶的,冷燡竟然没有反抗,只是默默的任由家丁将他重重绑起。
看著冷燡从容坦然的神情,南宫珩猜想这回他铁定又想要甚么诡计,丝毫不心软。
他转过身,决然下令道:「把他给我关进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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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凝霜端著碗稀饭,步入南宫羽的房间里,只见她正躺在床上,双眼望著床顶发呆。
「羽儿,吃点东西吧!」
白凝霜将稀饭端到床边,但她却像是听若末闻,依然兀自冥想出神。
「羽儿?」白凝霜又唤了声。
那双失焦的眸子,好半晌才缓缓移向她脸上。
「二嫂嫂。」南宫羽有气无力的唤了声,又将目光调回床顶。
看到病怏怏躺在床上,半天不言不语的南宫羽,白凝霜实在忍不住了。
「羽儿,别再想那个薄情郎了,他不值得!」
南宫羽半天不说话,但任谁也看得出来,冷燡已经紧紧烙进她心底,任谁也拔除不去。
一提起冷燡,南宫羽的眼底迅速蓄起泪水。
「我没办法不想他!」她哽咽道。
「你——」
白凝霜知道再多的劝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只好赶紧转个话题。
「吃点粥吧,这可是厨娘特地为你熬的肉粥喔!」
孰料,床上的小人儿却只是一迳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