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薏将车驶入地下室,绕了牛天,才勉强找到一个停车位。
在这寸土寸金的台北,找停车位是难的,尤其是在信义区这种贵得吓人的地段。
她极不喜欢这个城市,除非是为了工作。
一方面是因为停车不易,一方面是感伤。
今天的CASE是度非替她拉拢的;对于这位热心过头的女友,程薏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替你自己找CASE,光替我忙干什么?”
程薏敲着手上的笔杆,一面将椅子转来转去。
“唉!这家公司的企划是我的好朋友呀!原本他们公司的广告都是派给别人做的,现在换了新主管,大刀阔斧之下,一些元老全给轰出门了。又重新调派,说要改变公司形象呀!我当然将赚钱的机会说给你知道呀!”
度非银铃似的声音,听来实在悦耳,但她的热情热心,也让人难以招架。
为了这位朋友,程薏只得跑到这种地方来;停了车就花了快一个小时,当程薏步人这间装潢气派的办公大楼时,都迟到二十分钟了。
她在柜台小姐那儿报了姓名与来意后,就坐在小沙发上等着,直到一名打扮时宜的秘书请了她,她才走进一间办公室。
“副理,程小姐到了。”
程薏向他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刘副理好,很抱歉迟到了。”
“不用客气,”他笑着,“你就是度非介绍的程薏程小姐吧?麻烦让你跑这一趟,在台北停车可不容易呢!”
程薏微笑:“刘副理太客气了。”
“这样吧!我先带你去见我们总裁;由于这次的形象改造全由他主导,由他来说明会比较适当些。”刘副理面有难色的说着。
程薏见他的表情,心里感到奇怪。
看来,这次的CASE并不好做,不然身为副理,怎么连这种事都没办法做主?这个总裁搞不好是个老古板,什么事都要自己插一手。
程薏点点头,就跟着他走到一间雕花木门前面。
“总裁,程小姐来了。”他敲了门,只听得里面一句:
“进来吧!”
刘副理无可奈何的耸耸肩,程慧不禁笑了出来。
进了门,才发现里面真是宽阔的可以,陈设也相当先进。
当程薏看到刘副理口中所谓的总裁时,体内的血液顿时冻住了。
他看着程薏,脸上也浮现了诡异的微笑,那两道深如墨色的浓眉,也蹙了起来。
“程小姐,这位就是我们的总裁,叶总裁。”
刘副理向程薏介绍着,全然没发觉她的脸色。
程薏勉强回过神:“叶总裁,你好。”
“程小姐用不着如此客气。”他嘴角泛着一抹邪笑:
“久闻程小姐大名,今日请你来这儿,着实费了好大的功夫!”
“叶大总裁言重了;程薏不过只是小小的设计师,怎可能和钱过不去?”她反唇讥讽的,不露一丝痕迹。
刘副理听的金刚摸不着二脑,纳罕着程薏的言辞。
“刘副理,你先出去吧!我和程小姐谈就可以了。”
程薏听了他的话,脸色白得像是张纸;等刘副理出了办公室,他才站了起来,直走到程薏面前。
“好久不见了,程薏。”
她脑袋轰然一响,直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叶总裁不知请程薏到这儿,有什么工作要做的?”
他笑了笑,用手支起了她小巧的下颚:“你还真是没变啊!装得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这是你的习惯?还是我太不引起你的注意?”
程薏咬着唇,看着他那深如潭水的眸子:
“叶总裁,请注意你的身份。这儿是你的办公室,不该是调情的地方!”
他听了,先是愣了半晌,随即大笑了起来:
“果然是伶牙俐齿!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近人情?还是至始至终都是这么看我的?”
程薏昂然道:“叶总裁,我到这儿,是为了公事;如果没有别的事,很抱歉!我得走了。”
他冷笑:“对于你这番话,我也很抱歉!于公于私,我都有留下你的理由!”
程薏怒视着他,想不到他却笑得更邪恶:“用不着这么怒目相视吧?我们曾经那么好过,不是吗?”
她想说些什么,却被他一把攫取了唇,她手上的东西掉了一地。
程薏感到一阵晕眩,那霸道的男人气息像是潮水般的涌进了她的四周,既熟悉,又陌生。
等他放开她时,她才发现自己竟连拒绝都如此困难。又见到他脸上有种满意的微笑。
“看来,对于你,我还是有吸引力的嘛!”他口气里尽是邪恶,表情也暧昧。
程薏涨红着脸:“叶总裁,真对不起!贵公司的案子我没办法接,请你另请高明吧!”
他压着她的头,两人的距离是如此接近:“对于你,我很满意,相信未来的合作可期,程大设计师。”
程薏打了冷颤,她还没回过神,他就按了分机:
“颜秘书,将公司资料拿进来。”
没多久,一个打扮利落的女子取了一份资料袋,毕恭毕敬的递给了他;出去时,见程薏一脸惊慌的样子,诧异写在脸上。
等她出去后,他才将那份厚重的资料塞进她的手里,脸上有着嘲弄:
“程小姐,这是敝公司的资料,希望你能详阅,明天早上十点,我恭候你的大驾光临!”
程薏紧闭着嘴,她实在想抗拒这件工作,但手却机械式的取了那份文件。
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办公室的。
当她将车子驶出了停车场,外面钓太阳,刺得她流出了眼泪。
第二章
程薏歪在沙发上,那白麻布的质地,衬着她姣好的身影,就像是广告里的布景。
度非盯着她。
打从程薏进了门,就这么寒着脸,活像是自己欠了她会钱似的;度非也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气什么。
“喂喂喂!我说程大小姐,我度非是犯了你那个忌讳?还是我今天跟你犯冲呀?你一进门就没给我个好脸色?”
程薏懒懒的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地道:“度非啊,我真谢谢你介绍了那么好的CASE给我啊!你还真会找!”
度非笑着:“怎么?你今天去啦?怎么样?谈成了吗?”
“你不是说那个企划是你朋友吗?”
“是啊!就大学不同系的朋友嘛;他说母公司最近将台湾分公司的总裁换了将,才从澳洲回来,一连砍了不少大老,要重新设计形象广告;我想你的公司应该可以胜任。”度非仍旧喜滋滋的说着,却看到程薏的脸色愈来愈不好:“你怎么了啊?”
程薏很不自在:“你知不知道,他们的总裁是谁?”
度非摇摇头:“我怎么知道?听他讲,他们的总裁神秘得很!不过很年轻,才不过三十出头,人又长得帅,也还没结婚,不少女同事都像是发现至宝似的,成天总裁长总裁短的!怎么?你有兴趣啊?”
“他口中的总裁是叶玄宇!”
程薏几乎是用吼的,她的声音明显有着哭音,这个举动,将度非着实吓了一跳;但她说出来的事,更让她惊骇。
“怎——怎么会呢?”度非讷讷的,人也显得呆滞起来。
程薏心烦意乱的:
“你怎么不先问清楚啊?”
“我怎么知道呢?他只说,去的时候,直接找他的上司刘副理就好啦!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是叶玄宇?”
程薏瞪了她一眼: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直接跟他本人谈的!”
度非听了,整个人亮了起来,直抓着程薏的手:
“是哦?那你们有没有说什么?旧情人相见,想必场面十分有趣了!”
程薏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就有气:
“有趣?有多有趣?我真怀疑是不是你陷害我的?不然你怎么乐成这个样子?”
度非听了,连连的挥着手:
“喂喂喂,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呀?你可别乱栽赃!”
程薏捧着头,样子痛苦极了,似乎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
“他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回来了?又怎么会找到我的?”
度非听得莫名其妙:
“你的意思是,他早料到你会去他公司?”
“像是这样。”程薏瞪着她:“你那朋友是谁?”
“大学同学啊!他是那家公司的企划,少说也待了二年了。他不可能认识——哎呀!”
“怎么了!”
度非看着程薏,脸一下就涨红了:
“那时,他说刘副理有提到你公司的名字,他就临时想到我啦,因为他知道我认得你的;我想这机不可失——”
“机不可失?我都快赔命了我!”
程薏狠狠的喝了口冷开水。
“你跟他说,你不接不就得了?这么简单的事!”度非笑吟吟的,说的事不关己。
程薏盯着她: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当然有这么简单!除非你是旧情难忘!”度非也盯着她。
程薏很不自在的别过了头。
她果真旧情难忘吗?当初是她向叶玄宇提出分手的;两个人都要结婚了,就连喜帖也印好发出去了。
她忘不了他那张错愕又苍白的脸。
程薏一直以为,他该是早忘了她的,也极有可能早另娶了其他女子;但从度非口中听来,全然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多金又一表人材的单身男子,自然是众多女子的结婚对象,他的母亲也是希望他早点结婚的,但门第要求也严格。
程薏苦笑了。
门第?她就是没有家世背景,才没通过他母亲那关。
无父无母的孤儿,全靠自己的能力才闯得了小小的成就,偏有人就是没看到她的努力。
为了他的母亲,她实在也吃了不少苦头,却仍得冷情冷心的向自己所爱的男人说:很抱歉,我不爱你了。
听朋友说过,他那阵子消沉极了,后来出了国,想必是为了疗伤;她也不好过,但总不能落了个挑拨母子的罪名。
原来在爱情背后,仍得考虑亲情的存在。
当初玄宇的母亲青着脸,对着程薏的脸丢支票,强迫她得离开玄宇,这些事情,只有度非和映芃知道。
“你当初不该背黑锅的,现在可好!他当你是个拜金又薄情的女人。”
“我可没拿她的一百万。”程薏白了她一眼。
“但叶玄宇并不知道;他母亲在他面前搬弄你的,我们也不知道。他今天回来了,既然特意找你,动机就不单纯。”度非冷静的说。
程薏听了,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压制住似的,勉强说着:
“算了!我尽快将他的案子结束掉!”
“只怕没那么简单!他可是聪明人,既然他有办法找到你,自然也有办法留住你。”
“他留我干什么?吃饱没事干啊?何况,我也没那么大的魅力。”
“那可不一定,不然,你想想看,他大费周章的让你自投罗网是为什么?你又为什么会接了他递给你的CASE?我知道你没忘了他,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也不算什么!”
程薏看着度非,烦乱的肩起皮包:
“我不听你胡说八道了!早知道就去找映芃,跟你讲话,我会脑神经衰弱!”
度非仍摆出一张甜得腻人的笑脸:
“我只是分析事情给你听罢了,中不中听,可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呀,别太自以为是了!都三十岁的人了,还那么不会处理感情的事!”
程薏不屑的撇撇嘴:
“是呀!都像你一样,将男人治得服服帖帖的,才算高明!我要走了!明早还得去见他!我要赶回去整理资料。”
“慢走啊!我可不送客了!”
程意瞪了她一眼,有时她会怀疑,自己怎么会跟度非成了好朋友的?
但,也是因为度非和映芃,她才能熬过那段难堪又痛苦的日子。
她不是不爱叶玄宇,只是两人的距离实在太遥远,再如何爱慕,也是枉然。
第三章
第二天,程薏足足在化妆台上站了快二十分钟才决定穿上那件衣服。
她不想暴露出自己任何情绪,索性穿上一袭正式的套装;一方面是突显自己的专业,一方面是防卫。
程薏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他们之间早已结束,自己又何必如此多虑?
昨天那一吻,就当是欠他的好了。
她准时赴约,而叶玄宇却足足让她等了快一个小时。
“程小姐,叶总裁请你到他的办公室谈。”
昨天那个女秘书含着笑说。
程薏有些恼怒了,但实在不便在这个地方发作,只得点点头跟着她去。
进了房间,里头却没牛个人。
“总裁还在开会,请你稍后一会儿。”女秘书说完就步出了房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若有似无的音乐声。
程薏打量着这间办公室,看来他仍是品味卓越:亚曼尼的西装外套,核桃木质地的衣架,桌上陈设着水晶文镇与皮革文件夹,办公室的另一边有个小门,想必是他个人休息的地方。
正当她出神时,全然没发现走进办公室的人影。
“欣赏完了吧?这些对你而言,应是轻而易举的。”
程薏涨红了脸,想必她方才的出神全纳入他的眼底,她看着这个男人:
“叶总裁未免太抬举我了;想我不过是看人脸色的小设计师,怎可能与你相提并论?”
叶玄宇大笑了起来,径自走到她面前,眼神打量着她的任何一丝表情:
“从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跟我说话的;每个人都是对我唯唯喏喏;你都是这么做生意的吗?”
程薏冷笑着:
“那倒不是,程薏也是看人做生意的。合则来,不合则散。”
“哦?我想,应该是看金钱数目的多寡吧?你不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的人吗?”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这些字,彷佛是从齿缝里进出来似的,程薏心里不禁打了冷颤;她明白,在叶玄宇的心里,她是唯金钱是从的女人。
叶玄宇眼里有着兴味,那张俊俏的脸贴近她的耳朵: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不是为了钱,连爱情都可以卖吗?那么——我出个高价,买你一个月,怎么样?”
程薏刷然苍白了脸,勉强的盯着他:
“如果,你是想羞辱我,那你的目的达到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生意,倘若你根本没有这个需要,我可以回去了吧?”
叶玄宇扣着她的皓腕笑着:
“羞辱你?我怎么舍得?毕竟我们相爱过的,不是吗?我们现在不只是旧情人而已,还是生意伙伴耶!这样匪浅的交情,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程薏听了,顿时惊恐起来。
他的眉眼看来是如此熟悉,但表情却又是如此冷静,那难以捉摸的个性,是她料想不到的。
他似乎解读出她心思,随即放了手,半是嘲解地道:
“言归正传,请问程小姐,昨天看过我们公司的资料,是否能惠赐高见?”
程薏喘着气,又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慢慢说着:
“我将资料大略的整理过了,也做出了一份报告。麻烦请叶总裁拨空看一下。”
她递过了资料袋,玄宇亳不迟疑的抽出看了。那表情,让程薏不觉的看呆了。
他仍有着刚毅的脸部线条,深遂的五官曲线,那宽阔的肩,曾是她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