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她再不努力的话,可就真的完全无法挽回劣势。
于是她从资源回收站捡来一台虽然喇叭有点破、但勉强还能用的小录放音机,装上充电电池,录下「跳楼拍卖,保证便宜,出血放送,断头出清」诸如此类的台词代替她自己出面。至于效果呢……还是有的。
凡是有闲情逸致逛到夜市最尽头的客人,往往就只听见那一处没啥灯光的小角落里,隐约传来微弱的凄凉女声,彷佛即将气绝的断续道:
「跳楼……保证……出血……断头……」
这些不断重复出现的字眼,光在远处经过不意听见,绝对足以让人感到全身毛骨悚然,像是已经有一脚踏进另一个世界门口。
电池没力,音量不够,录放音机就只能发挥这样的作用。
至于还有哪位大胆的仁兄,敢真正鼓起勇气往前一瞧究竟的话,就会看到阴暗角落有几件迎风飘荡的衣服套装挂在路边晃呀晃,地上还当真有个小小的摊位。
「这个不起眼的摊位……有人在顾吗?」这摊卖的又不是盗版CD、VCD,照理说老板用下着躲起来装路人甲,应该能现身守着东西才对。但是无论大家怎么左瞧右看偏是找不着老板。
可倘若你仔细听,还是能听见那道泫然欲泣、想问又不敢问的女声自风中幽幽飘来。「你……想买……衣服吗?看一下啦……看一下啦……看一下啦……」
现场空气温度立刻跌到零度以下。
「啊咧?声音哪来的?」大家不免揉揉寒毛直竖的臂膀,再度睁大眼睛观望,依旧四下无人;不过就在迅雷不及掩耳的当口--
你会发现突然有一抹纤弱瘦小的白影,摇摇晃晃地,从刚才不曾注意过的整列衣服后面的墙边,迅速探出来,然后半空中蹦出一张泛着黄绿青光的脸,展露了个凄楚绝美的笑容。 「快买吧……不买……你们一定会后悔的……会后悔的……会后悔的……呵、呵、呵……」
那尖锐而不自然的女性笑声、在仅有一束光的阴暗空间里,听来竟格外刺耳。
「妈呀--」不快跑他们才会后悔呢!买了就会跳楼,保证出血断头,这种东西怎么能买!你看那老板不就只剩下一个头了吗?
最近一个月在东区夜市,盛传有夜市女幽灵出没,果然真有其事!
目送早被吓得三魂七魄,全丢到一边的顾客拔腿就跑,申海莘总是一脸茫然。「怎么人又走光了呀……」 因为等了很久一直没人上门,申海莘不由得坐到一边休息;才看见有久违的客人上门,她立刻打亮仅有的一支手电筒灯光、撑着发麻的双腿赶紧站了起来。
她向来喜欢穿着简单俐落的白衣黑裙,因为这样坐地上也不怕脏。
申海莘也知道这角落太暗不能没照明,但她又怕灯光打在客人身上,太刺眼很不礼貌,便每回都拿着手电筒,先把灯光往自己脸上打,还堆出一脸谄媚的笑容。
可当她努力告诉客人、这么便宜的价格不买会后悔时,每每话还没说完,客人就扔下钱包跑了。
「到底要怎样的促销台词,才能留住客人呢?」她一面捡着散落一地的东西,一面歪着头想。「等会又要跑一赵警察局了。」
虽然申海莘很小气,不可否认贫穷出身的她惜金如命,曾经想过即使会因梗住喉头窒息而亡、她仍然想衔着银汤匙出生,但她还是守规矩的将那些钱包,送到警察局作失物招领,然后正大光明的,收取对方十分之一的礼金。
这是她最近主要的收入来源。用不着故作圣洁说什么不慕名利荣华、无心权势财富,残酷的现实是「金钱非万能,可没钱却万万不能」;尤其当她让妹妹们注册通知单上的金额,给吓晕而苏醒后,海莘满脑子除了渴望赚大钱外,别无他想。
身为姊姊的她,自然得要为家庭生计贡献一点心力;她身子不好,一做什么劳动工作就会病上三五天,海莘唯一的优点,是她不屈不挠的精神与毅力。
「夜市还真不好摆。」决定今天的生意就做到此为止的申海莘,只能万般无奈的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海紞今天有点慢呢。」也许妹妹下课又被同学耽误了吧。
「警察来了!」前方突然出现不明所以的大骚动。
违规超出规画区摆摊的,当然不只海莘一家,前头不远处的几个流动摊贩早作鸟兽散。眼看警察们吹着哨子的「哔--哔--」声由远而近传来,探照灯的灯光就在巷口晃动!
槽了!大事不妙!海莘紧张的想。
「姊姊,我来了!」还揹着书包、刚下课的申海紞及时赶到,但警察们也即将追上。
「海紞!妳带着东西先走,我来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只要没有当场逮住她违规,那么警察自然也没办法拿她如何。
如果让申海莘自己扛着东西跑,那么肯定会被追上;然后东西被没收,罚单照开,她则因为闪到腰扭到手送急诊。衡量之后,还是只能劳烦妹妹充当壮丁了。
于是海莘决定先拜托力气较大的妹妹,把货品带回家;而且妹妹穿制服,大不了可以假装她是经过的路人乙,混水摸鱼骗过去。不论怎么说,摊位今天可以不摆,但是东西被没收了明天就没办法卖;所以--保全货物为第一优先事项。
「了解!」马上进入状况的海紞妹妹,立刻神勇的咬紧牙关提起四大袋衣物,衣架之类的大型东西等会再来收,值钱的商品得先带走。
临走前她不忘叮咛迷糊姊姊最后一句。「别跑太远,我一定会回来接妳!」
兵分两路,火速动身。和妹妹分离的海莘很努力的跑呀跑,可始终甩不开身后大批纷沓而来的脚步声。百米要跑上四十秒的她,实在不是个合适的诱饵。
「唉呀!」才转过弯,逃进连街灯都坏了的暗巷,她迎面便撞上坚硬物体,把对方撞倒在地的海莘也同时发出惨叫。
没料到巷口这端有个下水道正在施工,她不仅把警告护栏撞散到一边角落,同时她也整个人,翻滚进那个没盖上铁盖的下水道口,似乎还拖了一个「什么」当垫背……
「快追!怎么没人了?」急急忙忙追上来的警察们,就这么跑过巷子口,确认没看到任何人的踪影后,又继续往前追。
在那一瞬间,申海莘及时攀住下水道口和往下走的铁梯,避免自己摔跌的更凄惨。搞不清楚发生什么状况,承受不了太多惊吓的她只想昏倒,力图振作攀回水道口,打开随身手电筒,同时试图在乌漆抹黑的狭窄地方,探出头瞧个究竟--
哎哟!能干的警察大人们怎么又回头了!
视线交接的霎时,她也只能尴尬的陪笑三声。
然而,所有追捕者,在看到他们亟欲搜捕的目标对象时,反而楞了一楞……
忽焉在前,忽焉在后,扑朔迷离。方才明明在他们前方的那白衣女子,怎么还在他们后头?刚刚还见着应该有脚的,这回只剩一颗从地上凭空多出的脑袋瓜子。
她苍白容颜上还闪烁着黄绿色光芒,然后巍颤的咧嘴一笑,接着就有这么巧的事,马上连一点灯光也不剩,那张女人的脸顿时不见了,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这真是--见鬼了!
这手电筒坏的可真是时候。申海莘喃喃自语着缩回头,还一手紧紧捉住梯子,手足无措的想:「警察在前方拦着,她是怎样也不能再露面;但是这下水道延伸下去,还会有别的出口吗?」
她才低下头--妈呀!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抓住了她脚踝?
「想逃?没那么容易!」混合着怒气的男声,杀气腾腾的质疑道:「为什么妳要妨碍我?」大手的主人留有一头雪亮的黑色长发,夸张的完全遮住了他的脸与身子,从海莘的角度望去,除了黑色头发和两只手,她、她看不到别的东西欸……
嗯?下水道里,长发没有脸、湿淋淋又冰冰凉凉,彷佛没有人气的东西会是什么?「现在明明不是七月呀……为什么好兄弟会出来?我、我绝对无意打扰您在地下休息的……」
瞬间,她周围空气被冻结,亟欲发出的凄厉惨叫全被梗在喉间,申海莘双眼一翻,全身虚软无力,一点也不看场合的就地晕厥。
「搞什么鬼!」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接住从半空中坠落的娇小身子,白凰院朱鹰没好气的低啐一声。
几天前,他追着该死的孪生哥哥,白凰院青龙的行踪来到台湾;一听青龙在台北东区出没,他便带着私家警备队,顶着那头始终困扰他、教他束手无策的长发,就开始在各个夜市及闹区,四处搜索青龙的下落。
可是人还没找到,他却突然被这女人突袭,还把他撞进下水道,若非他及时攀住下水道内通往地面的铁梯,只怕早巳摔了半死;这小妮子胆敢偷袭他,敢情是不要命了吗?
她撞了人不仅没道歉,竟然接着昏给他看?她如果以为装成软弱无能,企图博取他的同情可就大错特错;他一向轻视哭哭啼啼、动辄展现什么娇柔女性本能的女人。更何况他现在忙的很,才没有什么时间搭理她!
前一刻听到有警铃声,见她方才又似乎正被追赶着……难道她是警方要逮捕的现行犯吗?哼哼,谁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犯到他,就请自认倒楣吧。
初来乍到,白凰院朱鹰自然非常乐意,与警方维持良好的合作关系。
将昏过去的女人扛上肩头,白凰院朱鹰点燃身上的打火机权充照明,轻松攀回下水道出口一看--
先前早已被莫名恐惧笼罩多时的警察们、在保持镇定之后,再次往那个之前发生灵异事件的路面接近,但接下来见到的便是一个长发披肩、只露出一只眼睛的东西,在同一个地方冒出头……简直跟「那张剧照」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相信,他们正现场目击贞子小姐从古井爬出来……
有人想自告奋勇为七夜怪谈多添一笔外传吗?喔,不不不,他们当个普通与世无争的市并小民就行了,英雄美名还是拱手让人吧。
转身就跑的同时,警察先生们极有默契的,决定把今天这件事给忘掉,别太逞强比较好。「今晚的星星真美。」
光害严重的这城市还能看到美丽的星空?呵,谁敢说没有?
「喂!」白凰院朱鹰以一口流利中文,试图呼喊离去的警察们停下,但当他带着女伴从下水道脱身的那一刻,周围已无人迹,巷中只剩他和她。
就算他再想把这女人交给警察,也没什么机会。「笨女人!算妳运气好!」
朱鹰不疾不徐地撩开碍眼长发,让手中那女人的身子抵着墙作为支柱,本想将她就这么丢在路边的白凰院朱鹰,难得一次大发善心,决定唤醒她。
发现自己和随扈们走失,总要先抓个人问问他在哪儿吧?自己现在这副难看德性,不想在太多人面前曝光,还是将就眼前这台湾小女人问了算。
「喂,妳醒醒,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怜香惜玉这句话从来没有在白凰院朱鹰的字典里出现过,他没啥耐性的准备拍拍她脸颊企图唤醒她,可他的手掌才一碰到她--
乍见之下不怎么起眼的一张脸蛋,仔细一看却是纤柔中犹带几分古典美,未施妆扮的五官清丽出尘,小巧挺立的可爱鼻梁,失了血色的秀丽唇瓣紧抿着,苍白雪肤让她看来极为楚楚动人。
不属于让人第一眼便失魂落魄的美丽,但她的大众脸却意外地耐看。朱鹰这才意识到她娇小身躯,是那么地柔软,彷佛一捏即碎,叫他一时偏是下不了重手。
好诡异。才这么盯着她不消片刻,原本可能粗暴拍醒她的动作,莫名其妙的变成轻轻地伸出食指碰一下、碰一下、再碰一下……像是深怕自己一施力便会不小心伤了她。她看来是那么脆弱无助,让人好想保护她。
「我在做什么?」大概徒劳无功的轻触她脸颊、还拿出手帕为她拭去脸上脏污足足有十分锺之久,白凰院朱鹰这才发现自己的失常。
虽然他从不打女人,但还不至于会谨慎到,连碰她一下都像是在拆除炸弹,紧张的满头大汗,就怕有所闪失。
轻轻摇了摇头,他恢复了原先白凰院家人与生俱来的高傲狂佞。
管这个女人会不会受伤,他要问话,她就得醒过来让他问。
「喂,我说妳睡的也够久了吧?」他深信自己的中文是说的非常流利的,从小他们五个年龄相仿的表兄弟,开始接受继承人的英才教育之时,语言方面好歹也训练的不错。所以--她真要听不仅的话,就是她耳背,不是他发音不对。
「还不醒?」想不懂怎么自己唤她半天始终没动静。他可不是有耐性的人。白凰院朱鹰没发现问题的症结在于--他大部分时间也都只是安静地望着她而已。
「妳是听见没……」话还没完,他低头凑上她的面前,越看她越觉得她有些不同。忽然问,他的心口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悸动。
他忍不住托起她水嫩脸庞,惊叹道:「呃……不会吧?」
她--没气了?注意到她过分安静,他匆忙伸手一探她吐息--没有,就是没有!她何时开始停了呼吸的?
他急忙抛开先前对她不合时宜的各式遐想,当机立断的解了她高领衬衫上、束缚住脖子的钮釦,想赶紧确认她的脉搏心跳是否还在。
「你……想要做什么?」星眸半掩,从昏睡中醒来的申海莘迷濛之中,就看到一名神色焦急、俊美无俦的陌生长发男子,就在她身前距离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正打算解开她的衣服……她只感觉一股脑儿的寒气突然窜上身。
「啊……妳醒了?那就没事了。」他不免一阵愕然。才要动作的手指立即煞了车。搞什么,她没事干嘛要装死吓他?害他都忘了自己原本正打算和随扈们会合,继续追捕青龙的目的,一心只惦着要救她。「对了,这里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