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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气小娘子  第4页    作者:纪夏

  等等……这里该不会是西方极乐世界吧?

  她忽觉惊慌。

  不行,她还有事没做完,不能死!有个人同样囚在冰冷的幽暗里受苦、她怎么可以自私地弃他不顾?

  「不,不可以!」宝贵儿霍然张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红木床顶与洁白的纱帐。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吗?

  奇怪,她刚刚不是和吴常坐在湖边,喝歌唱到睡着了,怎么会在这里?

  她皱眉思索时,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吴常的外衣。

  难道是吴常抱她回来,为了怕她冷替她穿上的?对,一定是这样没错!宝贵儿为这个猜想感到兴奋。

  吴常果然不是薄情之人,没有丢下她不管,还抱她回来。

  想到紧密环住她的结实臂膀,还有在她脸上流连的温柔指尖,她的俏脸不由得浮出红晕,心也开始狂跳。

  她想见他,并且告诉他,她已经看穿他伪装之下的真实面目。

  宝贵儿立刻掀被下床,匆匆套好鞋子,便往吴常的屋里奔去。

  「妳还没死啊?」见到她时,他的反应出奇的冷淡。

  「别装作一副冷酷的模样,你不是这样的人。」她看着那漠然的俊颜,认真地说道。

  「哼,我是怎么样的人,妳又知道了?」他冷声嗤道。

  「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又体贴的人,冷漠只是你不愿让人接近的伪装罢了。」

  「胡说!」他喝道,不愿她再继续说下去。

  「我没胡说。你若是寡情之人,怎么会带我回来,没有把我丢在冰天雪地里冻死?如果不是体贴,又怎么会将外衣借给我穿?还有……」她急欲说清楚,却被他冷声打断。

  「我只是不愿背负杀人的罪名,如此而已。」吴常低垂的眼眸像是凝了一层冰,连声音也是。「我都听行雁说了,妳这丫头竟敢大放厥词想改变我,真是愚蠢!我告诉妳,别白费力气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天底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你一定得解开心结,才不会夜夜被梦魇折磨一辈子!」她抓住着他的袖子,激动得眼眶泛红。

  仅剩几个月可活的她,已经没有未来了,但是拥有大好光阴的他,却如此轻言放弃,她绝对不容许他这么做!

  面对她的真心相劝,他却皱起眉头,无情地挥袖将她推开。

  「少天真了!有些事实本来就是无法改变的。妳难道没听说过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吗?如同窗外那株死去的红梅,妳有办法让它再度复活吗?」

  他悲惨的过去,已经烙印在脑海里,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每个下人唤他少爷时,总是一再提醒他,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

  难道这些事实,她有办法改变吗?那是不可能的!

  「啊!」这道力量让宝贵儿来不及反应,硬生生地撞到后头的柱子,她的背脊发疼,也为他话里的绝望感到震惊。

  「怎么,连聪明的宝丫头也没办法吗?」见她沉默不语,他弯起唇嘲弄。「若不能使梅树复活,又如何让我已死的心再度跳动呢?」

  「我……」已死去的东西,该怎么重生?他是存心为难她啊!

  「天底下还是有办不到的事吧?」见到她挫败的神情,吴常的心情却没有想象中愉快。

  见到总是带着甜笑的倔强脸蛋,如今却为了他的事烦恼,教他忍不住想伸手抚去她眉间的忧虑。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不愿破坏现在平和的日子,更不想有人窥探他的内心,所以……

  「我不想再看见妳了,妳离开这里,到行雁的身边去吧。」

  他要赶她走?这句话如一道无形的巨雷轰然地劈在宝贵儿的脑门上,在她的耳边隆隆作响。

  那俊颜上的冷笑刺痛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他可以在说出无情的话时,唇边仍是微笑着的?

  第三章

  在吴常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后,宝贵儿终究还是厚着脸皮留下来。

  而且她作好决定,不管他说了多少难听的话,更加地苛刻对她,她还是坚持留下不走。

  昨日在他情绪激动时,无意显现出的真性情,让她窥见了他的内心深处有张悲伤与愤怒交织成的网,密密地将他缚住,无法逃脱,只得日复一日地在囚痛苦的牢里。

  她这才发现,他的心病远比她所想象的严重。

  若心病一日不除,他就无法逃离悲惨的深渊,往后只能自怨自艾的过一辈子。

  人生苦短啊,为何要这样为难自己?

  她已经对他伸出手想帮助他,为何他宁愿独自承受,也不愿敞开心胸?

  宝贵儿的纤纤细指抚摸着素白的外衣,这是吴常曾经披在她身上的。她轻合双眸,回想当时在半梦半醒间,带有淡雅男子气息的指尖触碰她的感觉。

  即使只是片刻停留,她仍可感觉到他的指腹轻柔如羽毛般滑过她的脸庞,带着阵阵的暖意与温柔。

  若不使梅树复活,又如何让我已死的心再度跳动呢?

  她的耳畔仍回荡着他绝望的话语,但她知道他的心并没有死透,不然怎么会如此温柔地对待她?

  他的温柔将她从梦魇里解救出来,她又怎么能轻易地舍弃他呢?

  「有什么办法,才能让他重新燃起对幸福的渴望?」

  宝贵儿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直至破晓鸡啼,仍无法得到答案。

  看看时辰,是给少爷打洗脸水的时候了。

  掏起寒冷的水洗去整夜未睡的疲惫,她如同往常一般捧着洗脸水,带着甜美的笑容,来到吴常的房间。

  「少爷,起床了喔!」

  她进入内室,里头却没人,连被子也折得好好的,所有的物品都没动,只有这几天谪仙书肆送来的新书及文房四宝不见了。

  吴常是故意要躲她吗?

  宝贵儿放下铜盆,知道他可能在哪里,于是先到厨房准备些东西,然后送到书房去。

  「少爷,宝儿拿点心来给你吃喔!我还泡了上好的白毫乌龙,快开开门,不然冷了就不好喝了。」她拍打着紧闭的门扉,却不见里头的人有所回应。

  正当她玉臂酸疼,喉咙疼痛之际,经过的吴行雁看到这个情形,忍下住叹口气,对她唤道:「宝儿,妳过来,我有话要对妳说。」真是个傻丫头,她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

  「吴总管,少爷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把门关起来不理我。」她垂头丧气地向他走去。

  「傻丫头,少爷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关在书房里,不到半个月是不会出来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生妳的气,但倘若他出来后还是坚持要妳走,那我也只好依命带妳走了。」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吴行雁着实不忍,但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她继续受伤害。

  「我知道了,吴总管。」事情至此,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吗?不,她不愿就这样放弃。「在那之前,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想办法让少爷回心转意?」

  看这丫头还真有毅力,吴行雁勉为其难的再违逆主子的命令一次。

  「不过这是最后的机会,妳要好好把握。」

  「嗯,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少爷收回成命的!」宝贵儿心中重燃起希望,娇俏的脸蛋又恢复原来的笑容。

  「好,那妳好好努力了,我等着看成果。」他被她那股活力感染,扬起唇角,心情愉快地离开。

  待在书房里的吴常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冷哼一声。「哼!该死的行雁竟然吃里爬外,帮起外人来。」

  他冷然的嗓音不经意的飘了出去,听进宝贵儿的耳里。

  「吴常,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现在我要说的事很重要,你最好一字一句给我听清楚!」她知道吴常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嚣张,但只有这样做,才能够吸引他的注意。

  这是拜托他回心转意该有的语气吗?吴常冷淡地垂眸,没有回应。

  但宝贵儿不管他有没有应声,继续说道:「从现在开始,我要跟你挑战!如果你赢了,我会收拾包袱走人;相反的,若我赢了,你就不可以再赶我走。」

  吴常微一挑眉,不置可否。

  这宝丫头好大的瞻子,竟然向他挑战?不过,若是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离开,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说吧,妳想跟我挑战什么?」

  听见他清冷的嗓音传来,宝贵儿高兴地扬起眉,连忙回道:「你不是曾说过,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吗?」

  「那又如何?」她不是也没办法反驳他的说法吗?

  「如果我有办法证明这句话是错误的,你就不能赶我走喔!」她有些紧张,怕他不答应。

  「好,我答应妳的要求。」他饶富兴味地一笑,想看她究竟有何能耐。「说吧,妳要如何证明我的话是错的?」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宝贵儿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只能放手一搏了。

  她将掌心轻贴着门扉,想象是握住他的手那般,坚定地道:「我,会让已死的红梅再度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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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宝丫头究竟是天真还是愚蠢,竟然把他的话当真?

  要让已死的心再度跳动,就得先让死去的梅树开花,这只是他故意为难她,要她打退堂鼓的话,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认真了。

  原本要写些东西的吴常,看着空无一物的素纸,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将悬空已久的毛笔搁下,端起茶碗啜饮一口,企图弄清脑中紊乱的思绪,不料看见澄净的碧绿茶汤,又让他忆起她清灵的水眸,思绪再度被搅得混乱不堪。

  本来他以为宝丫头只是在说笑,不过从她近日的态度看来却不是这样。

  她每日均为仅剩枯枝的梅树整除杂草,施肥浇水,但替他送来三餐、茶水和保暖的衣物后就匆促离去。

  不晓得她究竟在忙些什么,只见她娇俏可人的鹅脸蛋日益消瘦,平日灵动有神的美眸也渐渐失去光彩。

  这丫头为什么如此拚命?难道真的只为了要他别赶她走吗?

  吴常将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四处越来越多的纸团以及心头旋绕着无法得知的疑惑,让他烦躁了起来。

  离开他这个寡情冷血的主子,到和善的行雁身边当差不是比较好吗?为什么要留在他这里找罪受?他实在越来越搞不清这丫头的心思了。

  「少爷,我送午膳来了,你要记得吃。还有,昨儿个夜深时还见你烛火未熄,别用功过度,早点歇息啊!」

  门外响起宝贵儿的声音,听来有气无力。

  吴常放下手里的茶碗,走近窗边推开一道细缝,将她的面容收入眼底。

  「该死,她到底在搞什么鬼?教我记得吃饭,自己却没有吃;教我早点睡,却一副憔悴的模样,好像三天三夜没睡。行雁到底在干什么啊?竟然放任她这样不管。」他眉头皱起,暗咒了声,双眼却始终不离那看来好像又瘦了一圈的小丫头。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像风一吹就会被刮走,加上她眼睛下方的阴影与苍白的唇瓣,就像是失色的花儿一般快枯萎了,令他顿时涌起怒气,想推门而出,告诉她别再傻了,他根本不值得她这么做。

  闭了闭眼眸,他硬是将这股冲动压下。

  他知道若是这么做,一切就毁了,他以后再也无法在她的面前装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态度,所有的事情都将不受他控制,连那些他所厌恶的陈年旧事,也将会一一地摊在阳光下,受众人的责难舆轻视。

  众人的眼光他不在乎,那些人只是把他视为一个任性自私的公子哥儿,未曾对他付出过关怀,可是她和其他人不同,即使面对他无情的嘲弄,仍继续对他付出源源不绝的暖意,成了他唯一在意的人。

  因为如此,他怕一旦让她看清他真实丑恶的面目,她不知会多么鄙夷,多么失望,这才是真正教他害怕的原因啊!

  「快走吧,别再对我付出关怀了,我会感到罪恶的。」吴常痛苦地低喃着。

  「还有,你需要什么就写在纸上放进提篮里,我见到就会张罗来的。最近天冷了,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我走啰!」

  门外殷切的叮咛终于结束,他蓦然睁眼,望着她单薄的身影渐渐走远。

  「我这是怎么了?」他微皱眉心,抚上胸口,竟然觉得有丝怅然。

  他握紧掌心,克制住不该出现的情绪,不断地提醒自己,别爱上任何人,因为他无法承受再一次被抛弃的痛苦!

  破碎的伤口难以愈合,他再也不愿增添另一处新伤。

  吴常瞳眸里的痛楚逐渐隐去,恢复原有的冷凝,长睫染上浅浅的灰暗,喃喃地对自己说道:「我绝对不会心软的。」

  期限一到,他就将她送到谪仙书肆去,离他越远越好,到时,他的心将不再有任何波动,宛如一摊死水。

  而令人高兴的是,明天就是痛苦结束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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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贵儿已经好几天没合眼,摇晃着沉重的脑袋瓜,撑着快要上下贴合的眼皮,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宝贵儿,妳千万不能睡着,不然明日梅树就开不了花了。」嘴巴虽这么说,但她的精神已开始恍惚,连眼前的景物也渐渐模糊起来。

  凭着仅剩的些许意识,她伸手摸来茶杯凑到唇边,希望藉由浓茶让脑子再清楚些。

  「没了?」杯子见庭,她提起旁边的茶壶晃了晃,同样空空如也。

  想到烧水沏茶还须费些时间,可是眼前还有一大堆尚未完成的事,她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算了。

  「惨了,没有浓茶可以喝,注意力越来越来不能集中了。」疲惫如海浪一波一波袭来,她觉得好累好累,额头已经快贴到桌面。「不可以。不可以,妳若是放弃这次机会,他就会真的完全锁住自己的心了。」

  宝贵儿勉强撑趄身子,继续裁剪手中樱红色的绢纸。

  「快天亮了,我得快点才行!」心里一急,她被锐利的剪子划破了手指。

  「好痛!」剧烈的痛楚袭来,她下意识地甩着手,不小心把血珠甩到一旁的绢布上。

  「糟糕,这下毁了!」那血珠在刻意留白的地方晕开了。

  「发生什么事了?在外面就听到妳的叫嚷。」吴行雁走进来,看到那抹怵目惊心的鲜红。「哎呀,妳的手受伤了,得快点包扎。」

  「我没关系,重要的是得赶紧掩盖这点血污才行。」她取来毛笔蘸些色料,在上头添了几笔,便成了一朵红梅。「吴总管你看,和其他的一比,看得出破绽来吗?」

  吴行雁雨相对照,觉得画功的确无异,但那抹艳红是寻常色料无法调出的。

  「看不出来,都一样。」为了安慰她,他决定这么说。

  他想,她一定是累得头昏眼花,才会没法子分辨吧?他在心里低叹一声,见可爱的小丫头已经累得摇摇晃晃,实在是让人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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