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夫妻一体,想伤他,问过我的刀吧!」废话再不多说,凤翎抢先攻上朱棣,不让他有叫喊部属进来肋拳的机会。
朱棣也并未叫嚷,闷着声反击回去。这一战已非捉拿叛逆这么简单,而是关系到他个人荣辱,以及能否斩断对她的情丝。只不过他守多攻少,偶一出之的猛攻,全是针对她身后的萧子暮而发。
斗室之内,太过凌厉的攻势伸展不出,双方都是绑手绑脚,因此功力略胜一筹的凤癞也无法全力鄬为,兼之考虑到身后的萧子暮,以及门外的侍卫军,相形于朱棣的沉着,她反而落在下风。
萧子暮冷静地看着打斗的发展,在这个危急存亡的时刻,他的专注力格外集中,脑中不停酝酿着扭转局势的方法。方才,当剑锋落下的一刻,他看出朱棣心志的动摇,再加上他绝无可能伤害凤翎……他想,他必须冒险搏一搏。
谋定了策略,萧子暮暗自由袍袖中拿出一幅画轴,这原本是他独处府内面临死亡之时,用来沉淀心绪的工具,但现在,他要用它来保命。
朱棣一剑逼退凤翎,而她往后退的同时,却也不甘示弱地扭腰横扫,化去他攻向萧子暮的剑招。觑准了打斗到了关键时刻,萧子暮刻意站在凤翎的守备范围之外,沉声说道:「皇上,你想要的画轴,现在正在萧某手中。」
果不其然,朱棣一个变招,立刻往声音来源刺去,凤翎心里一惊,但想阻挡已来不及。萧子暮昂然迎接赴阴的一剑,手中画轴在身前啪一声的展开,朱棣的剑尖到了他胸口,就在将刺破画轴,插入他体内时,招式却硬生生地停在那儿,再也刺不下去。
因为朱棣看清了画,画上的人不是张玉云,也不是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活色生香、娇艳如花的红衣丽人——凤翎。
他终是伤不了她,无论是人,还是画。而他更了解到,自己再文采卓然。,也不可能捕捉到她这么美的神韵……
捉着这个破绽,凤翎才不管朱棣的停止是为了什么,刀子稳稳地挥过去,直抵朱棣的背心,只消再一个用力,天下可能改朝换代。
朱棣苦涩地放下了剑,并不为身后的刀子所动。「萧子暮,你赢了。」
「是我玩弄机巧,并不光荣。」正确的说,赢的不是他,而是凤翎。
「在战场上,不论过程,只有结果。而眼下的结果很清楚,是我败了。」曾经征战沙场多年,岂能不懂这个道理?战场上可以诡诈出尽,但最后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两种结果。
「翎儿,把刀放下。」萧子暮收起了画,无畏无惧地直视朱棣。「少了你,天下将再陷战乱,内部倾轧,外族入侵,相信这是驱逐鞑虏,建立大明的老皇帝最不愿见到的事。建文帝将不会复出与你争夺帝位,与张士诚有关的人及物,也不再对你产生影响,这是我的承诺,你能信我吗?」
「我信你,却不信我自己。」朱棣无奈地弃剑于地,喟然道:「你们走吧!没有我的命令,外面的人不会妄动……」
「动」字余音末完,忽然又一堆人由屋顶、大门、窗户等各处破开跃入,见到屋内的情景,众人皆是一愣。
「子暮……」领人进来的是徐爷,其它皆是山寨的兄弟,甚至还有在萧府服务的长工。他眼尖地看到朱棣扔在地上的剑,幡然大悟道:「难道你们绑架了皇帝?」
「有了人质,我们还不快走?」独眼龙接着叫。「我们迷倒了一堆侍卫军,才偷偷溜进来,嘿!这下有了皇帝在手,看我独眼龙不杀他十个八个锦衣卫……」
「你们怎么那么慢!」凤翎跺着脚。「都解决了你们才进来!」
「解决了?嘿!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徐爷点着头,面向萧子暮。「子暮,别怪我们不听你的话。你为我们山寨牺牲那么多,我们若在此紧要关头弃你而去,还算是个人吗?更不用说,你还是我们寨里的乘龙快婿哩!」
诸人皆是冲着情义二字来救萧子暮,他头一次感受到,这些人,真的与他是一家人。他朝众人扬超笑容,发自真心的温暖笑容。「我们不是绑架皇帝,而是皇帝愿意放我们离开。」
「这次我真的认栽了,子暮。」朱棣也不禁苦笑,虽然带了点时不我予的自嘲。「你有一群好手下。」
萧子暮行到他身边,语重心长地望着他,而后长揖到地,行了最后的君臣之礼。
「禀皇上,他们不是臣的手下,他们是臣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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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六年,春。
郑和二度出海,于苏州府刘家港启航,这次聚集港口准备出海的海运船便有两百多艘,郑和的座船更是气派,长四十四丈,阔十八丈,没有两、三百个水手休想动得了。
萧子暮等一行人立在远处,他们早搬离了京师,连朱棣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落脚。看着人员缓缓上船,岸上站满了送行的民众及官员,人山人海,一时鞭炮齐鸣,欢声雷动,立于座首的郑和与众人挥手致意,船缓缓驶离大港。
「终于结束了。」萧子暮远眺陆续离港的船只,突然有感而发。
这句结束,包含了不只是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也包含了皇室的权力纠葛。他知道朱棣永远不会放弃寻找朱允炆,只可惜他再也找不到了。
「相公,他们会把玉云姐和那个和尚送到哪里去呢?」凤翎倚在他身边发问。
「他们将在第一个船队下锚的地方停留,长公主已安排好,船上会有人暗中安排他们在当地安居,以后,再不用躲躲藏藏。」只是依那两人的脾气,会不会乖乖接受安排,还是未知数。
「那岂不是在国外?」她好象听徐爷说过,出了海之后,还有其它的国家,双眼散发出羡慕的光芒。「玉云姐不就能大开眼界了?听闻外国人的眼珠子和头发与我们的颜色不同呢……」
萧子暮看着容光焕发的她,宠溺地一笑,搂着她肩头低声问:「翎儿喜欢坐船吗?」
「喜欢啊!」她满足地笑起来,离开了他的怀抱,愉悦地转了一圈,身上香色衣裙随之飞舞,飘然若仙。自从萧子暮又赞她一句「妳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之后,她再也不局限于红色的衣着。「我也想和玉云姐一样,能出海游历一番,可惜似乎不太可能。」
听了她的话,徐爷给了萧子暮心领神会的一眼,知情识趣地笑道:「我们现在无拘无束,有什么不可能的?」
「真的吗?」她高兴地一拍手,可是随即又沮丧下来。「可是我们没有船啊!有这么多人,要怎么一起去呢!」
「哈!有妳相公这个金头脑,妳还烦什么?」徐爷故意损她,尴尬的却是萧子暮。「别说造普通船只了,只要是妳开尊口,教他按郑和宝船的那个尺寸给妳做一艘一模一样的可能都没啥问题。」
「相公……」她期盼的大眼直直盯着萧子暮。
「咳!徐爷说得太夸张了。」他面色微赭的轻咳一声。「一模一样是不可能,不过朱棣在建宝船的时候,确实曾问过我的意见……」
「就知道相公最厉害了!」知道出海有望,凤翎高兴得又扑进他的怀里,早就忘了什么「大庭广众」那一套。「那我们在出发前,相公要再帮我绘一幅像,做为在中土的最后纪念!」
自从知道原来在齐王子女来抢画、她于他房里睡着的那天,萧子暮偷偷就着她的睡颜绘了画像,还承认是因她当年在南山坞的要求而来,她便不时无刻磨着他画。所以现在的萧子暮并非不画人像,而是只为她一入画像。
杨姑重重咳一声,暗示着她的行为不合礼,但看着她笑逐颜开的模样,自己也忍俊不住笑起来。
「又画?」家里她的画像已堆得像山一般高,但要他送人,萧子暮又是百般不愿意。幸亏他早画出心得,现在就算闭上眼,他也有把握揣摩她的神韵,数笔成画。
他无奈的眼光望向众人,众人皆是摊手耸肩,拿她没法的模样。
其中,徐爷更是风凉得厉害。;「画吧画吧!你萧大学士若连娘子的画像都画不出来,不气死一竿没考上状元的人,你还有何颜面对江东父老呢?」
「哼!」凤翎见不过他们调侃萧子暮,对着徐爷佯怒。「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又怎么样?搬到江西不就得了?更何况,我们都要出海了,管那些父老住在江南江北!」
想不到会有这么出人意表的答案,众人哄然大笑。
唯独萧子暮不能笑得太过火,毕竟她是为他说话,只能摇头微笑。「翎儿,看来以后我不只要教妳写字,还必须教妳念书了。」
「好啊!」她很慷慨地答应,反正她早就好奇萧子暮一天到晚捧著书,究竟有什么看头。「你说要教我的,不能后悔哦!」话一说完,她便赖在他怀里撒娇,顺道炫耀似的瞄了众人一眼。
「我怕届时后悔的人是妳。」依她好动的性子能撑多久,他真的没有把握。
旁人见她又耀武扬威的模样,心中暗笑,阿二更是恶心兮兮地靠上阿大的胸膛,学着凤翎的语气道:「老大!你也教人家念书嘛!」
「好啊!」阿大知机地也学着萧子暮的口吻,更回搂着阿二的肩头。「只是我怕你到时会后悔。」
「人家不来了!」阿二加油添醋地在阿大怀里磨蹭。「你说要教我的,不能后悔哦!」
这一阵做作,又引起众人失笑,独眼龙还笑得撞在杨姑身上,惹来一阵好打。
「你们!」凤翎气得俏脸泛红,恨不得一刀劈了这两个不解风情的人。而萧子暮则早已窘得别开脸,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好了好了!别闹了!」徐爷看情况渐渐失控,忙做个调解,故意岔远话题。「我们要出海了,可得先规画规画到哪里去才好?」
「不如往南海如何?」萧子暮其实也跃跃欲试,只是他的稳重掩饰了雀跃的心情。「听说那里物产丰饶,人文风土皆与中原有异,还有许多风景独特的岛屿……」
「好啊!」凤翎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附和。「我们还可以顺道去寻宝呢!」
「寻宝?」众人异口同声,怀疑地望向她。
「是啊!」她理所当然的回答。「玉云姐告诉我,她祖父的秘宝,是由水师载往南海某处藏存,而那个地方,玉云姐有稍微向我形容过,她还要我去起出宝藏,算是完成她的一个心愿。」
「真的有宝藏……」徐爷突然脑袋一片空白,和当年同为十条龙的独眼龙相望一眼,对方也是一脸茫然。「丫头!这种事妳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嘛!」她无辜地望着一片愕然的众人。「而且玉云姐也是在我带她入宫时,偷偷告诉我的,之后就是一阵混乱,我也没机会说啊!」
「那,地点就决定在南海了!」萧子暮护妻心切,打断了徐爷等人的质疑。「有宝如何,没宝又如何?反正是一趟游历,就当为这趟游历增添一点趣味性,也不必为宝藏患得患失。」
「你说得对。」徐爷苦笑摇头。「朱榑那家伙的凄惨后果,还不够我们警惕吗?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而已。」
「好!这才是十条龙的本色!」萧子暮赞扬地一笑。「那么,我们回家后,我便着手画大船的草图,然后大家同心协力造一艘好船。」
欢呼一声踏上归途,每个人脸上都是期盼的神情,恨不得那天及早到来,路上只闻这群人不断透出快乐的笑声,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两句高呼:
「咱们出航喽!」
【全书完】