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认为是你嘛!」在他的注视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笨拙的用别扭来掩饰尴尬。
「是吗?」
「总之,崔妈妈的事真的很谢谢你。」
「不必太感谢我,我只是不想变成王八蛋、臭男人、独裁、猪八戒而已,虽然有人把这些名词用在我身上是乱有想法的,可对陌生的字眼我接受度不高。」
甄幸福的脸很狼狈的红了,她干笑道:「哈哈,那个……对于那天的事我很抱歉,其实今天我也是来道歉的。」
「空手到?」他表情一变,「啧啧啧,实在很没诚意。」
跟穷人要诚意?「要不呢?」
一对堪称漂亮的浓眉一挑,长臂很自然的搭上了她的肩,她看着那条垂搭在自己肩上的臂膀,一时不知所措的脸红了,一颗心无预警的跳得好快、好快……
「卡嚓……」
席襄焄皱着眉回过头--
「怎么了?」她也奇怪的随着他的目光张望。
「没事。」是错觉吗?方才他好像听到相机拍照的声音。最近他老是觉得有人在跟踪他。
一思及此,他赶紧揽着她往停车场走去,来到车旁拉开车门把她推了进去,然后绕到另一边上车。
「喂!你到底……」因为弄不懂他葫芦里卖啥膏药,甄幸福有些不安。
「请我吃一顿。」他说得很理所当然,完全不懂得客气。
更不安了!她小小声的问:「一顿?那当然没问题,只是你想去哪里吃?」几十块也可以是一顿,几十万也可以是一顿,她得问清楚吶。
结果席襄焄没便宜她的选择几十块的,也没刁难她的选那几十万一顿的,他折衷了,「我喜欢法国菜,希尔顿的法国菜还可以。」
还……还可以?!甄幸福的心彷佛给划了一刀。「席襄焄,别跟我开这种可怕的玩笑,我不懂你的黑色幽默。」希尔顿?他打算让她在那里被剥层皮吗?
开什么玩笑!
看她那因穷酸而放大的枢样,席襄焄忍不住放声大笑。
那爽朗的笑声让她更加狼狈,却生气不起来。她噘了噘小嘴,「什么嘛……」
第七章
甄幸福兴致勃勃的看着Menu里名称很有创意的调酒。
她不曾喝过调酒,也不曾到过PUB这种地方,今天席襄焄带她去的地方,对她来说都是全新体验,她觉得很新奇。
「喝过酒吗?」
「嗯,还醉过。」她的眼睛还是离不开 Menu。没办法,这调酒不但名称有趣,连照片都秀色可餐。
醉过?嗯,不得不防,他得知道她的酒量到哪里。「喝什么酒喝到醉?」
她笑得尴尬。「一瓶米酒头。」
「酒品好吗?」他受不了女孩子发酒疯的样子,他大学时有个女同学喝醉了,会去男同学寝室一间间敲门,弄得男生每一次只要听说她又喝醉,不是把门锁死,就是加穿好几件内裤,人人为了捍卫贞操而努力。
「睡死了。」
「酒品还不差。」
「呃,是啊!」甄幸福的眼光闪烁,因为她没把话说完。她那一回是睡死了没错,不过是爬到祖母的棺材上睡死了。她指了指其中一种调酒。「就这个好了!」
席襄焄招来服务生。「两杯一样的。」
「你常来这里?」这家PUB感觉上很高级,和电视报导上看到的那种一室乌烟瘴气、人声嘈杂的酒馆不太一样。
「偶尔。有时下班了,若不太想回家,又没什么特别的节目就会到这里来。」他笑了,一室的蓝光冷色调和他的感觉很像。明明就是个常笑的人,却让人很有距离感。「这也算是我的休闲活动之一吧!妳呢?平常都做些什么休闲?」
「我?」她很努力的想。「像我这种人,成天为生活奔波,好像也没什么休闲活动。」又很努力的想了一下。「有的话,打羽毛球,再要不……有啦!如果我手头宽裕一些的话,我会去看小说。」
「伟人传记、历史小说?」
她尴尬的笑了,真不知道是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不同呢,还是所处的层次不同造成的思想鸿沟。她摇了摇头,「是罗曼史小说。」
「罗曼史小说?」
「就是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那种。」
「那叫童话。」
「好吧!成人版的童话。」
「我记得妳说过,妳是个很实际的人。一个实际的人会喜欢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这样的故事?」光是想都很「作梦」。
「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我并没有弄混,更何况谁说现实生活中混得很辛苦的人,就一定要看那种很凄惨的小说?」服务生送来了调酒,她啜了一口。嗯,这酒的味道很棒耶!「谁说活得又忙又穷的人不能对爱情有憧憬?」
又记恨。「正因为这样,妳恋上一个与妳不同世界的人?」
甄幸福又啜了一口顺口香甜的调酒,她晃了晃酒杯,眼睛看着波光摇动的杯中物。「席襄焄,你有没有过……心动的感觉?」是酒精在体内发酵了吗?她怎么觉得自己的脸好红?
「前阵子我才问过一个朋友类似的问题。」心动吗?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蠢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听说爱情只会找上愚蠢的家伙。
「那就是有喽!」
「然后呢?」
「那你一定了解我的感受,因为感情的事情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像是想到了什么备觉羞涩可又开心的事似的,她托着下巴侧着脸笑。「只要喜欢的那个人一出现,你的眼睛就会变得好忙,忙着追逐他的身影,忙着记得他的一切,忙着……多喜欢他一些。」
嘲讽的勾扬起嘴角,席襄焄一口气把酒饮尽,拿着空杯向服务生打了个手势。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吧?」
这算是在询问他吗?「即使是这样的喜欢,当楚衡和妳擦肩而过,妳却看不见他?」
「什么?」
他心里泛着强酸,语气在讥诮中还散发几分凉意。「就在方才,妳在公司的喷水池畔等我的时候,那家伙和我搭不同部电梯,早我一步步出电梯、在出公司大门前,他甚至是正面向妳的,可妳却……没发现他?」
「……」是真的吗?她皱眉。
那时电梯门打开,她只注意到席襄焄终于也下班了,根本没注意到楚衡。「为什么会这样?」
他嗤笑,「立足点太薄弱的情感很容易被取代。也许妳对他的喜欢就如同时下的女孩子喜欢男偶像一样,在妳的喜欢成分中,想象多于实际。」看着她困惑的表情,他的语气不自觉的放缓了。「真正的心动不该是这样的。」他在心中长叹,只有他才明白的无奈。
原本专注的在检讨自己「薄弱的情感」,听他这么说,她真的很难按捺得住好奇。
个性任性古怪的白马王子谈恋爱了,她当然想知道是哪家公主。
认识席襄焄越久就会越觉得他可爱,没有想象中的坏。他不擅表达感情,性情中还保有以他的身分地位来说,非常难能可贵的真。
他骄傲、他任性、自以为是,还是个恶质的毒舌派,可她却在他这么多令人憎恶的缺点中发觉他的寂寞。
在他用寂寞砌成的冰冷城堡中,也许他也渴望暖阳,而那个令他心动的女孩是那道阳光吧!
甄幸福取笑他,「瞧你说得这么笃定,真是叫人既羡慕又嫉妒。」她把杯中的最后一口酒饮尽,盯着空杯看。
席襄焄见状招来了服务生,又点了一杯给她。
「没想到这句『真正的心动』会从你嘴里说出来,害我差一点忘了你是个花花公子,这样也好,我代全天下的妇女同胞向你致谢了。」说着她自己也笑了出来。「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有点嫉妒呢!」
「嫉妒?」他语气中流露出不自觉的期待。「为什么?」
「没想到你这种花花公子,竟然会比我这种乖乖的良家妇女,早一步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动,实在令人嫉妒。」
原来是……他还以为……
席襄焄啊席襄焄,没想到你也有自作多情的时候。垂目敛眉,他咀嚼酸中带苦涩的滋味。
单恋就是这种感觉吧?
「喂,真正的心动……真正的心动是什么感觉?」说真的,对于楚衡,也许还真给席襄焄说对了,她对他的喜欢是流于浅薄。
「即使再忙再累都会想着那个人,吃到好吃的东西会想象那个人吃到时的幸福表情;路上有女孩的某些地方像她,就会忍不住的盯着对方看;会担心她粗心大意又善良得像个傻瓜的样子迟早被社会淘汰;见她笑心情也会跟着大好,她哭的时候我会慌得不知所措。」
「然后呢?」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酸酸的。
原来,席襄焄是个这么温柔的人。
「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可对她就是不同;心中满满是她,从一开始生气她的鲁莽到接受她的直性子;从对她一无所知,到知道她的喜好,什么事会令她开心,什么时候她会生气……
「她一向不怎么聪明,只要她的眼睛一瞪大,脸的角度微侧十五度角就知道她要发飙了;咬着唇、压低眼睑就知道她要哭了……」压低眼睑,密长的睫毛适时的掩去他眼底的情意,他嘴角勾扬起温柔的笑意。
一想到这口中所谓的「她」,他失笑,看似不甘心,却明白自己已收集她的一切上了瘾。
甄幸福咬着唇,压低眼睑又想哭了。
「好像也没多久,可我却知道了这么多,她的一切开始左右我的情绪……
「我很努力的想讨她欢心,可成长的环境不同,我又拙于表达,想体贴对方却常弄巧成拙的气得她七孔冒烟,可是虽然我们思维方式不同,我仍是会试着调整脚步去配合对方。」
他对那女孩真好!「还有呢?」
「那个常常把自己搞得又忙又穷的傻瓜,很难不为她担心。」
胸口一震,甄幸福慢慢的抬起头对上他柔得化水的眸子。「咦?」
他笑,眼底有抹无奈。「对一个女孩子动心,这对我而言是第一回,只可惜是暗恋,不过,现在对方应该有那智商知道了,算是单恋了吧?」
「啊?」
他讽刺的笑,摘下杯沿装饰用的樱桃塞进她因为讶异而张大的口中。「已经不怎么漂亮了,不要表情老夸张得叫人发噱。」
「噢!」她连忙摀住嘴,一张脸红个通透。
原来……原来席襄焄喜欢的人是……是她?!可是……可是……
怎么会是她呢?他都知道她不怎么漂亮了,而且是又忙又穷的傻瓜,可见他没瞎,那……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咧?
她狐疑的看他一眼,他正好也饶富兴味的盯着她瞧,四眼一交会,她赶紧别开眼。
太……太刺激了!奇怪,以前就知道他好看,可盯着他瞧也不会心跳加速,一张脸像要烧了起来似的,哪像现在,她几分钟前去磨皮了吗?否则脸皮怎么变薄了?
「对于我的告白妳很讶异?」
「是很讶异。」她愣了一下诚实的说:「因为,像你这种王子般的人物合该配个公主,而我是那种穿上戏服都成不了公主的人。」
「可妳绝对是个道地的灰姑娘。」
她是指她穷酸的这一面吧?即使连这个时候他都还是这么毒舌。「谢啦!」叹了口气,她说:「现代灰姑娘可多着,不,该说从古至今灰姑娘不在少数,可穿上玻璃鞋的从以前到现在却不多,这方面……我啊,可实际着。」
「妳不是喜欢看『成人童话』?」
「那又怎样?」
「为什么不走入童话中呢?」
甄幸福想了一下,方才有生以来第三次被告白的紧张情绪已渐渐平静了下来。「说真的,在我的人生中,我从来就不觉得『人生』这本大书是我自己写的,而是冥冥中有人拟好了大纲,我想,充其量我只是个演员。」
「妳想说什么?」
「故事的一开始也许是人人羡慕的麻雀变凤凰的戏码,最后也许是乱世佳人式的收尾,我其实对自己的人生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她叹了一口气,试着整理自己的心绪,「和不同世界的人交往,我想我会时时刻刻处在不安中。
「我记得你曾骂过我傻瓜,告诉你,我不但傻,而且还非常死心眼。一旦我真的投注感情,后来却发觉彼此根本不适合,我不知道要花多少的时间才能恢复。
「而重新整理情绪前的混乱会让我生活失序,我讨厌那样,再说了,成为灰姑娘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这也就是当初,妳拒绝我帮妳促成和楚衡交往的原因?」
一想到他,她还是有淡淡的难过。「喜欢的东西如果不适合自己,那还不如远远的欣赏就好。」
「即使有一天那东西属于别人?」
「与其揽在身上彰显不出它的价值,还不如让相得益彰的人去拥有。」
「妳是傻瓜吗?」
甄幸福大笑。「本来就是。」
「可傻瓜力量大,不是?」席襄焄抚过了杯外凝结的水珠。「所谓的不适合自己,若不是已经试过,而是以自己的想法去臆测,那对我而言都不具说服力。一个登山者若只是在山下仰视遥不可及的高山就打退堂鼓,那座山峰他就永远登不上去。起码,对于我想做的事情,我从来不会去预设立场。」
「你真有自信。」以他的条件,他是有理由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他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压低眼睑。「其实……我很怕。」像是跳脱自我,在看一个蠢蛋的笑话一样。「面对感情,我也不安,无论条件再怎么好、家世再如何显赫,面对在意的情感,没有人是自信满满的。」因为在乎而少了几分自信,因为在乎而显得不安,因为在乎而使得自己变得笨拙……「可我接受了这种不安的考验。」因为喜欢。
无预警的,甄幸福又脸红了。「我……我有这么好吗?」
「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尤其是单恋,很容易美化对方。」席襄焄转头看她。「人和人之间因为距离而产生美感,一旦近距离看对方,有可能会失望,也有可能就此更加喜欢。」
「所以呢?」
「给彼此机会看清楚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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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吴阿彩准时在凌晨三点醒来。花十几分钟盥洗完后,她开始甩手、踢腿、扭颈做软身操,接着开始打太极。
八十几岁的老妇身体仍硬朗,她曾有数年不曾用到健保卡的纪录。
这太极拳她打了数十年了,每天就着这凌晨时分,她伴着星月打拳,风雨无阻。
原本她打拳的时候总是屏除杂念的专心一致,可近日来却老是有件事儿悬在心口上,要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