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皇朝 龙德元年
此刻正是农历二月,大地冰雪初融,春雷鸣动,冬眠动物皆惊雷而出,天候也逐渐回暖。皇城内,开始弥漫一股初春的气息,万象更新。
话说乾元皇朝,自大哉皇帝登基二十载以来,便一直国泰民安,丰衣足食。
文治方面,政风不仅吏治清廉,百姓安居乐业,就连原先有意图谋叛的逆臣,也都纷纷铲除,民心归顺。
武功方面,北方虏患不再,南蛮归降,东方海上的倭患也早已平息,西边的羌夏亦远遁无踪,从此不再进犯中原。
此外,大哉皇帝膝下五位皇子,个个智勇双全,文才武略皆为当世之冠——
大皇子李朔,具圣王之风。
二皇子李震,豪迈爽朗。
三皇子李兑,儒雅严谨。
四皇子李济,邪佞风流。
五皇子李泽,骁勇善战。
关于这五位皇子的种种传闻,莫不在民间蔚为奇谈。
今儿个,皇城外的大街上,熙熙攘攘,好下热闹。
原来是皇上突然传下谕旨,将在下午举行一场册封大典。
虽然不知道册封的内容为何,但文武百官听闻后,丝毫不敢怠慢,即刻整理冠带,乘轿奔赴皇城。
皇极门广场前,排场之浩大、气势之喧赫,列满了恭候圣驾的官员,正中是以太子李朔为首的五位皇子,两边则是京城内七品以上的文武官员。
初春的天气虽不炽热,但众文武官依旧紧张的汗流浃背,肃然而立,皆不敢作声。
一切就绪后,圣上驾到,百官纷纷跪迎。
御辇中,坐着一位身穿黄色龙袍的尊者,目光凌厉,精神矍铄,面留长须,周身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势,那便是令上下臣民又敬又畏的大哉皇帝。
皇帝跟前的一位太监,展开朱谕,朗声宣道:“众皇子听宣,朕有鉴于年纪渐迈,国家虽已承平,但不能因此耽于安逸,尤其东南西北四方蛮族,仍可能随时起谋叛之心。
是以,大皇子李朔封为太子,即日起在朝监国,辅朕治理;二皇子李震封为东皇,严守东疆;三皇子李兑封为西皇,赴西境安抚疆民;四皇子李济封为南皇,就近监视南蛮动静;五皇子李泽封为北皇,以防北虏进犯。钦此。”
精明睿智的老皇帝,总教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册封,让在场众官员听的瞠目结舌。
但众人心知肚明,圣上英明,联合五位皇子的魄力和才干,若能齐心协力,将可为乾元皇朝再创另一波盛世。
果然,乍听这道谕旨,胸怀大略的乾元皇朝众皇子皆面不改色,异口同声接下老皇帝扔出的战帖——
“儿臣遵旨。”
听闻众皇子答应,龙座上的老皇帝微微颔首,嘴角上下觉露出诡谲的笑纹……
第一章
关于大皇子—李朔——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一直以来,外界对他的揣测颇多,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疾言厉色、冷酷高傲,也有人说他亲民勤政、爱民如子。
总之,不论他性格如何,自龙德元年,皇上分封给大皇子自秩拓江以北、岳岭以南,云、硖、騑三大州为封国至今,国内安居乐业、繁华不衰是事实。
尽管外界对他的评价不一,但,唯一让大伙津津乐道、一致认同的风评,就是他那高贵无双、俊美无俦,随着时光过去,益发英挺磊落的绝世风采。
八年前,当时正值弱冠之年的左靖王李朔,受封兵马大元帅,奉天子旨意,一路接连讨伐东南西北四方蛮族。
在他挥军凯旋之后,对于年纪轻轻便如此杰出的大皇子李朔,民间对他又敬又惧,处处流传着这么几句形容他的话——
“身披银甲戴银盔,丰神俊朗谁得窥,英雄武名震五岳,扬手天下尽伏威。”这样的赞美,甚至早被史官悄悄的收进御史台秘藏的皇子别录中。
八年前的李朔就已如此超凡出众,何况是八年后的他,高高在上,傲视群雄,放眼天下,谁与争锋。
但对身为大皇子李朔身边的禁军统领,以文武双全广受瞩目,而领衔正四品带刀护卫—晁玄钰而言,姑且不论大皇于的功绩如何盖世,英姿如何动人,晁玄釭览遍房内群书,只想求得一点答案,那就是—
“皇子难道有病吗?”就在今夜,晁玄钰无法推却、不得已奉召进宫护驾,可他一逮着机会,便潜入设在东苑旁的御史台文库。
他发狂似的在房中翻查着一卷又一卷的书册,搜索大皇子李朔过去所有经历的相关情报,他滴水不漏看进眼里,就为找寻事实真相。
“李朔身为左靖王时,无妃无妾,还连个填房丫头都没有?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呀?”猛捶了下桌面,晁玄钰总算自书堆抬起头。
“糟了!看样子,他果然有断袖之癖—”
推论出这事实时,晁玄钰身子一震,吓得抖落手上书册,制造出不小的噪音。自觉失态,他连忙收拾房中东西,准备赶紧离去。
“哎,我真是太不小心,万一弄出声响,惊动人家发现我在此处,岂不启人疑窦?何况我还正避着大皇子,可别连他也给引来了。”
虽试图镇定心神,努力想找出好方法解决当前困境,可晁玄钰的脑子早慌成一团浆糊,而且还是黏性最强、糊的乱七八糟的那一种。
“早知道,今天我就是宁愿抗命,也抵死不进宫了。”他悔恨交加的趴倒在桌上,抓着被弄乱而披散肩头的长发。
“去年我不早说过,我不干这啥该死的禁卫军统领呀!”
就在此刻,大皇子还正眼巴巴的待在寝宫中,等着晁玄钰回去,说什么要促膝长谈一夜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那就难怪皇子三番两次,对着我这个‘男人’明示暗示,就是要设计我留宿宫中,原来他早不怀好意?”
晁玄钰近乎痴呆的低喃许久,扶着被吓掉的下巴努力拼装回去,一面在脑中转着,想唤回他平日在战场上的机智聪明。
现在,晁玄钰发现了大皇子这个惊天地泣鬼神、连躺平的祖宗八代都会震惊地跳起来的大秘密。若他此刻当真抗了旨,恐怕非得杀头,可他若接旨……
恐怕也不是由晁玄钰自认倒楣、含泪牺牲清白能了事。只因为他也身怀足以气死大皇于的秘密……
“对了,我怎么这么笨,早没发现皇子的异样?”
晁玄钰猛然想起,初春时,宫中设宴召请百官,记得有位大臣问过,大皇子怎么不快立妃?记得皇子是这么回答的:
“江山美人,本宫唾手可得。可天下女人何其多,骄纵粗鄙太失礼,柔弱无骨惹人烦,没一个能人本宫的眼。”未了,大皇子还冷哼一声。
每次周围近臣们一提立妃呀、女人呀、风花雪月什么跟什么的,李朔便是讥讽嘲弄一番,而后宁可谈天气,就是不谈女人。
“啊!我真是笨死了!”晁玄钰不免自责交加。那时他怎么没注意到,高傲的大皇子李朔,瞧不起女人的原因——他眼中根本只有男人!
仔细回忆,李朔对女人从不留情,冷冷淡淡,其来有自。
“大皇子今夜命我留宿宫中,看样子八成是把我当成了,……当成了他、他喜欢的那种、那种‘男人’?”
可问题是,身受京中女性爱戴的晁玄钰,其实是个“她”!
三年前,她一时淘气,女扮男装参加皇子举办的一场狩猎比赛,因为身手精湛而意外受到皇子青睐,希望她成为皇子侍从。
于是为了光耀晁家门楣,她冒称自己即为晁家之子,以男人的身分成了大皇子的心腹,还受封为朝臣随侍在侧!
现在想来,同样是男人,也许大皇子还会对抗旨不遵的“他”法外开恩,可若让李朔发现,晁玄锰其实是归类为“女人”这种生物——
若照她跟随皇子数年来的认知来看,大皇子最不能原谅的,便是有人胆敢欺君罔上——她抗旨又欺君,这可是罪上加罪啊。
看样子,午门问斩,枭首示众的处分还算轻,皇子若当真动怒,一个弄不好,便是满门抄斩,诛连九族,祸及无辜,路旁猫狗,也顺便砍了充数好让他息怒!
抗旨不遵被判刑也罢,但即使晁玄钰乖乖接旨侍寝,恐怕大皇子也不想要一个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今夜,晁玄钰若回到皇子身边,只怕凶多吉少。
“晁爱卿?你在里头吗?”
听见门外传来那道清朗有力、曾经一度让她觉得迷人之至的低沉嗓音,现在听来只让晁玄钰浑身打颤;她反射性捂住嘴,不敢让一丝丝惊愕冲出喉间。
她只能拼命摇着头,愚蠢地假装她不在御史台文库中。晁玄钰不停在心底喃喃祝祷着:不在不在,晁玄钰不在这儿,大皇子,您要找不着人就快走吧!
就从此刻起,她立誓,要是能让她逃离此地,今生今世她晁玄钰将不再好强逞勇,假扮男装行走天下;她会乖乖的像个女人家织布绣花,相夫教子……
嗯?说起来,她拳脚功夫虽行,可对女红一窍不通;也许将来搞不好她不会织布绣花,却是打打老公鞭鞭孩子也说不定……呃,这时候她还想这些做啥!
总之,能活着出宫,她立誓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了啦!
“呵,晁爱卿,我知道你在里头。今夜,本宫等不及了。你——快——开——门——吧。”拉长的尾音,已经略显门外人的不耐。
晁玄钰跌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蜷起身子,缩在桌底下,无助地想着:
完蛋了!她、她、她——她这回死定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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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初春,京里绿意盎然,百花盛开,处处洋溢着蓬勃生气。
也正值皇上将封国交给大皇子李朔的第三年,封国连年收成丰硕,丰衣足食的日子,让百姓们对那位鲜少出现在人前的大皇子,完全心悦臣服。
也许是为了回应百姓们的期待,也或许是李朔认为真正到了展示实力的时机,他决定趁入春时节,邀集京中所有大臣王亲贵戚,在距京五里外的“琼林”猎场,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狩猎竞试。
竞试当天,各家族派遣一名代表参赛,由日出起算,看谁能猎得最多且最珍奇的猎物,不仅可获得大皇子赏赐的金银珠宝,还会加官晋爵,另有封赏。
所以表面上,这虽是个近似熟络君臣感情的热闹游戏,却也是个在皇子面前表现的绝佳良机,众人皆想;打死也不能输人,绝对要争破头出线,获得皇子青睐。
于是乎,虽然各家号称只派一名代表出阵,可台面下却动作频频。
首先是宇文家,那位以单手举起石狮而出名的二公子,不知怎的,突然在赛前闹肚子而弃权;接着是吴家那名传闻在七岁时,就能击倒野狼的当家,也因一开赛便从发狂失控的马儿上摔落,受重伤而退出。
一个个备受瞩目的参赛者纷纷放弃,开赛不到半个时辰,伤患人数不断遽增,各大世家贵族互相陷害偷袭的结果,便是全军覆没。
这下可好,剩下较没名气地位的没落世家,无不趁此良机,展现平日被打压的实力;猎得银狐的,是接连两代不曾名列朝臣的奎家独生子,而一箭射下七只野雁的,也是长年被排挤于贵胄世族之外的蓝家少爷。
也许是受大皇子李朔,近来不问出身、勇于任用新人的激励作法,使得一票有抱负的年轻人,勇于展现才能。
一场狩猎下来,就见高手辈出,优秀人才不断登场。
而身为开国功臣子孙,曾是数代重臣,却又接连好几代只捡到七八品小官做的晁家,自然也不肯放过这难得良机。
“终于没有那些龌龊小人碍着咱们,这是晁家千载难逢的出头机会。”
晁家当家晁书霖趴在炕上,咬牙切齿,极不甘心的说道:“怎么我偏在此时遭人陷害,受了伤不得动弹?一定是云家那个中郎将老贼——”
“爹,咱们晁家还没厉害到,会有人想花工夫陷害咱们。”
回嘴的少年,顽皮地坐在一旁叠高的杂物箱上,一双匀称小腿套着沾满泥沙的墨色皮靴晃呀晃,原是一身素净白衣,却因染上沙尘而弄得灰黄斑斓。
营帐中晁家其他人,有人畏畏缩缩不敢应声,有人没见过大场面、还没从营外的热闹中回神,个个一愣一愣的,看着晁家性格刚强的独生女和她爹拌嘴。
“您自己年纪大了,才一滑倒就闪到腰不能参赛,别硬赖在别人头上,那未免有失厚道。身手不灵光就承认嘛,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十七岁的晁玄钰虽称不上美艳绝伦,小巧脸蛋仍清丽有余,举止间少了分女儿样的扭捏娇态,却多了浑然天成的直爽俐落。
那双灵动大眼更是不安分的左瞧右瞧,就是静不下来。
生平罕见难得盛会,她怎能不好好的逛一逛呢。
这年头对女人家有太多太多不公平的限制,若非爹总拿她没辄,否则她也一定如其他人一样,穷极无聊的在家里闷成颗石头吧。
“玄钰!你还敢要嘴皮子。给我在旁边安静坐好——”有些恼羞成怒,晁书霖端出父亲的架子低暍一声。
“唉,我早知女人不该抛头露面。一定是答应让你这野丫头跟来观赛的关系,才会让我触了楣头。回去!你快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爹,才不是因为你答应让我来的关系呢。”晁玄钰反驳道:“你根本也没答应让我出门,是我自己混进来以后,你怕被人发现,才要我待下的。”
晁书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谁让他管不住外向活泼的女儿。唉,她娘早逝,自己又对她疏于管教,以致如今落得被她那张伶牙俐齿奚落的无言以对。
“够了够了,你呀,就乖乖待在这儿,别给我闯祸。这附近到处是达官贵人,王族子弟,让他们发现有不相干的女人混进来,不将晁家批死才怪。”
虽然晁书霖三申五令的要女儿躲在帐篷中,可看她浑身上下的白衣全弄得花绿灰黄的,想也知道,女儿早已不知在这闱场中晃荡了多久才来见他。
而且想让她乖乖听话……唉,总觉得不太可能。
“帐蓬有破洞,马儿不听话,腰又受了伤,遇上一连串地倒楣事,爹,你连休息的营区都还没踏出就不能参赛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晁玄钰眸中精光一闪,态度一转,她跳下木箱,走向炕边,甜美地层露一个璀璨笑容安抚父亲。“这下,我看晁家也只能换人比赛了。不如……”
“晁家今日不出面,就怕永无翻身之日了,与其如此……”晁书霖一咬牙,握拳重槌下硬梆梆的炕面,对着众人宣示道:
“只要能为晁家争取功名,不管是什么身分,我都让他代我参赛。”他一脸热诚,充满期待地环视全场。“有谁自告奋勇的?我将会大大重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