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楚雄一看见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冷淡的看云笙一眼,吓得她把头低下--微微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不吃药?」他走过去,端起碗,坐到女儿床边。
「我、我没病,我很好哇。」曲疏影看着他,愣愣的说着。
这就是父爱呀,温暖得让人好想哭喔!
「胡说,别孩子气了,来张嘴。」
这绝对是梦,她爹居然在喂她吃药呢。
曲疏影乖顺的张嘴,将又苦又酸的药吞下肚去,忍不住眼泪一滴滴的落在父亲的手上。
曲楚雄微一皱眉,将药碗交给云笙,「怎么了?是哪里疼?怎么哭了?」
「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用手背擦去眼泪,笑了笑,「是药太苦了。」
「云笙,还站着?快去拿几样蜜饯过来,」
「是,老爷。」云笙连忙跑出内室,一会儿就拿了几盒蜜饯回来。
曲疏影一口一口,慢慢的吃着药,彷佛在品尝父爱的滋味。
「疏影。」他看着女儿那秀丽的面容,轻叹一声,「妳瘦了些,是新厨子的饭菜吃不合吗?」
天哪天哪!爹居然注意到她瘦了,她好感动喔。
「我有点没胃口,现在好多了,我饿得一头牛都吃得下。」
这次不用曲楚雄交代,云笙连忙说道:「我立刻去吩咐。」
「去吧,」他挥挥手,摒退下人,「妳们也都下去吧。」
曲疏影看着他将下人都遗走,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有什么事不能在下人面前说的?
「疏影,关于妳的婚事……」
他一开口,她的心就往下一沉,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爹,我突然觉得头好痛,想歇一歇,我们改天再说好吗?」
「等爹说完,妳再休息。」他说道,「太师是爹的老师,当年对提携爹不遗余力,对我们曲家恩重如山。」
「这我都知道,爹爹你讲过许多许多次了。」她垂下眼睫,表情冷淡的说。
「既然知道,妳就应该懂事一点,不要跟爹作对。」他非常、非常温和的说:「妳要知道,若不是朱太师大力干预,妳要嫁进王府谈何容易呢?爹这样说妳明白吗?妳不是一直想做爹的乖女儿,机会就在眼前了呀。」
「妳乖乖听话,不要让太师不高兴,他是爹的靠山,爹的官运都要靠他了,妳能体谅吗?」
曲疏影突然觉得好想吐喔,她忍耐不住那股恶心的感觉,摀着嘴作呕了起来。
是药太苦,蜜饯太甜?她不知道了。
「爹。」她转过头去,忍耐着即将决堤的泪水,「为什么你要这样?与其假装对我好、关心我,我倒宁愿你不理我。」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他的官运亨通。他的确是可以对她好,只要她对他的升官晋爵有帮助。
「疏影。」曲楚雄板起脸来,「妳不要再胡闹了,这几年来,爹太宠妳,把妳惯得无法无天,妳假装被绑,让爹损失了十万两,这次说什么也不许妳耍脾气,由不得妳不出嫁。」
说完,他拂袖而去,而她早已哭成了泪人儿。
她爹在乎的,不是她藉假装被绑所要表达的吶喊,而是他的十万两。
她真后悔把真相说出来,如果她不要说出真相的话,她还可以假装爹爹关心的是她,而不是那十万两。
第五章
以苗紫陌的身手来说,要避开大批送嫁的官兵,神鬼不觉的潜入驿站中,那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为了不让曲疏影在成亲时太过惊讶,泄漏了他的身分,所以他才会特地来看她,绝对不是因为有点想念她那又爱哭又爱笑、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
开着桂花的院落安安静静的,明灭的灯光从窗中逸出,映着独立于花下的人儿。
曲疏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因为觉得夜寒而双手环臂,瑟缩了一下。
一个人影突然落在她面前,一件披风也跟着落在她身上,她瞪大眼睛,不禁叫出口,「啊!燕子飞。」
「嘘,小声点,想害我呀。」
他细心的在她锁骨前方系妥了披肩的蝴蝶结,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些些的遗憾离开,轻轻的掠过她的发梢,那冰凉凉的触感和被露水濡湿的柔发,说明了她秋夜不寐独伫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怎么跑来了?」她眼里有着惊喜的光芒。原以为今生不会再见,却又在这驿馆重逢,实在令人惊喜,而他为她披衣的温柔举动,让她心里一暖,浑身都暖活了起来。
「夜深露重,不想睡觉要出来乱晃,也该多穿件衣服。」
她眉眼中的轻愁微微的撼动他的心,为了什么缘故,她要皱眉?
是为了这桩婚姻吗?
曲疏影嘻的一笑,露出了淘气的表情,「我才不像你,半夜不睡,出来做贼还怕染了风寒,亏你细心,穿了这么多衣服。」
看她露出笑脸,苗紫陌松了口气。
「对,我是贼,今晚我做采花贼。」他吓唬着抓住她的手腕,假装要轻薄她。
曲疏影又是一笑,「唷,怎么了,突然觉得名声不重要啦?」
「反正都被妳弄臭了。」他笑着放开她,「怎么样,最近还好吧?」
他不问还好,一问她就扁起嘴来,眼里冒着泪花,「当然不好啦。」
「我知道了,妳爹又欺负妳了。」
她摇头,委屈的在他胸膛一搥,「谁欺负我?你欺负我啦!大骗子,说我爹爱面子,不好意思让我知道他很爱我,才怪,他是天下最无情的爹爹,他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
「哎呀,我又不会看相,难免看走眼嘛!」苗紫陌无奈的说,「再说妳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对自己的女儿无情很正常呀。」
「喂!」她鼓起腮帮子,生气往他耳朵一扭,「不许你说我爹坏话,他虽然不好,但总是我爹。」
「好好,妳快放手,这样多难看呀!」他这个大名鼎鼎的侠盗燕子飞,居然被个调皮的小姑娘扭耳朵,真是不中用,窝囊透了。
「这里又没别人,你还怕被笑呀,真是的。」她笑着饶过他,「说真格的,你跑来干么?」她暧昧的笑,「是瞧中了什么宝贝,特地跑来偷?」
「说得我好像是宵小一样。」他有点不是滋味的说,「别人好歹也称我一声侠盗。」
「侠盗说难听一点不是小偷吗?」曲疏影头一歪,天真无邪的说:「你这人真奇怪,干些鸡鸣狗盗的事,偏偏还怕人家把你说得不好听。」
「什么鸡鸣狗盗?越说越难听了。」他呸呸数声,「我只是努力平均天下财富而已。」
「有钱的人银子多得不知道该怎么花,贫穷的人苦到连一碗米饭都吃不起,我只是帮点小忙,让天下的乞丐少一点,也帮有钱人做阴德。」
「你好伟大喔,难怪人家叫你侠盗。」她故意这么说,淘气的笑他,「这么说你可舒坦?」
「舒服!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妳拍我马屁,我当然浑身舒透喽。」
「谁拍你马屁啦,也不怕羞。」她做个鬼脸。跟他在一起好轻松、好自在。
她其实也羡慕他来去如风的自由,不像她,被绑得无法透气。
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
「好好的干么叹气?」苗紫陌问,真想抚平她眉间的忧愁,
她应该是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才对。
曲疏影有些意兴阑珊的说:「讲了你也不懂。」
「这么确定?说不定我刚好有办法帮妳呢?」难得他想为她多管闲事耶,别人要他帮忙,还得用求的呢。
「帮我?」她轻哼一声,「好,那你带我走。」
他惊讶道:「带妳走?不好吧,听说妳是个新娘,这样算逃婚喔。」
真惨呀,她是个不甘愿的新娘,居然宁愿要他带她走,也不想跟定南王府二少成亲。
虽然都是自己没错,但还是有点自尊受伤的感觉。
「原来你知道。」她赌气的说:「那还来问我怎么了,真是个蠢蛋!」
「我怎么会知道?我现在才知道妳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嫁人去。」
「所以我说你也帮不了我呀。」她螓首低垂,轻轻的说:「为了我爹,我不能不嫁,也不能逃。爹爹虽然无情,但我却没办法一走了之,我真气爹爹的铁石心阳没有遗传一点给我,」
「其实呢,嫁到王府也不错啦。」苗紫陌双手抱在脑后,故作轻松的说:「听说他们人都很好,二少爷人风趣又英俊,听说他要成亲,城里的丝绢一下就卖光了。」
曲疏影一脸狐疑的说:「怎么他要成亲跟丝绢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呀!一想到这个英俊少年娶的不是自己,全城的闺女都心碎了,抢着买丝绢来擦眼泪。」
她忍不住失笑,但却瞪了他一眼,「你胡说,我才不相信呢。」
一看她笑了,似乎不再为她爹而难过,苗紫陌才松了一口气。
「曲姑娘……」
她大方的说,「就叫我疏影吧,我从来没有朋友,现在认识了你,才知道有朋友挺好的。」
朋友在她难过的时候可以听她说话,给她安慰,还会逗她笑,她想她是真的很需要一个朋友,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苗紫陌笑嘻嘻的说,「可惜的很,我跟妳注定当不成朋友。」
「为什么?」她有些急了,抓住他的衣袖问:「你嫌弃我?因为我爹不是好人吗?」
「当然不是。」他温柔的一笑,「因为妳要嫁的人是我,我想这种关系叫夫妻。」
她眨眨眼睛,有点不明白,「燕子飞,你在说些什么呀,怎么我一点都听不明白?」
「妳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这么笨哪?」他无奈的说:「燕子飞只是我的外号,我叫苗紫陌。」
她重复他的名字,「苗紫陌?这名字……」
他露出一个苦笑,「好熟是吗?」
「是呀。」她点点头,喃喃的说:「这么说的话……」
曲疏影脸一红,她未来的相公就站在她面前?
「你是侠盗燕子飞,也是定南王府的二少爷?」
这是怎么样的巧合呀?这个事实让她抑郁沉重的心逐渐开朗起来,彷佛在黑暗里透进一丝阳光。
这,就是希望吗?
「好不容易呀,妳终于弄明白了,谢天谢地。」苗紫陌一副解脱的模样,「疏影,现在妳是除了我师弟之外,唯一知道我身分的人,妳能替我保守秘密吗?」
她假装生气的说:「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你的秘密在我嘴里很安全,原来你不相信我。」
「不是信不过妳,是怕妳一时之间太过高兴,不小心在拜堂时脱口说出来。」
她嫩脸飞红,忍不住啐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会因为看见新郎倌而开心得叫出来?」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懂了吗?」苗紫陌拍拍她的肩,「放心吧,我知道妳完全不同意这桩婚事,我也是硬着头皮应付而已,今天我来这一趟,是要确定我们能相安无事。」
曲疏影一听,眉毛越挑越高,脸上的红晕退去,换上一副气恼的表情。
「硬着头皮应付?这样呀,我明白了,我想我们会相安无事的。」
这个混帐东西,要她替他保守秘密,居然还不想付出代价?
她曲疏影岂是这么好打发的人?
哼!她可以替他保守秘密,但代价要他奉上真心一颗。
不管你是苗紫陌还是燕子飞,本姑娘都要你神魂颠倒的爱上我,叫你把那句硬着头皮应付的话吞回去。
不过有爹爹失败的惨痛经验在前面,她其实有点忐忑啦,但不管了,她用挎的,也要把他的真心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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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紫陌的心情很好,对于自己三言两语就把曲疏影摆平,感到很得意。
她不但答应守口如瓶,而且还同意这桩婚姻有名无实,大家都不用太担心。
可惜没办法对段浣玉如法炮制,不然他还真想一劳永逸呢。
「师兄,好羡慕你喔。」
武震到燕子楼来作客,一方面谢谢他上次的帮忙,二来是参加他的婚礼。
「羡慕?别开玩笑了,我是巴不得这件事没发生过。」
「当然啦,还要娶姓曲的是委屈你了,不过还好段小姐人美又温柔,你也不算太惨。」
「就说你什么都不懂。」
要是能选择的话,他宁愿跟曲疏影绑在一起,也不想跟段浣玉面对面。
他实在很受不了她的柔弱、大惊小怪,动不动就会受到刺激昏倒的「虚弱」体质。
她外柔内刚,狡猾得不得了,老实的曲疏影恐怕招架不住吧。
但是他想这个干么呢?
这桩三人婚胭,不过是要掩太师耳目,等到大事底定,他又是自由好汉一条。
「我怎么会不懂?曲大贪官的女儿,能会是什么好货?师兄,你放心。」武震非常豪爽大方的说:「送嫁队伍虽然严密,但也难保不会有意外,嘿嘿。」
就算没有意外,他也能制造出几个意外,让曲疏影到不了京城,以免她破坏师兄和段小姐的好姻缘。
因为对曲楚雄卑鄙的手段还怀恨在心,所以武震是连曲疏影也一起恨上了。
「要你多事?」苗紫陌认真的说:「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听见了没有。」
武霞这人一向不分轻重,他要是不先把话说在前头,只怕他真的会对曲疏影不利。
听师兄的口气不像开玩笑耶!
武震有点胡涂,随即恍然大悟,「我懂了,师兄,你有更狠的花招对付她,所以不要我出手,对不对?真不亏是师兄呀,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出好方法了。」
他一脸兴奋猴急的模样让苗紫陌又好气又好笑,
「别胡思乱想了,没这回事。你离疏影远一些,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就找你算帐,听见没有。」
「听见了。」武震大头连点,「师兄你真是小心,还怕隔墙有耳,连在我面前都不露口风,」
他完全不相信师兄会维护贪官之女,还以为他是怕事迹败露以至功败垂成,所以才故意跟他说反话。
「真会被你气死。」苗紫陌拿他没办法,只好说重话,「总之你别管我要做什么,我叫你别动曲疏影,你别动就是了。」
武震咧嘴一笑,「明白,我明白。」
师兄这个暗示太明显不过了,他要他不要亲自出手,这他当然懂喽。
反正他属下很多,随便一个都可以把这事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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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婚期越来越近,整个王府也彻底的忙碌了起来,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反倒是新郎倌像个没事的人,什么也不管,成天不是跟宇文阳雪出去打猎,就是在家里跟兄长下棋。
这一天,苗紫陌有点心浮气躁,连续输了好几盘棋,最后干脆罢手不玩了。
苗惊绿笑着问:「怎么了?今天这么浮躁?」
「不知道,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他揉着太阳穴,有点疲累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