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呼呼地冲过去,把唐蓉从匹特洛的臂弯里推到一旁。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她仍以为唐蓉还在从事卖笑的营生,口气十分轻蔑和不层。
「百惠姊,我正要找你。」唐蓉逮著机会,忙拉著吉冈百惠猛使眼色。
「原来她是你的朋友。」匹特洛激赏的目光,看在百惠眼里,倍觉讽刺。
「吔,我们是旧识。」唐蓉脸上堆满笑容,百惠却是冷若冰霜,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噢,你怎么没告诉我有这么位年轻貌美的朋友?」当众谴责她,表示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吉冈百惠像只受伤的困兽,发出无声的嘶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百惠姊先前并不知道我到伦敦来。」唐蓉拉著她的手,客气地向吉冈百惠告罪:「抱歉,我不太舒服,想麻烦百惠姊帮我拿颗胃药。」
「好吧,待会记得再回来,我等你。」他丝毫不避讳百惠在场,大剌剌地向唐蓉示好。
这种驴肝肺的男人,真该下十八层地狱。
唐蓉硬拉著吉冈百惠来到大理石屏风后,低声责备她:「你怎么会跟这么可恶的男人在一起?」
要不是伊藤只给她十五分钟的时间,她真想破口大骂一番。
好在回饭店时有的是时间,到时再骂她好了。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你混进来这儿做什么?」她以常理推断,唐蓉既然不在受邀的名单之内,当然只能用「混」才得以通过森严的警卫。
希望她不是打著匹特洛的歪主意,否则就准备见识她的手段吧。
「找你喽,怎么你见了我一点也不开心?」他乡遇故知应该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呀,她怎么老摆著一张扑克脸?
「找我干嘛?」口气依旧冷淡,可脸色已变得温和多了。
「到我住的地方,我在丽晶饭店租下总统套房,到了那儿再聊。」
「你发啦?」她语带讥刺地撇嘴一笑,「总统套房一个晚上得花多少钱,你不省著点,想做一辈子欢场小姐?」
「百惠姊,别误会,我早不做了,欵!没时间了,算我求你,去陪我一个晚上嘛,我孤零零一个人在伦敦好寂寞,举目无亲,就只有你。」动之以情,再诱之以利,看她还摆不摆架子。
「我……」天杀的匹特洛,那双贼眼老往这边徘徊。吉冈百惠到口的推辞话,换成欣然同意。
无论如何,她得先把唐蓉弄走,以免她的风华遮盖了她这个女主人的光芒。
「你不会是伊藤派来骗我的吧?」那天在饭店里,她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挺亲昵的。
「骗你干什么?」她佯装下解。
「骗我离婚啊。」一走出别墅,她立刻恢复泼妇本性,拉开嗓门数落伊藤祖孙的诸多不是:「我十九岁嫁进他们伊藤家,伺候老的,照顾小的,整天忙里忙外,累得跟条狗一样,从来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好啦,现在正彦长大了,不需要我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那五千万能换回我失去的青春吗?」
唐蓉始终保持安静,让她尽情发泄个够。
「伊藤正彦一定跟你提过那五千万日币对不对?」
唐蓉其实无言以对。
十年前,当伊藤负笈留学美国时,吉冈百惠利用担任老伊藤机要秘书之便,盗取他的存摺将帐户里的存款全部领出,伙同会社里的一名职员,远走高飞。
多年来伊藤央请许多亲朋好友,传话给她,只要她愿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他们保证既往不究。孰料,她食髓知味,居然狮子大开口,要求非一亿日圆,不肯签字离婚。
伊藤爷爷得知消息,差点气得七孔流血。此事经这么一拖,竟然匆匆过了十年。
「五千万日币是你的聘金吗?他从来没提过。」唐蓉希望气氛轻松点,故意跟她开玩笑。
「不会吧?」百惠作贼心虚地舔舐下唇,「你们没打算结婚吗?」
唐蓉是个人见人爱的俏女郎,年纪虽然小得几乎可以当她女儿,可配上伊藤正彦却再适合不过。
「没有,他没跟我求婚,他爷爷也不同意我们交往。」唐蓉扬起唇畔,笑意漾著满满的苦涩。
百惠直到这时才真正相信,她不是来跟她抢匹特洛的,这个小女孩外表依然清纯得像块璞玉,内心却已被现实的人生折磨得千疮百孔。
「该死的糟老头,他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当年我苦苦哀求他,让我另嫁他人,他死也不肯,结果咧,现在反过来求我放他孙子自由,门都没有!」她停下来喘口大气,「不过看在你的分上,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唐蓉艰难地耸耸肩,「你不爱他了吗?你们毕竟夫妻一场。」
「怎么爱?」百惠一提起前尘往事,就变得歇斯底里。「我青春方炽,他却仍是个毛头小子,满脑子只知道读书读书,高中一毕业,那死老头又把他送到东京帝大;然后,他出国留学,我和男人私奔。说了你也许不信,我们到现在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呢。哼!老管家人前人后喊我小少奶奶,得了吧,女佣还差不多。」
「怎么会有这种事?难怪你会……」唐蓉嘎然住嘴,怕说出伤人的话。
「连你也替我不平嘛,是不是?我是个正常的女人,当然有正常的需要,这有什么不对?」百惠气愤得怒击方向盘,暗夜中喇叭声倍觉刺耳,可她好像充耳不闻。「他到美国去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好几了,等他留学回来,岂不变成老姑婆,还能圆房吗?」
唐蓉听她脸下红气不喘地表露对情欲的渴望,羞得两颊绯红。
「既然你无心和伊藤共偕白首,又何苦彼此拖累?」每个女人最终的目的,不就是找个好男人共结连理,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这样拖著,非但伊藤结不了婚,她自己也难觅新的归宿,徒增彼此痛苦而已。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套我的话?」百惠斜眼瞄她,这个比她年轻,也比她美丽的女孩,令她下意识地戒心十足。
「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吗?」唐蓉眨著奕奕生辉的秋瞳,完全不像伪装出来的。
她叹了口气,总算了解为什么伊藤正彦会突然急著要跟她了断婚姻关系,谁能拒绝这位天生尤物呢?她以欢场那套审美标准打量唐蓉,认定她百分之百会是妖惑众生的红牌艳妓。
跟此等危险人物,最好保持适当距离,以免引狼入室,悔之不及。想起匹特洛那副色欲交进的眼光,吉冈百惠就禁不住气恼难平。
她很清楚,一旦让匹特洛看上的女孩,是绝难逃出他的手掌心,他会不择手段地据为己有。不,她受不了眼睁睁看著心爱的人和别的女人上床。百惠十分地嫉护、恐慌、与憎恨,却仍十分地爱他。
「百惠姊!你还好吧?」她的脸色苍白得好恐怖。
「唔。」胡乱地点点头,连吸几口大气,才稳住陷入死胡同的思绪。
两人沈默许久,直到饭店门口,她才突兀地问了句:
「你很爱伊藤正彦?」
唐蓉微愕,缓缓地低下头。
「我可以成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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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的是总统套房,干嘛要鬼鬼祟祟地溜进来?」吉冈百惠边走边嘀嘀咕咕。
唐蓉没时间向她说明,有一群毒贩很可能埋伏在暗处,随时想取她的性命,所以不得不处处提防,以免身首异处。
「先进来再说。」
「别耍花样啊,我是没钱借你的,万一你——」吉冈百惠的嘴在瞥见套房里的陈设後,瞬间呈○字形定格。
这一间精绝美绝有如艺术品的卧房,清一式洛可可的华丽风格。她的视线拾阶而上,一路回转出优美的弧度。
「你真的发啦?」小偷似地抚摸宝座式的镜台、凤凰纹的洗脸架等骨董家具,口中啧啧称奇。
嘿!麻雀终于也会变凤凰。
不用问,这百分之百是伊藤为她租下的。
吉冈百惠开始拨开如意算盘,仔细盘算该要求多少「赡养费」,才不会太亏待自己。
「别瞎猜,坐嘛。」唐蓉帮她倒了一杯纯果汁,抬脚把五寸高的高跟鞋踢到一边去。
饭店的服务生很尽责,已经将她鬼打到似的潦乱衣物,收拾整齐,还额外送了一篮水果进来。
「不了,我还要赶回山上古堡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现在就在协议书上签字盖章,你打电话给伊藤正彦,教他汇两亿日币进我的帐户。」她打开皮包,取出一张已然泛黄的离婚协议书,龙飞凤舞一番后,紧捏在手心。
「很够意思了吧?两亿日币对他庞大的家产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没有其它条件?」两亿日元她也出得起,从张冀那儿A来的钱,正好派上用场。
「这两亿元够那糟老头哇啦哇啦叫上好几个月了,别说我没警告你,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否则啊,他有本事念到你耳朵长茧。」百惠对伊藤爷爷怨尤极深,一提起来便横眉竖目,痛心疾首。
「好,我给你。」唐蓉把纸笔递给她,「写下你的银行帐号,明天早上我就去汇。」
「你……你要给……给我?」她是不是听错了?
短短五年不见,她没道理一下子「变」成富婆呀!
「是的,那是我所能给的极限。」预防她蛇心不足,临时反悔,唐蓉蓄意隐瞒部分的真相。「你手上的协议书,可以先借我看看吗?」
「这……」百惠犹豫地递出去,旋即又缩回,「不如你开支票给我,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有了支票她就能够马上请银行的朋友,帮忙探知虚实,搞清楚唐蓉是不是在耍她。倘使她真的大发特发,那以后更可以假藉各种名目向她周转,嘿嘿!
「也好。」唐蓉大方取出支票簿。
吉冈百惠偷眼窥向她涨鼓鼓的皮包,揣想里面一定放著好多现钞,一时心痒难搔,蠢蠢欲动。
别看她打扮得光鲜亮丽,出入豪华餐厅,其实骨子里根本是囊空如洗。匹特洛追求她的时候,一掷千金犹面不改色,可现在佳人已老,他也由慷慨公子变成小气铁公鸡,不仅对百惠颐指气使,连基本的开销都不肯提供给她。
「吓!是通用银行的支票。」吉冈百惠这下安心了,将离婚协议书随手丢给唐蓉,专心欣赏那薄薄的一张,却价值连城的支票。
唐蓉详细把协议书彻头彻尾看过一遍,确定无误后,才摺好塞入口袋里。
「你先休息一会,我进浴室换件衣服。」华丽的名牌衣饰,总令她浑身不舒服,巴不得当场剥下来丢进衣橱里。
「你忙你的,不用理我。」百惠一见她关上浴室的门,立刻抓起她的皮包,大肆翻找。
我的妈呀!全是英磅吔,她怎么弄来的?百分之百是那糟老头给的。哼!
吉冈百惠对任何事物的推测,全以百分之百作总结,当下又百分之百咬定,唐蓉硬把她拖回饭店,肯定铁定笃定是受了糟老头的唆使。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脚底抹油——溜!
等等,反正唐蓉已经很有钱了,应该不会在意这区区几万块吧?
她边找理由原谅自己,边拎起两只皮包夹腋下,一刻也不停留地夺出大门,火速按了电梯冲下楼。
「百惠姊,」唐蓉换上宽松的衣裤,长发垂直,在脑后扎了条红丝带,清清爽爽由浴室走了出来。「你怎么也到英国来了?来多久了?其实匹特洛不是个好人,你——」人呢?
这时,她听到一个轻微爆破声音。职业敏感性告诉她,危险又逼近了。
唐蓉抽出手枪,迅即翻出窗外,攀上顶楼。
第十章
大火是在凌晨三点左右燃起的。火苗据说是由地下室的火祭库爆裂窜升,红蓝色的焰光中,灸杂著大量烟雾,一条条艳红火舌往上砥吮,横掠半个山头,著实吓坏了附近的居民。
谁也没料到,辉煌豪华的古堡里,会暗藏著那么多的枪械弹药,简直可媲美西西里岛的地下兵工厂。
幸好参加欢宴的宾客大部分已经离去,根据英国警方发布的死亡名单共十三男四女:
匹特洛·安格里凯瑞,男,三十九岁……
吉塞罗,男……
苏瑞秋,女,四十一岁……
莫妮卡·唐,女,二十二岁……
布莱德慌张地将报纸翻到次一页,这举动引来其他同桌吃早点的三名男士注目。
「报上登了什么?」伊藤猿臂一伸,夺过报纸。布莱德的表情让他有不祥的感觉。
自昨夜由古堡撤退回饭店后,他一颗心就忐忐忑忑。唐蓉向他再三保证过,会等他回来一起到皇后区吃宵夜庆功的,怎么会连个字条也没留就不见了呢?
「没什么,横竖是匹特洛那一伙人的消息。」布莱德猝不及防地重新把报纸抢回去,死命握住不放。
贾德跟汉克冷眼作壁上观,直觉布莱德有鬼。
他们三个人到泰国瞎晃了一圈,又被雷恩火速叫到伦敦助阵厮杀,心里头已经很不爽了,哪有心情看他们玩幼稚的抢夺游戏。
贾德霍然而起,「给我。」
「不,给我。」伊藤眼睛著了火,胸腔因盛怒而剧烈地鼓动。他一把揪住贾德的衣领,浓眉聚拢,眼神是凌厉而悍烈的。
当黑瞳扫过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铅体字时,他竟出乎众人意表地纵声大笑。
「吃错药啦?唐蓉死了你非但不难过,居然还笑得出来。」汉克对他的表现十分不以为然。
伊藤莫测高深地牵起嘴角,自上衣口袋取出一本崭新的护照,置于桌上。
三人同时一怔——
「原来这些全是你一手策画的,包括唐蓉的『死』?」布莱德拿起护照,会心地一笑。
「妈的,你就不能早点说明,害我们白惊一场。」汉克喳呼地咒骂个没完。
「即便报上登载的女尸不是她,但怎么解释她的无故失踪呢?」贾德疑虑末除,他处事向来缜密周延,钜细靡遗。
是啊!她人呢?
企图染指高建成遗产的那批歹徒一直不肯轻易放过她,会不会趁昨夜……
伊藤脑子登时嗡嗡作响,握著报纸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也许她只是出去买点东西,或者……」布莱德知道这些凭空揣测的安慰话,根本无济於事。
「我去找她。」伊藤疯狂地席卷出去,抱著忐忑惶惑的芜杂心绪,任由滂沱大雨无情地拍向他的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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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大学的校舍内,不知哪个房间,突然发出狰狞的怒吼声。
「不可能!」杰瑞把报纸揉成一团,伏在桌上痛哭失声。
如果上帝允许,他宁愿被火焚身的是他,而不是他最最心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