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伊藤正彦仍旧打从心里敬爱他,没有他的教养呵护,他恐怕在十岁那年就被送进孤儿院,变成成天打架闹事的问题少年也说不定。
比较糟糕的是,他已年过三十,爷爷还是不放心把自主权交还给他,包括婚姻、事业、各种投资,他统统要参一脚。逼得伊藤无计可施,只好用骗的。
所以截至目前为止,他仍认为他的孙子是一名推销员,因为只有推销员才会居无定所,一个国家飞过一个国家,却难得回家。
没前途!他总是这么批评伊藤。
拿著支票,伊藤不忘再三提醒他爷爷:
「二十五万英磅是置装费,聘金另计,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你压的筹码吧?」
老爷爷长抽一口气,嘴巴闭得死紧。
大意失荆州,没想到他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哼哼哼!
「至于婚礼嘛……」伊藤急著敲钉转脚,目的无非是怕他出尔反尔,像唐蓉这种好女孩,可不是天天都碰得到的。
「你到底去是不去?」真罗唆!一件事需要讲那么多遍吗?他又没患老人痴呆症。「万一我的面子丢尽了,到时一不做二不休。嘿嘿嘿!我是不会在乎食言而肥的,反正我老了,不中用了,说的话也……」
走啦?
哈!这招永远有效,这孩子从小就怕他的「紧箍咒」,他一念他就举白旗投降。
老爷爷的喜色只维持了三秒钟,因为门外的老管家又捧著电话进来了。
*** www.fmx.cn转载制作 *** 请支持凤鸣轩 ***
唐蓉没有回饭店,她漫无目的地踱到伦敦市区的一所大学。夕阳正慢慢滚下地平线,血红的一大片阳光影子,像被她手刃的那些人的鲜血,忧目惊心。
她是配不上伊藤,不仅仅因为她不是日本人。
深沉叹了一口气,思绪逐渐澄明,更能透彻许多事情。如果不是她的,想留也留不住,他们面前的阻碍太多,路却遥远,随时可能分歧成两端,她耗尽心血又得到什么?即使勉强结合,又如何?能长相厮守,平安过一生?前途杳不可知,吉凶难卜,令人害怕未来无可预测的风波。
事实明显摆在面前,她必须舍弃,从缱绻的爱欲之中,抽回自己,重新过著孤寂、飘泊的生活。
让自己完完整整成为一名嗜杀成癖、冷血冷心的杀手。这阵子,她偏离常轨太远了。
她的任务尚未达成呢,也许今晚,欵!就今晚吧,杀了匹特洛,好远走高飞,断绝和伊藤所有的牵扯,忘了他,忘了他!
把眼睑深深埋入手中,拒绝旁人窥见她的悲伤。
不知何时,身旁响起嘈杂的争辩声:
「你真的把所有的钱统统送给那个女的?」质问的人气得跳脚。
「没错,是你们不让我捐给慈善单位的。」男人的声音斯斯文文,带著浓厚的泰国混杂广东腔。
「那你也没必要送给她呀!」
「我高兴,钱是我的,我有权利把它送给我最心爱的女人。」
「什么你的,那是我们兄弟一起打拼挣来的,你没权利!」粗鲁的大嗓门,活似要吃人一样。
「继承权是法官判给我的,你对我吼再大声也没用。」
声音渐离渐远。唐蓉怔愣地擅起头,望著那人的背影——略嫌清癯的侧面,颀长如玉树临风的身量,白衬衫、泛白牛仔裤、白色运动鞋,那不是杰瑞吗?
「我会杀了她,不信你等著瞧!」胖胖中年人的恐吓顺著风向,卷进唐蓉耳里。他不正是在饭店挟持她的老外?
他们指的「她」是谁?心中一凛,快步朝反方向奔出校园,找著最近的提款机,输入密码,按下查询钮——天呐!她的银行存款什么时候暴增了数十倍?!
是作梦吧?一定是梦,不然就是提款机故障,再不就是有人在跟她开玩笑。而那个人就是……
这种只有神话故事里才可能发生的情节,不会在真实人生里出现的。
唐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厉害,脑中迅速闪进「富婆」这俗不可耐的字眼。
她必须找个人谈谈,否则她会心脏病发而死。但伦敦虽大,举目全是陌生人,找谁呢?在这样一个久雨初停的可爱的暮春黄昏,她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分享心情的朋友?
寂寞袭上心头,令她倍感思念伊藤。
有钱有什么用?再多的钱也不能让她变成日本人,洗刷她过往不名誉的经历,让她重新拥有母爱。欵!她百分之百是这世上最不幸的有钱人。
无处可去,不如回饭店收拾行囊,执行上级领导交给她的任务。
「唐小姐请留步。」是伊藤府里的老管家。他向唐蓉行一个十足的绅士礼。
「找我什么事?」不会又想来羞辱她吧?这些日本人真是阴魂不散。
「特地赶来向您致上最深的歉意,因为我家主人先前的无礼。」他咧嘴一笑,声音听起来如此诚恳。
唐蓉童椎时的父亲就是这样:温文儒雅,有双蓄满关爱的眼神,平和慈蔼的语调。他比伊藤的爷爷好多了。
「不必了,反正我已经很习惯被无礼地对待。」唐蓉悲哀而自嘲地笑了笑。
「您误会了,有些事不是您看到的那样。」老管家忠心耿耿,急于为主人辩解。
「无所谓。麻烦你回去转告伊藤先生,如果他是为了拆散我和正彦,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唐小姐……」
「什么都别说了好吗?」她今天已经受够了,得尽快回饭店去好好休息,并且大吃一顿。
「好的。但请您收下这个,我家小主人亲手做的。」
「伊藤?他没事?」那他怎么不来找我呢?
唐蓉掩下住失望的神色,踌躇地接下那盒沈甸甸的东西。
「托唐小姐的福,小主人好得很,他交代我请您耐心等候,他会创造一个奇迹送给您。」
「奇迹?」
第九章
冒险返回她的总统套房,映入眼睑的是一地的潦乱。
所有的抽屉、橱柜统统被翻得乱七八糟,衣服、鞋袜散落成堆。
唐蓉冷冽一笑,瞟向她手边的皮包,全部的重要文件都在里边,那些人根本是白费功夫。
她没心情收拾善后,急急打开老管家送来的纸盒——是个黑森林蛋糕。
精致小巧的蛋糕以一层口感滑嫩的生巧克力装饰成小布袋的样子,袋口用黑白相间的巧克力捏成细绳,还打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袋口四周则缀满各式各样鲜嫩可口的水果,细细的白色糖粉,仿佛冬雪纷飞,静静飘落在蛋糕的两旁。
如此漂亮得令人惊叹的糕点,谁舍得吃它?
唐蓉感动地蹲跪在原地,双眸一瞬也不瞬。
腕际的呼叫器陡地乍响,她仓皇打开表盖,一行字浮现在表面上:
尽速完成任务回上海覆命 陈进
是上级领导打来的,他们大概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个case的确延宕得太久。
唐蓉匆匆转入浴室梳洗整装,趁此空档拨了通电话给柜台,叫来鲔鱼、烤羊排、蘑菇浓汤和布丁。皇帝不差饿兵,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呀。
晚上九点整,她未施脂粉,一袭凯文克莱的白衬衫、Levis牛仔裤,腰间系著粗黑的M字扣环皮带,时下最流行的包头皮鞋靴,一派天真的时髦模样。谁也想不到她挂在皮带后方,以外套遮住的,是两把最新型高科技的手枪。
计程车司机当她是本地的留学生,笑问:「去参加化妆舞会?」
唐蓉笑笑点点头。今晚她将扮演冶血杀手的角色。
*** www.fmx.cn转载制作 *** 请支持凤鸣轩 ***
她在微染著月光的黑夜中注视那栋古堡许久,确定每一个房间都息了灯,警卫也正好到了交班时刻,她才攀上围墙,偷偷丢下三粒热腾腾的肉包,摆平那些恶犬。
她跳下墙垣,快速由后门攀上二楼,从一扇没有上锁的落地窗进入屋内,才走几步,即听到幽暗中一股沉浑的喘息。
不会那么刚好一下子就找到匹特洛的房间吧?她的心剧烈地跳著,两手伸到腰后——
可惜迟了一步,房里的人捷足先登,擒住她的双臂,将她推倒在床上,庞大的身躯跟著挤压上来……
「你?」熟稔的体味,混著洁净的肥皂香,一古脑儿窜进她的脑门,搔扰她的免疫系统。
伊藤火热的薄唇饥渴地攫住她的,两手肆无忌惮地到处游定,游过她的私密肌肤,犹没停下的意思。
「不可以——」至少不可以在此时此地。
「嘘,忘了你是我的?」伊藤殷殷切切地低语。
唐蓉张嘴欲言,却被他滑溜的舌尖抵住,纠缠得难分难舍。
他不要命了吗?这儿强敌环伺,危机重重,怎么可以?存心害她心脏病发嘛。
不行,她不要陪他玩这种提心吊胆的游戏,使尽气力推开他的身子,旋即又没人另一波热潮之中,他黑眸眨都没眨一下,只专心沈醉在她柔软幽谧的温柔乡,汲取冀望良久的浓情蜜意。
「会,会……被人发现的。」深入贼营,还敢解除装备,这可是犯了杀手的大忌。
谁理他!伊藤驾驭不了狂奔疾驰的心,恣意与她抵死缠绵。
「求你,等回去再……好不好?」唐蓉的神智陷入空前混乱,像只寻求火光的飞蛾,明知危机四伏,却又瘫软焦切地拥住他,亟求留住这沁人心扉的一刻。
「等不及了,再等不去我会发疯。」他的需索如排山倒海般惊心动魄,卯足全力攻占她每一寸诱人的胴体,犹似孤注一掷的刺鸟。
「可是……」
「没有可是,看著我,全心全意的。」他胸膛狂猛地起伏,强而有力地撞击著唐蓉已呈袒露的酥胸。
任何防御和劝诱均告失效之后,她索性抛开一切,随同他一起沉沦……
她背负得太多,孤寂得太久,没理由再苛责自己。
环手抱住他汗涌淋漓的裸背,引领他进人心湖深处,与他飞腾于无我的境界,将恼人的任务驱逐出境,迫令悲愁和哀矜去逃亡。
由于过度亢奋,她竟沉沉睡了三个钟头。
「吓?!」骇然自睡梦中转醒,立即被一只巨掌压回枕垫。
「我们现在在哪?」这坏男人,又想藉机会占她便宜。
唐蓉不悦地拂开他强搭上来的手,他则干脆连身子一起包覆住她。
「在匹特洛的房间里。」他老兄居然神情自若,丝毫无惊慌之色。
唐蓉猛咽一口唾沫,勉强镇定心绪。「那他人呢?」
「他在罗赛酒廊,最快也要两点左右才会到家。」伊藤比她还早一步潜进屋里埋伏,目的即是为了阻止她杀人,委员会需要匹特洛招出其他党羽,好一网打尽。
「难怪你敢……」她摸索著床褥上下,企图找回她的武器。
「不必浪费时间。」伊藤把枪支拿到她面前一晃,反手丢进他拎来的包包里。
「还我。」
伊藤闪烁著鹰眼也似的厉眸,「以后不准你再玩枪弄刀。现在起来把衣服穿好,扮演你杀手生涯的最后一个角色。」
「什么意思?」唐蓉瞥见沙发上披著一袭水蓝色低胸晚礼服,长型丝质手套、高跟鞋……独独不见她穿来的那套劲装。
「一点三十分这儿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舞会,与会者清一色都是黑社会的角头老大或军火贩子,换句话说,全是委员会急于铲除的对象。我要你想办法混进去,再以身体不适为由,要求吉冈百惠送你回饭店。」
「故意引开她,是担心她受到匹特洛的牵连?」由此可知,他们今晚势必有一场大行动。
「是的,就道义上,我不得不顾及她的安危。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他的指腹滑过她雪白的颈项,轻轻按触她丰盈的胸脯。
唐蓉一把打掉他,拉起被单遮掩。「为什么?因为她是日本人?还是因为她是你的妻子?」混迹在一大群豺狼虎豹之中有多危险,他不知道吗?
伊藤将薄唇抿成一线,眼底弥漫起萧索。「因为她是我的妻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激动起来,浑然忘了自己仍一丝不挂,便挺身抡起拳头捶打他。
「因为我情不自禁。」怕她著凉,伊藤用长臂紧搂著她,希望她冷静听他解释,「原谅我无法为一桩名存实亡的婚姻忠实,如果一切重新来过,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所以我惟有自认倒楣?」唐蓉指著他的鼻子,杏眼圆睁,声色俱厉:「听好,你要是敢辜负我,我就——」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有十足把握。
这不是信口说说,是发自肺腑,真诚的盟约。
唐蓉眼角一飞,生生地把到口的狠话吞回肚子里去。距离一点三十分的舞会,只差二十分钟,她没余暇和他继续赖在床上厮磨。
更糟糕的是,她必须摸黑妆扮自己,这简直比杀人还要辛苦一百倍。
「我来。」伊藤挽起她的长发,轻轻地由腰下将拉链往上拉。「大小刚刚好。」手掌抚著她的臀部,流连地不肯离去。
「再不老实就不帮你喽。」这人脸皮愈来愈厚了。「糟了,我忘了带化妆品。」
「不要紧,你不上妆也很好看。」他的赞美绝无虚假,其实素净的她,更加婉约动人。
「起码该涂点口红,这是基本的礼貌。」苍白著一张脸,怎么像是去参加晚宴的样子。
「有个方法倒可以试试。」他托起她的脸,无比缠绵地吸吮她的唇,令她隐隐生疼。
唐蓉方才褪去的血液,一下子又窜入两颊,晕染她如凝脂般的粉脸。
*** www.fmx.cn转载制作 *** 请支持凤鸣轩 ***
匹特洛利用贩毒走私赚来的暴利,在豪华住宅通宵达旦地狂歌艳舞,穷奢极侈。
唐蓉藉由一名已喝得酩酊大醉的角头兄弟,由别墅门口带领著进入富丽堂皇的大厅。
璀璨耀目的威尼斯水晶灯下,乐队奏起华尔滋舞曲,吉冈百惠摇摇晃晃地步入舞池,她珍珠色的长裙摇曳,在乐曲中旋转旋转……接下来在大厅各个角落,一对对衣冠楚楚的社会败类,转眼间充满了整个舞池。
唐蓉刻意退避一旁,十分低调地端著酒杯,梭巡百惠姊身影。
怪了,刚才明明还在里边,怎么一转眼就下见了。
「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突如其来的邀请,吓了她一大跳。
唐蓉回眸一瞥,不!是匹特洛!
完了,完了,大事不妙,这……这可如何是好?
匹特洛年近不惑,依然风流倜傥,神采飞扬。他向唐蓉深深地一颐,温柔地拉著她的手,滑入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