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奉师命潜进中原,一路上受尽大师兄和二师兄的鸟气,对刺杀皇帝的行动原本意兴阑珊——反正,不管成功失败都没他好处,唯有小师妹奉珂妮的安危系著他的全心全意。
珂妮说她的冰种为这黑甲武士所毁,气得想找对方拚命,他见对方人多势众,便劝下珂妮,两人躲在一旁窥视。直到这黑甲武士藉著绳索下崖,他与珂妮也寻路跟了下来,可找了许久,才找到这家伙。
奇克雷为了在心上人面前建功,想也不想便拦住人,哪里想得到对方的武功会那么高强,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不过,他知道他耶!
他登时有种虽败犹荣的飘飘然。
“天朝与蛇王门向来没有纠葛,你们一再为莽国出力,是何道理?”戴玥可没他的好心情,语气严厉地质问。
几年前,皇帝派岳翕迎娶桅方国的芳兰公主,莽国国主桑颜卡邦请出蛇王门从中捣乱,此事他一直铭记心头。
这次皇帝祭天,事前他便提醒花朝准备防蛇防毒药物,所以当群蛇配合藉著毒雾隐身的刺客偷袭时,御林军因为早有准备,伤亡才能减到最低,却保护不了皇帝被贼人所害……悲愤之余,他几乎确定此事跟蛇王门脱不了干系,而蛇王门必是受莽国主使。但内情就这么简单吗?
大凡这种暗杀行动,若没有内神通外鬼,是不可能顺利行事的。莽国无疑是外鬼,那内神呢?
戴玥领悟到,眼前只能向这自投罗网的蛇王门人套话,所以手下留情,没立刻使出杀招。
“我们当然是……你你……在套我的话?!”奇克雷及时醒悟,戴玥见计谋败露,便不再留情,凌厉的攻势登时令奇克雷叫苦连天。
他左顾右盼,纳闷同伙都到哪去了,明明在崖上有看到同伴下崖,他才敢带著师妹跟下来的,怎么在他最危急的时候,一个援手都没有?
最不济,小师妹也该出来帮他呀。
想到这里,奇克雷大声呼喊起来,“师妹,这厮厉害得紧,你快来,师兄的宝贝都死在他手上,现在连师兄也招架不住了……”
“饭桶!看我的!”娇斥声中,迟来的援手卷起一片刀光扑天盖地般笼罩向戴玥,后者随即挽了一个剑花,化解对方的攻势。
“还我的冰种来!”操著生涩的中原话,新加入的窈窕身影如初生之犊不畏虎,手中的弯刀化做长虹,招招拚命,式式毒辣。
“什么冰种?”由于两人武功差了一截,处在优势的戴玥好整以暇的打量对方,见她年约二八,身上的黑色劲装将她曼妙的身段勾勒得极为诱人,眉目之间却因愤恨而显得狰狞,不由得倒胃口道:“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杀你,再纠缠下去,休怪本将军剑下不留情!”
“谁要你留情了!”说著,她变本加厉地攻击,同时撮唇发出奇怪的响声,草丛间应和著窸窣的声音。
又是蛇!
戴玥觉得自己受够了。
“你们这些蛇王门人,就只会找蛇助阵吗?”
“不是早跟你说过,御蛇之技是本门绝学吗?”在一旁喘气的奇克雷不满的抗议。
“贵门绝技不过尔尔,在下领教到了!”戴玥语带讥讽,大喝一声,将功力贯注宝剑,登时锵锵声和奉珂妮的惊呼齐响,数道金光激射弹向草丛,奉珂妮狼狈的倒退,惨白的花容惊骇莫名。
仙梅定睛一瞧,发现她手中的弯刀断至刀柄,刀身部分全被绞断,化成致命的暗器将被驱使而来的蛇群全钉在地面,不由得对黑甲武士的身手惊叹佩服。
“师妹!”奇克雷上前关心。
“不要你扶!”奉珂妮不领情地推开他,杏仁般的美眸燃著毒蛇利牙般的怒火,熊熊的烧向戴玥。
“你……臭小子别得意,不是本门绝学不如你,也不是我技不如人,而是这些临时召唤来的蛇未经训练,本姑娘使不顺手,才会栽在你手中。要是换成本姑娘的冰种……”说到这里,她眼睛红了,下巴不认输的一抬,气恼的骂道:“都是你小人地毁了我的宝贝,不然,哼!冰种可不像这些饭桶一般好欺负,早就咬掉你的小命!”
“哼哼!”戴玥也学她冷哼,捉住她的语病冷嘲热讽,“你说冰种不像这些是饭桶,但为什么不是饭桶的它也会被本将军所毁?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准你瞧不起我的冰种!”她气得全身打颤,“冰种可是家师赐给我的!它冰雪聪明,连天朝的皇帝也要命丧它口,分明是你这个无耻小人,趁冰种不注意暗施毒手,本姑娘立刻就要替冰种报仇!”
“你说什么?”戴玥闻言,一股凌厉的杀气瞬间从身上涌向对方,骇得奉珂妮胆怯的连退数步。
远在对岸的仙梅却听得精神振奋。
原来她的皇帝表哥是被这女人养的冰种咬到,虽然蛇尸不知所踪,让她没法确定冰种是什么蛇,但这姑娘既为冰种的主人,手上一定有解药,找她要就行了!
“抓住她要冰种的解药!”她想也不想就朝对岸喊去,瞬间引来黑甲武士的注意。
本能地缩回石后的仙梅登时感到胸口像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窜过全身,心跳和呼吸好像在那一刻顿住。
但就像来时那么突然,他转开眼光,她的心跳和呼吸又开始运作。从石后再度探头窥视,仙梅发现他的视线再度锁住那对师兄妹,持剑的姿态透著一股冰寒凝重的杀气,她忽然为那对师兄妹担心起来。
可是自己人微言轻,就算再度出声也难以阻止对方杀人,她心念一转,立刻有了对策。
仙梅以最快的速度套上龙袍、戴上皇冠,从石后现身,朝对岸吼出气势惊人的命令,“立刻抓住她要冰种的解药!”
显眼的帝袍、皇冠,像阳光般照亮了她所在的地方,再次吸引了黑甲武士的注意力。
仙梅正感到得意洋洋,身后突然传来一把阴恻恻的嗓音——
“你就是皇帝?!”
第三章
仙梅迅速转回身,两个有她拳头双倍大的蛇头朝她扑噬而来,妖异的碧眸,大张的血盆口,锐利的毒牙,组合成令她浑身发软的恐怖景象。
“纳命来!”
阴恻恻的嗓音跟著响起,仙梅僵在原处,心里大喊吾命休矣。
但她很快就发觉自己的小命并没有丢掉,体内的恐惧因此而消退了些。那双头怪蛇只是绕著她不断吐著锐舌,任凭某种古怪的音韵催促,还是没再靠近一步。
她胆气一壮,视线越过那怪蛇,对上正不断撮唇发出音韵的瘦黑汉子,在他阴沉的眼眸里看到越筑越高的疑惧,霍地明白有家传的宝贝蛇珠庇佑,她没有必要怕蛇,心情不由得放松。
然而,怪蛇畏惧蛇珠不敢靠过来,瘦黑男子手中的蛇头拐却没相同的困扰,发现爱蛇不听使唤后,男子当机立断的挥动拐杖朝仙梅当头砸来。
这一拐气势惊人,拐未到,令人头脸发麻的拐风扑天盖地般地袭来,仙梅手忙脚乱地闪避,耳边传来震得人耳朵隆隆作响的虎吼。
“皇兄,别怕,臣弟来保护你了!”
仙梅眼睛一花,令人颊肤生寒的剑光已经从她左后方冲进拐影里。
“小心!”又有一声厉吼传来,伴随著刮得人颊肤生疼的冷锋,叮叮当当不绝于耳,仿佛是她急奔的心跳,眼前一阵火花四射,在快如闪电的剑影里,无数牛毛似的细针被绞成铁屑弹飞出去。
她本能的紧闭眼眸,怕那些铁屑会飞溅过来,忽然手臂一紧,整个人被扯进一堵厚实的胸膛。
由于拉扯她的力道太过急猛,加上她毫无准备,冰冷的疼痛于胸腹撞去时陡然生起,令她呼吸困难,猛然抬起的脑袋又撞到对方下巴,疼得她头皮生麻,但对方也不好过,在她呼痛的同时,俊丽的男性嘴唇逸出一声闷哼。
“你……”正要开骂,眼眸却因强光的进入而畏缩地眯紧,仙梅感觉心跳停顿了一下,满脑子的不满全化为空白。
好犀利的眼神!
瞬间便刺入她眼中,攻进她心里,教她所有的秘密都无处躲藏。
她立刻认出他是黑甲武士,下一瞬,身体便在对方的挟持下忽而旋向左,忽而跌向右,忽而向前飞,忽而朝后退……饶是她自负武艺高强,却无能得像陷进漩涡里难以使力,被水流般的力道撞得头晕脑胀、失去方向感。
但她无法就这点来怨恨对方,刀光、剑影、拳风、掌力,外加暗器,好似同一刻自四面八方袭来,让她原本想从黑甲武士钳制下挣脱的念头自动打消,配合起这人的高超身法闪躲,但时间一久,两人数度险象环生,幸好援手相继到来解围。
“戴玥,这里交给我们,你保护皇上离开!”
不慌不慢的沉著声嗓带来似曾相识的感觉,仙梅脑中闪过一个人名的同时,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袭击陡然被截断,双脚小娃娃般被人提得离地,风声呼呼地拂过耳际,她来不及呼唤那熟识的名字了。
“花……呼呼……”她又不是货物,这人干嘛把她扛到肩上,顶得她的胃极不舒服。
“喂,等……”仙梅犹豫地闭上嘴。
该表明她不是皇帝吗?
但现在说出来,会不会反而为皇帝表哥带来危险?
还是……先不要说吧!
反正依照她的计画,是先把人引开,找到盟友,带他们去救皇帝。所以被这人扛著跑,基本上还是依照她的计画而行吧?
可是……花朝要他保护皇帝,不就表示他是她的盟友吗?
那她干嘛不叫他停下来,告诉他皇帝在哪里,好得回自由之身?或以一个灵巧的身法挣脱,都会比头上脚下的被人扛著跑要强多了吧?
想到还没做,双脚已落了实地,没有防备下,仙梅下意识的扶住那人稳住自己,冰凉的触感从指掌间一路传来,这才领悟到自己的手正扶在铠甲上。
那铠甲极为精美,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泛著乌黑的光芒,穿戴在他高大的身材上,更添威武。
这么说,他是武将啰?
恍惚的边想边抬起眼眸,仙梅的视线撞进一道锐利的凝视,先前被人看穿的感觉,化做冰冷的轻颤袭击全身。
心扑扑的跳,眼却痴痴的无法移开,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照理说,被这么锐利的眼光注视,她是应该生气的、逃跑的,可是他眼里的情绪是那么耐人寻味,震惊中有狐疑,怒气里藏著忧惧,虽犀利如刀光剑影,却又满含深情,在短短一瞬的相视里,复杂、矛盾得令她既著迷又大感刺激。
“你是谁?”那嗓音低柔悦耳得似情人间的呢喃,使得仙梅在失魂下,没提防到他俊艳的眼眸眯起的同时,有力的男性手掌迅猛的攫住她柔弱的肩膀,男性的咆哮跟著如落雷一般的轰向她。“为什么要假冒皇帝?吾皇呢?”
从来没被这么凶恶的嘴脸吓过,骇得她口吃了起来,“我是神神……”
“你要是神,我就是玉皇大帝了!”
不屑的口吻激得仙梅火气一起,“你乱讲什么?我本来就姓神!”
“神?”戴玥灵光一闪,想起几年前花朝在酉里国曾被神农谷主所救。
据他说,神农谷主的爱女神仙梅容貌与皇帝极为神似,难道眼前的人儿便是她?
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遍,虽然一张脸与皇帝像从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细看之下,仍能分辨出她与皇帝的不同。
她的肤色是饱经阳光洗礼的蜜色,不像皇帝如白玉一般无瑕。女性的轮廓比起皇帝的刚毅柔和了许多,同样浓密有致的眉宇也细致了些。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眸虽缺乏皇帝不怒而威的神采,却多了一点惹人心跳加速的淘气。睫毛没皇帝卷翘,鼻子比皇帝小巧,微嘟的樱唇教人想要怜爱……
胸口一窒,戴玥将目光往下移,身材上的差异更形扩大,那是女性化的、娇小的、柔软的……
呼吸急促中,他回想起之前抱她的感觉,当时便察觉到触感不对。虽说成年后的皇帝他也没抱过,但女人的身体不至于太陌生,总不可能皇帝落崖后就变成女人吧?
这荒谬的念头令他险些失笑,目光回到女子身上,龙袍穿在她身上大了些……
“我……”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仙梅低下视线,以轻松的语气掩饰心里的紧张,微带娇嗔地调侃他,“刚才就跟你说我姓神了,现在你不会真的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是玉皇大帝吧?”
戴玥尴尬地轻咳出声,朝她拱手为礼,“在下戴玥,先前多有得罪,请姑娘见谅。”
刚才还凶神恶煞,现在倒文诌诌地跟她道起歉来,让她忍不住甜甜一笑。
“没关系。”
仙梅眼中闪过一抹羞涩,觉得他温和示好的俊容分外迷人。
不管是挺拔的身躯,威武俊美的仪容,还是凝视著她的炽热眼光,都有一种拂乱她心情的魅力,教她呼吸急促,浑身燥热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回视他的目光显得痴迷,娇丽的粉颊染上醉人的红晕,唇边还漾著两朵甜蜜的笑涡,活生生一幅少女思春图。
戴玥看得心头一热,可惜他心系皇帝安危,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情。
“是姑娘救了皇上吗?”他表情微凝地出声询问,“烦请告知皇上的去处,在下好赶去护驾。”
“是。”说不出心里那股失望从何而起,仙梅勉强维持住笑容回答。
哎,就算他是为了想知道皇帝的下落,才扮出笑脸,也是理所当然。可,为什么心里会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失落,连带著哽出的气都带著酸意?
她刻意忽略著,指著来时路回道:“我们得回到前面的溪谷,皇上就在——”
“噤声!”戴玥突然脸色一变地打断她。
一股腥臭的气味扑向两人,空气里隐隐传来的窸窣声响更让戴玥握紧手中宝剑,双眼机警的左顾右盼。
两人身处在树林里的空地,他原以为附近应该暂时安全,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盘问眼前这名假冒皇帝的少女,没想到敌人会来得这么快。
“不好!”待要离开已来不及,戴玥瞥见前头的树梢上挂著一尾色彩斑斓的蛇,朝著他们大吐舌信,脚下堆满落叶的地面也开始有了动静。
“我掩护你走。”他附在她耳边悄声吩咐。
“我走了,这些蛇会拿你当点心的。”仙梅著实为他担心。
“你留在这里,只会妨碍我,到时候命丧毒牙下就冤枉了。”戴玥却不领情,眼光锐利地观察四周,希望能杀出一条让她离开的安全道路。
“你说的是什么话!”仙梅最讨厌被人看轻了,忍不住回嘴,“如果不是我,它们早就冲过来咬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