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半男半女了,还说死女人,你以前私塾没念好是不是?既然这样就多做少说,免得丢脸。”
“我今天要不好好教训你,我这个参将算白当了!”
“本来就是。”
门外可以掀翻屋顶的怒吼和刻薄莺语,一字不漏传入屋内人的耳际,轩辕天藏笔锋微顿,无奈的摇头,复又继续振笔疾书,命令道:“吵什么,把人放进来。”
原本一怒之下已经拔刀,之后又骑虎难下、不知如何了结的李参将闻言,狠狠瞪了凤真几眼,便让至一旁。
凤真回瞪他,不经意间也轻轻抒了几口气。自己势单力薄,功力流失,若动起手来绝对没有还手之力,说不定一旁看热闹的杂兵也会乘机暗算她。
她在赌,睹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有几斤几两。昨夜的话,不是没有听见……
“轩辕将军,我想见关在地牢里的凤栖犯人。”
轩辕天藏没有理会,继续在案边撰写奏折。凤真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瞧着他的背影,眼中怒火熊熊,恨不能将他的身体烧出一个洞来。
“不叫卑鄙小人了?难得凤将军这么客气。”写完最后一笔,轩辕天藏将折子用火漆密封好,放在一叠厚厚的军文上。
他站起身走到火盆前暖了暖手,看着眼前的人儿神色始终紧张严肃,一副随时反击的样子,不禁悠然浅笑。
凤真脸一红,继而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轩辕将军,我想见关在地牢的凤栖犯人,不知可否。”
“去见他,也并非难事,陪我一夜即可,否则免谈。”一旁侍女适时送上一杯上好铁观音,他捧着杯,深深嗅了嗅茶香,那味道真令人心旷神怡。
“你果然还是很无耻。”昨夜装得倒像正人君子,今天就原形毕露,这就是龙翔人——凤真咬牙切齿地瞪他,心中暗暗沉思着。
“我又怎么无耻了?”轩辕天藏一脸讶然。“凤姑娘衣衫完好毫发无伤,在下离你也有三步距离啊!”
“你!”难道还要她说明昨夜情境吗?!
“若姑娘说的是那‘一夜’,未免误会了。”他搁下蟠龙青瓷杯,淡淡笑容里有三分调侃、七分邪气。“此一夜非彼一夜,凤姑娘以为呢?”
凤真知道自己被耍,霎时又气又羞。“轩辕天藏,你别和我拽文,有本事我们在战场上一决胜负,武将在这里咬文嚼字很有意思吗?爽快点,到底答不答应。”
“但看你怎么决定。”
“呵,原来还是这种手段。”凤真看着他满脸鄙夷。“我还有什么事好怕,就当被疯狗咬一口就是。轩辕将军,告辞,也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轩辕天藏原本还在闲适地欣赏她的如火红颜,闻言后脸色渐渐沉下。她的话牵引出他们之间的死结,一触碰便勾出全部仇恨。
接下来一连几日,凤真都过得战战兢兢,宛如被捕捉的猎物般惶惶不可终日。她心中暗骂轩辕天藏——要嘛就干脆点,这么拖算什么?!
然而轩辕天藏并没有来过,只是送往紫蔽殿的物品比以往奢华许多。
不就一夜吗?在乱世中多少女子保不住贞洁,她可以此作为交换条件;不就一夜吗?就当被只疯狗咬了一口;不就一夜吗……如此不断地辗转反覆,心底最深处却忽然涌起一点好奇、一点惆怅。
绿云看主子成天魂不守舍,便趋前仔细询问,但就见她一味摇头,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原本刚有点起色的日子,好似又渐渐难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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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现在是春天就好了。”轩辕天藏负手而立,凝望夜空中的月亮。
有时,他会想她脱去一身戎装,脱去如山的责任和仇恨后,肆意在花海畅游,那抹笑容必是异常珍贵。
有时,他会想像和她在新芽初发的草原上策马奔驰,那景象会是何等惬意,既不用心惊胆颤看她向悬崖冲去,也不用费尽心思时刻防备。
凤真一听到他的声音,便犹如刺猬般竖起尖刺保护自己,双手握紧,不禁冷汗涔涔。
轩辕天藏看她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得一笑,那笑中竟也透着几分酸楚。
“来吧,我们一起喝酒!”说着他便拿起酒坛,揭开封泥,率先喝了一口。
凤栖皇宫的酒极具醇香但不够烈性,只适合吟诗作对、赏月风雅时饮用。他极不习惯,索性提来龙翔国的酒数坛,就着酒坛,一次喝它个痛快。
酒从他的嘴角流下将衣襟沾湿。春夏倒无所谓,可在这呵气成霜的冬日,滋味应该不好受。
轩辕天藏不在意地用袖子拭去酒渍,将酒坛递去。
“我不会喝。”凤真紧抿嘴,蹦出这几个字。谁知道他在酒里动了什么手脚,他有解药、她可没有。
“凤将军竟然不会喝酒?!在下实在好奇你在军营是如何建立威望、调度悍将的。”军营多是热血男儿,要想服众,没两把刷子可不行。而酒量,更是衡量标准之一。想她既是女儿身,如何统率部下,他很有兴趣去了解。
“若你今夜想听凤栖国军营之事,我很乐意讲解。那么,就从军队编制开始说起,很快就会说到我是如何带兵打仗,轩、辕、将、军。”凤真不屑的挑挑唇,心想今夜若能这样度过,她还真求之不得。
不经意被她将了一军,轩辕天藏稍楞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就着酒坛子又大喝一口。
“真不会喝?”
不等眼前人答覆,他摇头故意叹道:“行军打仗不会喝酒,胜利喜悦便又少了几分。遗憾遗憾……今天就由我来当你的启蒙夫子如何?”
话音刚落,他头一仰又是一口,随即快如闪电地将她卷入怀中,对着肖想已久的娇艳红唇猛然压下……
酒入愁肠、惊呛连连——那不是凤真平时喝惯了的清酒,只觉汁液一灌入口,个中滋味辛辣无比。那酒香蓬勃得像有生命一样,恶狠狠朝她直扑过来,荡起心中万千豪情。
“你……”凤真横眉怒目,双手使劲推拒,却仍不敌他的力劲,被牢牢锁在他宽大的怀中。
“我,我什么?”轩辕天藏笑吟吟的凝视她,单手拭去她唇边酒滴。“凤栖宫里的御酿不用说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太纯太淡,若是赏月看花吟诗作对,此酒最合文人雅士。但人伤心的时候,要是没有陈年烈酒在旁怎么成?”
话说到此,他若有所思,默默松开双手。凤真乘机脱离掌控,边忍着酒气边戒备瞪着他。
其实男子的坚强,有时也会在命运和人世的艰难抗争中偶然显现,是男人的话,也都有一块不可触摸的柔软地带,一经碰撞,便搅起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柔肠。铁血男儿,眼中也会有流波飞梦,有时也需一杯豪饮解怅然。
遇上她,情理之内;恋上她,意料之外。曾经无比自豪地宣称——他轩辕天藏的女人必是世间独一无二之人,却在她挑衅的四箭飞射间失落了心。
原以为可以用国家大义抵销儿女情长,但试探之后才发现,他终究还是不忍伤她太深。难道,她就一点也不明白他的心?
酒意渐渐袭来,凤真感到真气上窜,浑身发热,郁闷心情竟一扫而空。但看着轩辕天藏一直楞楞瞧着她,仍是感到颇不自然。
“我是在伤心,国破家亡又沦为败军之将,喝这酒正好,但你堂堂龙翔将军喝来做什么?”见他久不答话,凤真继而又心虚逞强道:“原来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烈酒,呵,尝过之后也不过如此而已!”
轩辕天藏大概也没想到她会突发此语,楞了半晌,继而大笑。“好好,酒能助兴,今天就给凤姑娘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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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前庭中矫健身影舞起拳来虎虎生风。凤真步至庭中,见院中之人招式舞得有声有色,藉着酒意,加上长久囚于宫中,凤真也不禁手痒,便上前和他拆起招来。
棋逢敌手,兴致更胜。刚接一掌,轩辕天藏感到她力道绵软,忽然想起昔日为保安全起见,已将她功力化除,心中霎时微颤,立刻卸去内力。
凤真见他后退,攻势又起,全然忘了内力已无之事。两人招势虽华丽眩目,却只是花拳绣腿。轩辕天藏看她打得起劲,也有兴味逗她开心。
趁个空档,凤真迅速横切进去,双指点向他的要穴。轩辕心中一凛,再躲避已是不及。
“你大意了。”
她冷冷看着他,抽出私下打磨成尖的发簪,抵在他脖子上。在这里但凡一切尖锐之物皆被人搜去,连一把小刀也没有。
“你说,这簪子一刺进去,会是怎样?”掌握主动的感觉实在太棒了,凤真使出二分力,他的颈脖间顿时出现一点暗红,正在渐渐扩大中。
“你早就安排好的?”
“这还得感谢你的酒,否则我怎么有机会近你身点穴。”
轩辕天藏看着她,露出淡淡浅笑。“你绝对非常有机会,只是不愿意罢了。若有可能,安分躺在我怀里也不是不可以。”
被他那轻薄的眼神瞧得快发火,她手腕稍一用力,尖利的簪子又刺进几分。
“废话少说,叫人准备马匹干粮,把出城权杖给我交出来!”
“你认为这么重要的权杖我会放在哪里?”
“我警告你少耍花招,不然你的经脉可不安全。”凤真开始在他身上搜寻,突然摸到腰间硬物,内心一阵狂喜。
“摸到了?温香软玉在怀我竟不能品尝,真是人生一大憾事也。”
着实懒得理他,凤真掏出硬物,定眼一瞧,哪里是什么权杖,明明是块蟠龙玉佩!
“你……”还未来得及脱口诅咒,她眼前顿时一花,身上三处穴道已被对方牢牢封住,只能全身僵直定在原地。她恨自己又着了他的道!
“想法是不错,可惜啊……”轩辕天藏弯腰将她抱起。“功力还是差了那么少许,以后你继续努力吧!”
“放我下来,你该死的放我下来!”他身上的醇厚气味着时令凤真心慌意乱。即使带兵打仗,她也仅止于交代战术分配任务,从未和异性有过任何亲密接触。突然被男人这样紧紧搂在怀里,她羞愤到简直想掐死自己。
轩辕天藏踢开一扇雕花木门,单掌扫落桌上的笔砚纸卷。
“你,你要干什么?!”凤真被那直勾勾的深邃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只能大声喝斥他来壮胆。该死,她还是动不了!
轩辕天藏并不言语,只是轻巧跳上书桌,背靠着窗棂,结结实实将凤真锁在怀抱里。“我们来看星星。”
一瞬间,凤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星星?他一个大男人看什么鬼星星?!
“坏丫头,以为我喜欢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他捏捏她的鼻子。“下次再这样搞小动作,我可不客气了。”
这个人,真的是人称“龙翔战神”的轩辕天藏吗?凤真错愕!
“啊,你干什么?!”痛死了!她痛得直抽气,可是全身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在她嫩白的颈项上啃咬。“变态,你去死!”
“你刺我,我咬你,这很公平啊,哪里变态了?”他笑呵呵的回敬一句,又低头在伤口上轻轻舔吻吮吸,在他感觉到怀里娇柔身躯因此而颤抖不已时,得意的他笑意更深。
凤真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在这个下流胚子身上戳七七四十九个大洞!
“暗里东风,可惯无情,搅碎一帘香月。轻妆谁写崔徽面,认隐约、烟绾重叠。记梦回,纸帐残灯,瘦倚数枝清绝。”他吟道。
风送梅香,吹动帘幕,搅碎了残梅月影。他低沉的嗓音钻进凤真耳里,也贴近她心里。
为什么,她可以感受到他心灵深处的孤单相无奈?为什么,他次次放过自己的挑衅和威胁?也许,她是在动用自己在他心中的“特权”。
特权……她真的不同于一般常人吗?生平第一次,凤真被她所不熟悉的感情迷惑了。
她没反应,他也没说话。揽在怀中的娇躯渐渐不那么僵硬,但他固定在纤腰的手臂却丝毫不放松。
又有风吹拂过来,空中飘起的零落花瓣,有一片轻轻飘落在她樱唇边。轩辕天藏想起梅花妆的典故,不禁俯首下去,轻柔地自她唇边衔起那片梅花瓣。
身为武将,凤真极少薰香擦粉,但他觉得她那股馨香尤胜梅花香,温暖他的心灵。
而她微张的檀口中逸出淡淡酒香,更具有奇异的醉人力量。
轩辕天藏轻嚼着含在口中的花瓣,渗出的花汁隐约带有苦涩,但他却醉了。目光又凝于她唇上。只见那饱满的樱唇弧线精巧,美如花瓣,却是天然殷红,触之更觉柔软而温暖。
无可救药地为她沉沦,他再度低首,缓缓朝唇上吻去。
陌生的情潮在凤真胸中翻滚,她渐渐沉醉在他柔软干爽的触感上,跟随他带起的节奏,一点点将自己融化。
是酒醉了她,还是他醉了她?仅存的理智已经暂时离开,凤真只能等明天再去好好思考!
第四章
是酒醉了她,还是他醉了她?理智已经回来,可是——还是天杀的没有答案!
“小姐,现在是冬天,您这就思春了?”绿云放下莲子羹,夺了凤真手中把玩的白色瓷瓶打趣道。“再转,它可要被您转裂喽!”
“死丫头,给我。”凤真脸一红,被绿云一搅和,昨夜绮丽香艳的景象顿时从她脑中烟消云散。收敛了心思,凤真伸手将它夺回。“要真转裂了,咱们的命可就真都没了。”
闻言,绿云的眼睛顿时瞪得圆亮。“这小瓶子这么贵重,里面装了什么啊?”
“云隐。”凤真把它收入怀中。“这是我们最后的武器。”
轩辕天藏到底还是守信之人,今天派人接她去地牢探望被捉的凤栖将士。一见之下,发现他原来是方远征——凤劭均的亲信之一。凤真顿时明白,他之所以轻易被敌人捉住,就是想混进这里做内应,顺道来告诉她关于地图的机密。
凤劭均变革失败,军权也被其他皇子架空。好在凤真的父亲临死前,将筹得的军饷和兵器藏于一地,绘在图上。又考虑到一旦被抄家,所有卷宗都难以幸免,于是他请工匠将图绘在凤真背部,再诛杀工匠以守机密。
若真给外戚势力强大的贪婪皇子当上皇帝,那凤栖国难免遭到改国号之厄运,必要时,凤劭均可以用这些装备重整军队。没想到今日皇帝健在,国却灭亡,而这批宝藏,就成为凤栖国最后的救命武器。
轩辕天藏所说密函不假,可惜此密函非彼密函。眼下第一重责要务,便是将图纸传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