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己也成为父亲手中的棋子时,她曾想过抛开一切,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连累到其他人而能追求自己想要的。但若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话,那么她也只好为了护住鹰磊而反抗皇上和父王,与自己精明的皇兄以及敬爱的姜大哥对抗到底了。
猛然,暗巷中急速冲出一道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两匹马儿突然被缰绳勒紧,抬高了前脚,煞不住冲劲,其中一匹就这么翻倒了。
马背上的骑士及时纵身跃起,落到地面稳稳站住。
“结儿?”白鹰磊连忙下了马,飞身过去搀扶落马的音,盯着她有点明显的肚子,紧张的问。他还是习惯唤她结儿,那是独属于他妻子的名字。
“我没事。”李音推开了鹰磊的手,想独自面对来人,但是白鹰磊却没让她这么做。他将她拉到他宽阔的身后,一只手护着她,另一手搭在腰间剑上。
“这么晚了,你们想去哪?”姜仲尧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道。一脸冷漠的模样,是音从没见过的。接着,他缓缓下了马,一步步向结儿他们走近。
音知道,这一次,为了鹰磊,她真的别无选择。
“姜大哥!让他走。”她努力的从鹰磊身后探出头。“我跟你回去。”
“你是我的妻子,你只能跟着我。”白鹰磊虽没回头,但紧握她柔荑,表明他决心。“我不让你再次离开我。”视线仍然盯紧眼前的姜仲尧,情势紧张如风雨欲来之势。
虽然尽可能的想避开纷争,但现在……不得不正面冲突了。
鹰磊与音固执地保护彼此的举动在在落入姜仲尧的眼帘。
来此之前,他多少还盼着,也许还有一丝希望能得到她回心转意,可惜事与愿违。他一咬牙,自怀中掏出了卷轴,往前高举。
“姜大哥!”音马上察觉那个卷轴的不寻常;她不想再让事态更无法收拾。
她猛然捉住白鹰磊右臂,用力推着他。“快走!不能接!鹰磊!我会想法子拖延追兵!你逃吧!回北方!回白家!”
“这是刚刚才拟好的圣旨,原本我要以特使的身份到驿馆对白鹰磊宣读圣意,你们……接不接旨?”姜仲尧沉痛的望着音,果然还是得不到音的心……他把所有的事对太子和盘托出是对的,他终将失去音。
但也许,这样才能避免让自己一生悔恨。
他冷笑着:“在其他人到之前,你们要逃或留下,还有选择的余地,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不接,我会装作与你们错身,当作来不及宣读圣旨……接或不接?”
“接!”
“不接!”音和鹰磊几乎是同时出声。
音着急的瞪着那个老爱找她麻烦的家伙。这是姜大哥给鹰磊的一线生机呀!
若接旨,要想活着,势必是受封京官、强留京城,一生受监禁;在京城里违抗圣旨根本就是自寻死路。若不接,回北方,以强大的白家和朝廷僵持,虽说并非明智之举,至少能维持一段时间的安稳,为何他不明白?
对她而言,他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啊!
白鹰磊无视于身旁心爱的女人苦苦哀求,只是无惧的望着眼前的情敌。
打一开始他就察觉姜仲尧对结儿,绝非只有表面上的从属关系,光看姜仲尧为了结儿屡次失了分寸就该明白。
现在确认结儿心意的同时,面对姜仲尧,鹰磊决定不再逃避。他选择面对。
他们之间,谁才能真正得到结儿,该分出胜负!
他转过头,伸手搂住她发颤的纤细肩膀,端起她下颚直视她的恐惧。“我不想让‘结儿’永远只能存在阴影中,也不愿‘’将来有丝毫后悔跟我走。”
他知道她的为难,不愿看她在亲人和情人两面痛苦挣扎?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只为她想?音震惊的听他一字一句,哽咽的声音无法言语,视线却已然模糊。
“我要得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光明正大。”
白鹰磊在最后心里不为白家,只为她!
“即使那意味着死?”姜仲尧冷冷的声音硬生生的敲开音激动不已的情绪。
“我无所畏惧。只要有她。”这是白鹰磊最后的表白。
到了此刻,姜仲尧不得不佩服白鹰磊的勇气可嘉、情深可叹。
白鹰磊不但不想接受官位,还想向皇上说出“结儿”的事?可惜,他早一步告诉太子了……天下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他所愿的……
即使姜仲尧没明言,圣旨的内容也呼之欲出。接旨而抗旨,只有死!
所以李音更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
她不该设计蓝白两家联姻!不该微服出访!不该遇见鹰磊!不该爱上他!
今天,是她误了白家失去少主,是她误了鹰磊失去性命!
她不能再拦阻鹰磊接旨;此刻,她唯一能做的,是尊重他所决定的未来。
紧抓着鹰磊臂膀的双手逐渐松开,她柔顺的伸手往上圈住他颈项,将脸凑上他温暖的脸庞,紧紧依偎着他。“如果你真希望这样……那我就不会再离开你……”
她会以鹰磊妻子的身份,同他走到最后!
她伴着鹰磊,对着身为皇上敕使的姜仲尧缓缓跪下。
“……那么你们听明白了。平州人士白鹰磊,朔方公主李音,准备接旨。”姜仲尧一把打开了那道圣旨。努力的保持自己平静的态度,他缓缓宣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战功卓著,即日起,任命白鹰磊为朔方节度使,镇守朔方节度府。”
不是京官!音失礼的猛一抬头,她难以理解,皇上为何肯放心让鹰磊守北方?这是新的诡计吗?
看到以往沉稳的音那少见的诧异神情,姜仲尧不禁笑了,虽笑得苦涩,还是继续将圣旨读完:“并赐嫁朔方公主李音,择日完婚。”
“……草民(妾身)遵旨。”虽然音满脸诧异和惊惶,但是白鹰磊却没有那么慌乱。他猜得到这结果,打从姜仲尧出现的那一刻起。
他比谁都清楚姜仲尧的心情。所以他看得出姜仲尧的眼中,并无一丝怨恨或者得意的神态,有的,只是悲怆和苦涩。他赌这道圣旨并不是噩耗。
这是他好整以暇的面对这道圣旨,并接受姜仲尧无言托付的原因。
“姜大哥……你说服了父王他们?”带着怀疑不安,但是也带着感激,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仲尧。她也许欠下了一笔永远也无法偿还的恩情。
“也许,我不像白鹰磊一样,能为了你甘愿与整个朝廷为敌;但是,只要音音你能得到幸福,我却也能毫不犹豫的让出朔方节度使的职位。”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姜仲尧转身上马。
接下来的话,若是看着音,他一定说不出口的。
他不想害音伤心落泪,但他的话,一定会刺伤她的,所以他不看她。
“不能得到你的心,我很遗憾,至少,在你跟着他到北方前,这点,希望你能了解……我从没想过,要为了升官而娶你,而是为了想娶你,我努力的追求官位……不过,你最后仍选择了他,这一切的努力,也许都失去意义了吧?”
“不会是毫无意义的。”白鹰磊对着策马打算离去的姜仲尧,说出真心的敬佩。“你一直致力于平州的开发与改革,对于平州人民而言,你是位了不起的长史。”
“我没有那么伟大的胸襟。我宁愿用这一切交换……”姜仲尧的最后一句话,就这样被寂静黑夜所吞没。
“对不起……姜大哥……”来不及将道歉的话告诉姜仲尧,在满怀愧疚的视线中,音见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殿下!”
“十七妹。”一样伫立暗巷中,太子依旧是那一脸似笑非笑、莫测高深的表情,音开始怀疑刚才的喜讯莫非只是玩笑?
虽然她知道皇上不会爽快的赐婚他们俩,但是她那同胞哥哥的出现,绝不简单。看到太子在前方停下,音拒绝了鹰磊的陪伴,径自走上前。
“没想到我精明的十七妹也有错算的一天。”太子带着笑容对不远处的鹰磊颔首示意,同时热络的对音耳语着:“城门一带早布下重兵包围,若你方免和他一同硬闯出城,你们一家三口就等着被诛杀吧!多亏你选了个不得了的对象,才捡回小命。你该庆幸他深爱着你。”
音不解。“敢问殿下,意欲如何?”
“‘因为朔方公主是唯一能和白鹰磊相抗衡的人,由她当密探,再适合不过,就让她代替朝廷看管白鹰磊吧!只是怕皇上和王爷舍不得’。这是姜仲尧的说词。”
看着音光皱眉头不答腔,李尚德也难得不耍心机的笑道:“父王和我只是不想多树立一个敌人。再说,若用一个‘李音’就能换来一个能臣猛将,也未尝不值得。这远比用财富权位来收买人心要来得牢靠多了。为了弥补你身为公主,却心不在朝廷的过失,我要你戴罪立功——就尽管牢牢地抓紧他的心吧!”
“……妾身……谨遵口谕。”
虽然听不清楚音兄妹他们谈了些什么,但是白鹰磊却清楚知道,即使将来要付出一部分的自由作为代价,至少此刻起,他总算找回他的夫人结儿了。
和她携手终老,这是他衷心的希望。
尾声
“爹,娘什么时候会来啊?”五岁的小男孩拉扯着父亲一身繁复的戎装。
“时候到了自然会来。”站在塔上,了望远方,身材高壮、霸气十足的伟岸男子抱着手中的两岁小女娃,柔声呵护着。
“娘来了,我是不是就要去陪外公?为什么娘不能和我们待在家里呢?”
意识到孩子也开始有了感受外界生活的能力时,白鹰磊心中不禁对儿子有些愧疚。“你不喜欢吗?外公对你不好?”
“不会呀!两个外公都很疼我。”小男孩看见父亲眼中流露出担心,立刻展颜一笑。“虽然这里可以尽情的骑马奔跑,可是外公们那里也有新的玩意儿,也不会无聊!而且一、二个月很快就过去,我又会回来了,不是吗?”
知道才五岁的儿子已能懂得体贴他人!白鹰磊不免感动。他蹲了下来,轻抚儿子的小脑袋。“慎之,再忍着点。总有一天,你娘会回到这里的。”
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年仅五岁的小孩子了解现实的严苛?白鹰磊苦笑着。
手握重兵、权倾一方,以北方霸主白家当家的身份受封朔方节度使,又娶了皇上亲生女儿、楚廷王义女——朔方公主李音为妻,看来风光之至,然而其中苦处却不足为外人道。
就是因为忌惮白鹰磊在北方的势力,才不惜下嫁公主也要笼络白鹰磊的朝廷,知道鹰磊深爱着李音,于是表面上在京里赐封公主府邸,实际上却变相的将她软禁起来,以此杜绝白鹰磊可能的叛变。
虽然他对朝廷并无二心,但是不这么做,朝廷却不能安心,只能期盼有朝一日能获得朝廷信任的白鹰磊,仍是接受这样的安排,总比失去爱妻好吧?
每年,白鹰磊会进京两次,而李音会到北方两次,每次停留短短的一个月,这就是他们夫妻俩唯一能相聚的时光;而在音回白家的同时,他们的长子白慎之,也将会进京留在宫中,看起来是很温馨的祖孙团聚,说穿了,不过是人质交换罢了。
为了能光明正大的结合,白鹰磊和李音选的这条路,对彼此相爱的两人而言,仍旧是相当残忍的吧?生离痛或是死别苦?只有他们才能体会了。
不过,就北方的人民而言,因为朝廷放手将北方的事务交给白鹰磊全权治理,能因此免除白家和朝廷可能发生对立的内战,绝对是件值得欣喜的事。
正因为相聚的时光很短,白鹰磊也格外的珍惜能见到音的机会,甚至在得到她已启程的消息,他一有空,还来不及褪下战甲,就迫不及待的登上高塔,遥望她的车辇何时才会进入白家土地上。
一望到远处掀起的烟尘,白鹰磊立刻兴奋的抱起孩子们冲往大门。
“别忘记爹吩咐你的,凡事要谨慎!三思而后行,以大局为重,别惹你两个外公不高兴。”白鹰磊殷殷叮咛着。
为儿子命名为慎之,其意在此;谁让他爱上了那个身世显赫的李音?
虽然眼前,机灵聪明的白慎之还相当受到皇上和楚廷王的宠爱,但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哪天童言无忌开罪了陛下,会发生什么事?白鹰磊当然不希望儿子有所差池。所以不论孩子能不能理解,白鹰磊仍是再三叮咛。
“外公他们很寂寞,所以你要做个好孩子,懂吗?”
“我知道的。每次我要回来时,王爷外公他都偷偷地躲回房间哭,我有看到哩!”白慎之得意的眨了眨眼。
白鹰磊脸色一黯。“慎之,你又多嘴了。”
“少主,夫人到了。”换了服装的沛吟,出声打断白鹰磊父子别离的场面。
“知道了。”白鹰磊将儿子交给了沛吟。“就麻烦你费心了。”
过去几年,每当白慎之进京时,都是沛吟代替鹰磊和音在照顾他的。
一如往常,卫沛吟这次也收拾了行囊,准备跟着小少爷入京。她比谁都来得同情少主与夫人这对夫妻,硬说她有帮上忙的话,也只有这件事了吧?
“结儿!”三个月前京城一别,再见面他仍是欣喜莫名。一看到爱妻下了马车,白鹰磊立刻来到她身旁。“身子有哪儿不舒服吗?这三个月还好吧?”
“你说呢?”李音只是神秘一笑。以往她为了早点见到鹰磊,总是抛下随从们,领头策马狂奔;不过眼前可不容她这么随性了。
“不会是……第三个?”白鹰磊先是一愣,而后狂喜的搂起妻子转了一圈。
“咦?你的袖口又破了。”卫沛吟看着刚下马的姜仲尧脸色颇为沉重,立刻走上前。“等会儿在路上我帮你补吧?”
对姜仲尧,沛吟一直也是极为同情的。听闻他对夫人的心意永远不能实现却仍在皇上面前力保夫人时,她曾经感叹佩服姜仲尧的痴情与度量。
而夫人回白家,小少爷到京城,都是姜大人负责接送的,一路上看他对少爷爱屋及乌的疼爱,真的让沛吟不禁想,若夫人选择了姜大人,也未尝不是良缘一桩啊?
但,人生只有一次,选择了是不会重来的。只希望上苍也能给这样的他一点补偿吧!何时,他凄凉的内心深处才能得到一丝的温暖?
“谢谢,不碍事的。每次都是麻烦你。”姜仲尧笑着婉拒了沛吟的好意。自从成全音之后,失意的他,过了好一阵子不修边幅的消极日子,直到他后来奉旨接白家小少爷入京、被卫沛吟数落了一顿之后,才又振作起来的。
看着小别胜新婚的恩爱夫妻,姜仲尧徐徐的叹了口气。“现在似乎不是说话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