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笼罩的黑夜,狂风回荡在无尽的黑夜里,冷飕的风势似将刮下人一层肌肤,竹林里的树木被强风吹出异常大的声响。
月星隐蔽,原本已形幽闭黑暗的树林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啊!”美丽的少妇不小心跌了一跤,整个人趴在泥土地上,但她还是不忘先护住手中的婴孩。
“云妹,你还好吧?”男子立即扶起她,替她拍掉身上的泥巴。
“还好。”童云娘脸上写满了惊慌,急着将手中的婴孩交于男子。“岚哥,你快抱着孩子走吧!”
童云娘在生产后即疲于奔命,身子早已虚弱不堪。她本来有一身上乘的武功,但怀了孕后,在一次搏斗中为了护住腹中的胎儿而被废去了一身苦练多年的武学,所幸岳之岚在临危之际将她救离敌群,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不过仍动了胎气,腹中婴儿提早出世,没多久敌方又至,她顾不得才刚分娩需要休息,又得立即逃命。
童云娘本是拜火教圣女,无意间结识中原男子岳之岚,两人随即坠入爱河,但她的身份与天职却不允许她拥有爱情,只能一生奉献给教中,奉献给他们所信赖的火神。于是,两人只好相约携手私奔。
刚开始的几个月,逃亡还算顺利,他们躲在荒郊野外的小镇中,每日生活平淡却快乐,不久,他们有了爱的结晶,却不幸在此时被人发现了踪迹,所以两人又开始了逃亡的生涯。
岳之岚忽然握紧妻子的纤肩,望着她一张比中原女子五官还要深刻的小脸,他激动地道:“不行!要走一起走,我绝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此刻他才发现,妻子一张粉嫩多水的小脸早已苍白无血色,他为此心疼不已。
“快,岚哥,听我的话,快抱着玲珑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突然间,他们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声由远渐近。
“岚哥,快……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快抱玲珑走……”童云娘的声音更急切。
“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岳之岚质疑道。其实他们都很清楚,若是被抓回圣坛,两人必死无疑,而且依拜火教残忍的手段,绝对不会让他们死得很干脆。
“我现在已失去一身的武功,你带着我只会是累赘。”她低声泣道。“岚哥……”她闪着汪汪大眼,泪珠又落了下来。
忽然周遭灯火通明,二、三十把火炬将这两大一小团团围绕住。
“围起来!”
童云娘一惊,下意识地抱紧手中的婴孩往丈夫身边靠去。
这时,一名身穿白袍的男子不知从哪里飘然落至众人面前。而后,所有拜火教教徒包括白袍男子皆跑地磕头,口中高喊着:“拜火圣教,唯我圣女,全心全德,万世隆昌。”
白袍男子名叫鲁昆,虽面貌英挺,但眉宇间显露着杀气,是教中人人敬畏的大护法,地位只在圣女之下。
童云娘见眼下已逃不了,干脆挺身走了出来。她冷声道:“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圣女了。全起来,别跪我,我担待不起!”
鲁昆站起了身,他身后的徒众也跟着站起,他还是一副谦卑地拱手低头。“禀圣女,教中不可一日无主,敢请圣女銮驾回宫。”说完,他身后的徒众又全跪成一团。
“恭请圣女銮驾回宫!”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道。
“休想!”岳之岚喝了一声,双眼似要喷出火。“她们是我岳之岚的妻女,谁想带走她们就得问问我手上的剑!”语毕,他扬高手中的名剑,冷森的剑身在火炬的照映下闪闪发亮。
鲁昆恨恨地瞪他一眼。“岳之岚!”他吼道:“别以为你是中原名门侠士,我们拜火教就怕你,你如今也只是个被逐出师门、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有什么资格在此叫嚣!”
岳之岚心中一凛,无话可对。没错!他本是中原武林名门岳家之后,但却为了她被逐出师门,且被武林人士所不容,无处可去之下,这才与她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童云娘虽看见丈夫眼中受伤的神情,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她朗声道:“只要你们让他抱着小孩走,我就跟你们回去。”就算知道可能性极低,她还是要尽力帮丈夫和刚出世的孩子逃出生天。
意外地,鲁昆竟一口答应,“好!”
“不!”岳之岚扯住她。“我不答应!”
童云娘深吸了口气,望了望怀中的小女娃,强忍住心中的不舍,将熟睡中的女儿交给丈夫。“快带着玲珑走吧!”
“不,你不能这么做,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岳之岚哑着声道。他知道今日一别,将会是生离死别。
她摇了摇头,无奈地道:“如今之地只有如此,我不能让我们三个全死在这里,能走一个算一个,尤其是玲珑,她才刚出世,我怎忍心……”她的泪珠扑籁地掉个不停。
“云娘……”岳之岚此时也红了双眼。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呀!
鲁昆道:“既然如此,那么属下恭迎圣女回宫!”
他身后的徒众立即往两边站,让出一条通道,在通道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顶轿子。
“云娘……”岳之岚抱着女儿,声音哽咽。“你别走,我今天就算跟他们拼了,也要带你们母女离开这。”
童云娘摇了摇头,推着他。“你快走……”她知道若是硬拼,无异是以卵击石,徒增死伤罢了。
一边是心爱的丈夫和女儿,一边是她的族人,她实不愿有一方受伤。
她心一横,推开他,往轿子的方向缓缓前进,她不敢回头看,深怕一回头会舍不下。
就这样前行了几步,突然她背后传来岳之岚的惨叫声。“啊……”
她一惊,回头看到她的丈夫已倒在血泊中,不知何时,鲁昆已立于他的身后,手上的剑染满血光。
“你!”她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睛瞪住他。
鲁昆蹲下身子,抱起小女娃,突然心生一念。
“这女娃长得可真俊。”
“放下她!”她嘶吼,奔到丈夫身边一探鼻息,但为时已晚。她转身瞪住鲁昆。“你这小人言而无信!”
鲁昆重哼一声。“是你害死他的,不是我。”
“你住嘴!”她尖声泣道。
“你忘了你的责任,离弃你的族人,是你逼他走上死路的!”
她发疯似的扑到鲁昆身上又捶又打,而鲁昆只是冷冷地扯了个嘴角。“你要是早嫁给我就好了。自创教以来,圣女本就该嫁给祭师,然后再诞生下一代的圣女,这不仅是教规,更是火神的旨意,你却偏不照着教规而行,违背火神的意旨,硬是脱教与中原男子私奔,造成今天如此局面,你当负最大责任才是!”
她顿住了,心痛得无以复加。鲁昆说的是事实,这是她的错,是她的错呀!
她不该爱上岳之岚,早在爱情萌牙之前,她就该挥剑斩情丝,因为她是没有权利拥有爱情的圣女呀!
她存在的价值就只是教中精神的象征,然后下嫁给祭师,诞生下一代的圣女,完全没有自己……
她静静掏出怀中的匕首,“儿呀,为娘对不起你……”说完,她双手高举匕首重重插入心窝处,顿时鲜血四溢。“好好……待她……”她望着鲁昆,吃力地说着,随即倒卧在岳之岚身上,闭目死去。
鲁昆眯起眼,冷冷道:“放心,我会的。”
他绝对会好好待这女娃儿的,因为她将成为新一任的……圣女!
第一章
“少爷,一切都准备好了。”一名小侍恭敬地牵着一匹良驹来到褚琅面前。
“嗯。”褚琅轻应了声,接着深吸口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只因酒席上的一些戏言,他就要替他的结拜大哥上官秀到西域为他进货?
虽然大哥早已寻他的娘子去了,但他手下人这么多,为什么非得要他亲自跑一趟不可?
西域好远呀……
他依稀记得那日席间,他笑着向大哥问及关于西域“拜火教”圣女美貌的传言是否属实,然后,就这样被他大哥设计到西域去亲自“证实”,并且“顺便”为他的香料事业进货。
唉!
他是名剑三庄之一的少庄主呀,为什么其他两位少庄主韩希和卫天不出手帮忙呢?
名剑三庄为当年名剑三侠卫天、褚人、韩帝所创,当时他们三人几乎同时成亲产子,归隐山林,一时传为佳话。
三庄各以庄主之姓氏命名,分别为卫庄、褚庄、韩庄,在武林上占有崇高的地位。
“少爷!”一旁的小侍请示下一步动作。
“嗯?”褚琅回过神,懒懒地应了声。
“什么时候出发?”小侍恭敬地问道。
褚琅又叹口气,看了一眼面前的队伍已准备妥当,只等着他一声令下。
他再看一眼,越觉委屈,真想赖掉不去。
唉!算了!事已至此,认命点吧!
如果这趟行程真让他见到地美貌的圣女也就算了,但如果她没传闻中的貌美,他一定要好好捧她一顿。
接着,他一个漂亮利落的动作,跨坐在马上。
他将马头转向,来到队伍跟前。
“都准备好了吗?”他有气无力地问。
“都准备好了!”众人回答的声音激昂有力,和褚琅那像小猫叫的声音简直无法相比。
褚琅再叹口气,“出发……”
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进了一个月,终于来到天下第一关——玉门关。
副手张流是经验老道的好手,他骑着马踱至褚琅驾旁。
“褚少爷,前头就是玉门关了。咱们约莫再走一个时辰便会经过一个小镇,如果不投宿的话,晚上便得在野地里过夜,你看……”
褚琅想了下,吩咐道:“传令队伍,在前头小镇补足水和食物后稍作休息,然后继续赶路。”
他才不想延误回中原的时间,他恨不得早点回去。
张流一听,面有难色。“可是这荒郊野地里,别说是狼群遍布,还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盗匪——”
褚琅轻轻抬手,示意他别再说。
“褚少爷!”张流还是不放弃。这位少爷是不是疯了呀?竟然妄想在黑夜里露宿豺狼虎豹遍布的野地?
褚琅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怎么?有意见?”
张流皱着眉。“这可不行呀,我看最好还是投宿小镇……”
“哼!”褚琅重哼一声。“那些虎啊、狼啊最好出现,来一只我杀一只,来两只我杀一只!把皮剥下好用得很!”
“但……”
“怎么?还有事?”褚琅一双似想杀人的眼光,令张流未出口的话硬是给逼回肚子里去。
张流见劝说不成,只有叹口气,摇了摇头走了开去。看来,他得开始为他这条小命祈祷了。
小玲珑呆呆看着手上早已发黄的布巾。听说这是她尚在襁褓中所包裹的布巾,在右下角落还刺上了“玲珑”两个字。
玲珑……
这是她的名吗?
这块布巾是她的奶娘偷偷为她留下的,关于她母亲的事她知道得不多,因为这是教中严禁被谈论的话题,而她又是高高在上的圣女,没几人肯和她说真心话。
对于她的双亲,她由懂事以来便充满了好奇。在向奶娘打探了好多次后,她才知道母亲生下她之后没多久就死了,而她的父亲是中原人。
只是奶娘只肯透露这些,之后不论她再如何打探就是无法得到更多事情,直到奶娘前几年去世为止也是一样。
虽然她贵为教中圣女,但其实底下有很多人不服她,常常在表面上对她尊敬有加,私底下却故意和她唱反调。刚开始她不懂是怎么回事,只以为他们欺她年纪轻,但渐渐的她才了解,原来是和她的身世有关,只因为她的父亲并非教中之人。
教中大约分为两派,一派追随她,尊她为领袖,以大安长老为首。另一派专门和她唱反调,以治安长老为首。
小玲珑小心翼翼地抚摸布巾上所绣的“玲珑”二字,不禁幻想着,她的母亲在绣这块方巾时是怎么样的心情?
“玲珑”是她的名字吗?不知为什么,她直觉这是她的名字,而她也喜欢别人叫她玲珑,但这在教中是不可能的。
因为在教中,她的名字只有一个,就是“圣女”。
呵,她是高高在上的圣女呀!有谁敢直呼她的名字?
或许是想得太专注了,她竟没注意到有人进了她的屋子。
“启禀圣女,治安长老在厅上求见。”一名小婢恭敬地欠身道。
小玲珑吓了一跳,赶紧将布巾攒入怀中,怒道:“放肆!谁准你们不声不响进我屋子?全给我下去!”
小婢们愣了一下,赶紧退了下去。她们平时也是这样来来去去的,不知道今天圣女在恼什么。
见人全走光后,小玲珑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刚才攒入怀中的布巾赶紧收入一只小巧的木盒中藏好。
治安?他又想干什么?她烦燥地想。
小玲珑踩着轻盈的步伐出现在火阳宫的议事厅里。她一身蓝绿相间的长袍小袖,头上戴着紫金头冠,头冠不大,中间镶着一颗约铜钱大小的稀有的紫色宝石。
火阳宫是拜火教的主宫,地理位置隐蔽,外界多不知其正确所在,更加深拜火教的神秘性。
小玲珑落坐在主位上后,众人全都跪下叩首,高声道:“拜火圣教,唯我圣女,全心全德,万世隆昌!”
小玲珑神情高傲地轻轻点头,流露一股王者般的高贵仪态。“都起来吧,除了治安长老外,没事的都下去。”
“是!”一群婢仆领命退了下去。
“治安,什么事说吧。”她正眼也没看向底下站着的人。
“禀圣女,据探子报,在玉门关附近见一商队似是过村不歇,你看……”
“喔?”她被治安的话题挑起一些兴趣。“过村不歇?”
是哪个蠢蛋敢夜宿风沙满天的荒郊野外?
“那么这次动手还是不动手?”
“你看呢?”
“依属下看,这个商队着实透着古怪,他们可能有十分的准备,抑或只是个饵。”治安忧心重重地道。他们已在玉门关附近洗劫了许多商旅,难保这次不是个饵,目的只是想将拜火教引出,接着一网打尽。
“最近突厥方面呢?”小玲珑问道。
自突厥、回纥替大唐平定安史之乱后,他们的气焰比往昔更为嚣张,不仅中原中姓对其强抢豪夺之事有所忍让,就连大唐皇室也莫可奈何,而这更加深深厥的野心,不时骚扰西域诸小国,想借此扩大势力。
治安回道:“北方倒还好,最近没什么动静。”
小玲珑沉默了下,没多久哼哼笑道:“那这次就算了吧。”他们拜火教平时掠夺些商买财货是为了能强壮自己和突厥大兵相抗,如今突厥既还算安份,这次就算便宜他们了。
“但……”治安觉得让肥羊跑了可惜,但又怕对方是有备而来,怕若是出手会着了对方的道。
“好了,退下吧!”再谈下去,她只觉得更烦,但治安却未有离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