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七月天,太阳奋力地散发出它炙烈的热度,有如熊熊火焰般的热力烧烫了柏油马路,让地面上冒出了阵阵热气,也让肩上、手中提着一堆物品的梁葭玥举步艰难地在阳光底下徐徐前进。
“热……”梁葭玥她在爬坡路段上不住地喘气,“热死我了。”
她将背在肩上的卫生纸跟拖把往地上一扔,手中提的生鲜食品也一并放下,大口大口的喘气,边抬手拭去额上、脸上冒出的汗水。
“什么鬼天气啊!”她抬头看了眼天上那颗热力不减的火球,叨念的声浪自口中扬起,“你这个鬼太阳,一天不出来把人晒成肉干会死人吗?喔,天啊!
台湾的天气怎么会这么热啊?”
看着眼前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她不禁只手叉腰,另一只手作势朝着发热的脸孔直揭风,“走了大半天了,为什么都没有一辆计程车经过?如果我再拿着这些东西走下去的话,一定会被晒到中暑。”
她一向苍白的脸色此刻被炙热阳光晒得红通通的,两眼开始显得有些迷乱涣散,胸膛间剧烈的起伏说明她未止的喘气。
在原地等了两三分钟后,耐不住顶上的热力,梁葭玥认命地把卫生纸跟拖把扛上肩,左手跟右手分别提起特地到超市买来的食物蔬果,像老牛拖车似的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
“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么热的天气出门找罪受?”
她明明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吹冷气、抱枕头的,为什么一定要出门活受罪呢?
谁教她耐不住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顶着一双熊猫眼起床觅食,结果当她打开冰箱,里头竟然空空如也,上一回出去采购的食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吃完了。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的下一餐没有着落,她抓起钱包、趿着拖鞋就出门采购食物,结果……结果就变成现在一副要死不活的下场。
“唉——”梁葭玥扛着物品努力的爬坡,又开始发出另一波的怨叹,“我为什么要搬来这种偏远的地方?买个东西要跑到大老远的地方,不但费时又麻烦,一天也不见几班公车经过,为什么我一定要躲在这里足不出户、深居简出呢?”
接着,她又重重的一叹,“那是因为……这全都是我自找的,我想要拥抱自由,所以才会连夜从香港逃到台湾,躲到这偏远的地带,一切都是因为……自由啊!”
当她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之后,她简直不敢去回想一年多前的噩梦,虽然吃好、穿好、用好的,但是却像一只笼中鸟,毫无自由可言。
“我才不是神经病呢,我只是……”想起被收养她的伯父伯母当神经病看待的那一年,她的心情跟精神上都不好受。
“我只是跟普通人相较之下,比较特别一点,谁教我生来就有一双可通阴阳的眼睛,这又不是我能选择的。”她喃喃碎念,垂首蹒跚向前。
“天,怎么走了这么久都还没到家?”她像头牛似的大口喘气,抬头往前方一探,一缕灰暗攫住了她的神志,让她娇小的身子不禁有些摇晃。
她站定脚步,不让那突如其来的昏眩感击倒她,“我居然在头昏,一定被大太阳给晒昏头了,我可不想昏倒在路边变成一具无名女尸,我得赶快回家。”
如此一想后,她重新注入气力于瘫软的双脚,卖力的向前走,直到听见身后传来汽车的声音,心下大喜,连忙转头过去猛挥着手,想借此坐个顺风车。
可当她挺直腰杆,朝不断接近的房车用力挥手时,一阵昏天暗地的黑潮袭上她,她整个人晃了晃,串串的耳鸣让她不由自主的闭上眼。
“我……”她虚弱的吐气,无法抵抗猛然涌上的黑潮,“我就知道在这种大热天出门,不是一个……好主意。”
咚地一声,梁葭玥整个人往地面上软瘫瘫的倒下,这时一道急促的煞车声响起,房车的主人快步下车,蹲到她的身侧察看她的情况。
“梁小姐,你醒醒。”腾羲的高大为她遮去炽人的阳光,他轻轻拍打着她发烫的双颊。
对于他焦急的呼唤、时重时轻的拍打,梁葭玥毫无所觉,意识脱离了她的身体,前方出现了一个明亮的指引,似在催促着、邀请着她。
见她没有反应,腾羲正要进一步察看,却突然发现她的嘴角紧闭,过度红润的脸色透出一丝诡谲,呼吸急促得惊人。
腾羲吓了一跳,手指才刚触及到她裸露在外的手臂,这才发现她的体温高得吓人,脑中霎时浮现两个大字——中暑!
“梁小姐,你振作一点。”他连忙抱起她,将她轻放在后座,开大了车内的冷气。
“嗯……”阵阵冷风拂面,唤回了梁葭玥的些许意识。
腾羲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放进行李厢,快速坐上驾驶座后,双耳便接收到她的呻吟,“梁小姐,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梁葭玥没有办法出声回答,只知道眼前仿若有一个黑暗大洞不断地想将她给吸进去,她则不断地抗拒再抗拒,直到完全失去意识——
QIZON QIZON QIZON
阵阵的凉风轻拂颊边,脸上、颈部都有一股她无法形容的清凉感受,”缕缕的凉意自毛孔中钻人脾骨,为她充满躁气的身体注入清凉气息。
“嗯……”眼前的大洞不知何时已消失了,也不见耀亮刺眼的光束向她招手,她只感觉嘴唇上干燥不已,不自禁伸出舌尖索取着渴望的冰澈凉意。
水,给我水……我好渴、全身好热……水……我想喝水……
老天爷像是听见了她发自内心的渴望,一道从天而降的甘泉滋润了她干燥的唇,也一并解除了她如火般烧烫的喉咙。
“要……”喑哑的嗓音不顾喉间的疼痛穿出,“我还要……”
清凉的甘泉激起了她的求生意志,温热的舌尖也跟着探出,哀求着更多甘霖的降临。
“嗯——”不断注入的清泉及冰透心脾的寒霜气息从口中扩散到使不上一丝气力的四肢,让她的需求变得贪婪。
“给我水,我要喝水……”她的双手紧接着快速伸出,想要一把夺下不断注入清泉凉液的源头。
“梁小姐。”腾羲低唤一声,淡然面容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窘困。
梁葭玥张开眼睛盯着腾羲的脸看,一股迷思在凝视间散开,直到她发现了他眼底的含意,才发觉到自己正抓住他的手,而她的嘴正一把含住他握着冰块的指尖。
这样的暧昧情况让梁葭玥不自觉地松开紧抓他的双手,脸上出现一丝慌乱,“对……对不起。”
“没关系。”腾羲眼中的窘态褪去,浅浅笑意取而代之,“刚刚我看你好像很渴的样子,所以我就倒了杯水喂你喝,结果……你看起来好像还是很渴的,所以我才拿冰块喂你。”
“是……是吗?”她回避他的视线,脑海间浮现刚才自己含着他的手指不放的暧昧画面。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注视着她通红的脸,“是不是还觉得不舒服?”
“还……还好啦!”她偏过头,但末梢神经却敏感地捕捉到他凝望的视线,不知为什么,对于他的视线她无法坦然迎视。
“是吗?”他一看就知道她是随口敷衍,“可是你的脸怎么红通通的?”
“喂,你想干什么?”警觉到他试探的指尖,她反应激烈地坐起身,迅速地与他保持距离。
“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想测看看你的体温。”他缩回手,平淡的解释。
“我的体温有什么好测的?”他为什么老用那双深邃的眼一直盯着她瞧呀?
难道他不知道这样瞅着人看是很不礼貌的事吗?
而令她无法解释的是……她为什么会胡乱地脸红心跳起来?真是怪哉。
“你昏倒在路边。”看来她压根儿就忘记这档干事了。
“是吗?”昏倒在路边……难道……目光转到他身上,“是你救我的吗?”
“我刚好路过。”他简短说明,“幸好你只是轻微中暑,医生说你只要多加休息,让自己的体温保持正常就可以了。”
梁葭玥看着端放在桌面上的水盆,里边是一堆浮在水面上的冰块,水盆旁边还有好几条毛巾,再往所躺的沙发椅上一瞧,两条毛巾正因为她的骤然起身而落在沙发上头,这似曾相识的片段让她不由自主地望向腾羲。
“刚刚是你在照顾我?”
“我想你在这屋子里应该也没看见其它人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必拐弯抹角的说话。”
她皱皱鼻子,“不过这算是一报还一报啦!前些天我才照顾过你,今天轮到你照顾我,那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腾羲皱了下眉,梁葭玥那一副坐立不安的态度引起他的注意,也莫名地勾起他丝丝的不悦,“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觉得这一次见面,你对我并不友善。”
“我该友善吗?”她瞪他一眼,没忘记上一回她很认真的提醒他家里不干净,结果他却回以一记看疯子的眼神。
疯子!他竟然把她当成疯癫的白痴看待?她满腔的热血及正义感在他那个眼神下消失无踪,从那一刻起,她就决定——管他去死,万一他被鬼魅之物给缠上了也不关她的事。
腾羲从她懊恼又后悔的脸上表情得知了一切,“你在气我上一次对你的无礼是吧?”
“能不气吗?我的好心竟然换来你的冷淡对待,我招惹谁了?”她嘀着嘴,咄咄逼人的说道,视线一与他的目光相遇,他那坦然锐利的眸光又无端令她红烫了双颊。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为什么每次一对上他的眼睛,她就莫名其妙的脸红?
她承认,他的眼睛很漂亮,有一种迷惑人心的魔力,但是……她为什么要因为这样而脸红呢?不对劲,真是不太对劲……
“我伤害到你了对吗?”他还记得上次她一接触到他不相信的眼神之后,立刻转身甩上大门。 “不过,你的提醒实在是太具震撼力了,我家怎么会有鬼?”
“我说有就是有。”难道此刻在他身后若隐若现、近乎透明的物体可以称之为人吗?
腾羲为难地弯起唇,“很抱歉,我真的无法相信你的说词。”
他这句话莫名地扯动了她的火气,“难道你都没有一点感觉吗?例如有时候马桶会自动冲水、桌上的摆设物品会莫名其妙移了位,还有不时会听到怪声?”
他认真的侧首想了一下,“我没感觉。”
“你没有感觉?! ”她拉尖了嗓子,只因为她又看见几抹纠缠的阴魂依附在他身后,而他竟然毫无所觉。
天啊!谁来摇醒这可怕的迟钝男吧!打从她一醒来,她就感受到一些不寻常的波动,那些波动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执拗怨念。也因为冰冷的气息刺入她的毛孔之中,才让她躁热的身体冷却得如此之快。
“感觉什么?”鬼是一种很抽象的名词,他从没见过,也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存在。
“当然是感觉到那些鬼的存在……”她的话乍然停止,眼神怪异地盯住他的唇瓣看,然后以迅雷之速,毫无预警地贴上他的唇——
第四章
腾羲被梁葭玥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当他伸手想推开她时,唇上所感受到的柔软香甜气息让他产生了犹豫之心。
属于她的香气似有若无地逗弄着他的意志力,徐徐飘散于鼻息间,渐渐击溃他的理智,在恍然间,他打消念头地缩回手,任由感官带领着他去体会、享受她菱形唇瓣的甘美滋味……
霎时,胶合的唇片溢散出浓浓的迷情气氛,暧昧的不知名情縤趁其不备,悄悄地沁入了两人的心里,像阵轻风缓缓逸进心扉间,在两人的心湖上撩起丝缕涟漪……
一股清冽的古龙水幽息钻人了梁葭玥的鼻间,缓缓抚平了她激动的心情,她这才猛然发现,在冲动之下她竟然……在吻他?!
她瞠目结舌地迅速推开他,无法抑止朵朵红云飞上两颊,一缕女人家的羞涩让她低垂螓首,无法抬脸面对他。
天……天啊!瞧瞧她做了什么,居然出手袭击一个男人——只为了想要让他亲眼瞧瞧自己身后的鬼魅之物。
她真是太冲动了!以刚才的情况看来,腾羲会怎么看她?一个行为举止放荡不羁的不良女孩?还是一个不知何谓羞耻的女人?
糟了糟了,如果他真的那么想她的话,那她该怎么办?
思绪乍然中止,等等……她为什么要担心自己被他看轻?为什么要担心怎么面对他?她为什么要有这种无谓的烦恼?
如此一想后,梁葭玥渐渐有勇气面对腾羲的凝视,这一抬头,却又不小心迷失在那双深邃迷人的黑眸中……
“你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吗?”腾羲低哑的嗓音混杂着不易察觉的情欲。
迥荡在耳边的磁性嗓音将她从一潭迷泓中惊悟过来,她望着他一派俨然的面容,内心升起了不服输的波潮,“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晒昏头的关系。”听她这么说,淡淡的笑爬上了他的嘴角,透露出他内心的奇妙悸动。
他的笑融去了他眼角的冷凝,也松开了脸部的紧绷线条,呈现在她眼中的是一张极富魅力、英气十足的迷人面容。
怦怦!怦怦!她的心正不安分地加快跳动,而且在他的凝视之下俨然失去了控制,她浑身无端地发热起来,眼神开始闪避他的目光。
“这样你应该可以看见了。”她撇撇嘴,压抑着不寻常的心跳。
“看见什么?”他注意到她的眼神在回避他,却意外发现她的脸上有抹不自在的红彩。
梁葭玥猛地将头偏转过去对上腾羲的眼,“当然是看见鬼魂呀!不然你以为我刚刚为什么要亲你? 那是我想把我的气渡给你,这样一来或许你会跟我一样,可以看得见鬼魂。”
“跟你一样……”腾羲抓住了她的语病,“你是说……你看得见那些东西?”
话一脱口,梁葭玥才知道自己把底给掀了,“对啦!不管你信不信,我有阴阳眼,可以看得见那些鬼魂。”
一股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许久,腾羲才缓缓开口,“喔。”
“喔?!”这简短的应答激起梁葭玥的不满情绪,“你听见这个惊人的内幕,竟然只有短短的一声喔?!”
“不然呢?”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她的脸上不但有变化多端的神情,情绪也随着脸上表情而善变不已。
“不然呢?”她拉高了尖锐的嗓音,他平静的面容瞬间消弭了她心中的不满和焦躁,沮丧的心情油然而生。“你摆明了就是不相信我,对吧?”
显而易见地,她的坦白只会换来另一个将她当成疯子看待,认为她是疯子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