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表怎样,只要冲著这点,就是个可以住的地方。再说,住在这种地方的人,都是有志气、想向上的穷学生。
慕义飞深吸一口气,把满腔怒火压抑下来。“快去整理东西。”
他觉得自己绝对无法走进这样的房子一步,也决定要给她世上最好的环境和生活品质。
“咦?有信。”方敏从摇摇欲坠的信箱里取出一封信,“奇怪,是我的资助人寄的,他从来没有寄信给我过。等一下再看好了。”
方敏很快的跑进屋子,不到五分钟又跑出来,手里只多了一只大袋子。
“好了。”方敏潇洒地把袋子丢进车子后座,再从从容容的拆信。
她心中有些疑虑,从没寄信给她的资助者突然写信来,难道是对她有了要求?
“你在这里住了两年,只有这些东西?”慕义飞不禁傻眼。
“是啊。”方敏边看信边回答,“书是学校的资产,舞蹈用品又不多,穿的衣服两三套也就够了,需要很大包吗?”她所有的钱都存下来还债了。
好吧,算她厉害。慕义飞也没话可反驳。
“信上写什么?”他明知故问,心里赞赏著特助的办事效率。
“信上说你已经把我的负债还清了。你怎么知道那个帐号?不是说不要你还的吗?你为什么……”方敏心中有层层疑惑和不悦。
他是不是根本不想理会她的想法?还有,那个帐号连她都背不起来,他怎么会知道?
慕义飞全身一僵。
该怎么向她解释?
“那个帐号是你告诉我的啊。”先解决这个再说。
“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的替我还钱?”方敏不想和他扯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想抢回自己的主权,让他学会尊重她。
“上车吧,我们先离开这里。”慕义飞下车搂著她,想争取时间寻找借口。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回去。”方敏扭身离开他伸手可及的范围。
“敏……”慕义飞心里连喊一大堆糟糕。
她的倔脾气他是知道的,这下子想安然无事,恐怕比登天还难。
“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我再慢慢向你解释,好不好?”慕义飞哑声低劝。
“难道连你也学不会尊重这两个字吗?”方敏失望的再次退开,“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我要自己处理,你却……”
如果他是以这种心态与她相处,那她算什么?与他之前的沟通岂不白搭?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帮助你是天经地义,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他的语气加重,没耐心再好言相劝。
“因为事关我的尊严啊!如果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帮助下,那不是比宠物还不如?这样我怎么抬头挺胸做人?还是你只想养宠物?”她的口吻也不客气。
她还记得十三岁以前在孤儿院时的生活,对任何人都没有亏欠,自己的决定自己负责,完全自由自在。
“我并没有这么想……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爱你,所以想帮助你,这难道不对吗?”可恶,他想照顾她呀!
“难道因为爱,就可以不尊重别人的感觉?难道一句爱,就可以主宰别人?”她不懂,为什么他会那么做。
“这么说,是我多事?想帮助你、照顾你全是多余?”他觉得很受伤。
这么做固然是因为心虚,但无论如何都是以“为她好”为出发点,她为什么要全数否决?
他费尽心力,难道只值她的怨慰,不值一句感谢?
“我有时候也想独自决定、处理事情……”看见他受伤wv的神情,她于心不忍,“我想试试自己的能力,你不要把我当弱女子。”
“那我对你的心意该怎么办?除了这种方法,我不知道还能如何表达。”
他只能以此证明自己对她的爱,若不为她做点什么,他就觉得自己对她毫无重要性。
方敏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太不安,而原因,极有可能是她表示得不够。
她张开双臂,给他一个拥抱。
“就算不用这种方法,唯一被我深爱、与我分享亲密的人,还是只有你。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别这么担心,好不好?”他太担心,她也会有压力。
“只要与你有关的事,都让我觉得自己很逊。”她是他最大的阴影和致命伤,对于自己无法掌握她,令他非常沮丧。
“不,你一点都不逊,你只是太在乎我,所以很容易紧张而已。现在你要学著放心。第一,我永远是你的,不要猜疑,也不要担心。第二,我是成年人,能把自已的事情处理好了,当我真正有困难时,会让你有英雄救美的机会的。”
慕义飞这才发现,方敏已经变成了人格独立、身心完整的大人。
“英雄如果出场次数过多,就变得廉价了,所以,你要养精蓄锐,在我真正需要的时候,出来解救我。”她对他说。
“你真的长大了,又聪明又独立。”她的灵魂中有一种谁也比不上的耀眼光芒,足以刺得人睁不开双眼。
他抱紧她,想让这光芒穿透他最不安、最渺小、最阴暗的角落。
“那是为了要跟你变成世上最幸福的情侣。”她这么努力,无非是想跟他安守稳稳、长长久久的厮守在一起。
慕义飞深情而缠绵的亲吻她。
原来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只是身分、立场不同,便多了这些摩擦。
她一个小女子,为他设想至此,他这个大男人,难道不能为了纵容她,多承担一点压力和不安?
“我们回家去吧。”他握起她的手。
“你答应会记得尊重我的决定?”她不放心的问。
有些人很健忘,她一定要确定他不再忘记。
“我答应。”
“那我们回家吧。”方敏回握他的大手,投以一个娇美的笑容。
慕义飞心中一颤:心湖激起了涟漪,久久不息。
在这样的沟通后,他觉得彼此的心更接近了。
终于,黑亮的保时捷离开了这深灰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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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保时捷停在慕义飞那栋象征光明的楼中楼前。
“我帮你。”慕义飞绅士地替方敏打开车门,还体贴地一手接过她的行李,手搂著她,忍不住在她的脸上偷得一吻。
方敏的脸瞬间酡红,在慕义飞看来非常赏心悦目。
他们亲密地走进屋子,慕义飞先去洗澡,方敏则整理起她小小的行李。
她的东西说来真少,六套衣服,两双鞋子,三本书,其他就只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把衣服和慕义飞的挂在一起,心里有很棒的归属感;鞋子放在他的大鞋子旁,让她联想到恩爱缠绵的小情侣。
把书拿到书房,书房里的书一大堆,但都还在箱子里,大大的书柜上只摆著三三两两的几本,还有……
书柜角落那个包著紫色天鹅绒的盒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里面是什么?看起来很宝贝。”禁不住好奇心的吸引,她小心的走过去,捧起那个漂亮的盒子。
轻轻的,不像日记本,最大的可能是房契、地契,或是信……
会是她写给他的信吗?想到这里,方敏心里漫上一股甜味。
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她看见一束用金黄色彩带扎起的信,信封上躺著慕义飞的名字和她的字迹。
果然是她写给他的信!
知道他这么珍惜,她的心像蝴蝶般飞舞。
就在她这么高兴的时候,手不小心一滑,盒子掉下来,从里头弹出两束信。
她诧异的捡起来,看见另一束上也是自己的字迹,只是……
收信人写的是“资助人”,收信地址是她熟到不能再熟的——飞腾财团。
方敏全身一僵,脸色刷地惨白:心就像被人捅一刀那样,狠狠地痛起来。
不只是同姓而已,他就是那个一再左右她命运的资助人!
这个事实像雷一样轰进她心里,轰得她脑中嗡嗡作响,轰得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竟然这样眼也不眨、毫不留情的摆布她!
“敏,怎么了?打翻什么?”刚洗完澡的慕义飞听见声响,顾不得穿衣服,就急急跑过来,看见她手中的盒子,整个人像失魂般怔住。
她知道了?他最怕的事发生了!
“这些信为什么在你这里?”一开口,她才知道内心的激动使她的声音变得哽咽。
“敏,你听我说……”慕义飞试图解释。
老天爷,他该怎么向她说明?怎样才能不让她那么受伤,那么愤怒?
“愚弄人很好玩是不是?看我被你整得团团转,很好玩是不是?你说啊!”她哭著用力把信往他身上丢,信击中他赤裸的胸膛后散落一地。
“我没有那个意思……”慕义飞张开双臂,想拥抱激动的她。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先破坏我原有的生活,再把我丢到更孤单的地方去;边帮助我,边阴险的摆弄我;表面上温柔,暗地里却计画著更可恶的事情;给我美丽的爱情,又让我体验分离的痛苦,你的下一步是什么?还要我演出什么剧码?”她用力推开他。
未等他回答,她又接著喊:
“难怪你知道资助人的地址,难怪我会和你同学校,难怪你永远都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她愈讲愈觉心寒,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她痛苦挣扎,又狠心地决定这一切?
“我从来没有要你受苦。”慕义飞的心情很沉痛。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在真相之下,一切都变得丑陋?
“对,你是无心的,你根本连心都没有!你明知我的反抗、明知我真正要的是什么,却执意要我走你安排的路,执意把我变成你想像中的样子!”
她痛恨自己的愚蠢,为什么会这么相信这个人,为什么会那样爱著他?
“不准你这样说!”慕义飞大吼,“我们的感情是真的,我们的思念、牵挂、痛苦都是真的!”他用力摇晃她,不准她污蔑彼此的真心。
“是真的吗?只有我是真的吧?你早就知道结果,还虚伪的陪我、支持我、让我心甘情愿的愈陷愈深……你怎么能一手主宰这一切?”她用力推开他,那些情感愈真实,他的面目就愈可憎,她就愈痛苦。
“我是真心的!”可恶、可恶、可恶,他恨自己扭转不了现况。
“你就跟所有妄自尊大的暴发户一样,以为有一点钱,就可以玩弄别人于股掌间,就可以左右别人的命运,现在你成功的让我遍体鳞伤了,满意了吧?满意了吧!”她泣不成声,心痛如绞。
“我从来没想过要玩弄你,更没想要让你遍体鳞伤。”慕义飞很心焦,再这样下去,他跳一百遍黄河也洗不清。
“对,你只是让这一切变得既虚伪又可恶。”她觉得很失望,所有的一切顿时变成天大的错误,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哪件事做对了。
“没有,这一切都没变,我的心没变,对你说过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你摸摸我的心,它仍只为你而跳!”他拉她的手到心脏位置,以近乎恳求的口吻和表情说。
她用力推开他。如果是之前,她早就相信他,但现在叫她怎么相信?她再怎样也说服不了自己。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带著那么可恶的心来接近我……”她泪如泉涌。
“你听我说!”他激动地握住她颤抖的双手,“是我资助你没错,但我是真心爱你、心甘情愿陪伴你的,我从来就没有任何想伤害你的念头……”
“放开我!”她用力甩开他的手,“难道你要我感激你吗?我要怎么感激一个让我颠沛流离的人?怎么感谢一个残酷的人?你教我,教我啊!”她大嚷。
“你要我怎么办?”他悲痛的问。
他心疼她伤得这么重,更恨自己是那个始作俑者,就算她要割要剐,他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方敏深吸一口气,抹抹眼泪,露出坚强的表情。“我要走了。”
事实已成事实,再怎么懊悔、哭泣都没用,她不能软弱,必须坚强的往前走。
她要证明,没有他,她照样可以走得很好。
“敏……”他不敢置信的惊呼。
难道他们不是吵架而已?难道不是情绪过了,就会雨过天青?
“我不会再来找你,你也不要来找我,再见。”她强装冷静,转身往外跑。
原来说再见这么容易,只要转身,从嘴角挤出两个字。只不过心痛了点,只不过眼眶热了点。
“不要!”不让她跑开,慕义飞心急地从背后抱住她,“我不让你走,我们不会结束,我们要相守到白发苍苍!”他抱得很紧,恨不得把她揉进心坎里。
“放开!我们已经结束,没有未来了。”她用力挣扎,对他宣布,也对自己宣布。
“不要,我要抱著你,直到这一切过去,直到我们说好的未来!”慕义飞紧紧抱住她纤细的骨架,整个人靠在她的背上,不让她有任何挣脱的机会。
“我不要!”她浑身打个寒颤——他是她的枷锁、牢笼,自作主张的主宰了她的过去,还妄想控制她的未来!
她惊恐了起来,没命的挣扎。
“敏,不要,不要这么坚决。”他更用力抱紧她,紧到连自己的肋骨都会痛的地步。
“你控制我的过去还不够,还想左右我的未来?我不要再被你宰控,不要再当没有主张的傀儡,放开我!”她挣不脱,索性弯下腰,用力咬他的手。
“啊!”他的手臂一阵剧痛,但他并没有放开,“我答应不再私自帮你决定任何事,答应不再不尊重你,留下来,别说你要走,”
老天爷,他宁可用一切去换她留在身边!
“办不到,我要自由,我要原本就属于我的自由!”方敏挣扎得更剧烈,咬得更用力。
终于,他痛得松开了手。
方敏逃也似的挣脱,远远的跑离他。
“我会把钱还你的!”留下一句,她飞快的跑出书房,跑下楼。
“敏!”慕义飞追出去,只看见她跑出大门的背影,他更快的追上去,“敏,快回来,这么晚了,很危险,快回来!”
他用尽所有力气大喊,她却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夜中。
“敏!”夜空中只剩他的呐喊。
面对那漫无止尽的黑暗,他心里又恐慌又担心,连忙找来车钥匙,开车出去找她。
但是他没有找到她,黑暗的路上只剩一片空寂。
他心里非常慌,一个非常糟的预感变成他心口上的一片阴霾,迟迟不肯散去。
第七章
慕义飞彻底的失去方敏了。
住处找不到、学校里找不到、打工的地方找不到,琼斯先生的舞团也找不到,她整个人好像从空气中消失了一样。
“她不可能完全消失,一定是在躲我,请你们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一个月后,他终于受不了而跑去向她过去的室友和同学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