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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媚红颜  第9页    作者:华甄

  「辰翮──」她无意识地大喊一声。

  也许是她异样的声音惊动了下面那些人,琴师歌女们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她,四周突然安静了。

  谭辰翮同样也抬头望着她,脸上的笑容未变,但他的眼神彷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而不是那个他昨晚还拥在怀里对她轻言细语的妻子。

  凤儿看着他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她看不到昨夜的温情,也看不到今天下午的怒气,她看到的是负伤的雄狮面对强敌时既不愿逃跑,又无力应战的悲哀。有什么是比强装出的笑容和掩藏不住的悲哀更令人心痛的?

  巧巧看到她,立即抱紧谭辰翮的颈子,大声说:「妳喊什么喊?城主的名讳是妳可以随便喊的吗?」

  她的叫声唤醒了凤儿的意识,她眨眨眼,想重新回到自己最关切的问题上来,质问他为何要这样对她?

  可是面对那个虚假的笑容她无法做到,她只能轻声问:「辰翮,你还好吗?」

  此言一出,谭辰翮神情一震,笑容僵在脸上。

  巧巧却鄙夷地大笑,道:「真是个疯子!妳没有看到城主正高兴的笑吗?没有妳这个骗子在身边,城主怎么会不好?妳别扫兴了!」

  凤儿没有理会巧巧的喳呼,只是看着谭辰翮,见他听了巧巧的话后无任何的反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她的心凉了。她伤感地问:「可以放我离开这里吗?让我回到宋娘身边,让我们离开……」

  「妳休想!」谭辰翮果决地说。他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做错了什么吗?」眼泪模糊了凤儿的双眼,她紧紧抓着木栏杆,凄惨地哀求道:「请你不要把我关在这里,我好怕……」

  她的声音消失在无法控制的啜泣里。

  「怕?妳会怕吗?少装那种可怜样!」巧巧斜着眼睛骂道:「下午妳跟我吵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

  谭辰翮突然将巧巧从自己身上推开,站起来走到院子的另一头。

  巧巧对站在楼道上的凤儿吼道:「妳滚开吧,不要再烦城主了!」说完,她走到谭辰翮身边,挽着他,将他拉回到石桌边。「来吧,让我们听曲吧。」

  「辰翮,把宋娘还我吧……」

  「别理她,我们继续。」谭辰翮突然将巧巧抱起来,走回石凳前坐下。

  坐在他膝上的巧巧得意地对着凤儿撇撇嘴,对乐师歌女们喊:「唱吧,让城主高兴高兴。」

  琴声再次响起。

  凤儿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那根本就不是笑,你根本就不高兴,为什么要装呢?寻欢作乐真能让你高兴吗?」

  说完,她像孤魂般地飘离了走廊。

  谭辰翮僵硬地坐着,虽然琴音歌声早已响起,但他仍然听见了凤儿说的每一个字,他的心也被撕扯着:她为什么可以轻易地拆开他层层包裹的面纱,看透别人看不到的真面目?她为什么能看清他的内心?

  就为了这个,他也要远远地躲避她!

  「舞娘呢?为何不跳?唱大声点!」他高声吆喝着,把巧巧抱得更紧。

  轻歌曼舞,鼓钹丝竹将月香居变成了彩袖飞扬,歌乐妙响的舞榭歌台,也将凤儿的心搅得七零八落。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撒满青白月光的走廊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魔音似的笑声、喝采声像甩不掉的符咒缠绕着她,她感到自己四肢发凉,浑身无力,但她仍硬撑着走向离月香居最远的那间房间。

  她害怕黑暗,也害怕那耳边萦回不断的音乐声和笑声,彷佛那些声音同样有鬼神攫取灵魂的力量。她渴望远离他们,渴望找到一个可以躲起来的地方……

  推开房门,房间里愈加黑暗和可怕,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就像她小时候常常作恶梦,梦到害怕的事情而惊叫哭醒时,总是有大姊,或是宋娘抱着她,安抚她,让她平静。

  可是今天,她知道自己的这场恶梦是没有尽头的。无论她多么渴望有人陪伴她度过这个可怕的夜晚,都不会再有人出现。

  站在门口,她无法再踏进一步,她不知道蜡烛在哪里,也不知道今夜要怎么度过,她的情绪突然在这一刻崩溃了。她抱着栏杆放声大哭,彷佛只有哭声可以驱除她内心深处无边无际的恐惧感和无肋感。

  她凄凉的哭声被歌舞音乐声和淫声浪调淹没。

  声音嘶哑了,身子哭累了,她昏昏沉沉地趴在走廊上睡着了。

  凤儿,妳不能在这里睡,妳要坚强,要照顾好自己,妳答应过我的……

  是谁?是谁在她耳边喊?

  哦,是大姊!是大姊!可是她为什么不出来?我为什么看不见她呢?

  「大姊,妳出来吧,我会坚强,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的!妳快出来,让我看见妳,让我看见妳啊!」

  没有回答,大姊走了!

  「大姊──」

  凉风乍起,一片落叶落在她脸上,她蓦然惊醒。

  摸摸自己沾满泪水的冰冷的脸和手,她喃喃自语道:「不,大姊,别走,我会坚强的。我不能在这里睡着,我不能生病,我要好好活着找到姊姊和妹妹,我不要死在这里!」

  她抓着栏杆站起来,在隔壁院落传来的嘻笑和歌乐声中,瑟瑟发抖但坚定地走向黑暗的房间。

  在淡淡的月影中,她终于在抽屉里找到了蜡烛,并将它点亮,尽管只是小小的一点火光,但却给了她极大的勇气。

  看看这间窄小简陋,但家具一应俱全的房间,她决定这就是自己今后的卧室,但她得先将它打扫干净。于是她努力排除心头的杂念,一心只想着打扫,以此摒弃心头的恐惧。

  她将窗户推开,让室内的空气流通,再将所有多余的摆设统统扫进一个大木桶里,又将床上破旧的床幛帷幔扯掉,选出好的做抹布,其余的扔进木桶里。再将床上的被褥一一拿到外面走廊上拍打,挂在栏杆上让月光秋风将霉气驱除。

  然后她找出一个铜盆到院里的井边打水。

  虽然挂在井边的吊桶又重又大,而她也从来没做过这样的粗活,但她还是努力地模仿着在家看到佣人们从井里汲水的样子,在多次尝试后终于打满了一盆水。

  等端着水回到房间时,一盆水只剩下不到半盆,而其它的都到了她的衣裙上,她还是很高兴,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将水从深不见底的井里提上来,又端到房间来的!

  怀着这份成就感,她一次又一次地下楼上楼,汲水换水,专心地擦洗家具、地板和窗台。辛苦的工作令她忽略了隔壁的喧闹,忘记了恐惧。

  最后她将被褥一一拿进来铺在擦干净的床上,在柜子里找还能用的床单。

  寻找床单时,她无意中发现了几件料子不是太好,但还能穿的女佣衣服。于是她明白了,这间屋子以前住的一定是前夫人的丫鬟。

  拿起衣服闻闻,虽然也有一股浓浓的霉味,可是她也无法挑剔了,因为她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湿透了。

  她把衣服往自己身上一比划,虽然略大一点,但总比没有强。

  于是她将衣服拿到走廊上抖抖,回到房间,关上门,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她想起了昨夜,想起被谭辰翮脱掉的衣服……

  唉,为何又想起那个?!她用力拍拍自己滚烫的脸,撇开那些思绪,匆匆换了衣服后,爬上了床。

  实在太累太困,来不及对床上的异味做出反应,她就已经睡着了,而所有的干扰与烦恼,恐惧与担忧都消失了。

  第六章

  就在凤儿想到昨晚,并竭力忘掉的时候,主屋内的谭辰翮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将凤儿赶走后他依然无法平静,心中除了腾腾怒气外,还有一种他陌生的空虚感。

  为了消除那种感觉,他将自己投入到最累人的工作中,他希望将自己累得无法思考。可是他做不到,无论他在做什么,凤儿的脸,凤儿的单纯,甚至凤儿的惊恐和颤抖,仍一刻不停地搅动着他的心。

  直到满天月色,他依然不能将她逐出心房。在沮丧与迷乱中,他提醒自己该汲取教训──美丽的女人有媚惑男人的力量,也有摧毁男人的力量,自己如果不能把持理智,不能像过去多年来一样无心无情,那么必定再次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于是他用层层硬壳重新武装好自己后,他去了月香居。

  是的,只有巧巧那样的风尘女子能够安抚他疲惫又空虚的身体。他当然明白一旦他在月香居出现,隔壁的凤儿一定会知道,这也正是当年他故意盖这座楼房,让曾为妓女的巧儿与他尊贵的「夫人」比邻而居的目的──报复与羞辱!

  今天他也用同样的心态报复那个妄想操控他的女人!可是他没有想到,当凤儿出现在楼台上,哭泣地喊着他的名字时,他的武装竟失去了御敌的能力。

  她的眼泪轻易地击溃了他防卫森严的感情壁垒,她的直言一针见血地刺中了他的心脏,他感到沮丧而且愤怒。

  你根本就不高兴……寻欢作乐真能让你高兴吗?这话是如此地逼近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也令他无法容忍被人看穿的事实,于是他伤害她,逼走她,绝不让她再窥视自己的内心世界!

  凤儿终于消失在他眼前,可是他的耳边一直萦绕着她哀伤的声音,高昂美妙的歌声乐声都无法将之驱散。

  巧儿极具诱惑的挑逗失去了往日的作用。

  几个时辰后,他不胜其烦地离开了喧闹的月香居。

  回头看看漆黑冷清的幽梦楼,脚步曾有一剎那的踌躇,但他最后还是离开了。

  没想到回到主屋,还有人在等着他──

  「城主,您不该把夫人送到那里去。」林伯一见他进来,就急切地对他说。

  他的脾气正无处可发,当即脸色一变,说:「做好你本分的事就行,少管我的事!」

  「可是,那么好的夫人……」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没听见吗?」

  城主阴沉的脸色令林伯噤声,但他仍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忍受着谭家最温顺、最忠诚的老仆饱含谴责意味的目光,谭辰翮大步迈进屋。

  「谁都想管我!」谭辰翮恼怒地骂着脱掉身上的衣物。

  不料林伯竟尾随而入,一言不发地走过他身边,将衣柜打开,弯着身子恭敬地说:「城主,请你看看这个。」

  谭辰翮纳闷地看看反常的老仆,走到衣柜前,当即愣住了。

  他的衣柜里增加了不少新衣,折迭得整整齐齐地按照季节,分别放置在不同的格层中,连内衫、头巾都没有少。

  「这些都是夫人用城主的旧衣服比着亲手缝制的,为了这些,她可是夜夜挑灯吶……」林伯鼻音浓重地说着,摇摇头离开了房间。

  看着那一迭迭衣物,谭辰翮抓着柜子的手微微颤抖。

  多少年了?他已经记不起有多少年,没有人为他做过新衣服,通常都是他将钱扔给某个裁缝,然后换回一身衣服,再不然就是他出外跑生意时,随处买件成衣了事,他自己从不在意穿着,自然也忽视了自己衣柜的空虚与窘迫。

  此刻,他看着眼前一件件簇新的衣服,心底的一块冰岩坍塌了。

  他「碰」地一声将柜门关上,用力闭上眼睛,将心里突然涌出的热流压回到最深处。

  不,他不能让自己的脆弱表现出来,缝几件衣服不能证明她的真心!

  他颓然地倒在床上,心里如同咽下了蜡般地苦涩。

  手不经意地摸到一块柔软的布料,他抓起来一看,却是凤儿昨晚穿在身上的那件白色内衫。

  昨夜,他曾亲手将这件薄衫从她身上脱了下来。

  他的眼前出现了昨晚两人相拥而眠的情景,鼻息间彷佛又闻到那股少女馨香,耳边是她急促的呼吸和喃喃低语,唇齿间充满了她的气息……

  他竟如此想念她!

  原本以为他们今夜会有一个不平凡的夜晚,他会教她什么是真正的「洞房」,可是他却把她赶到了那个受诅咒的地方,那个一定会吓死她的地方。

  是他残忍吗?

  想到姑婆似有所得的神色,他立即恢复了理智。

  不,永远不要信任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是她心术不正,竟敢背着他与老巫婆交易!今天这样的结果,都是她自找的,她不能怨他!

  他将那薄薄的衣物扔到床下,努力想将那恼人的身影赶出自己的思绪。

  可是他的意志力似乎一整天都在和他作对。他苦闷地想: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到底是承诺了什么竟让老巫婆肯让步?

  两天前,他在益州行台与官衙磋商今年贡品之事时,忽然接到王大姑的传书,要他即刻赶回云锦城接交产权。

  虽然不太相信姑婆会突然改变心意,但他仍然如约赶回了家。而这次姑婆确实在地保官、公正人面前将产权完整地交还,这令他十分惊讶。

  对姑婆,他有着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从小他就很敬佩家族中这位颇具「巾帼不让须眉」之风的姑婆,并以她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

  姑婆自幼许配给夔州望族王氏长子,可惜该子体弱多病,常年汤药不断,十八岁时的一场大病使他从此卧床不起,拖了二年后已是奄奄一息,为了「冲喜」,十六岁的姑婆出嫁,可仍未能救回病人膏肓的夫君,半年后姑婆成了寡妇。她恪守妇道,贤良聪慧,又极尽孝悌,深得王氏一族的敬重,被尊称为王大姑。

  直到公婆相继去世,小叔接掌王氏后,娘家哥哥才去将她接回。从此她除了每年固定到峨嵋山清修外,其余时间多在城中辅佐人丁稀薄的娘家发展谭氏家业。

  她精明的商业头脑和果断泼辣的作风,对行事作风儒雅的前任城主──谭辰翮的爹爹有极大的帮助,也对幼小的谭辰翮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

  谭辰翮的个性与他爹爹完全相反,当他继任城主后,他不喜欢姑婆对他的决定横加干涉,也不允许姑婆插手他的事。而已经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姑婆对此自然很不高兴,于是利用手中的产业托管权处处箝制他,于是两人间的龃龉逐渐产生。

  而他们真正交恶则是在谭辰翮成功地当上城主后,王大姑希望谭、王两家再次联姻,坚持要他娶她婆家小叔──王氏当家人的孙女王美娟为妻,并承诺在他们婚后即刻将托管产业归还给他。

  可是这次的婚姻令谭辰翮受到了致命的打击,也使他与姑婆的关系恶化。

  如今,他知道了姑婆的改变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一个他以为胆小善良又安全无害的女人。这令他非常失望和愤怒,他痛恨自己的事情被女人所左右!

  父亲骤然去世后,他经历了太多的明争暗斗,再加上娶妻风波,他对人性已经十分失望。他发誓除了自己,他永远不会相信别人,特别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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